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是大軍開拔的日子。司馬燁代表他爹親自去送，給足了汝南王和司馬冏的面子。我是沒有親自去送司馬冏的，一個是因爲以我的身份不是和出席這種場合，後宮不得干政嘛。再者，這天是楊芷進宮的日子，鑑於她身份特殊，後宮裡但凡有名位的，都要去迎接。
我其實挺同情楊芷的，因爲她爹的野心，她還沒進宮就特別不受待見。先前淺川說我中的毒，估計也是楊豔算計她的，爲的就是讓她不會有孩子，我顯然是被炮灰了。
那日在楊豔牀榻前的胡貴嬪，就像是我的一個錯覺。胡芳如尋常女子一般的脆弱一閃即逝，現在的她恢復了往日的高傲明豔不可一世。也許這就是司馬炎想要的，我是不信司馬炎會找個傻子來當隱形皇后的，胡芳時不時表現出來的跋扈也許只是她的一個僞裝。
“娘娘可知楊芷爲什麼現在就進宮了嗎？”胡芳與我一同坐在甘露殿的正位上等着楊芷，下面一衆嬪妃正在嘰嘰喳喳地竊竊私語，胡芳也小聲與我攀談了起來。
“哦？不知道。”我換了個姿勢靠着。雖然現在肚子還不大，但坐久了還是累。冬雪扶着我靠在軟靠背上，我懶懶地應付着胡芳。
“據說是有些人怕還沒進宮就失了寵，所以自薦枕蓆了。”胡芳聲音並沒有壓得很低，下首幾個湊得近的妃嬪耳朵伶俐地自然就全聽了進去。我沒想到楊芷居然會來這手，也是一愣，就我這麼一愣神的功夫，估計整個甘露殿裡的人全都知道這回事了。
說句不好聽的，楊駿怎麼教的女兒，狗改不了吃屎啊。當初楊芷的親姐姐楊漣就來這了這麼一手，前車之鑑猶在，楊芷又開始了。或者應該說司馬炎的形象太差，讓人覺得他就是一個精蟲上腦的色狼？
“貴嬪可不能亂講，這楊芷可是未來的皇后啊，沒有正式成婚就失身，即便對象是未婚夫，這也不是大戶人家的正室會做的。楊太傅家教甚好，斷不會出這種事。”爲着楊芷進宮，司馬炎給了楊駿一個太子太傅的名頭。
胡芳傾過身子，小聲在我耳邊私語道：“別人不信，娘娘你還不信嗎？有的事想來娘娘是知道的，她的親姐姐，不就來過這麼一出嗎？”
這種事情胡芳居然也知道？那她是不是還知道那個白癡替身的事情呢？說起來楊家把這個替身藏得還真好，到現在潘安還沒查到那個替身的確切位置。原來以爲司馬炎寵愛胡芳只是因爲她的美貌和張揚潑辣的性情，不像世家女子一般無趣，如今看，恐怕不止於此。
“太傅幺女楊芷小姐到。”外面傳來太監的唱報聲，大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大門口。大家都整理好衣飾端坐着，唯獨我還是沒形象地靠着。不是我不尊重她，是我實在累得慌，反正是不會有人和我這個懷着皇孫的孕婦計較的。
通報用的稱呼是“太傅幺女”而非“準皇后”或是其他什麼的，說明胡芳只是把她當做一個進宮的尋常官家女子對待，故意要給她一個下馬威。說到這個，司馬炎也很值得吐槽，他居然沒給楊芷一個名分就讓她跑後宮來了。後宮可沒有“準皇后”這個位份。
“楊芷給各宮娘娘請安，給太子妃殿下請安。”楊芷今日一身大紅泥金紗裙，用的是一副牡丹赤金首飾。頭頂的那朵金箔牡丹花的花蕊上是三顆成色極佳的南珠，恐怕比我太子妃正裝鳳冠上的那幾顆一點不差。楊芷這身打扮，可以說是非常逾矩的，這是皇后家常能穿的纔對。楊芷這事公開挑釁啊，有好戲看了，我決定作壁上觀。
“娘娘這身茜素紅的朧月紗可是皇上賞的？”胡芳壓根就沒理楊芷，轉而跟我討論上衣料了。
楊芷這樣在宮中樹敵總是不好的，想來是被家裡嬌縱壞了，我若是不配合胡芳，估計胡芳還會想別的花招。
“是啊，這料子夏日裡穿着舒坦，透氣又涼快。太子喜歡本宮穿些鮮豔的顏色，陛下知道後就給了本宮兩匹。”
“陛下還真疼愛娘娘，這朧月紗本就是一寸紗一寸金的，茜素紅色的更是極少有，只因着染這顏色的茜草不好養活，一年的產量也就夠染三五匹的。”
我倒不知道這料子這麼稀有，“貴嬪娘娘深受陛下寵愛，陛下一定也賞賜娘娘了吧。”
“有賞賜是不假，但本宮可不敢穿。宮中定例，只有太后、皇后與太子妃可以穿紅，其餘妃嬪至多隻能穿粉，重要場合連粉色橘色這類相近的也不能穿，外命婦就更沒資格了呢。本宮雖然現在享着皇后的規制，可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妾侍，宮中眼下唯一有資格穿紅的可只有太子妃您呢。”
胡芳，你也太不厚道了，我已經很配合你了，你還要禍水東引。
“貴嬪娘娘此言差矣，現在宮中能穿正紅的可不止太子妃一人。”楊芷居然挑這個時候頂嘴，我都開始懷疑楊駿這閨女是不是親生的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胡芳的臉上那種勝利者的笑意絲毫不加掩飾，她端起茶杯，吹開茶葉，慢悠悠地飲了一口才道：“那麼楊小姐以爲，還有誰可以穿？”
“我今日的穿戴並未逾矩，貴嬪不必含沙射影！”楊芷嗓門漸高，我都要懷疑她究竟是不是在充滿爾虞我詐的世家大族長大的了，明明跟我這個身體一個年齡，怎麼智商還不如晚上的燁寶寶。燁寶寶還懂趨利避害呢。
“本宮好心提醒楊小姐一句，楊小姐一日沒有封后，就一日不是皇后，太過自以爲是，在宮中可是活不下去的。”
胡芳說着，從身後的宮人手中接過一道聖旨，臉上笑得就更歡實了：“陛下的旨意，在剛剛楊小姐進宮前下來的。陛下也是，早有旨意，太子妃和一衆姐妹也不必在此等候這麼久了。尤其是太子妃，身子重呢。”
趕巧了，我胃裡一陣翻騰，有些噁心。淺川說我大概是受了毒素的影響，孕吐什麼的都極不正常。可這一吐在落楊芷眼裡，肯定以爲我和胡芳沆瀣一氣，是在做樣子給她看，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我可真是冤枉。
“楊小姐剛進宮，肯定累了，反正小姐也是跪着的，本宮就告訴你旨意你自己回去看吧，本宮就不一個字一個字唸了。”胡芳嫣然一笑，“陛下說，小姐在宮中的一應份例均比照美人的位份，居所就在清河園。哎，虧得本宮昨天還吩咐宮人把甘露殿好好收拾了一下，竟是一時用不上了。姐妹們，我們都散了吧。”
胡芳翩翩起身走過來扶我，我陪太子妃殿下去後花園遛遛吧，多走動對孩子好。
看胡芳的眼神似是有話要對我說，我也顧不上可憐楊芷，就被胡芳扶走了，其他妃嬪也笑着鬧着就散了，獨留楊芷一人傻在原地。
美人是晉朝後宮位份裡下三等的頭一個，新入選的秀女家裡背景差的纔會被封爲美人。如胡芳這般，一入宮就是僅次於皇后的三夫人之首的貴嬪，可楊芷這個準皇后居然只給了美人的位份，看來司馬炎是聯想到了當年楊漣的作爲，生氣得很。要不別說三夫人之中的夫人和貴人尚有空缺，九嬪之內也還空着好幾個呢。再怎麼，九嬪之首的淑妃總是給得起的。
更可笑的是，只是按照美人的位份給份例，還不是給個正經名分，說白了楊芷現在連個正經妾侍都不是，甚至還不如皇帝寵幸過的宮女。真的是名不正言不順。
清河園似乎離李充容的鹹安宮挺近的。李充容是個平民女子，能做到九嬪不得不說是很有手段的。人長得漂亮，脾氣嘛……整個後宮裡除了胡芳就是她了。司馬炎給楊芷安排這麼一個園子，是不想楊芷好過了。
阿彌陀佛，楊芷你自求多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