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地底。桑俊、粟烈與流火三人守在船內。
船艙裡漆黑一片,安靜如常。桑俊點燃船壁上的油燈,藉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三個人的臉。朦朧火光中,依稀可見粟烈的臉上佈滿了青筋,血絲纏繞,白日裡還可直視的容顏,此時在微弱光線的映照下,看着有些恐怖。桑俊盯着粟烈看着,心裡有些發慌,不禁想起了落花那張更加恐怖的臉,陷入了沉思中。
流火見桑俊一直盯着粟烈,冷哼一聲,道:“真沒禮貌。”回頭擋住桑俊的視線,扶粟烈坐下,問道:“你怎麼樣?能撐住嗎?”
粟烈搖搖頭,道:“暫時無礙。”瞧了瞧艙外,心底有些擔憂,“只盼洛知心不來搗亂,否則……只怕我也幫不上什麼大忙。”
桑俊聽了粟烈的話,回過神來,在兩人對面坐下,道:“洛知心她肯定會來的,我們還是小心些的好。”
流火好奇,回頭看向桑俊,“你怎麼那麼肯定?”
“因爲……”桑俊笑笑,道:“你們公子猜想洛知心可能會來這裡破壞大船……那麼,她就一定會來。”他看着兩人,內心充滿了自信,“他一向聰明,所猜所想,向來無誤。”
流火與粟烈聽了桑俊的話,有些意外,對視一眼,沒敢接話。
桑俊盯着兩人,開口道:“你們不用驚訝,也不必再防着我。因爲,我已經知道落花的真實身份了。”說完,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而且,他答應過我,等這裡的事件一了,就與小姐和大少爺他們相認。”
聽到這裡,兩人才漸漸放鬆警惕。粟烈輕咳一聲,道:“那都是公子自己的事,我們無暇關心……”
“那麼……你們跟在他身邊是因爲什麼呢?”桑俊有些不解,卻沒再追問下去,而是道:“不管是因爲什麼,起碼能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陪着他,就很值得感激了。我不敢想象,這一路走來,他有多麼艱難。還好……有你們陪着。”
“如果,能早一些知道的話,或許大家就不會那麼對你們了。”桑俊想起了之前在舞獅臺除魔的情形,喃喃嘆道:“慶幸的是,他還是之前那個他。無論變成什麼樣,都一如之前,充滿了智慧與善良。他會爲身邊的每一個人考慮,併爲其拼盡全力,護其周全。我期待着那一天,他回到我們身邊。”
他還是之前那個他嗎?粟烈與流火對視一眼,心中不明。重生之後的落花,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孟傳情了,他真能再回到大家的身邊嗎?
“希望如此吧。”粟烈只能這樣對桑俊說。
因爲共同的那個人,讓三人之間不再拘束無言,彼此放開了戒心,真誠面對。桑俊一改之前的態度,對這二人就似親友知己一般,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還去艙內取出了一些零食乾糧,分與二人。
夜,寂靜無聲。
不久後,地底被一陣雜亂的聲音所擾,是洛知心帶了十幾個屬下,舉着火把慢慢靠近大船。
流火一驚,站了起來,對桑俊道:“你守着船,別讓那些嘍囉靠近,我去對付洛知心。”說完,身影一閃,奔出艙外。
這方,洛知心盯着前方的大船,內心充滿了憎恨,吩咐身邊的屬下,“給我燒了它!誰都別想離開這島上。”
十幾名屬下躍躍欲試,其中一人道:“夫人,真要放火?燒到了島上怎麼辦?”
洛知心冷笑一聲,道:“這裡被斷壁隔絕,燒不到島上。”話剛落音,就見流火從船頭跳下,一腳飛踢過來。
洛知心臉色一變,舉起手中火把,拋向流火。流火應變極快,腳上加重力道,將火把踢碎,火星四散。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已然落在洛知心的身前。
瞧見洛知心已與流火打鬥起來,十幾名屬下舉着火把,慢慢靠近大船。爲首一人一登上船,就被暗處出現的桑俊一腳飛踹了下去。衆人爬不上去,只得紛紛將手中火把脫手,拋向船艙。趁着桑俊腳步移走,清理火把的同時,找準機會又從側面爬了上去。
正當兩方混戰之際,忽又有一個島衆從遠處跑了過來,手中提了一個桶,一邊奔向大船,一邊激動地叫道:“夫人!我找到火油了!”
“拿過來!”船下一個正欲往上爬的島衆衝那新來的吼着。接過那人拿着的桶,退後幾步,猛吸一口氣,打算將火油潑向大船。
這時,忽見粟烈從艙內跑了出來,抽出腰上軟劍,劍氣一掃,火油桶裂爲兩半,油潑了那人一身。桑俊及時將一個攔截下來的火把拋了過去,那人瞬間就成了火人。
這方,桑俊與粟烈成功地攔下了一衆屬下,流火也將洛知心逼得節節敗退。洛知心幻影身法極快,然流火的腿功也極強,縱使她躲閃及時,依然被腿風掃過。在這黑夜中,流火的視力似乎比洛知心還要好,後者受黑暗影響,攻擊並無之前靈活,一陣纏鬥之後,被對方逼入了寒潭之中。
“又被她給逃了!”流火蹲下身,攪動寒潭之水,對船上的兩人道:“希望她不要再來惹事了。”
海島之上。衆人決議直接取出重陽珠。
水連環拿着一株枯草,從穆欣心胸口的位置慢慢貼近腹部,在靠近左下腹時,停了下來。衆人驚奇地瞧見她手中的那株枯草竟然慢慢地復甦了。
“好神奇!”桑幼憂忍不住嘆道。
水連環淡淡:“這就是重陽珠的效果,它不僅可以讓人恢復生機,也可以讓植物復甦。所以,臨近她身邊的植物,都會生長的特別快。”
“我明白了。”聽到這裡,鄢商慈忽然道:“原來,義母墳前的那些草,並非是義父不管不顧,而是因爲受了重陽珠影響,長得特別快。”說完,看了一眼身邊的鄢午陽。哥哥倒是誤會義父了。
水連環扔掉已然恢復生機的小草,扭頭對落花道:“重陽珠就在她體內的這個位置,你可以用內力將它逼出來。”
落花點點頭,在衆人的注視下,一掌運功,從左下腹伊始,以內力逼迫,慢慢將重陽珠往胸口的方向引導。片刻後,手中猛然用力,只見穆欣心猛然張開了嘴,一顆青色珠子從裡面鑽了出來。
衆人還來不及反應,落花已一手抓住珠子,展於手心,示與人看。幾人第一次瞧見重陽珠,只見它有葡萄大小,閃着青色的光芒,晶瑩剔透。
鄢商慈驚訝道:“重陽珠竟然這麼小?我以爲它應該有拳頭那麼大。”她以爲,四大神珠都如魔靈珠一樣大小。
水連環耐心解釋道:“四大神珠功效不同,大小自然也不一樣。幾物中,烈焰珠應是最大的,魔靈珠其次,夜明珠第三,而重陽珠,因爲是保命之物,要吞於腹中,所以最小。”
衆人都將目光注視在重陽珠上,唯有鄢午陽心念穆欣心,此時不由得打斷水連環,道:“煩請神醫看看我的母親。”
“你別急,我現在就爲她診斷。”
這方,水連環專心爲穆欣心診治,勞桑心和冉必之卻是盯着落花手中的重陽珠,虎視眈眈。這就是領主曾經拿在手上把玩的東西?看着毫不起眼,卻讓所有人都渴望着,還爲之心甘情願奔赴千里。
人們拼死追求的東西,說到底還是逃不過俗理,皆是爲了命而已。可笑的是,拼了命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爲了救命。這世間的人,拼盡全力,不是爲了生,便是爲了死,誰都逃不脫。
落花感受到了兩人的目光,非常爽快地將重陽珠揣進了自己懷裡,“爲了安全起見,這顆重陽珠就先放我這裡了。”雖然簽署軍令狀時,說所有寶物都交給連環保管,但眼前這兩個虎視眈眈的人,讓他如何放心?
這一舉動,當然也讓冉必之和勞桑心有些氣憤,不過眼下也不好表露的過於明顯,只能暗暗將氣憋在肚子裡。
“怎麼樣?”落花與糊塗堂的人雙方暗自較勁,唯有兄妹兩人一心關注着水連環的舉動。瞧見她診斷片刻後,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禁有些擔憂。
水連環起身,對衆人道:“她是中毒了。得趁這毒素還沒有流遍全身,趕緊配置解藥。”
落花問:“你可有把握?”
水連環突然笑了,“我很有把握,因爲……”她扭頭看向鄢商慈,“這種毒,我竟然無比熟悉。”
鄢商慈愣住了,“與我有關?”
水連環道:“還記得你曾經服食過傀儡蟲嗎?這蟲子本身就是用毒藥配製的,幾種毒物結合,以毒攻毒,不會致命。所以,吃下傀儡蟲並不會致死。但如果單服其中一樣毒物,那絕對會去見閻王。更幸運的是……”她頓了頓,又看向冉必之和勞桑心兩人,“我已經配製成了傀儡蟲的解藥,只要服下解藥,她就能醒過來了。”
鄢午陽緊繃許久的臉,在聽了水連環這些話後,才漸漸舒緩下來,只是有些不解。“你們說的什麼傀儡蟲?娘她爲什麼會中這種毒呢?”
“這個我也想知道,只怕得等她醒來才能告訴我們答案了。”水連環說完,拿過布包,倒騰出一些瓶瓶罐罐,道:“這種解藥都是要現配的,給我一些時間,很快就好。”
造船小島。
船工們在監工的監視下,連夜趕造大船。周圍都是火把,照亮了整個空谷。
一個黑影慢慢靠近監工身後,輕輕鬆鬆地就抹了兩個人的脖子。隨着監工的倒下,船工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衆人瞧見黑影慢慢靠近,對他們道:“兩年了,不停的造船,是不是早已乏味了?”
船工們無人敢應答。兩年來,沒日沒夜的折磨,早已讓他們成了只會做事的啞巴。
“你們的妻兒都在海的那邊,逼迫你們拼命的造船,也是爲了讓你們能夠早一日回去見他們。”黑影緩緩道:“當初,你們僱了一艘商船一起來到這島上,企圖尋些寶物回去,沒想到偏巧被人燒了這島上停留的所有的船。你們被困在這島上走不了,島上生存的人也出不去。”
船工們靜靜地聽着,黑影接着道:“如今,機會來了。又有一艘大船來到了這島上。你們若想回中土,只能靠它。現在,我就來告訴你們,那艘船的位置。”
船工們聽了黑影的話後,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神突然變得明亮了起來,彷彿瀕臨死亡的人猛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隨着黑影的離開,他們彷彿從沉睡中醒來,一羣等待着黎明的猛虎,蓄勢待發。
猛虎醒來,島的另一頭,躺了十二年的人,也在衆人的期待中,甦醒過來。
水連環配製的解藥,效果非常顯著,不出片刻,衆人就瞧見穆欣心的手指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開口第一句話,讓所有人大感意外。
“幻遲,我不甘心……我不想倒下,救救我……”
“娘!”鄢午陽猛然撲了過去,跪倒在穆欣心的身邊,“你活過來了,太好了!”
穆欣心愣了許久,才緩緩扭頭,看向鄢午陽,“午陽?”
“還有我,義母。”鄢商慈走進穆欣心的視線內,微笑着道。
“商慈?”穆欣心又愣了許久,開口道:“我還沒死嗎?”
“是的,娘,你沒有死。是小神醫救了你。”鄢午陽無比高興。
“小神醫?哪個小神醫?”穆欣心問。
“是我。”水連環探過頭來,“四叔。”
“你喊我四叔?”穆欣心猛然睜大了眼睛,一躍坐了起來,驚詫道:“難道你是水三哥的女兒?竟然這麼大了?”
水連環點點頭,“四叔,你離開靈淵閣已經快三十年了,我們從未見過,如今卻因重陽珠而聚首,真是冥冥中註定的緣分。”
“重陽珠?”穆欣心想了想,道:“就是我吞下的那個東西?”
“是的,它在你腹中已經留了十二年了。”在穆欣心的不解和疑惑中,水連環將這一系列事件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