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寫了一篇作文,戚小沐的怨與恨總算髮泄了出來,沒了怨沒了恨,緊接着的就是不服氣,李穎哪裡比我好了?有我乖有我聽話嗎?你憑什麼不理我呀!你不能不理我!

她往傅卉舒身上靠,嘟囔:“我不高興!”

傅卉舒推開她:“你過線了!”

戚小沐趕快用手掌心擦掉三八線,氣一消,也不覺得自己擦自己劃的線傷自尊了。

擦乾淨了,衝着傅卉舒的耳朵眼又喊了一嗓子:“我不高興!”

“我聽見啦!”傅卉舒拍拍耳朵,三八線沒了,她也舒坦了,“你不是跟我鬧脾氣麼?又理我幹嗎?”

“我不高興纔不理你。”

“現在高興了?”

“不高興!”

傅卉舒裝傻:“我只是跟李穎說說話,你幹嗎不高興了?你能跟別人玩,我就不能跟別人玩了?未免太不公平。”

“我跟別人玩,別人也都跟你玩,你跟她玩她不跟我玩,反正我不喜歡她,也不喜歡你跟她在一塊兒。”

傅卉舒逗她:“你多跟她玩玩,就知道她也挺好了,我一開始也不太喜歡席夢思,後來不也是喜歡她了嘛。”

“她跟將軍不一樣!”戚小沐習慣稱席夢思爲將軍。

“哪裡不一樣了?”

“哪裡都不一樣,她沒法跟將軍比,我不管,就是不喜歡你跟她玩。”

“我沒跟她玩呀,都是她來找我的,你什麼時候見我主動找過她?”

戚小沐歪頭想想,確實沒見過傅卉舒去找李穎,“這麼說,不是你不對,是她不對。那我跟她在你心裡,誰重要?”

“她怎麼能跟你比?”

“我跟她誰好?”

“你好。”

“你以後不能跟她玩。”

“行,不跟她玩。”傅卉舒儼然一副爲炸毛的貓兒順毛的態度。

戚小沐高興了,腦袋跟小牛似的在傅卉舒肩上拱,“哼,你也不對,我都說了不高興,你也不哄我。”

“我讓你擦三八線,你不擦,我還生氣呢。”傅卉舒想跟她說打算和李穎斷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撓撓她的臉:“別生氣啦,看你滿手的粉筆末,走吧,先洗手,等放了學我再給你買爆米花吃。”

戚小沐更高興了,只要有吃的,再大的不滿也會化爲無形,很久以前傅卉舒就懂得利用她這個比太陽還耀眼的大優點。

傅卉舒打算跟李穎斷交只是單方面的,她不想弄的路人皆知,自個兒心裡有數就是了。不告訴戚小沐是怕她蹬鼻子上臉,一看到自己這麼聽她的話,她準會得意的笑,戚小沐一旦得意起來,可是很容易忘形的。

李穎再來找她的時候,她以各種藉口婉拒,李穎不是傻子,能感覺出她的疏遠,說了戚小沐幾句閒話,換來這種出乎預料的效果,李穎很不甘心,也更討厭戚小沐了。

嫉妒的力量是強悍的,它完全能開發人的創造力,無中生有的製造是非。不能跟傅卉舒說,總能跟別人說,李穎開始在她的小圈子裡亂說戚小沐的壞話,也是變相發泄不滿,由此引發了一場“壞話風波”。

因爲聲音傳播的快,所以風言風語傳播的快。

一傳十十傳百的,壞話內容傳到了巾幗幫的大門口,什麼戚小沐的爸爸是個要飯的啊,什麼戚小沐愛佔小便宜啊,什麼戚小沐說過你們誰誰誰的壞話啊等等等,巾幗幫的組織成員一聽,都不高興了。

戚小沐上頭有三鐵將軍席夢思罩着,身邊有三好學生傅卉舒守着,屁股後頭有數學天才杜鬆跟着,班裡就這麼幾個天之驕子,還都圍着戚小沐打轉,她簡直就是個交通樞紐,誰要把她孝敬好了,誰的人脈網絡就能往高精尖的方向發展,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誰不喜歡高精尖呢。加上她嘴巴甜會套交情,從不頤指氣使而會禮賢下士——給別人畫張遺像似的頭像或送人家一塊她不愛吃的高粱飴——不止收攏住了巾幗幫裡的精英,巾幗幫外的草根也被她收攏了不少。

□□說了:“有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着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衣炮彈面前要打敗仗。”

糖衣炮彈的威力遠比手榴彈大,收了人家爲自己畫的遺像吃了人家送過來的軟糖,關鍵時刻就得挺身而出。戚小沐旗下的精英和草根們一個接一個的替她打抱不平,怕她聽了謠言難過,杜鬆把化學作業送給她抄,某草根把從家帶來的紅蘋果送給她吃,音樂委員把心愛的機器貓橡皮送給她用,人緣能好到這種程度,也該算一種天賦。

說真的,戚小沐一點都不難過,這孩子多少有點沒心沒肺,她不僅不難過,還有些沾沾自喜,看我一出事,這麼多人都來安慰我,還送我蘋果橡皮,我是多麼榮耀!她人小鬼大,很懂得這時候不能把沾沾自喜表現出來,便學着黛玉咳嗽兩聲,用力撫着額頭,做出一副悲切的葬花狀,唉唉嘆嘆的以博取更多的安慰和小禮物——當年送出去的禮,如今總算收回來了!她正是長個兒的時候,身子只顧着往上拔高,而忘了往寬裡送肉,身子骨略顯單薄,又天生一張瓜子臉,三庭五眼很符合中國人“紅顏薄命”的審美觀,再點綴些愁情,倒真有了些黛玉的味道。

傅卉舒聽了那些壞話以後一直緊鎖着眉,她在思考是不是該去找李穎談談了?這些謠言在散播之前李穎曾對她說過,她敢打包票這些話全是李穎編造的,好心好意幫了別人一次忙,竟換來別人的惡意中傷,以後要學學識人術,再也不能同情心氾濫了,爸爸常翻曾國藩的《冰鑑》,等回了家我也翻翻。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人就是這樣在大事小事中不斷成長成熟起來的。傅卉舒正在不覺中快速成長,爲了自己,也爲了戚小沐,儘管她並未察知。而等察知後,一切也已變成讓她歡喜讓她憂的覆水難收。

至於戚小沐會不會難過她倒不擔心,她知道戚小沐頂擅長掛羊頭賣狗肉,長這麼大,除了她在乎的人有本事讓她掉金豆子,別的人還沒那種力量,瞧她那副咬牙的彆扭勁,一看就是裝的。

席夢思不比傅卉舒瞭解戚小沐,她聽了壞話,看看神情低落的戚小沐,一陣心酸,這麼愛笑的一個人,而今老淚潸然欲滴,雖然模樣我見猶憐,但讓觀者痛心絕經!——席夢思的成語學的不太好,常常誤用或改字,看她這次就把“痛心絕氣”給改成了“痛心絕經”。其實也不能說錯,誰絕經的時候不痛心呢。

將軍的俠義心腸一上來,摩拳擦掌的就要去揪出散播謠言的傢伙揍一頓,傅卉舒拉住她,說:“夢思,你先別急,這種事只能暗訪,不好明察。”

“怎麼暗訪?”

“我去暗訪吧,省得你揍錯了人。”

好吧,就等你暗訪出肇事者來再算賬去吧,以免冤枉好人,席夢思不摩拳擦掌了,可是,她心裡一有火就得放出來,否則她難受,她義憤填膺的走上講臺,以班長的身份發言,開頭先說幾句熱身的“團結就是力量同學就是手足”的開場白,隨後一拍桌子,慷慨陳詞:“誰這麼不要臉呀編出這種瞎話來!別說咱們班沒有誰的爸爸是要飯的,就算有誰的爸爸是要飯的,又能怎麼啦?你爸爸要是要飯的你就不認爹了?這種沒良心的話也敢說,姥姥!狼口蛇心!禽獸不如!別讓我知道這種話是誰先說的,要不姑奶奶替你爸爸宰了你丫的!……”

三鐵將軍一發怒,全班同學沒個敢大喘氣的,席夢思的確是個當官的料,她只圍着“爸爸”和“要飯的”的兩個字眼打轉,別的隻字不提,什麼容易引起人的愧疚她說什麼,從八國聯軍侵華的時候有多少要飯的爸爸,到日本鬼子進村的時候有多少爸爸是要飯的,她跟吃糖葫蘆似的一串接着一串的說,一口氣說到打預備鈴,說的不少曾幫着李穎散播過謠言的同學都低下了頭,人心向善,少年人的原則性又不夠強,被人一吹風一教育,她們就叛變了。

將軍爲了自己發表了這麼一大串演說,還把佛口蛇心說成狼口蛇心,簡直改的太妙了!戚小沐興奮的差點砸桌子叫好,傅卉舒趕緊按住她,小聲斥道:“剛纔怎麼裝的現在繼續怎麼裝!她是看你難受才跑講臺上搞演講的,她要是知道你非但不難受還故意裝難受,非揍你不可!”

戚小沐覺得這話十分有道理,急忙把臉重新耷拉下來,托腮做黛玉狀,又後知後覺的問:“你怎麼知道我剛纔是裝的呀?”

“哼!你有什麼我不知道!”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傅卉舒瞪她:“直覺!直覺懂嗎?沒法說。”

“毛/主席作證,我真不喜歡你直覺的這麼準!要小命了!”說罷,不由自主的,幽怨的嘆了一口黛玉的氣,這回不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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