天邊一聲悶雷炸起,烏雲翻滾之勢愈烈,天色陰沉的彷彿就要滴下水來。
青書咳嗽一聲,按在羅本肩頭,目光如刀,搖了搖頭,而後冷冷道:“你確定今天你能勝過他們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羅本聽得一怔,渾沒注意到青書嘴脣都未張開,望了一眼對方商隊之中,個個都是龍精虎猛的高手,自己這方雖能倚仗陣法之利相抗一二,但除自己之外,卻無可匹敵那持劍長鬚男子以及胖和尚的高手,始終不能擒殺那車中主人。
他頹然嘆一口氣,方要說話,卻聽青書又道:“我這乃是傳音入密的上乘功夫,你不可說話。”
羅本大感奇妙,他內功源自道家一脈,得傳於一位高人,但卻只得書冊,習練至今,苦無名師指點,許多運用之道都不得其法。否則,以他修出來的渾厚內力,適才那一劍,絕不致被那長鬚苦臉漢子給擊的從中斷折。
青書手一搭在羅本肩頭,便覺得有潛勁反彈,這股力道柔韌綿和,似乎和誰是一脈相承。青書心中一驚,看向羅本的目光,已大不相同。
卻聽他緩緩開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夥子,罷手爲好。”
羅本苦澀的點了點頭,引着其他五傑,對着青書抱拳道:“前輩金玉良言,晚輩銘記於心,若來日有所吩咐,不妨來祁連山一聚。”說罷翻身上馬,一揚手道:“兄弟們。咱們走!”
華車中女子冷笑道:“就想走?江湖規矩,得留下點什麼吧?”
羅本輕蔑的一揚頭,冷冷道:“若有本事,自己來取。”說罷撥轉馬首,喝道:“弟兄們,回山!”
一羣鐵血漢子轟然應命,羅本身旁一名大漢驀地拔高嗓子唱道:“生在深谷愛望山,望天只想去翻山。一生只願化鵬雁振翅長空雲涯邊。三十年後虯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
一衆漢子也跟着高聲吟唱,唱到那句“三十年後虯髯客,三十年前牧羊郎”的時候,聲音忽轉低沉。而後又猛然拔高:“牧羊童子想戎裝,虯髯將士想放羊!”
羅本眼中忽有淚花閃動,這些弟兄,原本都是山間淳樸地鄉民,被蒙古人迫害的家破人亡,不得已落草爲寇。現如今,已然悠悠五年有餘,大家……想是都厭倦了吧。
那華車中的女子冷冷一笑,輕拂琵琶,拂到斷絃處。她輕輕笑道:“阿大、阿二,去把他們攔下。”
抱劍的長鬚苦臉漢子和那胖大和尚躬身應命:“是!”身形一動,晃得兩晃,便要趕上那方纔起步的駿馬。但阿大眼前一花。一隻大手陡然出現在眼前,迅捷無倫的迎面印來,竟是迫的他連劍都來不及拔,只得擡手架上。
但聽得“砰”,“砰”兩聲大響。阿大噌噌噌退後七八步,方纔拿樁站定。而那邊阿二也是退後一步,臉上盡是駭然之色。
阿大劍術厲害,阿二內功強悍,卻各自敗北。一個被迫得連劍都來不及拔,一個更是實實在在的被對方擊退,這人先是擊敗武功最強的葛衫老者,又一招之內連敗兩大高手,武功之強。讓這羣兇悍猛厲之輩都不由爲之色變。
青書氣定神閒,負手立在一邊,一張幹皺可怖的臉上似乎笑意滿面,卻聽他嘿然道:“老朽早已說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諸位還是莫要再過追究了。”
華車裡地女子依舊淡定自若。卻聽她輕輕道:“昌仁。和這老先生過兩招。阿大、阿二,攔下那幫盜匪。”
那個一直護衛在車旁的大漢道聲:“是!”身子一晃。一掌晃晃悠悠,印向青書。
這一掌來勢猛烈,顯然有龍象之威,青書忽覺一陣烈風撲面而來,心中一凜。這七年來他閱歷見識都是大增,足跡遍佈天下,一眼便認出,這昌仁打出這掌,乃是密宗最上乘的大手印之法。
密宗大手印分四十九大手印,一大手印包含四十九個中手印,一箇中手印包含四十九個小手印。三者迭乘,共計十一萬七千六百四十九門。
這昌仁揚手便是最上乘的大手印法,糅合四十九中手印的猛烈掌法轟然推出,勁力沉雄,簡直避無可避,讓人爲之側目。
青書見閃避不得,當即沉喝一聲:“好!”也是揚手一掌,右膝一挫,“單推勢”、“探勢”、“抱球勢”雜糅其中,斜斜劈出這掌。
“單推勢”、“探勢”俱可使掌力借勢,威力更甚。而“抱球勢”卻是青書所留後手,若對方掌力委實太過雄壯,自家也能以玄門妙法卸去對方掌勢,而後從容化之,而不致受傷。
由此而觀,青書對這人的重視,猶在那阿大、阿二之上。
畢竟阿二內力雖強,“金剛般若掌”卻是練得馬馬虎虎,卻沒有這般厲害的搬運法門,只仗着強橫內力胡攪蠻纏,如何敵得過這等攻守兼備的一流好手?
兩人手掌一撞,砰然一響,青書身不由己,退後兩步,再看那昌仁,卻是噌噌噌退後五步,卻聽他笑道:“老先生功力深厚,晚輩佩服。再接一招如何?”束掌在胸,而後平平推來。
這一下表面上遠不如先前那掌聲勢之壯,但卻鋒芒暗藏,只待觸碰到一絲一毫,便會引出無窮後手。
青書微微一笑,目光一凝,彷彿一眼看透虛實,當即不擋不避,只待對方掌力及體。
昌仁一怔,這掌其實是大手印中的一式中手印,號稱引招之招,自來便是用來擒住那些一意逃走卻武功高強之人。這一手印既號稱引招之招,厲害之處,便在於一掌推來,並非無可閃避,而是閃避之後,那些隱藏其後的後手,委實難能應付。而若是回首招架,則對方可趁着你回首這一瞬間,迭出殺招,狂轟亂炸,讓你窮於應付,而後對方同伴則能從容趕來,數人合力,擒而殺之。
昌仁受主人吩咐,不求取勝,只消拖住青書便可,遂心念數轉,第一掌出全力試探這位老人家功力如何,第二掌便已決定運用這引招之招拖住他了。
他雖看似粗豪,但實則心細如髮,數個轉念間便生出對策。
但青書地舉措,卻讓他頗是不知所措起來,自來便是或戰或逃,哪裡有不閃不避的?這一怔忡間,手掌便已按上青書肩頭。
昌仁但覺對方肩頭陡然騰起一股內勁,彷彿漩渦一般流轉自如,從容將自家勁力絲絲化去,而後將自己掌中所藏潛勁掐滅。
這一手印厲害之處,全在掌中潛勁,如今尚未發動,就被青書扼死腹中,昌仁只覺一陣氣苦,方欲運勁掙脫,卻覺對方肩上內勁一變,陡然如潮似浪,奔騰而來。
他喉頭一甜,恍如斷線風箏一般飛出三丈,落在地上,撲騰一下,而後強自站起,拭去嘴角鮮血,獰笑一聲,便要使出生平絕技,與這青衫老者一拼生死。他生性好強,在主子面前,如何受的這等挫敗?
卻聽華車中那女子聲音陰沉,冷冷道:“罷了,昌仁,你回來吧。”卻原來這瞬間事,青書已然閃身將阿大、阿二攔下,噼裡啪啦的鬥在一處,阿大甚至拔出那柄寶劍,兩人合力,都奈何不得青書分毫,反而被他避實就虛,借勢造勢,壓在下風。
其實青書若要勝過昌仁,委實太過簡單,只消打鬥中以“攬勢”之法聚此間天地氣勢於己一身,猛然而發。那昌仁勢必被驚嚇,這一驚嚇地時間,已然足夠他死上很多遍了。
而阿大阿二,也可同理破之,但“攬勢”之法實是他獨創秘技,若在此使出,將來重出江湖,未免被人指指點點,遂寧願多費周折而敗之,卻不欲用出這項絕學。
卻見阿二猛地抽身後退,阿大一柄長劍登時壓力大增,舞的潑風不漏,卻依舊獨木難支,眼見便要輸在青書掌下。
阿二獰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揚手便向青書灑去。
青書正一圈右手,將阿大長劍奪下,鼻中卻陡然嗅到一陣微甜,他身子一晃,登覺筋骨酥麻,不能自主,但聽得“哐啷”一聲,手中寶劍已踉蹌掉落。
而那邊羅本一騎殿後,覷見青書遙遙晃晃,仿似遭難,忙撥馬趕回,喝道:“湖海散人羅貫中在此!老前輩莫慌!”
青書心頭微笑:“這小子,倒還不壞。”俄頃卻是全身大震,眼神中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