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高平乾笑一聲道:“餘老爺子,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今日我劉某進陽澤,百姓夾道而迎,早已不是昔日流亡太行之時。漢室封我劉高平爲平北將軍,領率北地抗胡大業。餘老爺子莫非還想像以前那般甘爲蠻子走狗,驅逐我漢家兒男麼?”
那老頭笑道:“想不到幾年不見,劉寨主卻已經是南國將軍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不過劉將軍,你即是南國將軍,卻爲何管到我北國之地來了?”
劉高平笑道:“我這將軍確是南國皇帝陛下封的,職責卻是帶領北地漢家兒郎抵抗白涸蠻子,重建我漢室家園。須知數百年前,這華河南北都是我漢室天下,我在此地引兵驅逐蠻夷,有何不妥?”
餘員外大笑數聲,道:“將軍口口聲聲說驅逐蠻夷,卻派兵圍了我餘家大院,這又是什麼道理呢?莫非我餘家便不是漢人麼?”
劉高平冷笑道:“餘老頭,想不到你竟然還記得你自己是個漢人,不錯不錯。昔日你帶着蠻子圍剿我們漢家子弟軍,我也不想和你計較了。我屬下見有蠻子潛入你們餘家大院,是以纔要入內搜索一番,還望餘老爺子賞臉則個。”
劉高平手下軍士數萬,勇將頗豐,這般折節相待卻也算是拿出誠意了。不想那餘員外冷哼一聲道:“別人不知道你劉高平是何人,我餘冬還不知道麼?莫要廢話,你也知我家大郎乃是幽燕吏部大員,我若投節於你,卻將我那大郎置身何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劉高平眼光在身後一掃,停在朱駿三人身上,轉頭道:“今日我劉高平舉旗滅胡,屬下數萬之衆,不日南朝漢室的北伐大軍到來之時,就是我等飛天之際,莫非你餘家還要螳臂擋車麼?餘老爺子,莫說你家大郎只是個吏部副吏,即便是吏部正省又能如何,北伐大軍所到之處,便是幽燕蠻國滅亡之時。連東京鎮東王府都願與我等聯手抗胡,你們餘家山間小族,莫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阻擾我漢室復興大計?”
餘員外大笑數聲,高聲道:“劉賊,莫要欺我年老智昏。鎮東王府乃是幽燕庭柱,國主器重,尊爲北地漢家之首。你以爲你這區區幾萬山賊就能與朝廷對抗,恢復漢室河山?哈哈,可笑可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爾等坐井之徒,也敢偷窺神器,可笑可笑!”
朱駿扭頭看去,戴安行眯起雙眼,臉色鐵青。劉高平怒道:“餘老兒,我劉高平尊你年高,卻不想你這些光陰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這百十年來,我漢家兒郎受盡蠻族屈辱,正是拜爾等所賜。你們這些甘做白奴的漢奸走狗,怎知我等報效炎華,雖死不悔的決心。楊邴,點齊兒郎,給我踏平了這小小漢奸賊窟,雞犬不留。”
劉高平怒猶不息,繼續道:“伍用,你帶兩千兵從這餘家開始給我挨家挨戶的搜過去,但見有蠻子身影,殺無赦。若有人知情不報,窩藏禍害者,舉家剿滅,家資衝做軍用,若有逃脫者,你提頭來見。”
劉高平命令以下,楊武臉色通紅,卻見劉高平怒火不息,不敢當場違逆。楊邴看了自家二弟一眼,手中佩劍一揚一落,一陣箭雨朝餘家大院中掩蓋過去,頓時聽得裡面慘叫連連。
朱胖子緊貼在朱駿身邊,見那些虎狼一般的兵士用幾個獠鉤將那院門只是一拉便拉倒在地,一隊隊士兵衝進大院,裡面隱隱傳來男男女女的哭叫聲。朱胖子低嘆道:“這陽澤小縣,剛送走吃人的縣令,又迎來抄家的兵營,福兮禍兮,不知何解。”
戴安行冷笑道:“這劉高平不知聚攏民心,只看得到這一時的利益,不是成大事的材料。只是現下我們被困在這陽澤,卻是想要逃生出去也是不易了。”
朱駿原本在楊武口中聽得劉朝南大名,這幾日卻是暗暗觀察仔細的很,劉高平事事派頭十足,實是虛僞之輩,他冷眼旁觀了這一段調子,道:“不論漢蠻,朝代更替乃是天地之道,只是我看這平北一營卻只怕奪不到這份美差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到頭來得益的不知是何處豪族,受苦的卻始終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
戴安行目顯驚詫,道:“朱公子卻是看得通透。我鎮東王府戴氏一族,何曾沒有想過要光復我漢室江山,我東海戴家虎賁二十萬,尤以漢家自居,自治一方百姓。但是百十年來白涸人擁兵百萬,更有錯綜複雜的朝廷機構互相遏制牽連,我戴氏一舉一動都難離國主視線,猶如常伴猛虎。這些年曆代王爺與朝廷虛與委蛇,莫不是顧及這北地百萬漢民的生死危難。殺人容易救人難啊,我戴氏若是造反,必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到時候河北之地硝煙峰起。這些漢家百姓的性命卻是何人顧及得到?當代國主雄才大略,撫沙制瀛,集北國軍政教三權於一身,有若鐵桶一般。你們或許不知,在盛京以北之地,那些昔日的漢家民族早已不知南國還有一個漢族的國家久已。這些年白漢通婚,北地的那些豪門大戶早已經尋不到純粹的漢人子孫了。”
朱駿聽了這話頗爲愕然,想不到這北地竟然還有這等事情,白涸國主竟然敢學漢人來個兩族通婚,攏絡漢族豪門。朱駿遍數前世的中國古代,那些得了江山的外來蠻族哪一個不是視漢族百姓爲奴隸下人,律法嚴定不得與漢族通婚。
這幽燕當政者卻是高瞻遠矚的很啊。朱駿笑道:“卻不想這河北之地到底是我漢家融入了蠻族,還是滿足融入了我漢家。哈哈,文明向來如此,在文明的繼承和發展的道路上,任何民族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的。戴兄,如你所說,既然國主如此厚待漢家子民,這劉高平卻是如何能聚起這數萬的反抗軍兵呢?我看劉高平說的卻也不錯啊,雖然國主意願漢蠻和諧,可惜民族與血統之事,實是繁雜無比,他白涸人佔了統治地位,自然想要我們漢人配合,服從他們的統治。可我漢族在這片大地上早已生息了數千年,便是一個蠻漢和諧統一的政令就能安撫得下來的麼?他們是外來蠻族,佔了我們的土地,卻還要我們服從他們的統治,北地的漢家有識之士雖然嘴上不敢說,心底裡的賬卻是看得通透的很的。這劉高平雖然是一山之賊,卻佔據了興復漢室的大義,即便他算不得開國立邦的大才,卻也是北地漢興的旗幟啊。”
戴安行欲要辯駁,卻見那劉高平已經退下來,朝三人徑直走來。劉高平掃了一眼朱駿,目光落在戴安行身上,笑道:“渤海郎大名,劉某人得聞久已,今日幸會幸會。鎮東王府乃是北地漢家魁首,劉某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先前怠慢之處,還望大郎體諒。”
戴安行笑道:“劉將軍卻是高看我了,我戴安行只不過鎮東王府的區區一名家丁,哪裡入的了劉將軍的法眼。劉將軍莫要笑話我了。”
劉高平乾笑一聲,道:“大郎的名聲卻是北地百萬漢民封的,哪裡還要我劉某人頌道。現在北地白漢矛盾早已不可調和,卻不知大郎心中是如何思慮此番兵事的?”
戴安行思慮一番,正色道:“劉將軍,區區一介家丁,哪裡敢言兵事。將軍若是想知道戴氏的意向,不若還是派兵士信函聯絡王爺吧,戴某人職務低賤,不敢妄言。”
劉高平冷笑一聲道:“莫非大郎也想要像餘老頭一般,不願與我等山賊爲伍麼?”
戴安行口鼻觀心,不作言語。楊武跟在劉高平身後,面色頹敗,朱駿笑道:“劉將軍,如今陽澤局勢平穩,再不需我這樣的草莽人士幫忙了。朱駿心憂父母安危,還望將軍放我等出城尋覓,待得朱駿尋到父母,必然踐言來投,不作他想。”
劉高平細細思索一番,笑道:“朱公子如此思念父母,劉某敢不放行。只是我觀戴大郎意欲隨公子而去,朱公子莫非與鎮東王府有交情?”
朱駿暗暗品味劉高平的話,須臾道:“劉將軍,這戴兄我也是前幾日才相識。”
劉高平看了一眼白玉軒,卻是再也移不開視線,剛纔在縣衙大堂劉高平未曾在意隨在朱駿身側之人,這下才注意到朱駿身邊這個容顏絕美的女子,朱駿暗道一聲不好,見劉高平一雙利眼盯在小白臉上,臉上表情數變,連忙側身擋住,笑道:“將軍,這是從小跟在我身邊的貼身丫鬟,下人不懂禮節,還望將軍恕罪。”
白玉軒玉臉冰冷,視線落在朱駿臉上,卻是看也不看劉高平一下。劉高平這才知覺自己失態,笑道:“朱公子好福氣,一個丫鬟卻也這般天香國色。我願以千金相易,卻不知公子肯否?”
戴安行臉色浮起意思詭異的笑容,朱駿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想不到劉高平卻原來是個好色之人。朱駿強笑道:“想來將軍也是好美之人。只是朱駿早已把這丫鬟用習慣了,即便離了身邊半刻,也是心中頗爲不順,莫說千金,若是平常一個丫鬟,只需將軍索要,朱駿定然割愛以贈,只是這個,將軍卻是爲難我了。”
劉高平視線躍過朱駿肩膀,落在小白冷冰冰的臉蛋上,彷彿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道:“若是朱公子答允了我,劉某立即放你們出城便是,決不食言。”
戴安行嘿嘿冷笑一聲,朱駿也是心中頗爲惱火。
原本一言不發的朱胖子卻是砰地跳將起來,道:“少爺不必多說了,大不了我們一起殺將出去便是。白姑娘一路護衛我們北來,幾次三番都靠她出手,我朱勇才能活到今日。少爺若是答應了這廝,我朱胖子第一個就是不依。”
朱駿心中也是火大,朱胖子這話一出口,便是難以和解了,瞄了白玉軒一眼,白玉軒會意,白影一閃,一把短劍已經朝劉高平逼去。這一下來得甚是突然,旁邊的衆將反應過來,白玉軒手中短劍已經架在劉高平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