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出生於位於壽春南百里處的居巢,對淮南的風土人情自是在座之人中最爲了解的。故而對於龐癝的點名,范增並未有絲毫猶豫便開口說道:“其實說起來,無論是壽春東部的鐘離地區亦或是西部的期思地區,人口規模都是差不多的。兩地的氣候也很類似,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地形了。期思多山而鍾離多澤。論起沼澤分佈區域之廣,鍾離地區僅次於郢地東側的雲夢大澤。自然,也因此,鍾離那邊雖然出產的糧食不多,但魚蝦卻很是豐富。其他的下官倒是沒有什麼意見,就是怕我大魏的將士如若去了鍾離那裡,適應不了那裡的氣候以及飲食。”
范增的意思很明白,論起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龐癝之前所說的自是在理。可考慮問題也不能只是憑藉這一點,還有諸多其他的方面要考慮在內。
南人善水,而北人善馬,這是不同地區的人自幼養成的生活習慣所導致的。說道飲食習慣,即便魏國地處中原,然國內之人很少有經常食用魚蝦的習慣。
來自後世的龐癝更是明白這一點,南方人的餐桌上如果天天讓他們吃麪食,只怕不出一個月,他們就會厭煩。而北方人同樣如此,如果讓一個北方人天天吃魚蝦,只怕不出十天,他們聞到魚蝦的腥味就會大吐特吐。
魏國在這一方面還好一些,如果將魚蝦運送至秦國,除卻王宮貴族知道該如何食用魚蝦之外,只怕絕大多數秦國百姓都要被魚刺卡住喉嚨不可。
後世著名作家路遙曾在《平凡的世界》裡寫過這麼一小段故事,說小說主人翁之一的孫少安在陝北的村子裡開了一個魚塘,待魚養成之後,孫少安分給村子裡的村民吃,可很多村民卻因一輩子都沒有吃過魚而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引起了不小的笑話。
要知道那可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陝北農村,連那個時代的農民都未曾有百姓食用魚蝦,更何況是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呢?
故而,龐癝覺得范增說的很有道理,如果鍾離地區歸屬魏國,那麼氣候、飲食習慣等諸多方面龐癝就不得不考慮在內了。要不然沒來由的,剛剛前往那裡駐守的將士因水土不服而喪失戰鬥力,那可就壞了。
魏國雖然地處中原,絕大多數百姓都食用過魚蝦,但這也只是偶爾的一次嚐嚐鮮而已,如果讓中原的百姓天天吃魚,只怕他們也是吃不進去的。
如此一來,魏國便不得不向那裡運送糧草,這無疑會給魏國增加一些不必要的負擔。而期思地區則不然,期思雖然也是地處淮河以南,氣候也比較溼潤,但飲食習慣上與中原地區並無多大的區別,依舊是以糧食爲主食。
如果是向楚國索要期思地區的話,那麼魏國自然就不必爲飲食習慣不同而擔憂了,雖然那裡的耕地面積比較少,但養活三五萬大軍,仍舊是不在話下的。
魏郊比較贊同范增的觀點,此時忍不住附和道:“《晏子春秋》曾有言,橘生淮南則爲橘,淮北則爲枳。按照範大夫的分析,大魏確實應該向楚國索要期思地區爲好!”
尉繚卻搖頭道:“老夫倒是不大讚同範大夫的意見,我大魏國土方圓數千裡,又不只是只有中原這一地區。老夫以爲,可以從齊郡、陶郡、彭城、即墨等郡縣徵調士卒去駐守鍾離地區。這幾個地區雖然地處中原,然亦是湖澤河流之地,百姓亦有靠水吃水的習慣,再說這些地區雖然氣候比不得淮南溼潤,但也沒有大梁地區這麼幹燥。故而,如果只是從這些郡縣中抽調士卒的話,駐守鍾離地區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的。”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開始龐癝心中響起的一直是范增的話語,沒想到尉繚卻一語驚醒夢中人。
龐癝忍不住點頭道:“方纔范增言語之後,本相也以爲大魏當取期思地區,可太尉卻一語驚醒夢中人,本相這才明悟過來,我等大可從與淮南地區飲食習慣相近的郡縣中篩選士卒前去駐守,這樣一來,之前的那些看似很難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太尉真乃是天下少有的智者,這樣的方法都能想的出來!”范增雖然自詡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智者,但也不得不佩服尉繚能這麼迅速就能想到解決辦法。
既然解決辦法已經找出,很快,朝堂諸人便達成了向楚國索要鍾離一帶土地的意見。
而壽春這邊,三閭大夫不知和項燕說了些什麼,在看過昌平君給自己的書信之後,項燕便同意了向魏國求和之事。
告別項燕,三閭大夫從壽春城被的碼頭乘船,沿着淮河、潁水、鴻溝,一路逆流向大梁飛馳而來。
一路平安,三閭大夫並未在路上遇到什麼事情,五日之後便到達了大梁城外。
雖然魏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天下霸主了,可按照禮儀,龐癝仍舊派出御史大夫范增爲代表前去迎接三閭大夫的到來。因爲范增出生於楚國,雖然現在在魏國爲官,但亦算是楚人,故而說起楚國的風土人情,兩人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語。
三閭大夫有意試探魏國的打算,范增也有意試探楚國的底線,故而你來我往,好似多年不見的好友一般,但話語中卻充滿了機鋒。
很快,迎接三閭大夫的車馬便來到了驛館門前,下車後范增問道:“不知楚使何時面見我朝諸位大臣?”
三閭大夫道:“一路舟車勞頓,且同外臣歇養幾日,待精神恢復過來,再前去拜見魏國諸位賢臣能將,不知範大夫以爲如何?”
范增點了點頭道:“自然可以!”
說完,范增便拜別三閭大夫,乘坐馬車遠去。
第二日,正在忙着處理公務的龐癝聽到有宮中侍衛前來稟報說楚使前去拜見了太后。
龐癝心想:“果然不出吾之所料!”只是叮囑了宮中侍衛幾句,之後便再次回到案牘旁處理起政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