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溪要被骨架吞食之際,半路途中被玄日解救了下來。玄日一身玄色袍子,身體周圍卻繚繞着淡淡飄渺無形的仙氣,腳踩着一朵祥雲浮在虛空之上。
骨架從疼痛中仰起頭骨,發怒一般將地上的惡靈們碾得粉碎。它空洞的眼骨中散發出的紅光忽明忽暗,吐着邪氣對空中的玄日說:“一個半仙膽敢阻礙本尊吞食水靈恢復肉身,你可知你罪無可恕!”
玄日看着昔日的龍神在死後魂魄不寧而走火入魔,一團空骨還想恢復肉體,何其的可悲,玄日道:“騰懿,你可知你已死去萬年,如今這般模樣哪有半點身爲神靈天獸的神采與風光?”
“大膽!竟敢直呼本尊名諱,豈能容你這半仙半人的鼠輩藐視本尊!”
“是是是!”玄日無可奈何,露出了平日裡不正經地無可奈何,“龍神大人,受小仙一拜。”
“放肆!”騰懿被玄日的態度給惹怒了,張開顎骨,森然白骨中揮出幾道黑色的繩索將玄日四肢牢牢鎖住,他是想將他整個人吞入腹中,無奈玄日卻在浮在空中一動不動,完全不受制於他。
此時橫空又直射下幾道紫色雷電打在骨架身上,讓它一時間邪氣渙散,束縛中玄日的繩索驟然斷開。玄日道:“給你幾分面子,你倒是得意了起來。邪魔妖物當真以爲你是昔日的神龍騰懿?”
騰懿說道:“小小半仙也敢對本尊不敬,不怕本尊治罪於你?憑你這百年修爲的半仙,還妄圖凌駕於本尊之上!待我召喚天雷天火,定要你灰飛煙滅。”
玄日摸摸鼻子,這世上自負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太過自負的人,何況現在這個還不是人,而是個妖魔?他道:“小仙的確沒什麼本事,但抵禦住你召喚的天雷天火的本事還是有的。我修煉了百年,大家都說我臉皮,沒想到今日見到一個臉皮更厚的。”玄日言罷,召喚玄天上的雷電形成電網將這個海溝中邪物們牢牢鎖住。天懲之雷的威力何其兇猛,那些地上的惡靈均逃不過天雷的電網,在紫光中消去了形體,化成了灰飛。
那自稱騰懿的魔物功力深厚,在電網中哀嚎地掙扎了幾分被掙脫了紫雷電網,竄去了海溝瘴氣濃烈的地方便消失了身影。
“妖物休想逃跑!”君扶蘇見它掙脫天網,施術想要攔截它。可即使它重傷在身,君扶蘇也無法攔住。一時間,他只怪自己修爲低淺,不敵魔物,心中自愧不已。
玄日從天上緩緩落下,說道:“罷了,不必再追,它逃不了。這妖魔不知何以融合了神龍騰懿死去時對凡界的殘念,化身成了現在的模樣,自以爲是神龍騰懿。他只能在這濃烈的邪魔瘴氣中行動,竄不出這深海龍淵的海溝。”
白明溪與君扶蘇面面相覷一眼,看着玄日的眼神皆是怪異,似乎有話噎在喉嚨中,卻又不好說出來。
玄日早想到他們的反應,摸摸鼻子沉默着等他們開口。
最終耐不住的還是白明溪,她與玄日見過的次數雖然能用手指頭數出來,可是這個人並沒有半點神仙的樣子。在湘宮中再見到他時,只奇怪四年過去爲何他改變不大,如今細細再看他根本就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年齡容貌都停留在四年前第一次見到玄日的模樣。
一個仙人在身邊,她一直都沒發覺。
白明溪小心翼翼地問:“玄日你……真的是神仙嗎?”見過絕美翩然的洛香仙子,見過英氣凜然的湘江神君……玄日這種、這種喜歡作弄人,平日裡不正不經,笑起來邪氣盪漾的……竟然是個神仙?
玄日繃起面容來問她:“怎麼,不像?”
白明溪多打量了他幾眼,看他眉眼笑意盎然,小聲支吾道:“是……挺不像的。”他這模樣完全不像年過百歲的仙人……
玄日笑眯眯起來,擺擺手說:“不與你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反而是君扶蘇對他一點質疑都沒有,正色起來一板一眼恭敬地抱拳道:“晚輩參見仙人前輩,從前對前輩有不敬之處還請前輩原諒。”
玄日看着君扶蘇的態度有些不自在,他道:“不必如此,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拘於禮數,何況區區一個半仙之體罷了,稱不上什麼仙人。”
方纔深海龍淵的海溝中被驅散的瘴氣又一點一滴地聚攏了過來,三個人在說話之間,暗處裡竟然有人插話進來。
那人道:“仙人仙人,亦仙亦人,你這半仙之體與仙人又有幾分區別,你倒是會妄自菲薄。”
玄日沒有回頭,似乎早知道有人會來,他應道:“什麼妄自菲薄,我若自稱自己是仙,你該說我妄自尊大,不要臉了,說來說去都是錯的。還不如說得謙虛一下,否則你又會說我臉皮厚。”
濃重的瘴氣中竟走來一個高大的男子來,他寬袍長袖卻被瘴氣遮住了面容,叫白明溪看不清楚。
玄日又道:“我就想解去了仙力的封印,一定會被你尋來,沒想到這麼快。”
那人從瘴氣中走出來,他銀髮金眼,模樣異常的英俊,一看便不是凡人。那人對着玄日皮笑肉不笑,說道:“你若不想被我尋到,何必踏入我族境地,豈不是自尋煩惱?既然來了,就隨我到幻海荒州去見見族長。”
那人淡淡地掃視了一眼與玄日隨行的兩個,他轉身帶路道:“這個深海龍淵已經很久沒有那麼熱鬧過了。”
那人轉過身的那一刻,白明溪忽然吃驚地叫起來,她道:“請你等一等!”
君扶蘇不知白明溪爲何會露出如此訝異的反應,她方纔只是看了來人一眼,雙眼便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他看見少女的臉上表情複雜,愕然、驚喜、悲傷……不知道這個人是否與她有什麼關係?
白明溪驚訝地說道:“請你、請你轉過臉來,讓我看看你的模樣!”
那人頓住了腳步,頭也未回地說:“此地瘴氣凝重,凡人呆久了會有傷元氣,幾位請隨我移步幻海荒州吧。”
“父親!”白明溪終於將那兩個沉重的字眼叫了出來,她方纔看見那人面容上的輪廓便已是吃驚萬分,這個人分明與她的養父白河長得絲毫不差。
那人聽見了白明溪呼喚終於轉過了身來,他緩緩道:“姑娘認錯人了吧。”
白明溪上前了幾步,眼眸緊緊盯着那人的臉。他的臉的確與養父白河的不差分毫,只是他的眼睛是金色的,頭頂的銀髮中還微微露出了兩隻小小的角,左右不是凡人。
可是……可是,那面貌怎會如此相像呢……
白明溪悲傷地喃喃自語道:“只是,你的臉……你的臉……”
那人的目光滑過站在遠處的玄日身上露出厭惡的神情,卻見玄日若無其事地仰起頭,只是頭頂上濃重的瘴氣已經遮住了玄天上的星星與月亮。
那人站在白明溪的面前低下頭對她說:“姑娘定是認錯人了。我的名字叫做龍溯,是上古神龍騰懿的族孫,千百年的歲月從未離開過這個深海龍淵,亦從未見過姑娘。”
白明溪只是盯着他的面容怔忪着未說話。
龍溯又道:“天地之間萬物頓生,面貌相似的人也是有的,姑娘不必過於介懷。我大概與你的父親長得相像,但的確不是你的父親。”
“確是如此。”白明溪閉上眼睛平復了心中那複雜的心情,“我的父親已經死去多年,方纔是我唐突了,還請前輩原諒。”
龍溯卻道:“那請姑娘節哀。”
不知何時,幻雨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悲傷,現出了小小的形體。它抱住白明溪的脖子,對白明溪道:“主人,龍溯他真的是龍,是比幻雨還要大上千萬倍的龍哦!”
龍溯看着白明溪懷中的小人,有看看至始至終一眼不發的玄日,然後說道:“請三位隨我來吧,荒州的路口多變,請各位跟緊我別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