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事。”燕凜一邊問,一邊坐了下來。
“楚國的鎮國侯,方輕塵,不知爲了什麼目的,秘密來到我們京城了。而且此人似乎和風公子交情極好……”
封長清眉頭深鎖,神色極是鄭重。
燕凜一陣頭疼,這這……這確實算是一件大事,也確實值得讓這幾個重臣立刻進宮報信,只是……
他亂咳一聲,勉強保持了神色不變,問道:“此事……你們是如何知曉的?”
封長清連忙解釋道,因爲燕軍方纔凱旋而歸不久,所以當日軍中幾名重將,難得都還留在京中。大家都是在刀山劍林裡一起拼殺出來的交情,而且想到各人很快就又要天各一方,分守邊境了,自是有些不捨,難免要趁大家都還在一起的時候出去聚聚,吃吃喝喝,酒足飯飽一番。
他們今天聚會的這閒雲樓,所處街道正好是通往皇宮的必經之路,酒菜又好。一羣人正在樓上雅座裡且笑且飲,隨意倚欄臨窗,看樓下街市繁華景象之時,封長清卻突然覺到一種森寒之氣,撲面而來,心中一驚。這種殺氣,分明就是自己當初在戰場上被方輕塵一箭射下馬時,曾感覺到的那種殺氣,所以他第一時間就俯身向街上尋找,一瞬間看到方輕塵和風勁節並肩轉過街角的背影時,純憑這種高手強大的氣勢,就認出了方輕塵。
既然發現了方輕塵這等人物出現在燕國,而且居然和能直接出入皇宮的風勁節有關係,他哪裡還敢怠慢,連忙叫了那幾位軍中重將一起,入宮給燕凜報信。
燕凜皺了眉頭,有些奇怪。雖說這幾位軍中重將都見過方輕塵,可是方輕塵今日的樣子,分明是風塵僕僕,若不走近,面目都不甚可辯,衣衫更與平時出名的白衣耀目不同,在那人潮如水的街道,封長清只是轉瞬間的一眼,又如何認得出人來。
他心頭思忖着,慢慢道:“殺氣……”
“是,極重的殺氣,森然逼人。”
燕凜沉吟了片刻,方問:“此事,你們可曾告知旁人?”
“發現了他的行跡後,臣立刻追下酒樓,但他人已不見。想到事情牽涉到風公子,所以臣和幾位將軍立時趕來宮中,只是臣臨時寫了一封短信,讓隨從快馬帶去給史世子。畢竟史世子掌着行人司,方輕塵入了京城,蹤跡何處,所爲何來,需要史世子立刻調動行人司去查探。”
燕凜伸手揉了揉額頭。果然……麻煩大了。這下子,不但這一幫功高位重的武將們知道了,連帶連着史靖園,安無忌,還有行人司那些上層骨幹,估計全知道了!
“陛下,不管方輕塵來我們大燕,有什麼陰謀詭計,既然我們已經先一步發現他,便不能容他得逞。”
“管他是什麼英雄豪傑,蓋世人物,既然撞進了咱們手心裡,萬事就由不得他了!他能有多大的本事,能逃得出我們佈下的層層羅網!”
“臣估算着,秦國的賠償,最多也就是前兩三年,肯老實送來。等他們將邊境防務建好,新的軍隊整編完畢,必然要千方百計,拖欠抵賴的。方輕塵既然是當時的保人,在楚國又是聲望極高,咱們就先將他扣住,秦國要是賴帳,就用他壓着楚國,讓楚國替秦國還錢好了。”
“是啊,若有方輕塵在手,不但秦人投鼠忌器,就是楚人,怕也要對我們顧忌五六分的。”
燕凜聽着幾員重將,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興奮激動,人人神采飛揚,個個表情激昂,只覺得腦袋一陣陣發疼。
唉,真是一幫好戰的傢伙!他們在秦國被方輕塵逼得未竟全功,不得不簽下和議退兵,雖說裡子面子各項便宜好像都佔全了,心裡卻還一百個不服氣不甘心的。如今仇人送上門來,怎麼能不想着要討還舊帳呢?更何況,這番思量籌謀,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裡人人都是重臣,資歷極老,威望極重,且剛剛立下大大的戰功,說的又都是爲國謀劃的事,想要駁他們的意見,冷他們的心意,談何容易呢。
想起剛剛對容謙許下的諾言,燕凜就是一陣煩悶。這個方輕塵!你沒事在街上放什麼殺氣呢?
武林之中,真正的頂尖人物,可以用氣勢懾人,那是不假,但平時早就能英華內斂,含而不露了,哪裡有會在街上好好走着,忽然間就殺氣四溢的道理?容相當年的武功,絕對不弱於方輕塵,但他哪時哪刻,不是讓人覺得溫和如春風化雨,不露鋒芒?
他自己剛剛看到方輕塵的時候,方輕塵也是讓他只覺得對方就是一個一路風塵,十分疲憊的遠行客,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受。若非後來方輕塵忽然動怒,他也根本感覺不到絲毫壓力和危機。那在街上,又是怎麼回事?
燕凜心間忽然一動,方輕塵總不可能只是爲了讓他爲難頭疼,所以故意露出行跡的吧?他那種心思深沉,掌控一國的梟雄人物,不可能這樣不知輕重,就爲了小小一點意氣,這樣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吧……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但心中卻又總是隱約覺得,這分明就是方輕塵莫名其妙在大街上殺氣畢露的原因。
老天,這……這算是什麼人啊……
燕凜正頭疼欲裂的時候,容謙的心情也很不好。
看着自己對面的傢伙眼前擺滿了美酒,自己面前卻只有小孩喝的果子汁,對方面前是數不清的山珍海味,自己面前卻只有青菜豆腐,誰的心情能好得起來。就算容謙是這麼好脾氣好性子的人,也經不起風勁節這樣故意在自己面前刺激炫耀啊。
好吧,他是重傷號,不能喝酒,這也就罷了。可憑什麼他整天就只能吃清湯寡水,嚴格按照那個無聊大夫的可怕食譜進食呢?不知道他這個虛弱的人,很需要更多的營養滋補嗎?
更可恨的是,風勁節非要端着山珍海味,絕品美酒,在他面前吃飽喝夠。要說這傢伙不是故意刺激他,整治他,鬼也不信了。
不就是讓他和盧東籬多分離了一陣子嗎,不就是讓他不得不兩地思念,靠着空中信鴿飛來飛去寫信慰問嗎?至於這麼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地整人嗎?
偏偏這麼大的皇宮,所有人都向着風勁節,包括青姑和燕凜在內,全都乖乖照着風勁節的安排,一起把他的飲食管得無比嚴格。
唉,吃喝玩樂,這一傷一病,人生四大樂趣,幾乎全部與他無緣了。
他這裡憤懣不已,方輕塵的心情卻是極好。
在清華宮裡,享用了皇帝級別的沐浴,順便拿了風勁節的衣裳換上,數日來趕路的疲憊辛苦去了大半,清清爽爽高高興興地過來坐下,見風勁節在含笑飲酒,好脾氣的小容卻臉色陰沉,心裡好笑,自己拿了酒壺就要替自己倒滿,卻不想手才伸出去,就已經讓風勁節一把抓住手臂:“你也不許喝酒。”
方輕塵愕然:“怎麼管到我頭上來了?”
“你不該被管嗎?”風勁節狠狠瞪他一眼,手指向下移去,從方輕塵的手臂移至腕脈處,猛一運力。
方輕塵悶哼一聲,半邊身子痠軟下去,手也無力地垂到桌上,罵道:“喂,你是大夫,還是殺手?”
“對你這種不聽話的人,就只能用這種法子。”風勁節笑駁了他一句,便凝神探他的脈象。
方輕塵雖然懶得治傷,但現在被風勁節抓在手裡,掙扎不開,也只得悻悻然由着他,自己自用另一隻手,懶懶拿了筷子夾菜吃。
風勁節診着脈一直不說話,方輕塵倒是沒理會,容謙卻有些不安,輕輕問:“怎麼樣?”
風勁節搖搖頭,放手站起來,忽得一彎腰,飛快扯開方輕塵的胸襟,看他胸前的傷口。
方輕塵皺了眉嘟噥:“雖然我也是男人,可你脫我衣服之前,是不是也該先打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