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高平進陽澤,城中百姓歡呼,夾道而迎。劉高平屬下四萬人馬將這小小山城擠了個水泄不通。衆將在陽澤縣衙聚義,商討下一步的行軍事宜。
這一路朱駿與戴安行四人都是隱在人羣中間。戴安行冷眼旁觀,朱駿卻是急於脫身,想將陽澤之事告知還遁在柳條山中的大哥等人。由於小白姿色太過招搖,朱駿不敢帶她出入人羣,但是想要將她留在縣衙內院卻是萬萬不可能的。自芒碭山認識小白以後,哪怕是吃飯睡覺,洗浴出恭小白都緊隨身邊,身後這個尾巴,朱駿知道是萬萬甩不掉了,不過有這樣一個身手神秘莫測的貼身高手護衛,而且還是個絕色美女,任是誰也不會拒絕。
朱駿萬般思慮之後,只好將小白拿一身普通的婦人衣服裹了,自己也穿一身短袖的平民打扮,卻是委屈了小白的一副好皮囊了。
四人回到住處,這住處不再是縣衙的內院了。劉朝南入主陽澤,必定會帶着屬下住進縣衙,朱駿帶着幾人在城南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來,地方頗爲隱秘偏僻。現在陽澤城中叛軍得勢,不時有地痞流氓深夜殺進城中富戶家中劫掠錢財,雖然楊武一再嚴懲那些趁亂打劫的下屬,甚至還當衆砍了幾個人頭,城中富戶卻是依然戰戰岌岌,不敢隨意接納外客,緊閉家門,不與城內叛軍交流。
朱駿幾人在客棧中隱匿數日,等待時機遁出陽澤去柳條山中與朱顏等人會和。這天下午,卻見楊武領着幾個手下進得這客棧來求見。朱駿暗道一聲,來了,該來的總歸要來,躲也躲不掉啊。
楊武道明來意,說是劉將軍得知二位壯士助楊武攻破縣衙,奪了陽澤城,是以想要結交一番。朱駿帶了朱胖子與白玉軒隨着楊武進了縣衙。
現在城中人口太多,頗爲混亂,一路上到處都是席地而坐的叛軍士兵,他們前幾天還是山賊,這陽澤小城又沒有駐軍的營地,這些士兵便在大街上紮起了帳篷,只有那些有地位的將官才住進了那些**家滅族的蠻子家院。這些士兵也沒有操練的日程,整日就是吃喝拉撒,把整個陽澤縣城搞的烏煙瘴氣的很。
白玉軒雖然穿了一身普通的農婦衣服,頭上用一方頭巾將那一頭銀絲裹了,走起路來卻也是身材窈窕,一張絕色冷臉引起了街旁的許多士兵觀看,議論紛紛,只是攝於楊武在叛軍中的威望和劉朝南對於楊武的重視,都不敢上前來搭訕找麻煩。
朱駿如履薄冰一般進了縣衙,大堂中的官案已經被撤去,一個虯髯男子大馬金刀的坐在大堂正中的官椅上,正是平北將軍劉高平。下首按照山寨聚義堂的模式,次第坐着幾個滿是煞氣的漢子,都是劉朝南屬下的心腹將士。楊武的大哥楊邴正是坐在劉高平的左下位置,可見他在太行叛軍中必是核心的高層人物。
朱駿與楊武走進大堂朝劉高平拱手作揖,道:“小子朱駿見過劉將軍。”
朱駿雖是穿的一身短打扮,卻身負高深武藝,氣質不凡,這一禮行的不卑不吭,劉高平想是頗爲欣賞,起身還禮,笑道:“我聞楊武說朱公子身負絕學,助楊武破了縣衙,擒殺朱顯,公子高義,做下此等大事,卻不留姓名。是以頗爲神往,想要結交一番,呵呵。”
朱駿笑道:“劉將軍威名,朱駿仰慕已久,今日見了,果然所聞不虛。小子也是偶爾路過此地,遇到官逼民反的事情,頗爲氣憤,所以纔出手助了楊公子一番,卻是賴劉將軍高看了。”
劉高平大笑數聲,道:“我聽楊武說朱公子武藝不凡,實乃爲軍將良才,我等舉旗抗蠻,揚我漢族大義,正缺朱公子這般有勇有謀的義士,不知朱公子可否願意屈才?”
這劉高平倒是爽快,不到三句就開門見山,露出了本意。只是朱駿不曾與大哥聯絡上,暫時卻不想與這平北軍扯上什麼瓜葛,是以裝作思慮一番,肅然道:“劉將軍如此垂青,朱駿豈不感恩戴德。”
劉高平聽到朱駿此言,臉色頗爲歡喜,卻聽朱駿又悲嗆道:“只是朱駿父母被人垢害,逃遁他鄉,如今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父母生死尚且不知,朱駿何以安身立命?”
古人以孝爲先,朱駿這番話頗爲煽情,神色悲嗆,衆人聽了無不唏噓。
劉高平愕然,轉而道:“朱公子武藝精深,氣質不凡,令尊也定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不知朱公子可否告知劉某令尊高姓大名。我少時遊歷幽燕之地,與各地江湖好漢頗有些交情,說不得對公子尋父之旅會有些助益。”
朱駿暗道你是北地綠林,我卻是南國黑道。中間雖只隔了一條華河,卻是如天之南,地之北。這幽燕國或許人人認得你劉高平,若是我老頭子當真流落北地,還可能要仰仗一下你,但是他現在還不知躲在中京附近哪個角落裡呢,怎麼可能叫我指望你去給我找父母。
朱駿剛穿越而來的時候,對老父老母感情並不太深,但是這些人都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真正的親人,沒了他們,自己就算在這個世界攀得再高,走得再遠,又有何意義。無論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情之一字都是相互的。這幾個月的穿越生活,朱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早已經把自己溶進了漕幫朱家這個家庭之中。這個家中有自己這個世界上的血脈相連的親人,有心中憐愛不已的碧兒,還有那個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老劉。朱駿覺得這些人才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根本所在。
朱駿面顯感激道:“劉將軍之恩,只待來日再報。等朱駿尋到父母高堂,必定投效將軍,爲我漢家而戰。只是如今重擔負肩,不能爲將軍效力,望將軍垂憐。”
劉高平見朱駿始終不願鬆口,心中頗爲不暢,只是大庭廣衆之下卻也不便發作。
只見一個師爺模樣的人在門外逡巡已久,走到劉高平身邊低語一番,劉高平乍地坐起身來,鬚髮飄飛,頗帶怒意,冷笑道:“好個餘冬,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傢伙。阿邴,你速帶兩百士兵去城東餘家,給我把它操了。對這些甘做白涸走狗的漢奸,正該斬草除根,以驚醒世人。”
坐下衆將面面相覷,楊武站在堂中疑惑道:“將軍爲何事發怒,城東餘員外是厚道人,爲善鄉鄰,衆人稱道,莫非與我們下屬兵士有了什麼誤會?”
劉高平看了一眼那師爺,道:“楊小哥,這餘冬也是我熟人,數年前前柳寨一戰,正是此人帶蠻子軍兵圍堵與我平北軍,若不是你大哥阿邴機智,此時卻哪裡還有我們太行平北大營。剛纔兵士來報,說是在餘家發現蠻子蹤跡,那餘冬卻是百般維護,少時我遊俠陽澤,便與這餘冬頗有怨隙。大丈夫報仇,十年不晚,今日正該一起把帳算了,這趟我親自去。”
手下衆將都微微點頭,想起數年前前柳寨血站,頗爲激昂,一個個出聲附和。楊武察言觀色,卻是拱手道:“大哥,如今我楊家已經全部加入太行大營,對大哥之命必然奉若聖音。可是大哥你想想,我們平北大營如今剛出太行,想要在北地做一番大事業,卻是應該好好拉攏民心,不宜得罪地方豪強勢力。大哥,那餘冬雖然以前與我們平北大營頗有怨隙,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我平北大營已然受南國陛下分封,在北地領馭漢家兒郎反抗白涸暴政,乃是名正言順的官軍,他餘員外未必敢向以前那般兵戈以待。須知與我們平北大營爲敵就是與南國漢室爲敵,與天下千千萬萬的漢家兒郎爲敵。”
楊武說到這,頓了頓繼續道:“大哥,我們做大事的,須知民心難得而易失。如今正是攏絡民心的大好機會。大哥只需對那餘員外稍加安撫,表示大哥領袖北地漢兒不再計較這些許前仇舊恨。待大哥的這仁義之名傳遍北地,北地漢家兒郎必然聞風來投,贏糧而錦從。以後那些認賊作父,甘爲蠻子鷹犬的各大豪門遇到我們平北大營時也須三思而後行。”
衆人聽了這番辯解,都是微微點頭。言大義而不計小仇,正是做大事的人必備的素質。這楊武雖然只是一介書生,卻頗有大才,能爲大營軍師之職。
朱駿是穿越人士,對這些民心取向之事早已心中有數,對楊武的一番辯解也是頗爲贊同。劉高平思慮一番,大笑道:“我得楊武,如魚得水矣。也罷,我們既然聚義陽澤,誓言爲北地漢兒做一番大事業。往日這些許恩仇,不說也罷。大家與我齊去餘家,我們便會一會昔日我們平北大營的仇家餘員外。”
一衆將領起身離座,簇擁着劉高平出了縣衙,徑直往城東而去。
朱駿尋了個機會靠近楊武,低聲道:“楊公子,昔日你答應我等劉將軍入主陽澤,便放我往北歸去,現在卻還算不算數?”
楊武正欲抱拳,聽了朱駿言語,連忙道:“朱公子,非是楊某食言。如今大哥入主陽澤,我卻是做不了這個主了。不過朱公子放心,楊某既然答應了你的事,必然竭盡全力替朱兄辦到,待會等處理了餘家一事,我便替朱兄向大哥進言,還望朱兄靜待一時之急。”
朱駿笑道:“那便好說,嘿嘿!”
朱胖子一路隨着朱駿,開始還有點拘謹,寡言少語,這下慢慢放開了來,笑道:“少爺,楊公子乃是讀書人,聖賢之義便說一諾千金,想必不會耍我們的吧?如今陽澤禍害已去,卻是我們這些人的遁去之期了。我觀那劉將軍大仁大義,將來平北大營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楊公子卻也是攀了個好主人了。恭喜恭喜啊!”
楊武少年得志,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聽了朱胖子的奉承,笑道:“多謝恩公吉言。這次恩公援手助楊某報了家妹大仇,大恩不敢言謝,他日恩公有所差遣,不論刀山火海,楊某在所不辭。”
朱駿笑道:“些許小事,不說也罷。楊公子,我們北去之事,就有勞楊公子斡旋了。”
一衆人到了餘家,只見那餘家院牆外簇擁了數百士兵,個個引弓搭箭把餘家的大門圍的水泄不通。見劉高平率人趕到,早有兵士頭目從人羣中擠出來,對劉高平道:“大哥,這餘家員外跋扈的很,我手下今早見有白涸蠻子躲在餘家院中,便進去抓捕,卻不想被那餘員外糾集護衛打將出來,傷了我手下數名兵士。我帶了手下兵士圍了此處,還待大哥處置。”
劉高平微笑道:“虎子你做的好。我們現在是官軍,自然該事事循着規矩辦事,虎子你今日處置的極爲恰當。”
他身後衆將士臉色各有變化,劉高平卻像是沒看見似的,分開人羣,朝餘家大門走去。這城中擁擠的很,一衆人過來都是步行。劉高平大步走到門前,高聲道:“上面的兄弟,叫你們當家的出來。餘老爺子莫不已經忘了我劉高平不曾?”
那院牆上趴着數十名護院,聽了劉高平的呼叫,一個漢子露出頭來道:“下面的稍等,我這便去通報一聲。”便沒了聲影。
片刻過後,只聽得院內一陣嚷嚷聲,一個老頭探上院牆,看着外邊虎狼一般的軍士,也不慌張,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卻原來是劉寨主。怎麼,劉寨主不願在太行山中做大王,今日終於跑出來晃盪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