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口中說的那個仙人穿着一身白衣,長髮俊顏,兩袖清風,那模樣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個羸弱的書生,倒看不出他的身上哪裡有仙氣,反而是一雙瞳眸閃着異樣的光彩,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他從村民的身後走出來,在微弱的火光下眯起了眼睛。
死穴前的蜈蚣很大,少說也有百年的修爲,而且他常吸食人血,身上的暴戾之氣不可小看。
有些村民看見如妖一般的蜈蚣,兩腿嚇得發抖發顫。那文弱的書生卻是鎮定得很,對這類妖獸已是見怪不怪。
忽然他身後有個不耐煩的聲音催促道:“還看什麼看,沒見過成精的蜈蚣啊?快弄死它,回去好睡覺,困死我了。三更半夜把別人吵醒,有沒有點素質啊!”
書生後腦一疼,皮笑肉不笑地回過頭去,他的頭髮被背上的小少女狠狠地扯住,他道:“宮主,你沒看見蜈蚣身後有兩個姑娘?怎麼說也該保住她們的性命纔是。”
小少女不依了,不停地拍打着書生的腦袋,叫道:“你欺負我是瞎子!人家明明看不見,你卻偏偏戳人死穴!”
書生被少女鬧得失去了耐性,將她後領拎起,像丟包袱一樣將少女拋到了白明溪她們的身邊。
村民看見了很是擔憂,“沈公子……這……”
姓沈的書生只是笑笑,擺手道:“不必擔心,別看她脾氣不好,她可比我厲害許多。”
“沈鴻影!你這殺千刀的臭狐狸!”小少女從地上爬起來氣得跺腳,想要回到沈鴻影的身邊,無奈被蜈蚣攔在中間。
“小心。”白明溪見少女不要命地朝蜈蚣衝去,那蜈蚣伸頭過來就想將她叼了去。好在千鈞一髮之際,白明溪跳出來反身將少女拉開。她這才注意到少女的兩隻眼睛暗淡無光,她還在想她怎地如此大膽,原來是看不見……
那書生見着三人被困,臉上也沒有半點擔心的樣子,反而伸長了脖子說道:“浣紗宮主,若不快些除掉這妖孽,你今夜註定要睡不安穩了,天可是快亮了喲……”
浣紗直氣得跳腳,她好不容易趁玄日不在解除了青嶼幻宮的結界偷偷下山一次,竟遇上這什勞子的怪事。
浣紗甩開白明溪的手,兩隻無光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來竟有些恐怖。小少女咬着嘴脣,一手握拳,一手亮掌,兩隻手合在一起時,她身體浮在了空中,聽見她振振有詞地念着什麼讓人聽不懂的咒語。
黑暗裡,圍擋在三人面前的蜈蚣兩眼一翻,身體扭曲地蜷縮成一團。半晌過後,就動也不動了。
“仙人!果然是仙人啊!”村民見巨大的蜈蚣已然不動,爆發出一陣歡呼。
浣紗從空中落下來,踹了死去的蜈蚣一腳,雙眼看不見的她竟能準確的找到蜈蚣元神的所在位置,揮起袖中的短刀,便將蜈蚣的頭顱刨開。
白明溪看看浣紗,又看看君香,這少女分明比君香大不了多少,竟如此的厲害。
沈鴻影見蜈蚣已死,湊過來看浣紗在做什麼。
浣紗割開蜈蚣堅硬的頭殼,小手就要伸進那血肉模糊中去,可惜頓在半空中,被沈鴻影攔住了,“這種血腥之事,還是讓大人來,小孩子一邊去。”
浣紗搖頭道:“不必了,這只是頭幼獸,元神尚未成形。更厲害的東西恐怕應該在不遠的地方,這血腥氣會引它過來的,此地十分危險,還是先將村民帶回去。”
沈鴻影讚道:“不愧是一宮之主,思慮周全。”
浣紗聞言心中高興,下巴一擡鼻子朝天上,自是默認了沈鴻影說的話。不過她得意歸得意,當她回過頭來時,那雙無光的眸子帶着一些意味深長的東西,對獲救的白明溪她們兩人說道:“三更半夜在荒山野嶺閒逛的兩個人恐怕也不凡,這附近最近有些不太平,你們是什麼人?”
君香道:“我們可是好人。”
浣紗朝自己的雙手吐一口氣,一手的血都消失了。她琢磨着要爬到沈鴻影的背上去,卻被沈鴻影按住了腦袋。
白明溪小心地在君香耳邊提醒道:“可沒有好人會讚自己是好人。”
君香反而問她道:“難道你是壞人嗎?”
“……”白明溪想說,她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
浣紗摸着自己的鼻子,打了個哈欠道,“算了,自從水源枯竭之後,周遭的地勢都變了,附近迷路的村民不知有多少。這裡不安全,你們先跟我們會村子吧。”
浣紗說的村子離她們所在的樹林很近,莫約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她們出了樹林來到了村落。雖是深夜,這村裡村外都站滿了人,家家戶戶似乎都沒休息,每個人皆是一臉擔憂。
村長是一個年邁的老者,站在村口望着迴歸的村民,急切地問道:“人可找到了?”
舉着火把的壯男們搖了搖頭,嘆息道:“沒找回人來,只找到兩個被困的小姑娘。二狗子只怕凶多吉少了,不過好在有仙人,終於將那妖怪除掉了。”
就在村人們如釋負重時,浣紗插嘴道:“還沒呢,殺死的只是一頭幼獸,更厲害的大傢伙還在附近。”
聞此噩耗,村人們頓時炸開鍋一般叫道:“那該如何是好?如今水源枯竭,外面的妖怪又將我們困在這裡。仙人菩薩心腸,可要救救我們啊……”
“再說吧。”浣紗有些不耐煩地打個哈欠,她困得要死,想要先睡個好覺。
白明溪看着浣紗被村人們簇擁地帶走了,根本沒人注意到她們兩個人,好在衆人散去,村長還能看見她,問道:“姑娘是外鄉來的吧?”
她點頭回答道:“趕路的時候路過此地,不想……”
君香此時插話進來道:“你們方纔說此地水源枯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村長只微微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反而是旁邊的一箇中年女人哼了一聲,說道:“以前這裡出現過一個女妖怪,現在怪異的事情多半是那個女妖怪引來的!她定是報復我們將她趕出村子……”
“李嬸!”村長呵斥地打斷中年女人的話,訓斥道,“莫要胡亂說話,沒人能證明她是妖怪!當年她與她乾爹未來此地前,這裡也是怪事叢生之地,若不是有他們,這個村子也不能長久地在此安居落戶。”
“女……妖怪?”白明溪怔怔地問了一句,腦海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然而沒過一會兒又被腦海中的空白淹沒了去。
中年女人橫了眉毛,說道:“那村長是怪我們當年將白明溪趕出村子,才釀成了今日被妖怪圍困嗎?倘若她不是妖,她怎會離開村子再也沒有回來呢?哼,說不定是被發現了身份,死在了外頭吧!”
“李嬸!住口,別在外鄉人面前失了分寸!”村長擔憂地看了白明溪一眼,“若是傳出去……”
李嬸這時才緊緊地閉上嘴巴,轉頭離開了。
白明溪?
白明溪微微低下頭,這個名字好耳熟啊,似乎曾在哪兒聽到過。
村長老人道:“方纔的話姑娘就當做沒聽到吧,李嬸這人向來口無遮攔,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自己沒個分寸,你們也別介懷。這村子一向太平,也不知發生了什麼竟遭來妖怪圍攻。如今天色已晚,你們就在寒舍小休吧,這外面妖獸四伏,也不知道村裡那位仙人能解除我們的憂患。”
“村長伯伯,你別擔心,我們也能……”君香想說“除妖”兩字,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
白明溪笑笑道:“那就叨擾村長了。”
然而她們還未能夠進入村長家中休息,村子裡似乎又發生了什麼事情,村中一陣吵鬧,就連剛剛睡下去的浣紗又被炸了出來。
她臉色很黑,看起來隨時會爆炸的模樣。
這個村子怎麼如此不太平?
白明溪站在村長家門口張望,見夜空御劍飛下幾個人來,那些人衣着華麗,看起來身份不凡。
白明溪趕緊將君香拉住,免得她一時好奇又自告奮勇地做出什麼事情來。
這村裡的鄉里野人哪裡見過什麼御劍飛行的人,自以爲那些都是天上派下來的仙人,一陣讚歎又一陣歡呼,以爲是上天派人下來給他們排憂解難來了。
“仙人啊,天上的仙人來救我們了!”白明溪看着方纔與村長說話的李嬸從門外衝出來,臉上竟是歡喜雀躍,那模樣讓白明溪看起來有些可笑。
從天上飛下來的幾個男子,看起來並不是和顏悅色的人。一雙目光極冷,在村人間掃視了一圈,對着被村人簇擁的村長抱拳說道:“我等是羽河宗門的弟子,因要事深夜到訪。敢問老先生,這個村子可曾有一個叫做白河的人?”
村裡人聞言,忽然沉默下來,面面相覷,神色怪異。
村長也是微微一愣,答道:“確實是有,你們是……”
“晚輩白成素。”白成素說道,“晚輩與白河是叔侄,曾與他的義女白明溪有過一面之緣,得知白河死去之後葬在此處。”
村長更爲吃驚了,“你們、你們見過明溪?她離開村子四五年了,從未有她的消息傳回來……我們都以爲她死了……如今她可好?”
白成素未答話,反而是身邊的一個目光冰冷的男子諷刺道:“當然好,劍宗門的嫡親,重殤仙君的女兒,如今整個修仙界就數她風光無限!怎麼說她也是我們白家人養大的,也不見劍宗門有所表示!”
“先承住口,勿要多嘴!”白成素斥道,在凡人面前多說無益。只見那些村人聽後皆是目瞪口呆,想當年他們將那個小女孩趕出村子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不過幾年,她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什麼仙君的女兒?
白明溪站在遠處聽着他們所說的話有些疑惑,又是白明溪?怎麼皆是與白明溪有關的?
君香拉長了耳朵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關鍵處恍然道:“原來他們是羽河宗門的人啊,世界真是小!走到哪裡都能看見四大世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