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們的嬌笑聲戛然而止,周遭氣氛似乎一下子凝重了許多。聶楓依舊泰然自若,燕然則在胡亂猜測着車廂內的女孩兒究竟有幾多。突聽到車廂內傳來威嚴凜然地一聲冷哼,四周薄霧隨之四下飛散,那八匹良駿亦是爲之嘶吼不停。駕轅馬伕打了個響鞭,馬兒們才稍稍安寧,只是四足仍是亂顫不已!
車門由內而開,一名頭戴高冠身着蟒袍的中年大漢昂首而出!車門間隙,燕然努力望去,隱約可見幾條瑩白勝雪的玉腿一閃而過,料想車內必定是春光無限,慌忙凝神靜氣,極目遠眺,卻不想車門已悄然關閉,唯留一縷脂粉香氣空中瀰漫,令他暗呼可惜。
中年大漢國字臉,臥蠶眉,豺聲狼顧,鷹視猿聽,望之便知是陰鷙梟雄之輩!他下車便是直勾勾地盯着聶楓,許久,才沉聲說道:“明尊座下首席大弟子,光明頂五明子之首座,何等尊榮的權勢,何等貴重的身份,爲一小小女子竟甘願沉淪如斯,怎不令人扼腕嘆息?妙空首座,回光明頂吧,大明尊可是一直並未忘記你!!”
聶楓擡頭望向霧濛濛的天空,意態蕭索,隱隱有一縷清逸純淨之真氣驟然直衝天際,轉瞬間,雲開霧散,隱現光明!他幽幽地回道:“大明尊嫡傳,五明子首座,嘿嘿,揮手間萬千聖教子弟赴湯蹈火亦甘之若飴,談笑時無數妙齡少女投懷入抱欲共效于飛!那些確實是很好很好的事情,可我偏偏就是不甚喜歡!生命中總有一些不能承受之重,於我而言,遇上她、呵護她便是我生命中第一等最重要的事!”
雪白長腿的誘惑固然令燕然難以抗拒,但真正震懾他心神的卻是兩人對話的隻言片語。光明頂、大明尊、五明子、妙空首座……簡單的幾個名稱,背後所蘊含的深意,即便灑脫不羈如燕然,也是倍感震驚!
大夏帝國立國已近千年,帝國千年的興衰史,實則與魔教的存亡與否一脈相承息息相通,帝國興則魔教亡,帝國衰敗則魔教中興。
大夏唐氏皇族出身道門,故罷黜百家,獨尊道術!大夏帝國的國教便是道門,而道門歷代掌教真人均爲天子帝師!
道可道,非常道,常道走向非常道!道門自來崇尚天人合一道,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故道爲化生萬物之本源。道門三十一代掌教真人鄒衍更是別出機杼,以無上神通將道一分爲五,萬物皆不出五行之外!天下習武之人衆多,縱觀武林各大門派,雖多姿多彩各有千秋,但武道修行之境界的基礎亦是皆在五行之中。
數百年前,西域摩尼教輾轉傳入大夏。此教教義與道門卻是大爲不同,道門遵循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之自然道,五行轉換無窮無盡以衍生萬物。摩尼教卻崇尚光明之道,日月交替光明神輝普照,故天地顯清淨之氣、肆虐之風、聖明之光、滋養之水、溫暖之火以孕育萬物。兩教教旨不一,是爲日後道不同不相爲謀之原罪!
其時,大夏道門枝繁葉茂獨尊天下,未免魚龍混雜,良莠不齊,其中更有些驕奢淫逸之徒,頗有些尾大不掉,天下百姓甚是厭之。而摩尼教禁慾守默,與人爲善,宣揚愛、信、誠、敬、智、順、識、覺、秘、察等十德,故頗爲尋常百姓支持與接受,一時間,摩尼教徒竟發展壯大至數十萬之衆!
異教入侵猶如星火燎原,誰能料得一點火星竟在短短數年之間便演變成了熊熊燃燒地燎原之勢呢?烈火終於觸痛了帝國與道門諸位大人物的神經,帝國軍方與道門各派遂於當年組成大夏衛道聯軍,因摩尼教首字念摩,又因爲教義與道門理念不同而被斥爲邪魔外道,所以衛道聯軍昭告天下之時,除魔衛道也便成了聯軍出兵宗旨,而魔教之名從此也就響徹了整個天下!
而摩尼教初入中原時人才濟濟,大明尊亦是當時不世之雄,奇門絕藝更是氣象萬千。故此兩軍連番大戰,倒是摩尼教氣勢如虹佔了上風,衛道聯軍則是四分五裂苦苦支撐而已。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大浪淘沙才見壯志豪情。道門橫空出世一位千古超卓人物,正是大夏帝國道門大宗師無量子!他先率聯軍殘兵於偃師城外大破摩尼教軍,後領十三騎追襲六百里,於陰山腳下狙殺摩尼教大明尊,成就其不世功名的赫赫威儀!
摩尼教大明尊薨後,摩尼教便潰不成軍一敗塗地,被帝國鐵騎及道門各大門派諸多高手追擊千里驅逐出大夏境內。但各地殘留的摩尼教徒仍是不少,紛紛起兵拒道,雖說被大夏鐵軍一一蕩平,卻也折損了大夏不少國力。而摩尼教退回光明頂後,痛定思痛,轉而輔佐大漠鮮卑族經略塞外大草原,數十年間逐一征服草原胡族各部落,苦心經營出一個偌大的草原帝國,至此,大夏帝國千年來最大的敵人鮮卑汗國便巍然屹立於大西北苦寒之地!
千年以來,大夏帝國與鮮卑汗國、中土道門與西域魔教之間紛爭不休,血戰不停,相互間血債累累冤仇難清,彼此均視對方爲平生最大的強敵!大夏境內道門各大門派尤其不能與魔教中人有所聯絡,一經被人查實與魔教中人模糊不清,輕則名譽掃地逐出師門,重則家破人亡屠戳一盡!燕然既是大夏子民,此刻聽到這些魔教大人物的名諱,怎不令他膽戰心驚?
心事如潮間,那中年大漢肆意狂笑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唯痛快二字方可告慰平生,纔不負上天賜你男兒真身之美意!妙空首座,卿本佳人,奈何多情!”
聶楓隨意笑笑,卻是說不盡的瀟灑從容,只聽他灑然哂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你我多說無益,不如儘早各取所需,大夥兒眼不見爲淨?”
中年大漢深深地望了聶楓一眼,卻也不再作其他言語,雙手左右攤開,周身氣機流動,隱現十色光華,意態威霸至極!中年大漢大喝一聲,那十色光華直衝牛鬥,四周濃霧隨之涓滌一空。車前八匹駿馬竟被駭得齊聲長嘶,四足癱軟蜷伏於地動也不動,扯得車廂晃動不已,只聽車內女孩兒們的驚叫聲此起彼伏,周遭肅殺之意竟似多了幾分旖旎春色。
中年大漢沉聲道:“妙空首座,請賜予清淨玄氣,解孤家一年之憂!”聶楓略微點頭,長身而起,擡眼望向天空。天空依舊濃霧瀰漫,天色將明未明,最是晦暗不明時候。日已出,月未落,日月共輝卻在同一片天空!
日熱如火,月涼似水,水火交融衍顯一股清淨之氣,其清似水,其淨如火,是爲光明清淨玄氣,聚日月共輝之意匯於聶楓一身!聶楓身上破衫無風自舞,落魄潦倒之態一掃而空,整個人仿似沐浴在一片聖潔光輝中,亂髮復柔順,肌膚漸白皙,清逸脫俗,純淨不羣。話說清淨風起,能滌盡人間十惡,故此,清淨子尊爲魔教五明子首座,是爲妙空!
晨風中,薄霧裡,聶楓雄姿英發,軒然霞舉,燕然瞅着是如癡如醉,恨不得也是拔刀四顧,如聶楓一般縱橫睥睨這天地之間!只聽聶楓淡淡地說道:“熊百韜,你執掌聖教十天典獄,最是聖教尊榮之王。大明尊賜你明力士經,希冀你能參破自身業障,助聖教懾服怨憎、嗔恚、淫慾、忿怒及愚癡這五天罪業,降服濃霧、熄火、惡風、毒水及暗氣這五類魔像,合十爲一,是爲十天大王!只是可惜,你勘不透其中深意,卻是自甘沉淪墜入魔道,十天之毒反而令你迷失本性,十天之毒也因你而臭名遠揚!”
十天大王哈哈大笑,不屑一顧地回道:“妙空首座,怎麼清淨氣一起,你也迷失了本性?虛僞!迂腐!大丈夫行事,但求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孤家縱橫十天,千萬人生死榮辱俱在孤家一念之間,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聶楓搖頭嘆道:“既如此,又何必圖我清淨之氣,壓你體內十天之毒?”十天大王怒道:“孤家試十天之毒,原是捨身飼虎以平虎患之意,卻不想深受其毒,唯清淨氣可解,緩孤家十毒反噬之苦!你解孤家之毒,孤家解你心愛的女人之毒,各取所需相安無事,你又何必拿話揶揄孤家?”
十天大王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瓷瓶,隨手丟與聶楓,高聲怒喝道:“今年解藥,盡皆在此,可護你女人一年安寧,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現在你可不必再囉嗦,速速解去孤家之毒。哼,春宵苦短,孤家大可風流快活!”
聶楓伸手接過瓷瓶,擰開嗅了嗅,確認無誤後,鄭重放入懷中。他轉身向日月一拜,喃喃自語道:“光明在上,此事實非弟子所願,弟子內人身負奇毒,非此人藥丸而不可解,一切罪業唯弟子故,一切罪業弟子一身承受!”
聶楓霍地轉身,左手指天,右手指地,自有一股清逸純淨之玄氣盤旋於聶楓身前大作光明。聶楓心下黯淡,卻也不再言語,雙手合什,將那清淨玄氣聚於右掌,縱身灌入十天大王頭頂百會穴內,助他清澈元神,淨化肉身,氣聚十色,連綿不絕。
良久,十天大王似是舒服地“嗯”了一聲,開口說道:“妙空首座清淨玄氣又有精進,孤家一年無憂矣!”
聶楓面色略現蒼白,真元似是折損不少,卻不改飄逸出塵之意。他緩步走回方纔桌椅,淡淡地說道:“熊百韜,明年此時再聚吧,清淨氣唯能治標不能治本,十天之毒還是盼你能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十天大王自視其身,發現清淨氣已蕩盡一年穢毒,不覺心滿意足,哈哈大笑道:“妙空首座真是菩薩心腸,難怪遍天下的女子均鍾情於你,只可惜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可是傷透了遍天下女子的心!”
十天大王倏地一指燕然,大聲說道:“妙空首座,此人應與你無甚關係,孤家可要取此人之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