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溪沒有直接回到水宮覆命,她帶着幻雨回到了湖底。
洞庭湖的湖底一年四季如一,永遠的安定寧靜。白明溪剛下湖,幻雨便化成了蛟龍不知竄到了何處。而那昏昏暗暗的湖底下一個人都沒有,她的青霓師父並不嚮往常一樣坐在湖底宮宇外的蒲團上,不知是否被掌門召集去議事了。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那靜靜躺在湖底下的蒲團,然後推開宮宇的門走了進去。靠在廊道的柱子上,整個人安靜下來,心底下那紛繁複雜的東西又涌了出來,讓她煩躁不已。
“怎麼現在纔回來?”死氣沉沉的湖底下忽然響起青霓真人的聲音,她從廊道的另一頭緩緩地走過來。原來她一直在這裡,並非在水宮中與幾位真人議事,只是白明溪心中煩惱,一時沒有察覺到她的師父也在罷了。
少女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把心中的那種不適感壓抑下去,她垂首應道:“師父。”
青霓的目光劃過她的臉,面無表情地說道:“相安無事便好,今日全部弟子皆已回返,你獨自一人去了哪裡?”她剛從水宮中回來,也看見與白明溪離開隊伍的韓子舟回來了,卻仍不見白明溪。
白明溪將垂着的眸子擡了起來,說道:“弟子在歸墟的大戰中遇上了羽河宗門白氏幾個人,他們說弟子身上帶着的一個東西是他們家中之物,在戰後與其前往羽河宗門去見了白氏的族長,如此便耽擱了返程的時間。”
青霓看着白明溪那雙清麗的雙目,頓時明白了一切,然而那波瀾不驚的眼睛沒有一絲詫異的神色,她只是淡淡地說道:“一切事情……你都知道了?”
白明溪道:“師父所說的事情指的是什麼?我是您的親生女兒?還是我是重殤仙君的女兒?”
聽到那個名字,青霓的目光才劃過一絲的異色。
終究到了終究,她放不下的始終是那個人而已,即便再聽到他的名字,她都沒有辦法當做沒聽到。
青霓微垂着眼眸道:“你是否責怪我未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於你?”
“弟子不敢。”白明溪屈膝而跪道,“師父不說,自然有師父的理由,弟子不敢怪罪。”
青霓看着身前那屈膝而匍匐在地上的少女,她的一句話將她們的距離拉開了好遠,青霓是師,她是徒。聽她的意思她似乎也未有要與青霓相認的意思。
看着那單薄的身影,青霓的心中彷彿被針紮了一般,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即便她的心中早已心如止水,可她到底還是一個女人,自己的女兒對她如此疏離,她心頭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青霓微微張開了口,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失去了一個身爲母親的資格,當初能狠心將嬰孩的白明溪棄於不顧,如今面對知道真相的白明溪,她心裡是真真切切感到疼痛的。
但是她還有資格嗎?她已經沒有任何資格了,即便是女兒厭恨她,她也不能有半點怨言啊。
然而,當初拋下親骨肉,她已經對自己發誓爲了修仙,她要放棄一切世間的情物,不能讓自己的心再動搖。
想到此處,青霓的面容又慢慢地冷了下來。
她聽見自己的女兒說:“弟子有一事請求師父。”
“何事?”
白明溪道:“求師父將我體內的水玉取出,化解我十多年來的苦恨,讓我做回普通人。”
青霓的面色一變,說道:“取出水玉,你的修爲便會散盡,而且……”
少女開口打斷青霓,然而她始終匍匐着說:“當年,弟子踏上修仙征程,目的就是一朝一日能找到化解我這身異體的方法,求師父成全。”
青霓道:“水玉在你體內十多年,早已與你融爲一體,若是冒然取出,別說這幾年苦練而來的修爲散盡,甚至會危急性命。”
白明溪微微叩首說道:“弟子心裡明白,然而弟子傾其一生的願望便是想要擺脫這異體,只要能讓我恢復普通人的身體,危急性命又如何?自養父去後,我便是獨身一人,無牽無掛。”
“你……”青霓轉身生氣離去,說道,“這般自輕自賤,枉費我這幾年來的煞費苦心!你給我到水宮的壁崖去思過!”
直到青霓消失,白明溪也未能看到她離去時是什麼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