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頭山上,鬱鬱蔥蔥,丁頭山事實上只是一座小丘,山頂一座道觀,被淹沒在綠樹林裡。大同東西兩面無城門,要上丁頭山就必須繞過城牆,沿着護城河跑到城牆東面,上山的道路筆直,米道士帶着朱駿領着朱勇一路狂奔,一路揚起的土塵,猶如一條伏地的黃龍。
“紫星降,金龍舞。輪迴現世,衆生疾苦。師傅,看來徒兒終於還是把他等來了,只是這天下安泰,百姓康樂,他真能扭轉乾坤顛覆黑白麼?”丁撒石站在樓上,看着山下的黃龍飛舞,自言自語,他捋了捋花白的鬍鬚,眯着一雙三角眼,眼睛裡閃着精光。
丁撒石失神了一陣,緩緩下得樓去,正看見米道士揹着朱駿走進觀門,大聲喚道:“師傅,師傅!”
丁撒石沉聲道:“徒兒,我當初是怎生教導你的?我的話,你可記在心頭?”
那米道士聽了師傅的責問,猛地停住身子,閃出門外,這才放下背上的朱駿,屈膝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這才拱手到:“師傅當年吩咐,不得召喚,徒兒自永生不踏入觀中一步,只是剛纔徒兒心急,一時忘了,師傅切勿責怪。”米道士扶起旁邊的朱駿看着站在門內的丁撒石,道:“師傅,今日徒兒前來,卻是這位朱家公子身犯重病,突然發作,這朱公子對我有恩,望師傅施救。”說完再磕了一個頭。
丁撒石撫着白鬚,盯着癱在地上昏迷過去的朱駿看了良久,臉色變幻,彷彿心中正做一番思量掙扎。劉三才被朱胖子帶着跑了這麼久,他心中害怕,一路上只能抱着胖子的肥腰死活不敢鬆手,生怕被摔下馬去,朱胖子倒是還氣定神閒,他跳下馬來,把還在瑟瑟發抖的劉三才扶下馬來,劉三才腿軟,佝僂着腰像一隻哈巴狗一樣狠狠喘息了一陣,這時候見那白鬚道士好像不願意救治自己家少爺,哪裡還顧及自己的身子,爬上前去,一陣猛磕,只是哭求道:“道長救救我家少爺吧,道長救救我家少爺吧。”
丁撒石看這忠心的僕人已經把頭磕破,額上隱有血跡,還是未能下定決心是否施救,他心中默默唸着他師傅臨死前的遺言:“紫星降,金龍舞。輪迴現世,衆生疾苦。”一遍又一遍。
米道士看着自己的師傅臉色變換不定,大聲道:“師傅,徒兒得您囑咐,這些年在兵所兢兢業業,不敢絲毫鬆懈,但是今日要不是這位朱公子心細發現那北國奸細,竟欲掘我河堤,淹我大同,只怕過幾日這大同一帶,水漫蒼生,天下冤魂,數不盡數啊。師傅,朱公子不但救了徒兒我,更是大同幾十萬百姓的恩人啊。”
丁撒石聽了這些,臉色數變,須臾才長嘆一聲,道:“唉,我觀這位公子,臉帶煞氣,面相主殺,所以心中不願施救,想不到他卻是爲大同百姓立下如此功勞的恩人,罷了罷了,那哪怕這位公子是天殺星下凡,我也要救他這一番了。”
衆人聽了,頓時歡喜不已。丁撒石,一揮手,道:“徒兒,你且帶兩位把這位公子扶進西廂的藥房,爲師這就施救。”
朱胖子見這輪迴觀主只盯着朱駿看了一番,竟然心中有數就敢打包票救治,心中腹誹不已,只是這道士在大同一代,醫名遠播,他也不敢想問,一路無言的緊緊跟在米道士身邊。米道士把朱駿橫抱在懷中,也不用帶路,穿過主觀,來到一間小廂房,房間裡藥香幽幽,一個小道童正在翻找藥物,見米道士帶人進來,臉上喜道:“師兄!你怎麼來了?這是?”
米道士把朱駿放下,讓他橫躺在一個小牀榻上,這牀榻看來是專門給病人使用的,這才道:“順子師弟,我這位朋友得了急症,我千般相求,師傅才答應救治。這幾年師傅師傅救治了什麼歹人,心中起了忌諱,我記得以前師傅救人從來不問來人身份的啊。”
那小道童笑道:“去年泗水縣來了個山匪,一條大腿被猛獸咬了,腫成水桶那般大,被師傅下藥救了,誰知道那山匪是泗水麻山上有名山賊頭子,以前搶了路過的泗水劉家的車隊,還把人家的一個姨太殺了。那劉家人得知這山賊頭子受傷來這裡救治,竟然一路追來尋仇,師傅不允,把那些尋仇的打了出去,那劉家人放言要燒了我們的道觀,當時我可是嚇的半死呢。後來那山匪傷愈,偷偷潛了出去把劉家那些尋仇的人殺了個精光,師傅心中自責,出手廢了那山賊頭子的武功,從此上山求治的人一併要問情來路,才肯施救了的。”
米道士長嘆道:“原來如此,看來這事對師傅打擊不小啊。”
那小道童笑道:“那到不是,師傅心慈,以前只要有得病求治的都一律施救,只是現在想通了,救了惡人,那就是傷了善人,所以纔有了這般顧慮。”說完指着躺在牀榻上的朱駿道:“師兄,照你說來,那牀上這位莫非是惡人,要不師傅怎生不願相救?”
米道士笑罵道:“你這小鬼,怎能胡亂斷人是非,師兄我像是帶了惡人上山求救的人麼?”
那小道童道:“那師傅爲何不願相救,讓你求了半天又肯了呢。咦,看來你們爲了求師傅首肯,還吃了不少苦頭嘛。”
這時候,丁撒石已經進得房來,道:“順兒不得胡言亂語,小心爲師罰你面壁思過。”
小道童對着米道士做了一個鬼臉,吶吶閉言。米道士也不已爲逆,笑着摸了摸小道士的頭,道:“順子師弟長了不少啊,幾年未見,到了我的肩膀了。”
那小道童臉色羞紅,連忙把頭偏開,正要做聲,被丁撒石看了一眼,連忙躬身退下。
丁撒石坐在牀榻前,對米道士三個道:“你們三個出去,我要救人,打擾不得,你們三個守在門外,不得我叫喚,不得進來,順兒你留下給爲師打下手。”
朱胖子正欲詢問,轉而想起朱駿病情嚴重,只怕這道人要使用些秘方,不願外人觀看,只得閉嘴,被米道士拉出了房間,劉三才倒是自覺,吶吶不言,垂頭跟上。
丁觀主坐在牀榻前,緩緩解開朱駿的衣服,露出一身細白的肌膚,已經被汗透了。他把朱駿的上身撥了個精光,朱駿常年習武,渾身肌肉發達,但被這病痛折磨,許多肌肉都畸形的扭曲,顯然是掙力抵抗腹中疼痛的結果。旁邊的小道童看得臉上通紅,以前師傅救人,多半是和衣切脈,然後下藥喂進去就是了,他還從未見過男子**的上身,心中鹿撞不已。丁觀主好像感覺到了他的窘迫,回頭道:“順兒,醫者父母心,不用爲這些顧及爲難,他只是個病人而已。”
小道童答道:“徒兒知道了。”但是臉上還是羞紅不減。
丁撒石這才仔細的給朱駿把脈一番,突然一指點在朱駿的人中,真氣注入,朱駿幽幽醒來,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老道士,一張臉疼痛得撕牙咧嘴。丁撒石也不脫鞋,徑直爬上小塌,把朱駿身子扶直,讓他做打坐狀,背對自己,一邊道:“朱公子你身上真氣混亂,四處亂串,待會我給你療傷,你不要做掙扎,忍過了一時劇痛,這病才能治好。”
也不待朱駿回答,其實朱駿哪裡還有力氣出聲,他渾身無力,府中絞痛,要不是這老道士扶着他,只怕早癱軟下去了,丁觀主雙掌懼分,左掌蓋在朱駿天靈蓋上,右掌抵在朱駿右腰,催動真氣灌入朱駿體內。
朱駿只感覺,兩道熱流緩緩襲入,一道自天靈蓋順着脊椎,緩緩而下,一道從腰間進入右腹,像細蛇一般盤旋開來。不多時,朱駿感覺腹中劇痛稍減,昏昏欲睡,這是老道士的聲音傳來:“振作精神,千萬不可入睡,否則前功盡棄已。”
朱駿剛欲強提精神,只覺胸間一道真氣破土而出,徑直向盤旋在腰腹的那道熱流襲去,彷彿感覺到了外客的侵襲,欲作自保。丁撒石感覺到朱駿體內的真氣襲來,連忙撤去左掌,貼上朱駿的厚背,真氣透體,想逃強行截住朱駿體內的真氣於上身,但朱駿那道不聽主人命令的真氣何其兇悍,竟把丁老道的左掌彈開了去,丁老道強壓胸中氣血,又是一掌拍在朱駿的左腰,電光火石只見,已經把兩道真氣注入朱駿體內,與那盤旋的真氣形成一個循環,丁老道雙掌一收,再壓不住胸中氣血翻騰,“噗哧”一口熱血噴在朱駿的背上,臉色蒼白,彷彿已經受了很重的內傷。
朱駿只覺得腹中一股柔和的真氣圍繞着腰間盤旋開來,胸口襲去的真氣猶如碰上了棉絮,在上邊圍繞了幾圈,彷彿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慢慢轉回胸間,消失不見,而原本腦上灌入的熱流,雖然斷了來源,卻依然和背上的真氣融合起來,包裹着脊椎,一直延續到股間,腹中的劇痛愕然不見,彷彿被腰腹裡的那道盤旋真氣掩蓋去了似的。隨之只覺得一陣熱血噴在厚背,打了個機靈,朱駿回頭看到老道士頹然的坐在小塌上,臉色蒼白,雙眼失神,口中自言自語:“天意啊,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