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忽來病發

好不容易抓住可能是汪氏的錯兒,又要眼睜睜讓這錯溜過去。周忠不管蘭枝的呆滯,手往家的方向指着:“你回去對姑奶奶說,我先約下這個人。”

蘭枝動起來,也不買果子,快步回家。紅木樓梯下顧氏繫住丫頭,給她們東西吃,又打聽郭樸和郭夫人性情。

房中鳳鸞和施七嫂可以自在說生意上的話,施七嫂在告訴鳳鸞:“山東的客人喜歡……”蘭枝倉惶進來,鳳鸞和施七嫂全嚇得起來:“什麼事!”

“少夫人你來,”蘭枝氣促得說不出話,把鳳鸞手一扯到裡間,急急道:“汪氏!”鳳鸞有如晴天霹靂,臉上變了顏色:“我不在家,她又說我什麼?”

蘭枝這才說全了:“汪氏另有生意!”這對於鳳鸞還是驚心:“咱們讓她發現了!”蘭枝順過氣,才道:“是發現了她的。”

鳳鸞直直站在當地,忽地拍手笑:“好!”出來尋施七嫂,面上有如春花燦爛。沒有走到施七嫂前,又想起來自己什麼也不知道,鳳鸞笑着來尋蘭枝,細細地問:“怎麼一回事,確定是汪氏的?”

蘭枝嘿嘿笑:“還不知道,”鳳鸞扁起嘴又放下,展顏一笑催促着:“快去查。”出來再見施七嫂,鳳鸞笑吟吟問她:“七嫂,有個對手你怕不怕?”

“怎麼會怕!做生意的同行是冤家,不是冤家不碰頭。”施七嫂的話讓鳳鸞聽進去,她低頭咀嚼着這話,時而茫然時而眸子靈光一閃。施七嫂在弄手中布塊,不時微笑看她。

不是冤家不聚頭,鳳鸞覺得這話好似說她和汪氏。她初到郭家是想着好好當媳婦,遇到汪氏陷害,再遇汪氏陷害,又遇汪氏……。反正和這個人好不了。

白玉似的手掌如蝴蝶紛飛般脆聲一拍,鳳鸞信心滿面,滿面信心:“妙,這就給她一下子!”不慣於和人對口的鳳鸞腳步兒在房中走動着,想幾下子,搖一搖頭:“這樣不行,”顰眉再苦思,又有笑容:“這就可以了,”

等到再搖頭時,施七嫂開了口:“姑奶奶,你說的對手是不是汪家的金貴姑奶奶。”鳳鸞脫口而出:“七嫂認識她?”再恍然笑:“七嫂在汪家呆了許多年。”再驚奇:“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她?”

“還能是哪一個,汪家的金貴姑娘可不是落人下風的人,你這樣的人碰到她,只能吃虧佔不了便宜。”施七嫂很是瞭然,又有鄙視:“她就是太厲害,這不,嫁給廢人做老婆!”

鳳鸞尷尬一下,辯解道:“公子人很好。”施七嫂似笑非笑:“是嗎?你房中有三個人,郭公子只向着你。”

“他向着能幹的,”鳳鸞噘起嘴,施七嫂一臉這就對了的神色,眉間似想起往事,再輕輕一笑就此把心事放下。

她是個單身人,隨便道:“你回孃家住着,小心汪氏少夫人要說什麼。”鳳鸞高嘟起嘴:“就是這樣。蘭枝,”

早就跟出來的蘭枝在她身後說一聲有,鳳鸞左想右想沒有主意,施七嫂又閒閒的道:“送件貼身的東西去纔好。”

“是了,”鳳鸞又高興得雙手一拍:“我看過戲文,全是送汗巾子帕子什麼的。”輕咳一聲又穩住,施七嫂好笑,其實她也是戲文上看來的,她也不會。

鳳鸞搜尋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用的帕子交給蘭枝送回郭家,慢聲細語交待她:“對公子說,我不在讓他不要想着。”

“少夫人,想不想你還不知道。”蘭枝一向有話就說,施七嫂撲哧一笑,鳳鸞很不樂意地道:“也是,”蘭枝又道:“但曹氏少夫人沒了臉,或許閒的時候想着您。”

施七嫂笑了兩聲,往外面看院子裡的紅木樓梯,這樣的東西跟着就送來,旁觀人明白必是想着的。

只有鳳鸞主僕,互相瞅着拿不定主意。

蘭枝還是去送了,鳳鸞定定心神和施七嫂說話,有些討好:“七嫂,汪家的在家裡就很厲害?”施七嫂又鄙夷她:“是啊,和我們續簽約,半點兒不放鬆。今年總算她出了門子,我纔不續什麼約。”

鳳鸞面色立即變了,施七嫂見到又一笑:“不過做起生意來,又另當別論。她管人是行,布料尺頭上不是樣樣內行。”

“哦……。”鳳鸞又帶着原來如此的神色,施七嫂嫣然:“沒有人樣樣行,這一樣行,那一樣就不行。”

鳳鸞吞吞吐吐:“公子就行,也會念書,也會認字,也會做生意,也會當大人。”說起郭樸,眼底就有幾分暈紅。

這暈紅看在施七嫂這單身人的眼中,她蒙生出羨慕來。自己不自知的施七嫂不由自主地笑問:“這麼能?”

“樣樣能的,還會懂醫理,常和褚先生研究藥來着。”鳳鸞想念郭樸,房外紅木樓梯映入她眼眸中,格外幽然:“先生說弄來新藥,他試完了就給公子用,我不在,公子會好好服藥嗎?”

施七嫂聽着,不覺暈生雙頰,心跳面潮時猛然醒悟,自己暗啐自己一口,努力靜下心來,帶着與已無關的神態道:“你不在,不是還有兩個。”

鳳鸞這才發現自己內心潛意識裡一直關心曹氏,她不好說出來,只能笑得別有含意。春風拂面入房中,把這笑容襯得更爲嬌豔。施七嫂看着心中刺刺的,這就是小兒女情懷,還什麼都會,會怎麼會落敗把自己弄得重傷不起。

要說出這話,不亞於對鳳鸞的一盆當頭涼水,施七嫂只不說,和鳳鸞有商有量:“我聽到幾句,真的是汪氏的鋪子,我們就和她唱唱對臺戲。”

“就是這樣,我也這樣想!”鳳鸞手中指甲握得陷入手心,杏眼微瞪着,明顯是正在想汪氏是對手。

施七嫂不用再問,也明白這兩個人肯定不好,和她來的路上想的一樣。

鳳鸞有一句沒有一句:“怎麼把她客人搶走?”施七嫂道:“咱們東西好,咱們熱絡點兒就行,做生意要回頭客。”

“可她比別人強,”鳳鸞又有些退縮,施七嫂笑得冷淡,鳳鸞見到又忙殷勤她:“我有七嫂呢。”施七嫂挑一挑眉頭:“姑奶奶,你放心,她做生意是厲害的。可是選布料,我比她強。”汪氏金貴摸過幾尺布料,又動過幾份心思?她不過是心眼子刮刮叫。

坐着說話其實是在等蘭枝,好一會兒等不到蘭枝,外面又晴光不錯,鳳鸞請施七嫂外面看春花,和丫頭們坐着的顧氏正喜歡得眼睛都沒有縫兒,還要裝着生氣:“你弄了這個東西來擺着,沒爬兩次就不玩。不玩就收着呢,夜裡露水打溼了不好。”

又道:“這樣木頭,是做玩的東西?”

鳳鸞偏要坐上去,對母親露齒笑:“我玩呢,怎麼不玩。”紅木樓梯上翠衣黃衫的鳳鸞嬌滴滴,很是嬌俏。

“你玩吧,這筆也是你玩的,墨你也玩,你天天就玩去了。”顧氏其實很喜歡,鳳鸞笑逐顏開:“我很會畫。”

就坐在樓梯上,讓丫頭們送上文房四寶,坐在那裡畫碧桃花。畫幾筆,見不到蘭枝回來,又畫幾筆,再看大門沒有動靜。

桂枝送點心給她,知道心思小聲道:“公子肯定交待東交待西的。”鳳鸞撇嘴:“纔不會。”其實心裡喜滋滋,要是這樣最好。

蘭枝直到傍晚纔回來,又是氣喘吁吁回來,對鳳鸞道:“少夫人,請這裡說話。”房中沒有別人,郭家的兩個丫頭鳳鸞讓她們廚房上吃飯不用侍候,晚飯桌上坐着顧氏和鳳鸞、施七嫂。鳳鸞對蘭枝一笑:“你只管說,七嫂不是外人。”

“那鋪子十之八九是汪家的,我見過公子回來,在那鋪子外面轉,可巧有個小茶館,我一直坐到現在,看到七巧過去兩次。”蘭枝哎呀一聲,把房中人全嚇一吵,見蘭枝懷中取出一件東西在手上捧給鳳鸞,喜不自勝地道:“公子收了您的帕子,把這個讓給少夫人晚上抱着睡。”

一件男人的衣服出現在蘭枝手上,顧氏和施七嫂想不笑,卻都笑出聲。鳳鸞漲紅臉一把奪過:“怎麼你!這個也拿過來!”

蘭枝很疑惑:“公子讓送的,說您送了一件小的,公子要放在枕頭旁邊聞着,他理當還你一件大的,呀,”她總算臉紅了。

黃花處子只是面紅,爲什麼紅還是不知道。

比她更臉紅的是鳳鸞,想把衣服團團放在袖中,又想好好的疊起,又當不住母親和施七嫂的偷笑,鳳鸞就愣在那裡。

顧氏疼愛女兒,不忍笑她太久。小夫妻初別能這樣,顧氏很是喜歡。她對女兒又愛又憐地看一眼,可憐的孩子,姑爺起不來,可孩子能不能要?

她伸手來接這男人衣服:“我來摺好。”鳳鸞含羞手軟無力,衣服被母親拿去,她訕訕溜回椅子上坐下,想着褚先生和郭樸對她說的曲禮,這些全是房闈之中的笑話,不可以當着別人說,怎麼這衣服要當着人送來?

一件東西送到她面前,顧氏道:“這是給你的。”鳳鸞匆匆一看,是個玉石的鴛鴦,急忙忙放到懷裡,又羞又怯心中怦怦直跳。

顧氏給她解羞,故作大方:“你這孩子,我們沒見過,你就收起來。”鳳鸞把嘴高高噘一下,低下頭吃飯,一頓飯下來都不說話。

弄出這笑話的蘭枝躲到外面吃飯,飯後來回鳳鸞的話,蘭枝一口咬定:“我從府裡出來,七巧就走在我前面,她沒有看到我,我就跟上去。在那間鋪子前,她站住對裡面笑一笑走開;我就坐等着,她又回來一次,一定是她。”

“這也太牽強,”鳳鸞心中想說是,礙着施七嫂在,就這樣說,施七嫂卻道:“反正是同行,是不是汪氏的鋪子,咱們都要留神。”

話被採納的蘭枝歡天喜地:“是啊是啊。”等到周忠關過鋪子回來吃飯,幾個人燭下頭碰頭又商議一回。

說話是在顧氏房中,月色明亮中鳳鸞去回房,見廊角一塊漆剝落,還記得是自己幼年時弄的。春夜格外明媚,暖風薰得人慾醉,倚欄對碧桃癡癡凝視,把郭樸想了又想,鳳鸞心思轉到汪氏身上。

汪氏很能幹,鳳鸞心中其實當汪氏是個榜樣,總想超過她一下才能舒服。此時脣角含笑,鳳鸞把月亮也看出來汪氏俏笑麗兮,紅脣不停的的模樣。

鋪子要是啊啊啊那姐姐的鋪子,鳳鸞心想該有多好,狠狠對她一擊,出出自己心中的怨氣。

回房去,郭家的兩個丫頭垂手侍立,牀鋪好,熱水也全齊備。鳳鸞睡下來,嬌嬌戀戀地把郭樸送的玉石鴛鴦撫在手中,一轉頭見那件衣服放在枕頭上,鳳鸞忍不住一笑,只撫着這鴛鴦想着郭樸。

想着想着又不樂意了,陪自己的是鴛鴦,陪公子的是哪一個?

郭樸從晨光中醒來,不用銅鏡眼角也可以看到那方帕子,彷彿也能聞到鳳鸞的香氣。他要不時時想到自己的病,就不會覺得鳳鸞的可貴。

等京中官司的郭樸,盧家還是一塊心頭恨。長平和臨安輕手輕腳進來出去侍候,郭樸不時對着帕子微笑,像他這樣重傷的人還有鳳鸞陪着,郭樸心中情懷沒有遺憾。

不知道鳳鸞會不會抱着那鴛鴦睡,郭樸在這樣想,見外面輕手輕腳走來曹氏。曹氏休息一天一夜,氣色好得多還是沒血色。

強裝氣色抹上兩片胭脂,看在郭樸眼裡又是諷刺!聰明如曹氏者,到現在還猜不透這是爲什麼?只是她心中有鬼,只是惴惴不安。

“給公子請安,夜裡睡得好不好?”曹氏恭順地問候郭樸,郭樸壓下心中涌動的火氣,淡淡道:“還好,你好嗎?”

看似隨口的一句話,曹氏無端打個寒噤,惶惶然浮起眼眸,不及與他對上,又垂下來必恭必敬:“謝公子關心,我……睡得好。”

“哦,”郭樸難掩諷刺,眼光犀利如刀:“想知道你的丫頭是什麼罪名嗎?”曹氏身子抽搐幾下,昨夜未眠她早想明白必定出了事,如果東窗事發,郭家不會容自己多呆一天。牀上這個病人雖然一動不能動,卻是個心思敏銳的人。

只能是看到什麼又無證據,曹氏還是做夢也想不到五表弟現在京裡日子也不好過。見郭樸這樣問,曹氏跪下來爲臘梅請罪,什麼罪名她不知道,只是眼中含了淚:“我是公子的人,丫頭也是公子的人,隨您處置。”

郭樸漫不經心:“你曉事,真是明白事理。”這話總有幾分皮裡秋黃味兒,曹氏不敢再回,只是低聲輕泣着。

在這樣時候,她依然有話回,泣不成聲地道:“丫頭們不好,我只想知道什麼不好?”郭樸哼了一聲,曹氏也拼了,依然悽然:“要是怪我不好,把我打死了吧。”

郭樸還是陰陽怪氣:“或許有那麼一天。”曹氏是趟一趟路,碰到這種回答她吃了一驚!見郭樸眸子看過來,帶着說不出來的討厭,原本討厭他的曹氏沒了主意。

“去吧,忙你的,好生着不要再惹我生氣!”郭樸還是心平氣和中帶着陰陽怪氣,這陰陽怪氣從何而來,曹氏捉摸不定,無奈出來。

莫明其妙失了原本的體面,曹氏提心吊膽出來。見車還有,坐上來把車門緊閉,才伏下身子問雪梅:“見到臘梅沒有?”

“快別說,少夫人早飯我就出去,家裡轉了一圈沒找到,和昨天一樣。今天我去尋熟悉的管家,給他銀子要看看臘梅。管事的對我帶理不理,我跪下求他才說還口氣兒。”雪梅急出痛淚來:“少夫人,要救救她。”

曹氏低頭無法子:“這樣吧,寫信讓我父母來,有什麼事當面說清楚!”她來到就對郭樸抱定不冷不熱的態度,房中有三個,肯定另兩個要爭寵。日子過得也算順心,直到昨天出了事情。

鋪子裡管事的態度依就,曹氏捏着小心,一半兒想臘梅,一半兒想自己。她本是個聰明人,也知道自己很聰明,不然不會又想和程育康分,又想着要見他。

“少夫人,昨天城裡來了幾位絲客人,有兩個看過貨還在拿主意。一個發到山東,一個發到洛陽,您要不要見一見?”管事的和平時一樣回話。

曹氏屏氣凝神垂下眼斂,郭家母子有這麼好?自己跪了一天一夜不肯鬆口,郭夫人半句撫慰也沒有,鋪子裡還讓自己管事?

她及時的穩住,帶笑道:“去問汪氏少夫人要不要見?”管事的吃驚神色一閃而過,看上去不像作假。曹氏心中鬆快許多,家裡發生的事情,管事的還不知道。

“是,”管事的恢復自然,出去不久回來:“遇到夫人,夫人讓我帶話給您,侍候公子要經心,料理鋪子要用心,原先怎樣還是怎樣!”

曹氏站起來聽了,心中如一團亂麻。見管事的巴巴候着自己去見客人,曹氏很快明白理清楚,自己不能去!

如果真是東窗事發,自己再出一件事情,這裡是郭家的天,是郭家的地。曹氏馬上有了主意,滿面春風正要走,“哎喲”一聲險些摔倒在地。

手扶着桌子站起來,雪梅不明就裡趕快來扶。管事的很擔心:“少夫人,您怎麼了?”曹氏只是哎喲,面露痛色:“我肚子痛,我……”人斜斜摔在雪梅懷裡。

片刻後汪氏得到消息,略想一想就明白了:“這個人精乖的很,她怕做錯事情就裝病。”七巧倒很喜歡:“她病了正好,那去洛陽的客人咱們自己去見,還有山東的那個客人,昨天看貨說得好,不知道今天付不付定銀。”

身邊沒有別人,七巧低聲道:“邱掌櫃說了,您只不壓價,他那裡就能成。晚上有船當天裝上當天走,再查不出來。”

“怎麼能查到我這裡,我並不去。”汪氏意態悠閒,還不知道七巧的小動作被深恨她的蘭枝發現。

換了別人不會看出來七巧對邱二的兩次笑,蘭枝事實也沒有看到七巧的手勢,在比劃郭家給的價碼兒。

蘭枝太恨七巧,她只盯着後背影兒,又有直覺,就這麼相信了直覺。

外面有車備好,汪氏故意喊上一個管事的行到門外,步子拖一拖不放在心上:“這客人要多少貨,小生意你也知道咱們不做。”

管事的也猶豫不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共五千兩銀子的生意,賺頭不過一千五百兩。”汪氏眉頭皺起,俏麗容顏上再一笑:“大小是生意,已經套了車咱們就去吧。”

就去到談一談,肯定不會成生意,不過汪氏爲掩飾自己,要走一個過場。正要上車見一個郭傢伙計大跑小跑來到:“那客人去了別家看,說咱們家的放一放。”

管事的也不悅,喝斥道:“這是什麼話!”來到這城裡,不把郭家的經紀放在眼裡,這樣的人不多。

“有別家在爭生意吧?”汪氏拋出來這一句,夥計頭點如搗蒜:“是啊,有一家鳳記鋪子在搶生意。不過這生意小,少夫人您還見不見這客人?要見,我再去尋他,要不見,”

汪氏好笑,鳳記?這邱二又胡扯一家出來。她把臉故意一沉,罵道:“不把我們家放眼裡的客人,我還見他作甚!”

回身往鋪子裡走,汪氏喃喃話不少:“這客人以後不想做這城裡生意,真是沒眼色!”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汪氏有幾分得色。

郭家在本城的勢力,超出汪氏的預料之中。當官與不當官的區別,就在這裡。別處的客人到了這裡,都按規矩先拜郭家鋪子的管事。

拜過生意小的郭家不要,才由別的鋪子去分。汪氏只管着郭樸的鋪子,還沒有客人來拜少夫人,可是她知道這樣威風后,早就心癢癢的候着。

汪氏一旦爬到那個位置,她幻想着孃家也來看自己臉色,真是威風!想到這裡,金光閃閃的一道誥封又出現,汪氏面帶笑容,曹氏倒了,當然是自己的。

周氏鳳鸞雖然房中日曬不到風吹不到,看上去備受寵愛。可汪氏也相信郭樸會端平這碗水,這誥封理當是自己的。

這是她個人想像,不能不讓她想。

把鳳記丟到一旁,汪氏專心忙活自己的,快到中午,七巧腳步匆匆過來,伏身到汪氏肩膀上:“邱掌櫃的說客人被鳳記攔下來。”

“嗯?不是他的!”汪氏精幹的人,對發現這種事很不悅。郭家看不上或不合適的生意不少,汪氏這樣的人,是永遠會有第二個心思。她弄個鋪子,就專門從郭家漏一些生意就行。

客人先來拜郭家,要買什麼什麼價格全會說一說。汪氏從郭家鋪子裡得到這訊息,雖然客人們不拜她,她卻是瞭如指掌。

知道人家要什麼,邱二再登門去談,基本上九拿十穩。這鳳記,是哪裡鑽出來!

打死汪氏,或者是現在有人對她說,這個鳳字與鳳鸞的鳳一般,汪氏都不會相信的!

冷冷的眸子一轉,汪氏沉下臉,俏麗面容上掛上霜:“去查!”邱二不是無能之輩,是汪氏本城裡別人家的管事,汪氏對他知根知底,把他請來。

有郭家鋪子在一天,汪氏就會有生意做。邱二肯來,也是相中這一條便利。大樹底下,永遠是好乘涼的。

天才容易夭折,仲永傷於誇讚,有能力者如汪氏,大多心定下來。

鳳記?汪氏皺眉苦思,她嫁過來幾個月,隨着郭夫人見過城裡不少大小掌櫃,這鳳記,是哪裡出來的?

反正她想不到周鳳鸞身上。

周忠在家裡正喝水,他顯然渴得不行,把茶一氣抽乾,蘭枝再倒一碗,周忠再喝乾,抹着嘴角的水珠子道:“他說這城裡布繡樣不中看,施七嫂有你在,我答應下來包他滿意,這下要多指望你了。”

“山東的客人是嗎?”施七嫂胸有成竹,鳳鸞對她很祟拜,七嫂毫不擔心,她能挑這重擔。

問過客人姓名地址要求,施七嫂只一笑:“忠伯,請去對他說,明天午後給他看新布樣。”周忠急急去子,施七嫂還是不緊不慢,起身到自己房中,因鳳鸞回來,施七嫂和鳳鸞各佔一半房子,成了最近的比鄰。

海棠花樣的繡墩坐下她,施七嫂穿針引線,看似不忙亂,其實手中針如銀梭飛去來回。鳳鸞喝彩:“真是快!”

施七嫂淡然笑着,還可以分心回話:“姑奶奶,這算不得什麼,女人傍身的本事我格外用心情,就有今天。”

“我也想有一樣傍身的本事,”鳳鸞說得真心實意,施七嫂微微一笑,百忙之中停下針在她嬌美容顏上注目,昨天那鴛鴦難道還不滿足?

針重新飛起來,鳳鸞在旁邊忙着弄線。門外蘭枝扒着門輕喊:“少夫人,”對鳳鸞招着手但笑不語。

全神貫注的施七嫂分明聽到“公子……”字樣,她淺淺又有笑容,姑奶奶性子太良善,有個人知道疼她也不錯。

郭公子聽說不能行房,那麼應該平時更爲溫存纔是。

鳳鸞再進來,面頰又嫣如桃花,發上多了一件紫英鑲石榴石簪子。她竭力裝着沒多什麼,施七嫂只能裝看不到。

羞羞答答的的鳳鸞用手扶一扶,又以爲施七嫂看不到的偷笑一下。好不容易她難爲情完了,欠身子握一綹兒杏黃線在手上,見到施七嫂繡的花樣,鳳鸞目瞪口呆:“這是我畫的畫?”

“是呀,”施七嫂很是快樂的回答:“不同省的客人們,對繡樣喜歡的不一樣。姑奶奶這畫全是果子,繡上去很好看。”

她把鳳鸞的畫改了一部分,別的原樣照搬在繡花繃子上。

自此手不停針,一直繡到晚上。晚飯過後,燭火剔亮,施七嫂又忙起來。顧氏陪到睡覺時去了,也裝着對鳳鸞發上的新首飾視而不見,不過喜歡的笑容卻無法遮蓋。

鳳鸞自己已經習慣,還以爲母親爲有生意喜歡。送顧氏出去,鳳鸞幫着送了一碗茶也去睡。睡到一半又跑出來,因睡意朦朧把自己手中握着的鴛鴦也忘了,睡眼惺忪笑:“要夜宵兒不要?讓人現做去。”

燭火把房中東西襯上光澤,鳳鸞手中的玉石鴛鴦更閃爍着。鴛鴦頭羽和相交頸,施七嫂多看幾眼。鳳鸞睡得忘了羞澀,反而握起來給施七嫂看,喜滋滋地道:“公子送的。”

這喜歡勁兒把施七嫂感染,她含笑眸子更明亮:“真好看,姑奶奶好好收着。”鳳鸞打一個哈欠又去睡:“可不是。”

直到鳳鸞身影消失在裡間,施七嫂才停針出了神。汪氏金貴是什麼性格她知道,施七嫂這樣在外面漂泊的人都不是她對手。

想姑奶奶這樣人遇到汪氏,肯定不會如意。施七嫂對着燭光暗祝,郭公子見天兒送東西來,盼他知道人心良善才是福。

郭家的丫頭不在眼前,鳳鸞爲看施七嫂刺繡,又不願意讓她搬房子,留蘭枝和桂枝當班兒,給她們分出兩班來。

桂枝見施七嫂出神,想着請到她的不容易,殷勤上來道:“少夫人才說備宵夜,我去拿來。”施七嫂微笑:“多謝,”這也是個憨丫頭。

夜裡燭火換了一回,施七嫂只五更睡了一個更次,鳳鸞起來她起來,用過早飯又不住手的繡上。

鳳鸞不能幫她,又搬弄她的筆墨紙硯畫着。窗外摘來碧桃枝,鳳鸞打算畫一張給郭樸看。

近中午的時候繡樣子成,周忠取走給客人看,又回來讓添東西,這裡要改那裡要修。繡樣不是畫不好改,但施七嫂盡力地完成。

只有周忠一個人跑出跑進,他拿上東西出去,施七嫂就沉思客人還會說什麼,鳳鸞只伏案畫畫,不時和施七嫂說一句:“我再畫好看的,你要是肯用就最好。”

“姑奶奶畫什麼都好,”施七嫂摳腦子累了,也就和鳳鸞玩笑幾句。眼角掃過胭脂紅色的石硯,臂擱是整一塊兒的漢玉,還有各式彩墨。施七嫂抿着嘴笑:“有這些好東西肯定畫不凡。”

鳳鸞對着她嘻嘻:“全是公子的,他用不了,現在歸了我。”心中一動鳳鸞明白過來,她不僅是關心曹氏,要爲曹氏求情,她更關心的是郭樸生氣。

郭樸現在的身體,是不能生氣的人。

躊躇一會兒,鳳鸞又想去見郭樸,對手邊東西嘟嘴,怕自己求情才把自己送出來,鳳鸞忍住想去見郭樸的心思,再來畫畫。

周忠的到來是意外的,鳳鸞想自己的,施七嫂也沒多想客人今天會如何。直到周忠邁着輕快的步子回來,他年紀不算年青,邁着這步子進來,把各有心事的鳳鸞和施七嫂全弄醒。

“哈哈,姑奶奶,施七嫂,”周忠是一笑菊花的面龐,此時笑得氣色紅潤,一張東西就在他手中握着回來,攥得緊緊的捨不得鬆。

送到鳳鸞面前,周忠加上一句:“那兩個丫頭奶奶在陪着。”顧氏這樣子有了說話的人,只陪着郭家的丫頭。

這是一張龍頭銀票,上面寫着兩千兩。鳳鸞不敢相信,一時之間有些暈乎。暈乎過見施七嫂和周忠熱烈在談話。

“客人怎麼說?”這是施七嫂。

周忠回答得笑呵呵:“他說年底一定要貨。”施七嫂流露出不放在心上:“秋天就給他,你去給他說。”

“七嫂,咱們沒有這麼多的繡娘,”周忠有些爲難,但是他也道:“這花樣倒簡單。”施七嫂笑吟吟取過鳳鸞的一張畫,就是她對比着繡的那一個。

畫上是簡單的幾筆字畫,鳳鸞畫出來的,只能很簡單。廖廖幾筆,不能說國手丹青,也有幾分傳神。梅花是梅花,不會有人當成桃花。

“這客人年底要,是冬天要賣的衣服。”施七嫂再欣賞一下鳳鸞的畫,以她多年繡娘看花樣子的經驗道:“要再簡單一些,就更好繡。”

周忠哈地又是一聲,一拍大腿又想起來:“七嫂,你真能耐!”鳳鸞初做生意還不懂,施七嫂含笑:“他要上萬件子厚衣服,這兩千兩定銀遠遠不夠。咱們要和他說好,”

到這裡停下,施七嫂收斂地道:“忠伯當然都知道。”鳳鸞抓住周忠問:“你知道什麼?”周忠笑逐顏開:“姑奶奶,一共五千兩銀子,咱們可以掙他個一千五百兩。他這活要求不高,但是要按他的意思去加繡花樣。郭家不做這生意,他們的織造繡活只做精細的,要麼賣現成的。

這點子銀子還不夠姑奶奶你玩的筆墨紙硯貴,而且活細碎,郭家再找人手也要花時間花錢他們不接。”鳳鸞嘿嘿,忠伯也看出來手邊玩的不便宜。

周忠往下說完:“這樣的活,客人原本就沒有要在郭家做,就是三、五家鋪子肯接。我自作主張,給他抹去兩百兩還在談,這花樣子他是很滿意。”

施七嫂也耐心提點鳳鸞:“我繡一天一夜,別的繡娘繡上三天就成。”鳳鸞眉梢上挑起喜色來算一算:“一個繡娘三天一件,一個月就是十件,現在到秋天就算五個月,就有五十件,上萬件子衣服,要多少才行?”

這裡真是一個難題。

“兩百人好辦,”周忠和施七嫂都笑容滿面:“姑奶奶,這活計城裡小媳婦大姑娘都可以做,城外就更好找,雖然中間有農忙,那算一個人繡得慢些。一個村子至少上百人,總有二十、三十個會繡花的。”

鳳鸞呀地一聲,手撫着椅子背笑:“那跑上十個村子就行了。”周忠笑呵呵:“就是這樣,這城外不足夠,還可以去鄰縣,這一條姑奶奶你不用發愁,就是價錢還在談,”

“嗯,第一次咱們可以少賺些,賺個回頭客,最多可以抹去五百兩。”鳳鸞說過,再吐吐舌頭:“忠伯比我懂,您自己拿主意。”

周忠見鳳鸞放權給自己,再道:“剛纔施七嫂也說了,咱們先收兩千兩,還差一半多的錢,怎麼辦?我去同他再說,六月裡交一次活,再付餘下的定銀。”

“就是這樣!”鳳鸞很喜歡,往外面喊蘭枝:“再去買菜,今兒咱們加菜。”周忠笑逐顏開往外面去,見大門上來安噘嘴,周家的小廝長平又過來。

長平這一次沒心情和來安鬥氣,他腳步匆匆而來,見前面走來人,對忠伯勉強一笑,忠伯卻是下意識地躲一躲。他怕見客人時被郭家人看到和姑奶奶有關,再一想鋪子已經寫好出租的地契,而自己算是回來看一看。

周士元不在家,忠伯心想我回來看看有什麼。有圓謊的話,他就放心走了。

房中歡笑被長平打斷,長平進來見到這樣喜歡,心中無端抖了幾下,他接下來要說的不是好話。

鳳鸞見他喜盈盈,把羞澀也忘了:“又送什麼來?”長平陪笑:“不是,是接您回去。”鳳鸞差一點兒有歡呼,嚥下去再恬然一笑:“好,我這就走。”

她這樣喜歡,長平更說不出什麼來只能不說外面候着。鳳鸞收拾東西,施七嫂怕被人看到,躲到房中給她收拾。

蘭枝和桂枝都喜歡,說明公子想少夫人。顧氏知道,更是一陣風的過來,對長平笑語:“公子好不好?”

長平這下子無法隱瞞,在房外小聲對顧氏道:“又病了。”顧氏愣了一愣,他本來就是一個病人,哪裡來的又病了?

“清醒的時候讓我來接少夫人回去,”長平再說一句,顧氏才覺出來雷霆萬鈞。她身子晃幾晃:“都不清醒了?”

長平面上有痛苦:“昨兒夜裡發熱有一夜,到早上清醒一些,讓我接少夫人去侍候。”顧氏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把拉住長平的衣服開始哭:“怎麼會這樣?”

郭樸這個病人,可是鳳鸞一生的依靠。

房中喜滋滋出來的鳳鸞怔住,急步出來問長平:“爲什麼事接我?”長平再現痛苦難當:“公子前天進了褚先生的藥,當天晚上就腹疼難忍。這藥褚先生自己用過纔給公子用,說是虎狼藥公子一定要用。”

盼着好的郭樸心情急切,忘了藥也是要有胃去消化吸引才行。他傷臥一年左右,平時飲食不多。

有的中藥是空腹吃,也有藥性猛,郭樸現在虛弱身體難當。

“昨天下午就發熱,昨兒一夜都沒有好,夫人守了一夜,老爺子守了一夜,到早上讓接少夫人回去。”長平說過,鳳鸞眼角已經沁出淚,再也不管還沒有要收拾的,快步就是兩步出去,又回身對母親憂愁地看看,行了一禮:“母親,我去了。”

顧氏淚落不止:“你快去,不用掛念我,我收拾了,也要去看看。”鳳鸞這就出門上車,由長平護着回去。

家中顧氏交給施七嫂,帶着來安也跟過去。滿院春光中,施七嫂也要嘆氣。這春風成了西風,這桃花也不再中看。

郭夫人守在兒子身邊,聽到外面人說周氏少夫人回來,忙道:“快來。”鳳鸞是跑着進來,面頰紅撲撲,眼中有淚出現在郭夫人眼簾中。

因爲奔跑髮絲亂下來,襯着鳳鸞面上的淚水分外可憐。第一次鳳鸞忘了給郭夫人行禮,她只和婆婆看一眼,就直奔郭樸牀邊。

“公子,是我鳳鸞,”鳳鸞緊緊握住郭樸的手,忘了他的手平時也是不亂碰的,怕引起他新的疼痛。

幾天不見,郭樸一把子骨頭的面龐上全是潮紅,有汗水看着就讓人擔心。好人出這麼多的虛汗,也會成病人。

體內的高熱,讓他一直在出着虛汗。

昏昏沉沉的郭樸醒來,燒得什麼也記不清,第一眼見到淚如雨下的鳳鸞,郭樸勉強一笑:“鳳鸞,你怎麼又哭了?是有人又欺負了你,”

鳳鸞拼命搖頭:“沒有,沒有人欺負我,是你怎麼病成這樣?”走的時候還好得很,還可以和曹氏生氣。

郭夫人聽着鳳鸞的話心酸掉眼淚,鳳鸞含淚道:“有人惹你生氣,你不要生氣纔好。”說到這裡想到自己身上,鳳鸞帶淚開了一個玩笑:“鳳鸞不在,還有誰會惹你生氣?”

郭樸這纔想起來,他神疲眼痠只想閉目,又不願意閉上眼看不到鳳鸞,他強撐着微笑:“你不在,我才喜歡。不過我病了,你得回來陪我。”

“嗯嗯,我陪着你,我哪裡也不去,我只陪着你。”鳳鸞把郭樸的手鬆開,用帕子拭淚問道:“要不要喝水,怎麼成這樣?你覺得好不好,”

郭樸只有一句話:“你認爲我會不會好?”他迫切急切期待的看着鳳鸞。郭夫人對兒子這樣的眼光,只覺得心都碎了。

“會好,你一定會好,”鳳鸞哭着把兩個人的私房話全說出來:“你說陪我逛園子,又說陪我出去玩。”

郭樸再也支持不住,閉上眼眸又昏沉過去。

外面走來幾個醫生,郭老爺子也熬得眼紅疲倦,還要親自陪醫生來。褚敬齋在外面也是寸步沒有離開過,他手中一本醫書,怔怔地還是沒明白郭樸現在身體過於虛弱,他只有一個想法“怎麼會這樣,自己吃過沒有什麼。”

“老爺子和夫人請放心,這幾味藥方沒有什麼,”醫生的話傳到外面,素來小心眼子的褚先生此時聽過鬆一口氣,而不是認爲郭家人不相信自己。

鬆過一口氣,褚敬齋又擔心,那是什麼原因?這一刻,他反而希望醫生能指出自己藥用的不對,這不就有原因了。

鼻中聞到香風,鳳鸞紅腫着面龐出來,手中帕子已經濡溼,她沒有發覺握在手中,含悲道:“先生,藥是您給公子用的,請再看看可有什麼不對!”

悲傷中鳳鸞都忘了注意語氣注意一切,褚敬齋呆若木雞,忽然伸出雙手搔自己的頭髮,沒幾下子,就把髮髻給弄亂,他苦惱萬分:“我,這全是我試過的。”

“先生,公子這身子骨兒,有的藥能用,有的藥不能用,”鳳鸞傷心無比地隨意說着,只是一些普通人會說出來的話。

有如利箭閃電,一下子擊中褚敬齋。他心裡漸漸明白,郭大人現在是一推就倒的身體,他換成新藥……。

他又伏下身子痛苦地抓着自己的頭髮,郭大人天天催促:“藥呢?快去尋,我要早好。”褚敬齋又得意於可以治好一個疑難病症,在郭樸的催促下,把一件很小很普通的事給忘了。

病人都着急上性:“我要快好!”醫生就把他現在身體只能緩緩用藥,待養給忘了。

頭髮被抓得差不多的時候,褚敬齋擡頭見不到周氏少夫人在,不知道她幾時離去。先生總算回了魂,褚先生重整醫書,重寫藥方。拿着往房中走,他沉默了,再給郭大人用藥,還有人會信自己嗎?

幾個醫生已經離去,郭老爺子坐在牀前,目不轉睛看着孫子女;郭夫人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看着兒子滴淚;鳳鸞伏在牀沿兒上,輕聲的哭泣着。

乾巴巴的一聲“我”出來,沒有人聽到。褚敬齋呆呆站着,他性子執犟,不然也不會爲功名離家在外,平時別人多說什麼他不舒服。

牀上的郭大人昏睡不醒,褚敬齋性子上來,要麼就陪他一起去死。要不死,就繼續醫他!他清清嗓子,把郭老爺子和郭夫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只有鳳鸞沒有動,繼續哭着。

“我還要給大人繼續用藥,”褚敬齋而對郭老爺子和郭夫人時,忽然有了堅定有了毅然:“還讓我醫他!”

郭老爺子和郭夫人敢信嗎!他們沒有指責,只是沉默地看着褚敬齋,就足夠他難過,底氣全無的。

三個人的眼光無聲無息交流着,褚敬齋是痛苦地避開一步,在心裡交戰過,挺一挺胸膛又毅然決然。

郭老爺子閱人無數,郭夫人閱人無數,他們可以看出來褚敬齋沒有壞心,可是再把郭樸交到他手上,有人還敢?

鳳鸞的哭聲嚶嚶着,每一聲都抽動這兩位長輩的心。郭夫人灰心喪氣,想想兒子要真的去了,他一把子骨頭,說去也有可能。

這個當口兒應該讓丈夫回來,可是京裡還有官司。郭夫人可以明白這官司一步也不能退,退一步郭樸強娶民女的罪名坐實,他的官職就完了!

可不讓郭有銀回來,如果樸哥最後一面見不到父親,這將是父子終身的遺憾。她再看公公郭老爺子,也是一樣的猶豫。

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會再交到褚敬齋手上。

褚敬齋的心也碎了,片片寒落下來,好似玻璃碎片,無不划着他的心。他也有了淚,手中藥方不敢再舉得高,顫抖幾下落下來,哽咽道:“我,這藥方我自己試過。”

他已經不會再說什麼話,只說這藥方自己試過。

郭樸的病牽着郭老爺子的心,鳳鸞的哭聲也牽動他的心。郭老爺子雖然明白褚敬齋的話,他也親眼看到褚敬齋試藥,可是……。他還是和緩又痛苦地道:“先生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我……”褚敬齋終於淚落,他現在可以不要銀子不要什麼,只要能再讓他治郭樸的病。郭老爺子說過,對郭夫人道:“出來,我和你說話。”

他們從褚敬齋身邊走過,沒有人再去理褚敬齋。兩個人走到房外,不忍再多走一步。每走開一步,就離郭樸遠一步,就要擔心他隨時會離去。

滿園春花,在他們眼中全是槁素。幾片桃花灼灼在枝頭上,顯示生命力,也更讓郭老爺子傷心。

他長嘆一聲:“樸哥娘,給樸哥的後事準備準備吧。”郭夫人悲憤莫明:“不!”她傷心欲絕,此時腦子裡想的全是兒子一旦不在,活着還有何意義。

郭樸傷重回家,家裡人雖然也傷心,可是他還在,在就還有希望能好。現在郭夫人痛苦萬分:“不!他還在,只要他還在,就不備!”

院子裡小道上,褚敬齋呆呆傻傻的走着。沒有人理會他,他只能走開。背後傳來這些話,褚敬齋身子一震,迷茫地回過頭,把廊下這一對公媳看在眼中。

褚先生頓悟了!郭大人還在,只要他在,褚敬齋下定決心,就要醫他!

眼前沒有人再相信自己,褚敬齋漲紅臉脖子也梗起來,大步流星往自己房中去。到了房中鋪開所有的醫書,有《本草綱目》,有《黃帝內經》……。

顧氏來看,一直陪到晚上哭着回去燒香祈禱。她是個老實守分的人,生活給她什麼,她就接受什麼。

鳳鸞要嫁郭樸,顧氏爲女兒痛哭,後來成了親鳳鸞越來越豐潤,顧氏又覺得不錯。現在,她只能回家燒香去痛哭。

燭光明晃晃的照得到處都是,鳳鸞小心用小勺喂郭樸水。身後來了人又走,走了人又來。汪氏來看,管事的來看,親戚們來看,鳳鸞一動不動只守着郭樸。

沒有人怪她不起來,沒有人會說這叫失禮,郭夫人無形中對鳳鸞多了一份依賴,到房中只要看到鳳鸞和剛纔一樣伏在牀邊兒上,郭夫人心中就覺得安慰。

又有腳步聲輕輕傳來,鳳鸞被驚動是這腳步聲沒有過來看幾眼,再說上幾句話,就停在那裡。回身見是曹氏,曹氏不太悲傷也不悽然,她連淚水都沒有,只是木着臉站着。

鳳鸞動了,她快步到了曹氏面前。紅腫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她,急切地問:“你,是你惹的他?爲什麼你惹他生氣?快告訴我!”

“鳳鸞!”郭夫人擡起頭,她在郭樸牀前,曹氏纔沒有近前來。她才受到一齣子,讓她現在就表現出傷心難奈,曹氏表現不出來。

郭夫人讓鳳鸞回來:“你要守着他。”她對曹氏正眼兒也不看,曹氏也能感受到她的冷落,所以停在那裡。

鳳鸞一步三回頭,又道:“要是你惹他生氣,對他陪個不是吧,等他醒過來,我幫你告訴他,公子一定不生你的氣。”

郭夫人又流淚,鳳鸞和曹氏站在她面前,就是絕好的兩個對比。鳳鸞再回去守着,郭夫人只哭自己的,曹氏回到房中,馬上靈動起來。

把雪梅喊進來,低聲交待:“這家裡亂起來,快,晚上你把宅院好好找一找,看臘梅關在哪裡!”她眸子的堅定與褚敬齋分外不同:“不管生死,要找到她!”

夜色茫茫,郭家的人管事的家人大多在郭樸房外圍着,雪梅不聲不響走入黑暗中。

郭樸又睡了一夜一天,鳳鸞用勺子撬開他的嘴脣,把湯和燉雞蛋一點一點放到他嘴脣上。還不能放多,他是睡着人又高燒昏迷,喂多了就會嗆到他。

鳳鸞只在他的牀前,很有耐心地一丁點兒一丁點兒放到郭樸嘴脣上,一次估計指甲大都沒有,放下去再勺子往他嘴裡送。

郭樸也能動一動,把它嚥下去。長平帶着小廝幫着只送飯,雖然春天氣候暖起來,按這樣的喂法,郭樸還沒吃別人的一勺子飯,飯已經涼了。

郭老爺子來坐上半天,也對鳳鸞產生依賴感。好似看到她在,心裡就安寧得多。鳳鸞忙個不停,不是喂水就是餵飯,一天喂下來,也能下去平時的三餐飯。

她半點兒也不急,那從容憐惜的態度,好似她天生就坐在這裡,就一點兒一點兒的喂着。換了新的醫生,有藥汁來,也是鳳鸞一小勺一小勺往下喂。

“吃藥了,”鳳鸞會柔聲這樣說:“我嘗過不苦,你不要怕苦。”聽到這樣的話,郭老爺子就要淚雙流。

背上穴位最多,郭樸是身上先受傷,摔下來不巧脊柱受傷。手腳不能動,與神經傳輸應該有關係。這全是要養的病,秦王來刺激的他一定要好,發誓要好,心思太急,欲速不達。

不少病人能進飲食就能堅持,郭樸在第二天的晚上醒來,郭老爺子不肯走守了一夜一天正在打盹兒,鳳鸞也伏在牀邊兒上犯困。

“鳳鸞,”郭樸沙啞着嗓子輕聲喊她,郭老爺子驚醒,鳳鸞也立即醒來,驚喜地道:“公子,”她的面頰通紅,是熬夜所致,眼睛紅而腫,是哭泣和熬夜所致。

郭樸還是迷糊着,他第一句話還是他的第一個心思,他深深地看着鳳鸞:“爲什麼腫了眼睛,你受了氣?告訴我。”

鳳鸞這樣子,十足的惹人憐惜。而鳳鸞看郭樸,也是一樣。

“沒有受誰的氣,就是盼着你好,”鳳鸞的話往外面擠着出來,又想到曹氏,趕快道:“曹氏姐姐給你賠不是,你是和她生氣嗎?千萬不要再生氣了,你還沒有好呢。”

郭樸又一次想起來,他腦子裡混沌着只有一些片段,要再想下去,只覺得精力不濟,眼睛失神地看着祖父關切的眼睛:“我又病了。”

“樸哥,你不要擔心,給你請好醫生,給你好醫生。”郭老爺子闖蕩一生的能言善道,到此時只會說這一句。

孫子沒有光澤的眼睛,又一次把郭老爺子的心扎痛。他忍不住老淚縱橫:“你要是不好,祖父還活着幹什麼!”

郭樸的心又被扎痛,他頭疼欲裂,擠出來一句痛心無比的話:“祖父,你白養了我。”郭老爺子心中如萬箭穿心,他不能再呆這裡,以手抹淚避出去哭。

對着祖父傷心的身影,郭樸更爲難過。他是家裡人傷心的根源,引來長輩無數的眼淚。再目看鳳鸞,腦袋迅速地左右看看,郭樸雖然不能多想,也勉強一笑:“和人又打了架?”

“沒有,是褚先生求公子,說他不信自己藥用得不對。”鳳鸞左右看,是怕郭夫人等人突然進來。

郭樸混亂的思緒裡又想起褚敬齋:“他怎麼了,讓他來!”鳳鸞趕快點頭,再小聲道:“嗯嗯,我去喊他。母親不讓他來,說他藥用得不對。”

褚敬齋很快就過來,鳳鸞這幾天一步也不出去,諸敬齋是半夜裡別人都睡着,他一個人到窗前求的鳳鸞。幸好他還住在這裡,不然不好過來。

郭樸集中自己所有的思緒,用乾枯的嘴脣只說了一句話:“我相信你,你繼續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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