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先機既失,更是招架得手忙腳亂,只聽得“嘭嘭嘭”一陣密集的兵刃拳腳相交聲,他已是連中十天大王三記毒水魔天拳。所幸均未擊中他要害,但中拳部位冰寒徹骨,連體內那運行的熱血都似被凍住了一般,止不住接連打了好幾個冷顫。
絲絲寒氣順着中拳處的經脈如冰蠶蠕行一般侵往他的肺腑,雷不禁驚怒交加,忙匯聚全身白金真氣,奮力抗禦着寒氣的侵襲。他有心想跳出圈外張弓搭箭震懾衆人,無奈十天大王拳路綿密,一時竟是脫之不出,反而因爲分心消融侵入體內的寒氣,形勢更是岌岌可危。
那馬伕與雲從龍立在一旁爲十天大王掠陣,孫伯震等三人包紮好箭傷後,便也跟着站在身後,眼看着十天大王越戰越勇,勢不可擋,衆人皆是大聲喝彩道:“大王好手段!諒這渾小子也逃不出大王的手掌心!”
有人喝道:“兀那小子,大王殿下既已出手,居然還敢負隅頑抗?快快束手就擒,聽候大王殿下如何發落!”
又有人讚道:“看大王殿下這一拳,綿裡藏針,引而不發,深得十獄魔天拳法之精髓,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敵?”
更有人頌道:“十獄魔天,尊榮無上,大王殿下英明神武,蓋世無雙!雷小子,痛快地降了吧!省得大王殿下雷霆一怒,將你等挫骨揚灰!”
山神廟前頓時人聲鼎沸,嘈雜無章。十天大王得意洋洋,抖擻精神再變一路拳法,此拳飄渺若風,其勢猶惡,正是十獄魔天中的惡風魔天拳!每擊出一拳,場內便響過一陣風雷之聲。
雷緊抿雙脣,揮舞弓刃左格右擋,在人羣喧囂中更顯得孤傲落寞無比。雖苦苦支撐,但漸漸已是力不從心,眼看着便要落敗在十天大王的拳下!
燕然雖與雷似敵非友,雷更是三番五次想要射殺他的性命,但此刻魔教妖人狷狂,不由得也激起了同仇敵愾之心。再則,事由均是從青龍印而起,燕然莫名其妙地汲取了青龍印裡的青龍之魄,面對着虞思思的情人,他總覺得承着虞思思一份情。而雷雖然驕傲自大,卻也不失爲一條鐵骨錚錚、豪氣干雲的好漢子,燕然也不願他就此糊里糊塗丟了性命。
於是,燕然再也按捺不住,瞅着衆人皆在圍觀十天大王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勢,他便悄悄潛行到十天大王那輛豪奢華麗的馬車邊。車廂內隱隱傳來幾聲女孩子的竊竊私語,他側耳傾聽片刻,並無任何異樣,似無內息高手蟄伏於內。
他心下大定,狸貓似地竄到車轅之上,雙手輕輕握住御者座上的繮繩。駕馭馬車他並不陌生,年少之時便在西涼大營裡,常以駕長車踏破較武場缺爲樂。馬車前那八匹駿馬更是訓練有素,察覺到車轅上繮繩一緊,八匹駿馬均是精神爲之一振,馬蹄兒低點地面,瞬時便做好了奔騰衝刺的準備。
當是時,十天大王拳路再一變,大開大合,縱橫交錯,每出一拳皆是風雲變色、驚天動地,正是十獄魔天中的暗風魔天拳!雷再也招架不住,被十天大王瞅準破綻,突起一拳重重地打在其左肋上!
雷仰天噴出一口鮮血,人已似斷線風箏般地橫飛到三丈開外,“砰”的一聲後,徑直撞倒了一旁圍觀着的兩名大漢。那兩人正可謂是飛來橫禍,淒厲地哀嚎一聲後便雙雙倒地不起,赫然已是暈死過去。
雷強忍着周身的劇痛,倔強地立起身來,望着緩緩一步步逼近的十天大王,嘴角竟是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容。他受了十天大王這麼迅猛的一拳,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翻了轉來,只得以長弓杵在地上強行支撐,但覺雙膝痠軟得猶如灌滿了黑醋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可是與生俱來的那份驕傲,讓他還是孤傲地站在了原地。
便在此時,異變陡生,十天大王閒置一旁的奢華馬車忽然動了起來!只見燕然傲然站在車轅之上,雙手緊握繮繩,大力地將那繮繩驟然一提一放!車前那八匹駿馬齊齊長嘶一聲,紛紛撒開四蹄,拉着馬車疾如驚雷般地衝着山神廟前的人羣飛馳而來!
十天大王愕然望着亡命狂奔着的馬車,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駭異神色,尤其是他看清駕車的御者竟是燕然後,更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暴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來人啊,給孤家攔下這輛車!”
但衆人驚慌之下已是亂作一團,沒頭蒼蠅般地四下逃竄,唯恐自己被狂奔着的馬車碾壓在車輪之下。一時間,山神廟前火把亂舞,人影綽綽,仿似一鍋清粥霍然煮沸了一般!衆人皆是綠林黑道中的好漢,陡逢大變,難免破口大罵。
衆人喝罵聲沸沸揚揚,夾雜着魯南、蘇北等各地口音,直聽得人震耳欲聾。而其中又伴隨有被馬車撞倒的傷者哀嚎,山神廟前更是沸反盈天,響徹雲霄!又有誰能聽清十天大王的怒喝連連?
燕然駕着馬車一路橫衝直撞,眨眼功夫便衝到雷的身前,他猛地一勒繮繩,真氣過處,那八匹駿馬齊齊舉起前蹄,仰天嘶吼不已,狂奔着的馬車竟是生生頓了下來,在地上勒出一道深深的車轍印痕。
雷斜舉天之厲短刃,冷冷地盯着燕然,神情冷酷倨傲至極。燕然嘿嘿一笑,急聲催道:“楞着幹嘛?趕緊地,上車!”
雷左右看看,只見遠處幾道身影已是風馳電摯般地向着馬車飛身躍來。他當機立斷,強提一口真氣,縱身躍入馬車車廂之內!燕然一聲唿哨,將手中繮繩猛地再一提一放,那八匹駿馬的前蹄方纔落於地上,毫無起折停頓,又潑刺刺地疾馳起來!
車廂裡傳來幾聲女孩子的驚呼聲,想是那雷少爺躍進車廂後驚動了那幾名女孩子。燕然無暇他顧,只得玩命地駕馭着長車,在人羣裡左衝右突。十天大王領着馬伕、雲從龍等人狂追不捨,只是那八匹駿馬着實神駿無匹,便是強如十天大王,亦是追之不及!
不一時,燕然便駕着馬車,拐上了官道。官道上平整寬敞,那八匹駿馬更是撒歡兒似地越跑越快,漸漸地,將山神廟前的一干人等甩得是越來越遠。
燕然暗自鬆了口氣,但仍絲毫不敢大意,唯願駕着馬車跑得越遠越好。忽聽到車廂裡女孩子嬌喝連連,拳腳格鬥之聲密如連珠,似是雷與那幾名女孩子動手過招了起來。
燕然大奇,兩次相遇十天大王,依稀瞧見過那幾名女孩子嬌滴滴地模樣,只是不知她們也是武道修行之人?不多時,車廂內動靜越來越輕,幾聲嬌呼後,更是靜默無聲。又聽得雷推開車廂後門,他好奇地轉頭望去,卻見雷將那幾名女孩子一一丟出車外!
燕然瞠目結舌,憤怒地喝道:“這是爲何?那不過是幾名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你怎忍心將她們就這麼丟下車去!”雷擡手掀開車廂頂蓋,傲然挺立在夜風中,冷笑道:“那幾名女子與魔教妖人蛇鼠一窩,想來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不殺了她們已是我手下留情了!”
燕然一時爲之語塞,漲紅了臉,訕訕地說道:“那也不必惡狠狠地將她們摔下車撒,她們終歸還是幾名女孩子罷了……”雷譏誚地看了看燕然,冷聲道:“呦!西涼城的五公子,倒還真是天生情種,憐花惜花之人!依你說,本少爺是不是應該向她們磕頭作揖,苦苦懇求她們靠邊移步下車纔是?”
燕然撓撓頭髮,低聲應道:“那又有何不可?大不了我把車停在路旁便是,費不了多少功夫……”雷難得搭理,閉目默察了一下自身的傷勢,但覺中拳之處劇痛難耐,幾處經絡更是腫脹阻塞,短時間實難復原到自己最佳狀態。最可怖的是那幾縷凍氣,仍無時無刻地侵蝕自己經脈中,稍有不慎,只怕會侵入自己肺腑之內,那可就麻煩之極了。
官道上漆黑一片,燕然藉着車頭掛着的兩盞朱紅燈籠,費盡心神駕着馬車一路前行。忽聽得雷冷聲問道:“情勢兇險至極,你我又素有恩怨,你又爲何救我?”
燕然自嘲地笑笑,懶懶地回道:“管他呢,愛誰誰,本公子樂意,高興就好!”雷冷哼一聲,陰鬱地應道:“你就不怕我此刻一箭射殺了你?”
燕然笑道:“隨你!但我相信你,絕計不會現在還有雅興朝我背後射上一箭的。”雷緩緩坐下,在坐墊後摸出兩隻酒壺,想了想,隨手丟給了燕然一壺,道:“有朝一日再射落你於我箭下,今日我受了些小傷,懶得殺你了!”
燕然眉開眼笑地接過酒壺,興致盎然地痛飲了一大口,高聲嘆道:“好酒!好酒!難得雷少爺如此磊落大方,一酒何不泯恩仇?”他接連喝了幾口,這纔好奇地問道:“那十天大王的十獄魔天拳邪氣得緊,你的傷不打緊吧?”
雷默默地喝了口酒,似是不大習慣燕然如此親近的語氣,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方纔那魔教妖人便是魔教裡號稱尊榮至上的十天大王?”
燕然邊喝邊回道:“是啊,正是十天大王,先前在雞籠山下,我曾與他照過一面。你的傷勢真無礙麼?聽你聲音,多了幾絲抖顫之意呢?”
雷怔了怔,苦笑道:“我也不來瞞你,那妖人的拳頭委實有幾分邪門,此刻我陰寒蝕骨,半邊身子已是僵冷難耐了……”
他晃了晃酒壺,仰頭又灌下一大口烈酒,喃喃說道:“平素裡我滴酒不沾,若不是此時體內邪寒冰凍,我又怎會忘形痛飲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