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正是落花一行。他和南無詩皆是蒙着面,行頭也奇怪,只有秋雙心還算正常。夥計瞅了半天,只好上前去問秋雙心:“客官,喝點什麼?”
秋雙心拿過兩個水壺,對夥計道:“上一碗水,將水壺灌滿,我們要帶走。”無論是南無詩還是落花,都不願在這個時刻摘下面巾去喝水,所以只能帶走,到了偏僻的地方摘下面巾喝。
夥計接過水壺走了。
這方,莫雲蘇還與桑引言說着話。
“引言,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孟凡塵已經離開了,你身邊需要一個人陪你。”
落花聽到了這邊的談話,猛然扭頭看過去。
雖然桑引言是背對着自己,他還是能一眼看出來,那是養育過他的母親。不禁身體一震,感覺胸口有些難受。
他不知有多久沒有見過母親了,對她,自己真是又愛又恨。愛是在她高興時還能給自己一些溫暖,恨的是她有時候對自己的狠心。一時間,五味陳雜,不知如何面對。
“莫雲蘇,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自當年你拋棄我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晚了。”桑引言心痛地道。
這時,南無詩身體也是一震,扭頭看向身後。她與桑引言是背對的,扭過去剛好看到莫雲蘇的臉。但是莫雲蘇並沒有注意到她,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吧!
莫雲蘇,他還活着嗎?
南無詩與莫雲蘇認識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自在赤水河救了奄奄一息的他後,就一直信任着他,還讓他做了天魔教的右護法。莫雲蘇聰明有頭腦,又很會說話,教中很多人都喜歡他。南無詩有意培養他成爲天魔教的支柱,所以一直把他當做親人對待着。
最後一次見這個人,還是在天魔教出事之前。那時,莫雲蘇陪同自己一起回江南探親,在回來的路上,他突然失去了蹤跡。找不到莫雲蘇,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她便抱着農兒先返回了天魔教。
南無詩回到天魔教後,教中便出事了,後來她叛離天魔教,遊蕩江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了。她並不知道,莫雲蘇自那次失蹤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天魔教。
再見故人,南無詩心情難免有些激動,一旁的秋雙心也認出了莫雲蘇,卻並不如南無詩反應強烈。當年莫雲蘇在天魔教裡,只與南無詩和農牧夫親近,她和樓仲叢很少與他接觸,對他並沒有太深的感情。
莫雲蘇一門心思在桑引言身上,並沒有注意到落花幾人。他見桑引言一直對過去那件事耿耿於懷,便迫不及待地解釋:“引言,我並不是有意要拋棄你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你,雖然你父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可我一直都在想辦法,我想掙更多的錢好讓你父母看得起我。沒想到,後來你竟然懷孕了……”
莫雲蘇激動地道:“我並不是嫌棄你不貞潔,我只是以爲你父母誤認爲是我玷污了你,會報官懲罰我,那樣我們就更不能在一起,所以我纔沒有攬下這個罪名。引言,你知道,事後我也很後悔,我一直都想帶你走,可是你哥哥他……他把我打的半死扔進了赤水河。好在是無詩救了我,我跟她一起回到了天魔教。”
聽到這裡,輪到落花驚訝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養母在嫁給孟凡塵前竟然還有這樣的往事。既然出嫁前就已經懷有身孕,那麼那個孩子會不會就是他的哥哥孟傳聞?他記得自己離開武林莊時,哥哥告訴他,在他兩歲前一直居住在山洞裡。他爲什麼會住在山洞裡,在這之前又發生過什麼事?
莫雲蘇自顧接着道:“回到天魔教後,我一直念着你……後來,你嫁給了孟凡塵,縱是如此,我依然沒有死心。我知道你是爲了那個孩子才嫁給他的,你並不愛他。”他說着說着,不自主地牽起了桑引言的手,緩緩道:“你知道嗎?爲了能跟你在一起,我做了一件令我愧疚終生的事,但我並不後悔。”
莫雲蘇頓了頓,真誠的目光注視着桑引言,深情地道:“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愧疚終生的事?”莫雲蘇最後的話,終於引起了桑引言的興趣,她微微動容,卻並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問道:“你爲我做了什麼事?”
莫雲蘇沉吟片刻,道:“你嫁給孟凡塵後,我曾經去找過你,卻被孟凡塵給攔了下來。他與赫連星知道我心儀你,便讓我幫他們做一件事,只要做得好,便可以讓我與你日日見面。”嘆了口氣,又道:“於是,我便答應,幫助他們拖住即將返回天魔教的聖女,並且用一封信引左護法離開廬山,好讓他們乘此機會對付樓仲叢……”
“你說什麼!”南無詩一臉震驚的站了起來,猛然扭頭看向莫雲蘇,眼睛一鼓,冷聲問道:“莫雲蘇,原來當年那件事你也參與了其中,竟是你害死了樓哥!”
莫雲蘇一愣,站起身,望着南無詩,詫異道:“你是……無詩?”這世間稱樓仲叢爲樓哥的,只有一人。
南無詩步步逼近莫雲蘇,冷冽的眼神看得旁邊的桑引言一陣膽寒,她慌亂地退到一邊,有些不知所措。
莫雲蘇上前一步,詫聲問道:“無詩……你不是死了嗎?”
南無詩憤憤地撤掉臉上的面巾,冷笑道:“我還活着!老天讓我活着就是爲了今天,讓我聽到這個真相!莫雲蘇,你個忘恩負義的畜生!我饒不了你!”她說完,一爪朝莫雲蘇抓了過去。
身後,落花和秋雙心也被這樣的真相驚到了。
秋雙心身體一顫,撐着桌子一角,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竟然是他間接地害死了仲叢……如果無詩當年不是爲了等莫雲蘇的話,就會如期返回天魔教。她若在,天魔教就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
“母親……他一定會付出代價的。”落花扶着秋雙心,看着前方相鬥的兩人,心中很是平靜。因爲他知道,不用他出手,自有人會給他生父出頭,他倒不擔心這個仇人會落跑。
南無詩一心要致莫雲蘇於死地,出手招招狠辣,迫得他直往後退。莫雲蘇武功不高,在天魔教的時候南無詩教過他一些,後來他自己又去塞外學了些奇特的功夫,但應對南無詩還是處於弱勢。面對南無詩的強勢攻擊,他只能防守,一邊後退,一邊道:“無詩,你冷靜一下,你聽我說。”
南無詩正在氣頭上,聞言更氣,“你少廢話!你明知道樓哥對我意味着什麼,你竟然還敢設計他!我要你死!”隨着她的話,強勁的一掌打了出去,正中莫雲蘇身上。
莫雲蘇一聲哀嚎,遠遠地摔了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桑幼憂和桑俊聽到動靜,從茶棚裡面跑了出來。兩人奔到桑引言身邊,一眼就看到了旁邊的落花。
桑幼憂愣了一下,“落花?”江湖上人人喊殺的魔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落花瞅了一眼桑幼憂便別過頭去,不敢多看。無論何時,表妹都是他心中的軟肋,他怕桑幼憂會認出自己,也怕自己會忍不住與她相認。
“雲蘇!”這邊兩人對視着,那邊忽聽桑引言一聲驚呼,奔到莫雲蘇身邊。
“你不要殺他!”她擋在莫雲蘇身前,直視南無詩,絲毫不懼怕。
“讓開!”南無詩眼睛都紅了,一爪要揮開她。哪知桑引言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對莫雲蘇道:“雲蘇,你快走!”
“引言……”莫雲蘇又驚又喜,願意擋在他身前,就證明引言還愛着他。
“你不要殺他!他是爲了我才……”莫雲蘇還沒來得及高興,桑引言已經被南無詩一掌推開,倒在他身邊。
“你這個女人也該死!”南無詩指着莫雲蘇,道:“他是爲了你才背叛了我,背叛了天魔教,你纔是罪魁禍首。你們都該死!”一掌拍了過去。
“姑姑!”桑幼憂眼見桑引言就要命斃掌下,一聲驚呼。
桑俊正欲出手營救,卻見落花身影一閃,閃至南無詩身邊,揚起一手,擋住了南無詩的攻擊。“放了他們。”
“你說什麼?”南無詩愣住了,直直地盯着落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會從他的口中說出。
落花已然抓着她運功的胳膊,對身後的桑幼憂道:“趕緊帶他們離開。”
桑幼憂反應過來,趕緊扶起桑引言和師父,四人倉皇逃離,臨了還感激地看了落花一眼。
四人離開後。落花緩緩放開南無詩。
南無詩伸手想打落花,卻忍了忍,紅着眼睛,恨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他害死了你的親生父親,他是你的仇人!”
“我知道。”落花道:“可是,他們中,有一人是養育過我的母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殺了她。”
更重要的是,如果南無詩殺了桑引言,以桑幼憂的個性,一定會拼死相救,到時候她必然也會斃於南無詩掌下。他決不能失去這個表妹。
“好!你心善,捨不得他們死。”南無詩氣惱,退後一步,冷聲道:“但是我做不到,我一定要手刃這個仇人。”說完,轉身飛快地去追幾人了。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對待仇人絕對不能手軟,否則一定會追悔莫及。視爲至交的人尚且背叛,給你心頭一刀,何況是仇人?
落花瞧着南無詩離去,想着她最後看自己的眼神,只覺得無比痛心。他轉身看向秋雙心,問:“母親,我做錯了嗎?”
秋雙心沉默了半晌,道:“我也不能說你做錯了,那個女人畢竟養育了你十幾年,你救她是應該的。我慶幸的是,她並沒有教壞你。”
落花心裡好受了些,道:“莫雲蘇是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但……她和表妹都是無辜的,她們不能死。表妹始終一心爲我,而她,也只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她也是大哥的親生母親,若是她死了,大哥必定很傷心。我不想他們任何一人難過。”他看向南無詩消失的方向,“我只想救她們兩個人。”
秋雙心心中有再多的恨,此時也消退了。
說實話,她並不是一個善良大度的人,她沒有那麼容易原諒一個人的過失。可這個兒子跟她不一樣,或者說,這個兒子更像他的父親樓仲叢。
桑幼憂之於落花,就好像南無詩之於樓仲叢,仲叢可以爲了無詩做一切事情,兒子也自然願意爲他表妹放棄仇恨。他相信仲叢,自然也相信兒子,也當義無反顧地支持他。
“那我們去勸勸無詩吧。”秋雙心看着兒子,道:“她只是太在乎仲叢了,所以殺紅了眼。”
“嗯。”兩人隨即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