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她忙把手背過去。
沈赫斜倚着樓梯木頭欄杆,懶懶地斜視着她:“平時看你蠻老實的一個人啊,也知道藏私房錢貼親戚了啊!”
“少爺,我…”岫螢又急又臊,無地自容,緊緊捏着那幾張票子,捏得皺巴巴潮膩膩的,
恨不得立馬就從他眼前消失。
沈赫看她侷促不安地站着,滿臉比火燒雲還紅,還是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他從前也喜歡一本正經地捉弄她,看她發急面紅耳赤的樣子。
他的岫螢又回來了!
“逗你玩呢,你能有多少錢?”
是呀,他把扇坊輸掉後,每月就那麼點例錢,也沒有現錢打賞她,也不能如從前一樣隨心所欲地看中什麼就買了來給她,有時是做工精細的金銀首飾,有時就是街邊路攤上的尋常小玩意,她都像得了什麼稀世珍寶般笑得一臉燦爛地跟他說:“真好看啊,謝謝少爺啊!”
他喜歡看她這個樣子。喜歡看她羞澀、喜歡看她歡喜,可是如今他看到最多的卻是她愁容滿面的模樣。
時光真的變了麼?他們再回不到過去。
他嘆了一口氣。
昨天的一場雨把今天都洗透了,連太陽都洗刷了一遍,格外的熱。
花園的假山,地板的石頭上都散發着熱氣,從腳底板心裡熱上來,叫人難受。沈赫走到花園邊扯了扯領口透透氣,迴轉身對岫螢道:
“我明天就去店裡幫忙了。”
“哦。”岫螢答應了一聲,慢慢走到他身邊,低着頭道,“少爺,我叔叔的事又給你添麻煩了,又要讓你去求太太……”
沈赫“呵”地短促的一聲笑:“求求太太倒是無所謂的,怎麼着都還是一個家裡頭的人,總比去求外人強吧。”
他看岫螢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伸手一把將她攬過,望着她發蹙的眉頭心裡是想要捉弄捉弄她的,可是心情卻與以往大不一樣了。
“你放心吧。”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卻不知道到底要她放心什麼,實在有太多想要讓她放心的東西,自己卻又從來沒有做到過。
他堂堂一個大少爺第一次覺得在一個丫鬟面前擡不起頭來,這多少讓他面上有點訕訕的。他鬆開手,夏夜的蟲鳴叫得他心裡反而添了幾分寂寥。
“天晚了,早點休息吧。”他低低地交代了一聲,便慢悠悠地晃盪着上了樓。
岫螢肩上還沾着他的手溫,彷彿稍微一動就像灰塵一般被抖落了,她呆呆地在樓下站了半晌。
直到樓上傳來關門的聲音,她抱着雙臂轉過頭去看,燈已經熄滅了。福丫從樓梯上下來,站在樓梯口伸了個大懶腰,捶捶發酸的肩膀,打着呵欠回到下人房裡去休息了。
岫螢百無聊懶,也只得回到自己房間裡來,屋子裡空蕩蕩的,翠生白天過來給她作伴,晚上也回沈太太那裡跟
着春生睡去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想喝來着,可是卻不由自主擡頭看着黑沉沉的樓板發起呆來。
沈赫果真慢慢地學起了做生意,和宋鞋匠兩個人早出晚歸、有模有樣。岫螢總是向叔叔打聽,宋鞋匠道:“你放心,少爺好着呢。”
夏盡冬來,年復一年,轉眼間,德馨會走路,會咿呀學語了。沈赫空時總教她叫岫螢:姆媽。岫螢總是羞赧地道:“叫岫姨。你姆媽在樓上呢。”她朝樓上指指。
德馨便嘻嘻笑,眼睛眯起來像彎月亮,一下子就撲進岫螢懷裡去。
南喬聽得下面的歡聲笑語,猛吸一口煙。她最近煙抽得更厲害了。因爲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一直沒有動靜,她發急卻又無可奈何。
福丫建議說:“要不要去觀音廟裡求求?”
求神拜佛?南喬心裡冷笑,她向來不信這一套,自小被買來賣去,流落到煙花之地,受盡凌辱,她祈求上天救她的時候,上天在哪裡,神佛又在哪裡!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都是她自己的血淚鋪成的路,沒有人幫她,沒有神佛保佑她。
她又抽了一口煙,幽幽地吐出白白的一團團煙霧。
沈赫上樓來的時候,看見她依舊在抽菸,便皺起了眉頭:“你最近煙癮是越來越大了啊。”他拿過她的煙槍自己抽了一口。
南喬伸展了胳膊,愜意地倒在榻裡問:“德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