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得了律袖的許可,葉未央便不再躲着律袖出門了,但她畢竟是羽林軍要捉拿的人,在事情還沒得到解決之前,她還是不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人前,是以每次回葉宅還是要偷偷摸摸的。對於這個,葉未央倒不在意,她稱之爲偷情。
她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坐在窗邊看庭院裡開滿樹的花。忽然耳聽一陣清脆的琴聲,宛轉悠揚,似是從外邊傳來的。
葉未央住的院子位於王府的最裡面一幢獨門小院,平日裡能進來的不到五個人,這獨門院子外有一片很大的花園,種植着各種奇花異草,中心還有一口頗大的人工湖,清澈的湖水明鏡似地,湖裡什麼都沒有,乾乾淨淨、冷冷清清。
從湖的西岸修建了一條筆直的走廊,一直延伸到湖中心,連着一座精緻的亭子,那悠揚的琴聲,便是從亭子裡傳來的。
葉未央尋聲而來,站在東岸,一眼便望到亭中坐着撫琴的人,便是律袖。他依舊神色淡淡,時而低頭看琴,時而擡頭眺望遠處,手指輕攏慢捻,彈的正是當初葉未央用以驅敵的《百鳥朝凰》。
葉未央不會彈琴,她的琴技還是鳳羽教的,那時她爲了接近鳳羽,硬着頭皮學彈琴,十個手指都起了血泡,舉着受傷的手到小太陽面前裝可憐,除了惹來一頓罵,自然也討了無數的好處,吃了不少嫩豆腐。
學琴時,爲了能長時間賴在鳳羽身邊,她總不好好學,還故意使壞弄斷了無數琴絃,換來梅蘭竹三人無數鄙視的眼光。她禦敵時彈的兩首琴曲,是在鳳羽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下不情不願學會的。
想起這些往事,她難免要多想想鳳羽。想他絕世無雙的容顏,想他懶懶歪在軟榻上,愛理不理地斜睨她時的神態,想他臨別前對她說活着回來的話。
她在這邊想着他,卻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處境可好?慕容珊珊有沒有趁機佔他便宜?是不是還在爲復國奔波,可千萬不能被朝廷抓到啊!
葉未央負手於後,一邊想一邊沿着湖畔慢慢走,走到西岸的走廊踏板上,怔怔發愣。
律袖早在她站在東岸時便已經看到她了,見她向自己望過來了,又想起昨天她傻愣愣看着自己的模樣,心中有些慌亂,手下連着彈錯了幾個音,只因葉未央不懂音律,再加上她只顧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哪裡能聽得出來。
律袖強自鎮定,繼續將《百鳥朝凰》彈下去。他聽說葉未央曾以此曲迷惑住了三千羽林軍,使她們眼中出現幻想,又知葉未央懂得一門以音律爲武器的功夫,是以自覺在葉未央面前彈琴是班門弄斧,剛纔連着幾次出錯讓他感到羞愧。
其實律袖的琴藝不知要高出葉未央多少倍,他自幼得名師指導,再加上盡善盡美的性子,足以使人沉醉其中。倘若會音波功的是律袖,那麼就不僅僅是讓三千羽林軍眼現幻覺那麼簡單了,直接可以使人在幻想中死去!
一曲終,律袖停了下來,擡眼見葉未央站在走廊踏板邊不動,兩眼放空,似乎在思考什麼。他站了起來,淡然地說:“怎麼不到亭子裡坐一坐?”
葉未央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踏上走廊,進了亭子。
她繞道律袖身邊,伸手去摸琴,此琴烏木油亮,紋理清晰,輕輕一碰琴絃便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是一把好琴。
“彈得不好,讓你笑話了。”
葉未央噗嗤一笑,搖頭道:“你這樣還叫彈不好,那我叫什麼?嗯,亂彈琴。”
律袖當她是謙讓,便說:“你也彈一首吧?”
葉未央搖頭道:“我不會彈琴。當初鳳羽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我也只死記硬背學會兩首,就這麼兩首也時時彈錯,也不知那日我是怎麼彈得出來。大概是知道自己到了生死關頭,搞不好是最後一次彈琴了,竟順順暢暢的彈了出來,看來人的潛能總要在最後一刻才能激發出來。”
“你是樂師,怎麼不會彈琴?”律袖不信,在他看來,葉未央就是那麼個深藏不露的人,臉上掛着吊兒郎當的笑容,卻總在緊要關頭扭轉局勢。再說,她在朝暮樓的身份是樂師,他聽過她唱歌,也曾喬裝打扮去過朝暮樓,看過她編排的節目,說她不懂彈琴,他絕對不信。
“呵呵,這個問題,很多人問過我。我說不會,從來都沒有人信,但我是真的不會。”葉未央想起鳳羽也曾這樣問過她,也是這樣一臉的不相信。“我只會唱唱歌,跳跳舞,編排幾個小節目罷了。能矇混至今,大概是老天爺特別待見我吧。”
律袖揚眉:“當真不會?”
葉未央點頭:“我何必騙你。”
律袖沉吟片刻,又問:“那……那些歌……”
葉未央一笑:“那些歌,倒是我唱的,如假包換!”
律袖點頭,卻是半信半疑。葉未央目光落在琴上,忽然想起,連忙問:“救我回來時,有沒有把我的琴帶回來?”
律袖不明:“琴?什麼琴?”
葉未央見他如此,便知沒有拿回,嘆道:“唉,也是,人都差點救不回來,哪裡還管得了琴啊!”她見律袖疑惑地看着她,便解釋道,“那琴是鳳羽的寶貝,我跟他借的,要是知道被我弄丟了,肯定要生大氣。不過,那琴好像是慕容珊珊給他的,丟了就丟了,大不了我買一架給他!”
律袖聽她說起鳳羽時,一會兒開心,一會兒失落,但眼中卻是愛意滿滿。自己剛剛和她心意相通,卻又要瞧着她說起別的男人時那快活的模樣,心裡着實難受。但他天生傲氣隱忍,不願表現出來,只臉上神色更加淡然。
他冷冷地說:“聽說鳳羽目前在南邊起事,小打小鬧了幾場,但終究力量懸殊都失敗了。你……要去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