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莊伏樓靠近落花,正面瞧清楚了他的裝扮後,微微一愣。
落花緩緩擡頭,掃了莊伏樓一眼,淡淡道:“這位兄臺,我們見過嗎?”
“你是落花?”莊伏樓在勞桑心成親時見過落花,那時落花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雖只是短短的片刻,但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爲了替自己的親人報仇,大鬧喜堂,許多人都覺得他是個大奸大惡之人,但莊伏樓卻覺得並非如此。
這種想法,一來源於他對勞桑心的認識。他心裡非常清楚,勞桑心也並非什麼善人,他見過對方殺人如麻的樣子,那麼落花說她殺了自己的親人,也並非沒有可能。若勞桑心真的殺了落花的親人,落花找她報仇也並沒有什麼錯,可能就是這一身裝扮惹人懷疑吧。
二來,落花在最後關頭因爲霍春秋而放棄報仇,或許是被他對勞桑心的情義所感動。無論是哪一種原因,能夠做到不傷及無辜的人,都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莊伏樓雖僅見過這人一面,內心裡卻始終覺得此人可信。可後來,他四處奔波尋找師妹,聽到江湖上到處傳言。落花公子所到之處殺氣縱橫,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對此,他心中有疑惑,有驚訝,有好奇,也有失望,各種心思,因爲沒有見到本人而漸漸放下了。
此時,再見這落花,對方只是一句“我們見過嗎?”,淡淡的語氣,表明了他對旁人的毫不在乎。莊伏樓不知傳言是否可信,也不敢多問,只是好奇他找水連環的理由,“你也在找神醫水連環?你爲什麼要找她?”
落花冷哼一聲,道:“小神醫的醫術獨絕天下,找她自然是爲了治病救人。”他心想,莊伏樓恐怕還不知道他師妹已然經歷了一場死劫,只是單純的認爲她失蹤了。
不過這傢伙也太可悲了,第一次見他時,他就在找師妹,如今這麼長時間過去,以另一種身份再見他時,居然還是在找師妹。他是逃不開師妹這個圈了嗎?
莊伏樓又問:“那你可有我師妹的消息?”
“哦?她竟是你師妹嗎?”落花故作驚訝,道:“很遺憾,我並未尋到她的蹤跡。”
莊伏樓有些失望,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他心中好奇,這個人蒙的這麼嚴實,是要隱藏自己的面目嗎?他的身份如此神秘,是正是邪難以分辨,找師妹是真的爲了救人嗎?
“閣下管得可真寬!”落花有些不悅,他是真的不高興。
一個人裝扮與衆不同,還戴着帽子,自然是有他的苦衷。任何人都不能因爲自己的好奇去要求別人滿足自己,這是對人的基本尊重。或許莊伏樓只是隨口一問,但這種問題,讓落花深深覺得受到了質問和逼迫。這讓他不禁生出了一股怒氣,微弱的殺氣自周身散開。
莊伏樓感受到了殺氣,急忙伸手拔劍,手剛觸到劍柄,門外衝進來兩個人,喊道:“公子!”隨着這兩個人的聲音落下,落花身上的殺氣漸漸消失了。
莊伏樓放下手,看向走過來的兩個人,戴着面具,不知身份,卻也認出他們就是在勞桑心成親之日給霍春秋留下傷藥的人,似乎是落花的隨從。兩人盯着莊伏樓,露在外面的眼睛帶着一絲戒備,其中一人問:“公子,發生了何事?”
落花沒有說話,緩緩起身,瞧了莊伏樓一眼,輕移腳步,走向粟烈和流火,三人一起上樓去了。
身後,莊伏樓站在那裡,身體不禁一顫。剛纔那一刻,他對上了落花那雙湛藍的眼睛,那雙眼睛是那麼的陌生,帶着一絲寒意,冰冷的讓人心裡發慌。
粟烈和流火同落花一起上樓,回到房中後,粟烈問落花:“公子,剛纔那人可有爲難你?”
落花瞧了二人一眼,問道:“你們認識他嗎?”
流火搖搖頭,“我們不曾見過。”
落花道:“是一位故人,只是,我如今這般模樣他已然認不得了。”
粟烈道:“他剛纔是想與公子動手?”
落花明白粟烈的意思。雖然他的名聲不太好,但許多人都只敢在背後指指點點而已,並沒有人敢真正的與他動手。他站在窗戶前,望向街頭,道:“只是發生了一些不愉快,並不會真的動手。他是這個江湖上僅剩不多的真俠士,只可惜爲人過於低調,否則,早已名成江湖了。”
粟烈點了點頭,道:“看得出來,是個話不多的實在人。”
落花嗤笑一聲,道:“是個實在人,這麼久了也沒什麼變化。要我說,人還是過於死板保守了,循規蹈矩的,不懂得變通。倘若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尋找連環的話,定會藉助整個江湖上的勢力一同尋找,畢竟神醫在江湖上的名頭不小。他一如之前那樣慢吞吞地獨自尋找,何處纔是個頭?”
粟烈和流火對視一眼,也不知落花這話是褒還是貶。又聽落花道:“或許是因爲過去經歷了太多難堪的事,讓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只敢相信自己。所以,再苦再難,他都要一個人承擔。過去,也確實是我們負了他,但願他能早日解開心結,重獲新生。”
粟烈知道落花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便岔開話題,道:“公子,我們今日問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什麼消息?”落花問。
粟烈道:“有人曾在兩重山外的臨水村見過一個青衣女子,也不知是不是夜未央他們放出來的假消息。”
落花問:“離這裡遠嗎?”
流火道:“挺遠的,要翻過兩座高山才能到達,以我們的行程,可能需要兩日的時間。鎮上有一個人的遠親在那邊,他去探親時見過那個青衣女子。”
落花想了想,道:“如此的話,不太可能是夜未央傳過來的假消息,同一個人的消息傳向了兩個地方,必有一真一假。況且,他才受重創,應該沒有那麼快再次行動。我們今晚就出發,去那裡看一看吧。”
流火有些驚訝,問道:“公子,會不會太急了。歇過了再走吧,天已經快黑了。”
落花微微搖頭,道:“這個消息你們能打探出來,想必莊伏樓很快也會知道了,他必然也是要去找水連環的。若是他早我們一步找到連環,只怕有些糟糕。”
粟烈問:“他們不是師兄妹嗎?”
落花沉吟片刻,道:“我倒不是擔心連環的安全,只是……我猜想連環可能已經失憶,這個時候,誰第一時間找到她,誰就能獲得她的信任。莊伏樓不知道我和連環的關係,倘若他找回連環,必然會阻礙我們見面。所以,我們一定要搶先一步找到連環,將她留在身邊。”
流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讚道:“還是公子想得周到。”
次日一早,莊伏樓下樓吃飯,許久未見落花幾人,很是在意,就問客棧掌櫃:“昨天那人呢?”
掌櫃的愣了愣,才明白他說的是落花,便如實回道:“他們三人昨夜就離開了。”
莊伏樓吃驚,“昨夜?他們去了哪裡?”
掌櫃的搖頭:“不知道。”
莊伏樓站在客棧門口,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也不知道要往何處走。想到落花昨日已在此鎮尋找過水連環,既然他們沒有找到,也沒有停留在這裡的必要。正打算離開鎮子,一個少年來到了他面前,問:“你是不是在找一個人?”
莊伏樓疑惑地看着他,“你怎麼知道?”
“我能看一下你的畫像嗎?”少年問。
莊伏樓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拿出畫像,展開給少年看。少年看了之後,驚呼道:“我見過她,在兩重山外。”他指着遠方的山,道:“就在那個方向,要翻過兩座大山。”
莊伏樓目睹遠山,有些心驚,那兩座山雲霧環繞,聳立雲霄,一眼看去,好似巴掌一樣大,但若翻山的話,沒有兩三天的行程,是絕對過不去的。
這時,那少年將手伸到了他面前,道:“怎麼樣?很遠吧?我知道一條近道哦,可以爲你省下大半天的路程,不過嘛……需要這個。”
莊伏樓一愣,對這少年的話半信半疑。少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消息是要用錢買的,知道嗎?你給我十兩銀子,我就告訴你近道。”
莊伏樓警惕地看着少年,還是不相信,問:“你真見過她?她長什麼模樣?”
少年不耐煩地道:“哎呀,不就是個十七八歲的青衣小姑娘嘛!身上掛着一個布包……”話未說完,他的手上就多了十兩銀子。
落花三人艱難地翻過兩重山,在第三日終於到達了臨水村的山外。落花站在山崖上,望着下方的山村,問粟烈:“就是那個村子嗎?有些奇特呢。”一面環山,一面環水,是塊寶地。
粟烈笑道:“能隱居在此,倒也不錯。公子,我們快下去看看吧。”
三人順着山路,往村子裡走去,然而,落花在百里之外突然停下了腳步,眼神微變,“不對,好濃的血腥味。”說完,飛快地衝進了村子。
一進村子,三人驚呆了。
從村口路邊揹着豬籠的大娘,到村裡第一家曬糧的幾位農戶,無一不是躺在血泊中。他們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珠子瞪得老大。三人帶着不安的心情,一路向村中走去,看到地上越來越多的屍體,上到七八十的老人,下到四五歲的小孩,無一活口。
是誰殺了這麼多人?是不是衝着連環來的?連環!落花情緒有些激動,呼吸加重,不禁散發出了一股殺氣,殺氣繞過地上的屍體,四散開來。
粟烈急忙安撫道:“公子莫急,我們找找看有沒有姑娘。”和流火兩人趕緊去查看地上的屍體。一個個的翻過,沒有瞧見水連環,二人看向河對面,道:“河那邊還有,我們過去看看。”兩人越過程哥的屍體,踏過河去。
落花去屋中看了看,又翻看了幾個屍體後就停下了動作,他站在一塊岩石之上想着這件事,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些屍體的血還沒有幹,甚至有些還有餘溫,說明這村裡的人被殺不超過半個小時,殺人兇手或許纔剛剛離開。究竟是誰要殺這個世外村的人呢?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不爲財,不爲色,似乎就是爲了滅村而來,恰巧是他趕來的這個時候。兇手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落花想到了很多,始終無法確定兇手的目的,他一眼掃去,河的那邊也躺着許多的屍體,沿河一些洗衣服的婦人半個身子都栽倒在河裡。瞧着此情此景,不禁鼻子一酸,爲這村裡的人感到憐惜,他們是何其的無辜啊!驀然,他瞧見河水的下游一塊大岩石後露出了一塊青色的衣角,他眼睛一亮,“連環。”大步跨了過去。
落花剛剛靠近岩石,忽然驚覺河水裡有人遊走,正向自己的這個方向靠近。“是兇手嗎?”他提氣戒備,盯着水裡的影子,眼神犀利。
“噗!”水裡的人在岩石之前突然冒出了頭,落花瞧清了他的面容,微微一愣:莊伏樓?他怎麼會到這麼快?
莊伏樓抹去臉上的水,一睜眼就瞧見了站在他對面岩石上的落花以及躺在岩石之下的水連環。水連環靜靜地躺在那裡,半截身子在水裡,頭靠在岩石上,不知生死。他愣神了片刻,飛快地衝向了水連環,感覺對方還有氣息,這才擡頭看向落花。那個人站在岩石之上,斗篷隨風飄揚,他湛藍的眼睛正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
莊伏樓轉臉看向河岸周圍,又被滿地的屍體驚呆了。瞧着這血腥的場面,他冰冷的眼神掃向落花,冷聲道:“你這魔頭,竟然殺了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