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狼躺在地上，合着眼睛，並不起來。
不理會一旁的我和王適熙，阿星咬着脣，死死地盯着他，胸前的綢襟早就被沁出來的血染紅了，“山狼，回去吧！”
緊閉着的眼睛輕顫，半晌過後，山狼終於睜開了眼睛，卻直直地望進天空，嘶啞的嗓音有些澀，“還回得去嗎？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我再也找不到她了，我們要怎麼回去？還是，再跟你回去吃你熬的蝕心草藥湯，讓我回到不記得她的日子裡去？”
“我知道從在客棧裡碰到她那天你就開始不喝我熬的藥了，我也知道你遲早會想起來，那時候，你會恨我！”阿星頰上浮現出同樣的苦澀，淺淺的笑着，眸子明亮得就像夜裡清淨的一彎幽泉，“可是，我還是毅然決然地給你吃了蝕心草，因爲我愛你啊！”
“自從三歲被你撿回來之後，你就一直陪在我身邊，你說我就像天上的星星，所以我有了名字，你說要活下去就要有自己的本事，所以我和你一起識字，和你一起習武，和你一起成爲少主手下數一數二的暗客，我以爲，我們可以就這樣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可你呢？你卻放棄了一切，放棄了自己一手扶植起來的勢力，放棄了我，放棄了你弟弟，甚至連你日夜不忘的仇恨都放棄了，你要和那個女人一起離開！我不甘心啊！可蒼天憐我，又把你還給了我，所以，能讓你忘了她，就算我不會用藥，我也要試一試！”
“我那麼愛你，可你卻丟下我一個人在小屋裡，你來找她，爲了她，你竟然要去死！”
兩行淚水從阿星眼裡滾落出來，滿是委屈，“你從來都沒對我有過感情，是不是？你對我的好，也是因爲我和她長得像，是不是？你現在一定很恨我，恨我害你失去了她，是不是？”
山狼的眸子裡的光亮黯淡，他踉蹌地從地上站起來，脣角向上揚着，“那一天，我失去了楚緋，卻見到了蹲在路口的你，你很小，卻很倔強，誰拉你也不走，可當我從你身旁走過時，你拉住了我，叫我哥，那一聲哥，讓我決定帶你回去，我要對你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妹妹！而若不是你與她相像，我或許也不會那麼輕易地就留意到她，呵……”
“我不恨你！阿星，哪有做哥哥的會恨自己的妹妹，可我自己也覺得好笑，你害我失去了她，我竟然沒辦法恨你，”山狼苦笑，剛纔的醉意似乎已經醒了，理智回覆了許多，“我只是……不能再讓自己和你呆在一起了！”
他轉而看向我，“靜兒……王夫人，我也不能再讓自己見你了！”
“能認識你，能愛上你，能被你愛過，能爲了你兩次去死，山狼這一輩子都夠了！”
他爲我兩次……去死嗎？
看着黯然轉身的黑色背影，蕭條落寞，我心裡涌起一陣難受，不自然地開口，“山狼，你……”
黑色背影頓了頓，沒再回頭地大步向前走，一會兒便沒入樹林裡，再也看不見。
阿星呆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他離開的方向。
“我們也走吧。”王適熙環住我的肩，“讓她一個人呆一會兒吧！”
我點點頭，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對她做些什麼纔好。
雖然我不再記得我和山狼的感情，但我與她，始終是有虧欠的，不知是她虧欠了我，還是我虧欠了她。
留下阿星呆在那裡，王適熙牽着我的手，一路走回丞相府。
夜裡，王適熙偷偷溜進水樓，我坐在窗前，淺淺的月光撒進房間，遊弋着淺淺的壓抑。
王適熙輕輕抱起我，有些心疼，“天冷，坐進去些。”
見我爲白天的事情難過，他習慣地捏了捏我的臉頰，把我的頭掩在胸口，“禍水丫頭不是隻要禍害別人就好了嗎？還會傷心？難道是因爲我的禍水丫頭心腸好，覺得禍害了他人，心頭有愧？”
“我……真的好像很對不起他……”埋在他溫暖的懷裡，我小聲說道。
撫着我的頭髮，王適熙溫柔地問我，“那，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會選擇對他有愧嗎？”
以爲他又在不安，我擡起頭來看着他，“我已經選了你！就算讓我在客棧裡再做一次選擇，我還是會選你！”
王適熙微笑，“只要你認爲你沒有做錯，那樣就好。”
“其實不管做了什麼，只要問自己的心，對自己無愧，就好了！人生一世，唯問自己的心而已。靜兒，你不是聖人，只要顧好自己，就好。”
對啊，問心無愧，就好。
靠在他的懷裡，暖暖的溫熱透過綢衣，漸漸暖了我的心口。
半炷香之後，我纔想起，這人好像現在不該出現在水樓裡，“誒，你是怎麼在這裡？”
王適熙一臉無辜，“我剛纔就在這裡啊！不然你以爲誰抱着你的？”
“你……”我眼睛瞪得溜圓，“我是說，你這會兒怎麼會出現在水樓裡？”
更無辜了，“當然會在這裡，娘子你今天早上明明就硬要我來的啊！”
額前的青筋隱隱浮現，我……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我……我什麼也做不了！
溫熱的脣堵住我即將出口的罵聲，雙手被他只用一隻手便輕易反縛，剩下的那隻手，輕輕一扯，牀幔揚落……
……
“靜兒，別生氣了！”
“不要！”
“靜兒，明天跟我回家見見我爹孃吧！”
“不要。”
“等你哥回來就離開京城吧！”
“不要。”
“再也不回來了！”
“不要。”
“我們遊遍天下！”
“不要。”
“我們生十個兒子，八個女兒！”
“不要。”
……
“靜兒！”
“閉嘴……我好睏……”
“靜兒，明天跟我回家見見我爹孃吧！”
“不……”
“等你哥回來就離開京城吧！”
“不……”
“再也不回來了！”
“不……”
“我們遊遍天下！”
“不……”
“我們生十個兒子，八個女兒！”
“不……”
……
“靜兒！別睡了！”
“靜兒！”
“禍水丫頭！快醒醒！”
“唔……”
“靜兒，明天跟我回家見見我爹孃吧！”
“唔……”
“等你哥回來就離開京城吧！”
“唔……”
“再也不回來了！”
“唔……”
“我們遊遍天下！”
“唔……”
“我們生十個兒子，八個女兒！”
“唔……”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這麼定了吧，乖，好好睡，我在這裡陪着你。”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