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啊啊啊 ......那姐姐

鳳鸞嘴裡一口粥噴出來,自己“呀”地一聲用帕子去接。蘭枝和桂枝嘻笑着一同來接,讓這口粥不要落到地上。

長平站在幾步外,雖然不妨礙,還是笑着退開一步,看着三個粉紅水綠帕子空中飛舞去接。鳳鸞面龐漲得通紅,再也吃不下去,站起來道:“我這就去。”

“少夫人請先用飯,公子交待用過飯再去,另外,公子問您這氣,要生到幾時?眼淚,還要流多少?”長平笑嘻嘻把話說出來,鳳鸞氣怔住,吃吃道:“我,我沒有生氣!”

一低頭,淚水又出來,鳳鸞拭去淚水心中不平,平白冤枉了我,倒成了自己是無端生氣的人!

長平來做哄少夫人的工作,他覺得難度大,只是陪笑:“沒生氣就好,您就是現在要去見周老爺,也請淨面重新換衣服。”

鳳鸞粉面上,是兩隻哭得通紅的眼睛。身上衣服,有淚水也有揉搓的痕跡。蘭枝取過石榴紅色纏枝蓮花的錦襖,鳳鸞換上,又淨過面重勻脂粉,心裡貓抓一樣往郭樸房裡來見父親。

郭家到周家找鳳鸞,周士元和顧氏不可能不擔心。沒有第二天就來看鳳鸞好不好,是另有原因。

行過汪氏房中,鳳鸞意外地聽到汪氏房門有響動,她下意識地停下來看一看,汪氏居然在房中。

明窗透出她的髮髻和身影,鳳鸞心裡打鼓,難道她一天不打算出去,還要有什麼對付自己?

不管了,鳳鸞先過去。

她的身影過去,汪氏揪然不樂。她生長的家裡,不說是人擠兌人,也是從小多長個心眼。做生意人家出來的子弟,不比別人多個心眼那還行!

那種環境裡,不學光聽也會幾手。

七巧用蓋碗給汪氏送茶上來,低聲道:“今天真的不出去了?”汪氏苦笑:“不是回來就告訴你,讓我閉門一天思過。”

這是郭樸的話,郭樸沒有怒罵,卻是言語譏諷,直到汪氏痛哭跪地求饒,郭樸才冷淡地道:“我雖然病着,不是糊塗人。早對你說過,鳳鸞是個孩子,你不要和她計較,她對不住你,你來對我說,你們兩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這兩個人,說的是鳳鸞和汪氏,郭樸心中把曹氏加上,這一個總透着奇怪,表面上看着恭敬,其實心裡也一樣沒有自己的丈夫。

今天這一齣子事,是鳳鸞和汪氏惹出來的,汪氏太厲害,鳳鸞太率性。郭樸最後交待汪氏:“你初到我家裡,不清楚家裡人性子也是有的,今天不用出去,在房裡好好想想。”

汪氏自己明白,這叫文人說的閉門思過。

到今天,汪氏多少明白自己嫁的這個丈夫不是糊塗的人。睡在牀上動不了的病人,總會讓人產生可以欺凌,好欺負的感覺。

手捧蓋碗茶悶悶的汪氏挑起愁眉,忽然想起汪貴,見眼前郭家的兩個丫頭不在,對五巧生氣地道:“我不能出去,你去見他!讓他打聽事情也不清楚,讓他三更來結果到五更!”要是三更來,三更到五更兩個時辰,也足夠鳳鸞吃虧的。

至於郭樸的存在,汪氏單想這件事時,又把郭樸給忘了,誰叫他不能走不能動呢?

提起這事,五巧也很生氣:“昨天夜裡要不是我一夜沒睡,他大早上纔來,可有誰發現呢?”好似郭家上夜的人全是傻子!

汪氏手段再高明,她家不在本城,又初來乍到,郭家的下人沒有那麼好收買。再加上一些手段,在一些家庭裡是行不通的。

要是換了一家官宦之家重名譽,覺得出現這樣事情再被人訛傳會丟名聲,再有一個長輩向着汪氏,汪貴再不來得晚,昨天夜裡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死鳳鸞,或許也能行。

只是這裡是郭家,生意人家沒那麼在乎名聲。汪氏算得不錯,郭樸天天要鳳鸞陪伴,可能是喜歡鳳鸞的,應該不會接受這樣的虛綠帽子,可是郭樸對鳳鸞是以前就認識,包括郭樸在內的郭家人喜歡鳳鸞的一點,就是她爲着家人盡力奔走,這是一個姑娘,不是一個小子!

這樣做,很讓行商數十年,經歷風雨的郭老爺子和郭夫人讚賞。人,沒有困境,只有自己願意呆在困境中!

千條計萬條計,都有疏忽的時候。汪氏自以爲很聰明,自以爲會玩手段,如果不是她真的很能幹,郭樸也不會對她這麼客氣。

汪氏的心思鳳鸞猜不到,她也沒功夫猜。去郭樸房中的短短几步路,鳳鸞心裡七上又八下。再笨的人,也明白毛元來到固然起了辯解的作用,可是毛元的話裡,一樣透着他到現在還喜歡鳳鸞。

鳳鸞不會以爲別人聽到都很喜歡。父親在郭樸房中,郭樸會說什麼?鳳鸞太過擔心,先到門簾外悄悄聽上一聽。

臨安見她不進去,不容她偷聽,輕咳一聲,把太過於關注的鳳鸞打醒,揚一揚聲音爲她通報:“少夫人來了。”

鳳鸞忍無可忍對臨安嘟一嘟嘴,臨安陪上笑臉,鳳鸞還在生氣,她擔心歸擔心,生氣歸生氣。這一家子人,就沒有不欺負自己的人。

她把桃花色的兩隻袖子對臨安拂過去,臨安苦笑,奴才不好當,少夫人有氣,只能往自己身上出。

再看鳳鸞,已經進去。她不是垂首垂袖進來,因袖子剛拂出去,這就收着袖子張着眼睛進來,一眼見到父親坐在郭樸牀前,鳳鸞喜出望外:“父親。”

郭樸無意中翻個白眼,看你喜歡的,看你那一雙淚眼加上喜歡,就不知道再妝容一下再出來。好在周士元來前是有心理準備的,他笑呵呵扶住女兒,裝着看不到鳳鸞的淚眼。雖然搽過粉打扮過,眼眶中的淚水盈盈,不是一下子可以下去。

“鳳鸞,我來看看你,雖然說離得近我和你母親不好總來,有時候,也想來看看你。”周士元這話是說給郭樸聽的,他和郭家的身份不對等,不能總由着自己性子來看。

其實身份對等了可以隨便來,周士元也不會天天來,在身份不對等的情況下想來不敢來,周士元心裡就特別產生彆扭。

再見到鳳鸞打扮一新,淚眼卻掩飾不住時,周士元心中刀絞,沉重地交待女兒:“你在家裡是嬌女,在這裡是人家媳婦,凡事,自己不要左性,自己要想開些,自己要……。”

郭樸咳了一聲,這父女兩個人當自己是死人!

隨着這咳聲,鳳鸞身子顫了一下,周士元見過人不少,可沒有那麼好震。但他又能怎樣?周士元拉着女兒來見郭樸,他對着牀上這個形銷骨瘦的人,兩個人目光碰在一處,郭樸壓根兒不避,他自覺得對鳳鸞迴護已經足夠的多。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周士元看出來郭樸的坦然,再看鳳鸞身上的衣服和首飾,郭家在表面上是沒有虧待鳳鸞。可鳳鸞爲什麼哭?總是有隱情。

“大人,”周士元斟酌過,才定了這個稱呼。他剛纔坐的時候,含糊着稱呼過去。現在,他把稱呼定下來,喊他女婿,至今還覺得高攀不起;喊他名字,又覺得不妥。反正他是大人,自己是平民,周士元就這麼喊出來。

郭樸微皺了皺眉,他一下子也沒有弄明白應該喊什麼。和家人一樣喊自己樸哥,郭樸也覺得還生疏。喊自己姑爺,郭樸心中忽然明瞭,他娶了三個妻子到現在,一直好似在帶兵。他苦澀地笑一笑,沒有輕憐蜜愛,沒有花前月下,怎麼會有夫妻的感覺。

他沒有反對周士元的話,只靜靜聽下去。在他心裡也有自卑,別人家裡相女婿是要比一比的,周家的這個岳父今天看到自己,只怕回去要淚漣漣。

“我只有鳳鸞一個女兒,蒙大人不棄相中,實在有愧。”周士元嗓音都顫抖起來:“從小沒有教導過她規矩,我不在家的時候多,她母親件件依着她,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多見諒!”

鳳鸞低下頭心中慚愧,如果父親來到自己不是今天這個樣子,父親就不會對着郭樸說這些話。淚水輕輕又要滴落,鳳鸞小心抿着嘴脣用力忍回去。她輕吸鼻子的聲音郭樸聽到,郭樸更是格外難受。

人家嫁個女兒過來,要弄到這種地步。如果鳳鸞是汪氏,郭樸決不會同情她。可是鳳鸞,這個小憨子。

郭樸開口,先嘆一口氣,他人雖然不中看,眼光卻是嚴肅認真:“您放心,我會周護她。”鳳鸞擡一擡眼眸,與郭樸對上,再垂下來只看自己的裙邊。

“長平,換茶,給少夫人倒茶。”郭樸喊長平進來過,周士元還在牀前坐下,鳳鸞立在他身後,只想和父親多親近一下。

郭樸含笑看着鳳鸞,他這一笑,又把周士元嚇倒。瘦得只有一層皮可見骨頭的人笑起來是什麼樣,可以想象一下有些怕人。

“鳳鸞你出去,我有話要說。”郭樸也不願意稱呼周士元爲岳父,三個妻子能不能長伴,他還不知道呢。

鳳鸞不情願地蹭出去,三步回一下頭,很擔心郭樸說自己什麼。郭樸對着銅鏡中的身影微笑,明白鳳鸞的擔心。

再明白,郭樸也要問,他清清嗓子問周士元:“鳳鸞以前定的親事是毛家?”周士元一聽就明白,不知道早上郭家有事情發生的他,還是立即就解釋:“在鳳鸞幾歲的時候,我和毛家酒肆的掌櫃合夥跟生意,當時好得跟一個人,在路上一塊饅頭兩個人分着吃,”

周士元默然,當年舊事重新提起,毛掌櫃的他記不記得!

“有一年我們在關外遇到沙暴,約好活下來就是兄弟,後來說兄弟不如親戚,就兒女結下親事。”周士元在這一方面精細得很,他細細地告訴郭樸:“鳳鸞和毛元小的時候在一處玩過,到大了只怕她們自己都不記得,我不在家過年的時候,鳳鸞母親帶着她回舅兄家過年,鳳鸞和毛元又大了,除了過年過節來送東西見過一面外,鳳鸞再沒有去過毛家。我雖然是草民,也去過京裡省裡,知道姑娘不可以亂出門,很少讓她出門。以前就見面,也是在我家裡說上兩句話,當着大人就分開。”

郭樸疑心去了一多半,不如說他嫉妒心去了一多半,鳳鸞是他的,打上郭家的烙印,早上和毛元在那裡嘰嘰呱呱,雖然沒幾句,透出來的熟悉感,快把掛着丈夫名義的人氣得半死。

他對着周士元點點頭,表示相信他的話,接下去重話家常,身體如何,以後如何。周士元心中一動,他來的時候沒打這個主意,在見到鳳鸞和談過這一番話的時候,周士元重打主意,藉着郭樸的問話,裝着半吐半露告訴他:

“我跑慣的人,在家裡歇這幾個月實在難奈,好容易我好了,年我也不想在家過,收拾些東西往外面去走走,我們這樣人家,是閒不住的。”

郭樸咀嚼他的話意,有借錢的意思,或者是有和郭家出去進貨的人一起走的意思。他不能答應,他想得很快,想到鳳鸞是個賣身契。

現在鳳鸞對他有些重要,郭樸還沒有發現,卻明白鳳鸞已經是郭家的人,不能讓她贖身子。他認爲郭家最好,不過以防萬一。郭樸只道:“出去要當心,您身子也纔好,過完年春暖花開再去吧。”

周士元弄不明白郭樸是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明白,他反正胸有成竹,這個主意一旦打定就不會再回頭。

說了沒幾句,鳳鸞在外面小心翼翼伸頭:“茶要換嗎?”郭樸笑:“你進來吧。”周士元也笑。鳳鸞帶着不樂意進來,眼珠子烏溜溜在父親面上掃過,又在郭樸面上掃過,帶着欲蓋彌彰道:“我好着呢,不要想着我,母親怕天冷,火炭要燒得暖暖的,父親也纔好,少出門。”

她飛快對郭樸又看一眼,低頭道:“要是……還會讓我回家看看呢。”這句話說得聲音很小,郭樸也淡淡若有若無的“哦”一聲,算作回答。

周士元不再耽擱,他要告辭。郭樸猶豫一下,才命鳳鸞:“代我送送長輩。”又喊長平:“送送。”

父女兩個人出來,彼此相望,鳳鸞低聲道:“不用掛念我,”把頭上首飾輕晃出叮噹聲來,故作輕鬆的展顏笑着歪腦袋:“給我這些東西呢。”

周士元很想對女兒單獨說兩句,卻礙着長平在一旁,只能不說。他遺憾地找跟來的來安,廊下只有梅花香,不見來安的身影:“咦,來安跟我來,哪裡去了?這不是個亂跑的人。”

長平當然道:“我去找找。”桂枝抿着嘴兒笑,長平不解,只管沿着長廊走去。他一走,周士元抓緊時間悄聲道:“忍耐一些,父親來想辦法。”

鳳鸞愕然過,飛快左右看一眼,對周士元苦惱地道:“不用想我,他們愛勢大,縣官幾天一來,公子養傷的費用,全是官中出呢。”

周士元用心聽着,含笑拍拍女兒肩頭安慰:“有父親在。”父女兩個人交換過這句話,心情都大好,互相一笑,再來還是說來安:“怎麼亂跑?”

來安在哪裡,他站在角落一簇梅花下面,和蘭枝在說悄悄話:“郭家待姑奶奶好不好,待你好不好?要是不好,”

蘭枝撇嘴:“你能怎麼樣?”蘭枝突然想哭,自從來到這裡沒有一個月,出了幾次事情。她對着來安的信誓旦旦要罵:“你能打還是能擔?”

“我,”來安抓耳撓腮,急得不行,擡起的手臂無意中碰到梅枝上,打落雪花落在他頭上,蘭枝格格笑了兩聲,來安也跟着嘿嘿:“你笑了,你笑了就好。”

這笑聲把長平引來,長平腳步輕輕過來,正好聽到來安的話:“對姑奶奶是不是,你等着,有朝一日讓這郭家知道我來安老爺是誰?”

長平一聽,這話真稀罕,還有人跑到郭家來罵郭家。他慢慢掩過去,眼睛裡閃爍着聽聽這兩個人還要說什麼?

“蘭枝,”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來安那張最近讓長平要做惡夢的笑臉,他這笑臉此時對着蘭枝諂媚的笑,聲音格外溫柔:“你在這裡好嗎?有誰欺負你,一定是那個小白臉兒,你放心,有朝一日,”

蘭枝打斷他的話,似笑非笑:“有朝一日,你一定讓他知道你來安老爺是誰是不是,你不用有朝一日,今天就去吧,他叫長平,是公子的貼身小廝,你去,我看着。”

來安嘿嘿嘿,左顧右又盼:“他在哪裡,你喊他過來。”蘭枝啐着他笑:“沒有金剛鑽,你誇什麼海口!”

“我,這不是找不到他,”來安只想和蘭枝多親近一會兒,才說過,長平清清嗓子:“咳咳,蘭枝,原來你在這裡。”

這話似突來飛羽,蘭枝慌慌張張轉過身子:“誰在這裡?”來安跳起來,腦袋左右轉動得飛快:“哪一個偷聽話?”

長平小白臉兒現身,他今天是一件八成新的寶藍色錦衣,腰繫金線腰帶,還繫着一塊水頭還行的玉壁,這樣子讓來安妒火中燒,這是人家小廝嗎?活似哪家二世祖。

長平和臨安伴着郭樸形影不離,郭夫人是當他們倆半個兒子看待。

“喂,你在我們家,怎麼是偷聽話?”長平今天看明白了,來安這小子原來喜歡蘭枝,既然他不打自己主意,長平就不怕他。

蘭枝被最近的事情弄得心裡怕,怕來安又生事,而且長平得罪不起,蘭枝岔開話:“你找我?”長平板起臉:“你說呢!”

噎了一下的蘭枝,想起來長平身份不一般,好些事指望和他打聽,好些事指望他能周全,至少不添亂。蘭枝爲着鳳鸞,對長平陪上討好的笑容,還要喊他:“長平哥哥,你有什麼吩咐?”

長平哼了一聲,大模大樣地道:“這還像話!”正要說,見一旁的來安又變了,來安誇口只能背地誇口,對着長平他難道不知道這是郭家的地方。

見蘭枝討好她,來安又是眼紅又是惱恨,這眼紅和惱恨轉變到面上,又是來安的那似敢笑不敢笑,其實也笑得光華燦爛的笑容。

長平只覺得脊樑骨一麻,涼氣嗖嗖一直冒到屁股溝兒。這個人,媽呀,還是隻兔子!他嚇得拔腿就走開幾步,這纔想到自己來的目的,不回身對蘭枝道:“周老爺要回去,找跟的人。”說過,人幾步就走。

來安在後面納悶:“他怎麼見我就走,跑得比兔子還快。”他興高采烈指給蘭枝看:“你看你看,他見到我就變兔子。”

這話要是讓長平聽到,有兩種結局,一種是跑得更像兔子;一種是回來把來安這“兔子”一頓暴打。

蘭枝笑靨如花:“人家是嫌棄你不可以多說話。”來安不管,還是得意洋洋的回來,好似戲臺上將軍回朝,是精氣神兒十足。

直到隨着周士元出大門,來安重新黯然,下次見蘭枝不知道什麼時候,戲文上日久生情,久不見蘭枝,會不會和那小白臉兒生情意。

對了,那小白臉兒跑那麼快,別真的是隻兔子吧。來安想起來明天廟裡有廟會,去燒幾炷香,佛祖保佑,讓小白臉兒真是隻兔子吧。

這主僕兩個人是步行而來,周士元久不出來,要和熟悉的人去見見,又來看過女兒,這就一路回家。

顧氏迎門而望,見他們回來就堆下笑容:“見到鳳鸞了,她好不好?”又問周士元:“你走了這些路,你好不好?”

“我趟趟反而更精神,”雪中的寒冷,讓周士元精神煥發,他沒有縮着頭,反而舒手舒腳走着,人能行動,冷一點也比在房中溫暖處睡着的好。

他喊妻子:“進來說話,鳳鸞說你怕冷,掛念你呢。”顧氏笑得眼睛只有一條縫兒,和丈夫邊走邊說還是擔心:“郭家沒有難爲鳳鸞吧?”

周士元把鳳鸞的淚眼瞞下來:“沒有難爲,不過我有個主意,”顧氏仰起臉來:“你說,”夫妻走到房中,周士元鄭重地道:“我要打點出門,這個年我不在家裡過。”顧氏張口結舌:“你纔好,鳳鸞才嫁到郭家,要有什麼事兒來尋你,可怎麼辦?”

“我必須要出門,一天也不能耽誤,”周士元認真的道:“我想給鳳鸞贖身。”顧氏被這話擊得呆坐不動,贖身?她腦子裡只轉着這兩個字,好半天才艱難吐出來話:“鳳鸞捱打還是受氣了?”

周士元嘆氣:“也沒有捱打,也看不出來多受氣。那位大人,他對我說會周護鳳鸞,唉,我怕女兒老了膝下無子,反正是賣身契,以前覺得丟人,現在反倒是好事,四千兩銀子不是嗎?錢總要掙,日子總要過,或許我發了小財,就可以給鳳鸞贖身子。再說還有鳳鸞,”

他微笑起來:“她那燈籠的主意不錯,倒讓我想到一個主意,不少當年過期的貨不少,便宜進來家,再想好主意倒是不錯。”

“你對鳳鸞說了,她這主意好嗎?”顧氏聽到誇女兒,就有了笑容。周士元沒有第二天就去看鳳鸞,就是和周忠去研究鳳鸞的這主意整一天。

“抽個空兒纔對鳳鸞說,鳳鸞說以後聽到什麼再來說,我說不必,讓郭家知道肯定要責備她。”周士元招手讓妻子坐得近些,扳着手指頭對她算一算:“家裡房子鋪子值幾百兩,這就有了十分之一,我拼上十年,一年能存下一、二百兩銀子下來,就只缺十分之四,也許這中間要發財,再不行,和舅兄們再求一求,”他對妻子綻開笑臉:“你看如何?”

爲鳳鸞贖身,顧氏猶豫:“要是鳳鸞挨打受氣,我一百個願意,要是她還能過,她還能嫁給誰?”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眼前也贖不了,不過這想法我一直想着,”周士元噓唏:“你那姑爺睡着,我看着都怕。”

分明一個骨架子,哪裡還是人。

顧氏嘆氣,嘆過纔要求周士元:“你說給我聽聽,他是什麼樣子。人家的姑爺成親是騎着高頭大馬來迎親,我們這個,我還沒有見過。”

幾片嫣紅梅花被北風打落,輾轉飄落在雪地上。雪地上有泥濘有腳印有枯葉和落紅,五巧在汪貴的店裡,對着窗外也在看這裡的落梅,口中諷刺地回汪貴的話:“你倒來問我?姑奶奶讓問你,昨天夜裡三更的時候,你哪裡去了?”

汪貴大刺刺坐在自己的圈椅中,手捧着小茶壺啜飲着,滿不在乎地道:“我到底還是去了,昨天賊冷的,三更時候你猜怎麼着,我出了門,幸好帶着大皮帽子,要是沒這皮帽子,我還不凍死!”

“我不聽這個!”五巧小巧如紅菱的嘴角翹一翹,還是來時不滿意的神色:“把你嚇回來了,一直熱被窩子鑽到早上,爲應付姑奶奶,不得不去?”

這調侃又不屑的神態,汪貴急了:“瞧你這丫頭說的,大爺我忒不是人!我昨天夜裡白凍幾場,三更出一次門,遇上巡街的兵,他們都包着頭不露風,叫我去了帽子給他們看!我要不是作賊,也正大光明和他們嗆幾句。怎奈我爲你們去作賊,只能縮着頭當一次烏龜。”

五巧再撇撇嘴:“三更嚇回去了,那四更呢?天就更冷了是吧?”汪貴涎着臉笑:“你猜得沒有錯,三更我說我去店裡盤盤貨,四更我一露頭,壞了,又撞上這羣兵,他們問,汪掌櫃的,你哪裡去?我說貨盤完了要回家。你說說看,我再露一回頭,他們又要問,汪掌櫃的你又要盤貨?你說說看怎麼回答!”

五巧哼一聲,貴大爺是個男人,卻是男人堆裡沒有豪氣的那一個,不過要是有豪氣的,也不會由着汪氏來使喚。汪貴肯跟着汪氏的話走,也是他需要好處這一條。

想到哪裡,哪裡就來,汪貴眯着眼睛享受的啜一口熱茶,又來問五巧:“我這凍也受了,牆也爲你們爬了,你們這戲演得如何。依我說,把別人全攆走,把那位大人扔崩兒一害,這家裡就只有姑奶奶最大,你們打得,是這樣主意吧?”

“放屁!”五巧痛罵,汪貴不生氣,眼睛笑得只有一條縫兒:“放屁這話,也是你這小嘴兒裡吐出來的,你這細條兒身子,又鼓鼓的,哪裡來的屁放!”

和人對幾句粗口,汪貴還是不含糊的,再說五巧是個姑娘,這有什麼難對的。五巧沒有氣白臉,汪貴從小就是這樣性子,他不能當汪家過大的家業,卻可以當個圓滑的鋪子掌櫃。罵他有話回,他並不生氣。

五巧不理他,對着窗外一株嫣色老梅狠看看,腦子裡只記梅花不記屁,就不和汪貴生氣。汪貴也不急,金貴讓丫頭來,有話說她還會說,沒話說她還會走。汪貴悠然蹺起腿,還哼上兩句小曲子:“花蔭下站個俏小娘……”

“姑奶奶不是要害人,”五巧又開口:“是你,你甘心嗎?你掙錢,別人花着,你在外面苦,別人家裡樂,”

汪貴“吸溜”一聲吸口熱茶,不防燙到自己,“哎喲喲”地他筆直站起來,直着脖子梗上幾梗,這才覺得嗓子眼裡好些,五巧笑個不停:“該!”叫你油嘴滑舌,活該燙你!

“幸災樂禍就沒好人,說吧,你今天來,除了興師問罪,還有什麼交待!”汪貴被燙急了,對五巧沒好氣。

五巧掩口還在笑,帕子上繡的戲水鴛鴦隨着她的笑聲一動一動,好似真的在游水。汪貴悻悻然:“笑,讓你笑,用不到我你就走吧。”

金貴不害人,哼,汪貴心想日頭這是從哪裡出來的?一時分不清。

“你想姑奶奶過活寡嗎?她呀,是不情願別人分她的那份兒,我們姑爺那裡,姑奶奶會好好待着的。”五巧好不容易收往笑,巧笑俏兮這樣說。

汪貴“嗤”地一聲:“得了吧,你們是張良,我就是劉邦,主管不如你們,正好管你們!大人起不來牀,還是守活寡,加上你這丫頭,一起守活寡。”

五巧紅着臉:“那晚上也有人說說話。”汪貴冷笑:“所以你們要把別人趕走,這叫什麼來着,這個叫臥榻之邊,不許睡別人。姓郭的娶三個,以後一分爲三,姑奶奶她不做這善事!再說三個裡面有比頭,姑奶奶怕自己外面忙活把姓郭的拋下來,別人鑽這個空子,姑奶奶白做一場。”

“就是這句話,大爺你真清楚。”五巧半帶諷刺。汪貴拍拍腦門:“得了,這事兒還得我幫你們一把,不然你們嫁到這城裡,還有誰幫你們。你們呢,告訴我郭家明年打春是什麼貨,絲絹桑絲麻存的多少,明年進多少,科絲折米又是多少,什麼價兒屯,什麼價兒賣,這些告訴我,這另外兩個我幫你們收拾了!”

五巧越聽越鄙視,這一會子豪言壯語,昨天夜裡您在哪裡呢?汪貴喃喃自語,眼睛只對着火盆:“誰叫咱們是一家子,一筆寫不出兩個汪字,咱們是一家不是。”

“我說大爺,你這話是當真的嗎?”五巧要瞪眼睛,快聽不下去。汪貴冷笑:“怎麼不當真,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姑奶奶,她現在是郭家人,我們汪家把她扶上去,郭家唯她獨大時,她可不要翻臉不認人!”

五巧眯眯笑,細聲細語剛喊一聲:“大爺,你多心了,”汪貴開始攆她:“沒話說就走吧,大爺我多慮了,姓郭的肯要大爺我,我進了門也是這樣弄,郭家多少錢,到了手可以這省裡一手遮住半邊天,到時候,”

他冷笑不已:“我回去要對老祖宗說一說,得有個鉗治你們的法子才行,不然你們一翻臉,汪家哪裡站腳去!”

五巧被他說得面色寒寒的,汪貴擺手:“沒屁放快走,孃的,趁我現在還是大爺,要多找回來幾句。以後,哼,”

他把腿重新蹺好,又開始哼小曲子:“衣帶兒寬,羅衣兒瘦……”五巧恨恨心裡罵上一句,轉身出來心中茫然,這才嫁出來沒多久,就要成潑出去的水。

她回來告訴汪氏,汪氏不用說,氣了一個倒仰:“這還是兄弟!”

郭家每房裡派兩個丫頭,三位少夫人背後全不買帳,不過房中說話,要小心許多。汪氏正要發火,見一個丫頭進來,她才閉上嘴不說。

大紅色蝴蝶探花的錦榻上坐下,汪氏覺得汪貴的話對自己一個警示,要想在郭家站住腳,就要有孃家的支持。汪貴這樣混蛋都有自己以後不認人的見識,家裡的人不知道會怎麼想?

她搓了搓手,自語道:“要回家一次才行。”滿月就快到,汪氏一心抓郭家的生意,想讓曹氏先歸寧,現在不行,汪氏必須要先回去。

七巧躡手躡腳過來努嘴兒:“周家的一直在公子房裡,她以前也這樣,少夫人們出門,她鑽到公子房中就不出來。真是的,她有那麼好?”

還有一個周鳳鸞,真是讓人擔心,一不小心,汪金貴在給周鳳鸞掙錢用。

鳳鸞在郭樸房裡,一個人坐在牀前踏板正在自說自話。她送走父親周士元再進來,郭樸裝睡着不理她。鳳鸞只能對自己說話,其實是說給郭樸聽:“我訂親這麼多年,就沒有見過他幾面,是退親以後,那一天我來看你出去回家路上,他攔住轎子扔了五兩銀子來,他家人不好,與他無關,我們家遇到難處,躲的人不少,他還肯這樣,我當然要認爲他好。”

“你心中還有他,爲什麼要嫁給我?”郭樸漫不經心,鳳鸞肯解釋,他很舒心。鳳鸞抿一抿脣:“怎麼叫有他?你冷落我幾天,我只想着你一個人,這叫不叫有你。”

郭樸正聽得眉要開眼要笑時,鳳鸞抱膝嘆息:“反正你們都不信我,要沒有他來,今天我死在哪裡都不一定,他來了說了那些話,你又懷疑我。反正怎麼我都不好,”她賭氣地道:“隨便你怎麼處置,我全是實話。”

賭氣的鳳鸞在想着父親的話,說夏布改燈籠很好,鳳鸞對汪氏又嫉又眼紅,她真是能幹,也太厲害,不容別人站腳。

怎麼樣,才能和汪氏一樣能幹,要是和汪氏一樣厲害,還用嫁人來解困境?

郭樸不說話,鳳鸞賭氣也不說話,任由思緒四處亂飛。忽然聽到郭樸喊自己,鳳鸞回身幽怨看他:“叫我作什麼?”

這幽怨樣子好似孩子沒吃到糖,郭樸只是想笑:“他給你五兩銀子,你心裡就有他,我給你四千兩,讓你終生陪我也應當。”

“四千零一十兩,”鳳鸞面色臭臭,語氣一般。郭樸笑出來:“哈,還有十兩呢。”鳳鸞把臉轉回去,繼續生氣。

郭樸不容她一個人生悶氣:“鳳鸞,你除了記得他的五兩銀子,還記得什麼?”他哄小孩子一樣的語調:“對我說說。”

鳳鸞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來:“記得城外廟裡菩薩妝金那一年,大家都去看,父親帶着我和他去逛,他買了一個糖人兒給我,很好吃。”

一個糖人兒?郭樸一曬,再追問:“就記得這一個糖人兒?”鳳鸞顰眉再想,肯定地道:“我只記得一個糖人兒,後來彼此大了,他要幫着家裡做生意,我時常隨母親去舅舅那裡,那時候,路上還沒有這麼亂。”

話題說岔就岔開,郭樸耐心地提醒:“以後就沒有再見過?”城外廟中菩薩妝金,那是五、六年前的事情,郭樸記得自己當年也去過,他心中涌起一陣溫情,自己是帶着小子騎着馬去看,原來鳳鸞也在那裡。

五、六年前她不到十歲,就是自己看到也只當是小孩。雖然那時候的郭樸,纔是小小少年。

鳳鸞嘟起嘴接受郭樸的盤問:“見,怎麼不見,過年過節他要來送東西,父親有時候喊我出來,他笑笑就走了。”

鳳鸞思緒飛到以前,毛元一直是個老實孩子,見到鳳鸞出來,又彼此都大了,他的臉紅得比鳳鸞要快,而且手足無措。眼睛都不敢往鳳鸞面上直視,他只知道鳳鸞是個大姑娘,而且長得很好看,毛元說一句:“這些是給你的,”就再沒有別的話。

郭樸感受到鳳鸞的心飄得很遠,嗯咳一聲後,又問:“真的不記得別的,你再想想,”鳳鸞嘴嘟得高高的,面上一道紅色印子在銅鏡中更爲明顯,郭樸心有內疚,這是早上鳳鸞打汪氏的時候弄的。

鳳鸞先動手打的汪氏,郭樸忍住笑,這丫頭惹急了挺兇。他耐心地候着鳳鸞再想,鳳鸞眉頭促了又促,“哎喲”一聲。郭樸嚇一跳,生氣地道:“還有什麼!”

“我十歲時去摘花,別人不讓我摘,差一點兒打起來,他嚇跑了。”嘟着嘴的鳳鸞回想毛元當時的樣子,更要生氣,一生氣話就出溜出來:“他嘴裡喊着,鳳鸞快跑,我還沒跑,他先跑了。唉,我家裡有事,他一開始也沒有露面,後來街上攔住我的轎子,”

郭樸大聲地:“咳咳,你丈夫在這裡!”鳳鸞站起來坐到牀沿上,對郭樸抱怨:“公子也一樣,早上你不相信我,我捱打的時候,你一句話也沒說。”

“我說了,你沒聽到,你就顧着打人了。”郭樸笑眯眯。鳳鸞性子上來,瞪他一眼,牀尾銅鏡總是明亮的,鳳鸞眼角看到自己面上的紅印子,用手拂着委屈地道:“你們都偏心,都會欺負我。”

她忽然靈光一閃,目不轉睛看着郭樸:“公子你說話算話嗎?”郭樸揣摩一下這話:“幾時不算話!”說話不算,你父親是怎麼出獄的?郭樸這話只在心裡就沒有說。

鳳鸞哼一聲:“那你說過,找事的人都不放過,汪氏冤枉我,你怎麼不去發落她!”郭樸微笑,發落誰不用告訴你。他這一笑,鳳鸞就更氣,重新滑到牀前踏板抱膝坐着,想想汪氏就覺得又眼紅她能幹,想親近她,又認爲有她在自己就沒有好的時候。

“公子說過找事的都要發落,這話看來變了,”鳳鸞又提一回,郭樸當然回答:“我說的話全都算話。”鳳鸞眼睛亮了,立即回身對郭樸笑得嫣然:“是真的?”郭樸瞅着這笑容,大約明白鳳鸞是想生事情,他對着鳳鸞面上的那一抹子紅嘆氣:“你想找事情,我一樣不會客氣。”

鳳鸞笑眯眯湊過來:“是兩個人都罰嗎?”郭樸嗅着她身上的香氣,繼續嘆氣:“是的,鳳鸞,你小心一點兒,我從來不客氣,你不要弄到自己試試,以後見我好似見鬼。”

鳳鸞笑逐顏開:“我不會,”覺得自己這話模糊不清,鳳鸞再添上一句:“我見到你,怎麼會像見鬼,見汪氏纔是!”

憎惡地再補上一句:“汪氏…。啊,姐姐。”郭樸好不容易忍住笑,這個沒能耐的,拿自己出氣倒挺有能耐,她想幹什麼?

再想想剛纔陪她說的話,郭樸發現自己對鳳鸞這一會兒太客氣,他拉不下面龐就訓她,慢吞吞地道:“氣話容你說到這裡,以後見到汪氏,你還是要客氣些,和氣纔是家裡的道理。”

“那汪氏……啊,姐姐,”鳳鸞一臉怪相:“我見到她會客氣的。”郭樸拿她沒辦法,只能先放過去。

過了一會兒鳳鸞還有下文:“公子說不許生事的話,有沒有告訴那…。啊……”她還沒有啊完,郭樸瞪她一眼:“不會說話閉上嘴!”鳳鸞乖乖閉上嘴,郭樸又生氣了:“我告訴誰還要你交待!”

鳳鸞垂下頭,郭樸不用讓她擡頭來看,也知道鳳鸞心裡又在轉悠,所有人都欺負她,所有人都偏心的話,他沒好氣道:“我一樣對待,你見到汪氏,要是再啊啊啊的,仔細你的皮。”他憤憤然:“你纔是欺負我,等我好了,一個一個收拾你們。”

鳳鸞剛要笑,郭樸只看到她嘴角一絲子笑容,就開始罵:“第一個就是你!”鳳鸞老實了,去尋自己放在這房裡的針指坐,郭樸讓長平進來念書給自己聽。

長平朗朗而讀,鳳鸞不時偷看幾眼,很是羨慕。她本來不認爲會認字的人好,她本來只嫁一個丈夫就完事,現在鳳鸞覺得好,至少她可以看看郭家的一些帳本兒。

不讓自己管鋪子,肯定是欺負自己不認字,要是自己會認字……鳳鸞羨慕的又對着長平看幾眼,再低頭紮下一針:“哎喲,”郭樸從書中沉思醒來:“你又怎麼了?”

剛纔啊啊啊個沒完,現在變成哎喲。鳳鸞委屈地舉起手指,面上全是女孩子嬌態:“人家扎到了手。”

郭樸無奈:“想來是陪我累了,回去用飯吧,睡一會兒再來。”鳳鸞期期艾艾:“我餵你吃飯。”郭樸要是能擺得動手,肯定大搖其頭大擺其手:“去吧,呆久了也惹我生氣。”

鳳鸞出來,戀戀不捨地對着長平手上的書看幾眼,這是什麼書,公子病成這樣,飯都不願多吃幾口,書不能一天不聽,鳳鸞想到了,街上鄰居家裡不少姑娘戀着聽說書的,不過人家說的書好聽,鳳鸞也愛聽,公子這書,鳳鸞不愛聽,她整一個聽不明白。

六韜與武略,鳳鸞哪能聽得明白。

出來外面有西洋景兒,汪氏房門開着,七巧搬着小杌子在門口好似曬太陽,嘴裡一句話:“我們少夫人是給夫人公子面子,不然打起來,小命要她半條。”

見到鳳鸞走來,七巧翻翻白眼兒,頭一低裝看不到也裝不知道。鳳鸞身上汗毛一下豎起來,又聽到自己房裡蘭枝尖酸的聲音:“我們少夫人不是好欺負的,哪一個再來欺負,要她一條命!”

這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聲音都不高,不過可以傳到彼此的耳朵裡,中間曹氏的房門緊閉,她的丫頭全裝聽不到。

鳳鸞走回去,在門內的蘭枝驚喜起來:“少夫人回來了,公子怎麼肯放你回來?”七巧在一旁撇嘴:“公子公子的,”

鳳鸞大步走過去,居高臨下一臉正容:“你在對我說話?”七巧對這樣直接對上的,還是一凜,她雖然看不起周鳳鸞,認爲她不能幹只會哄郭樸,可直接對上,鳳鸞是主子,七巧只是個丫頭。

七巧語塞,汪氏不慌不忙走出來,冷笑道:“妹妹和丫頭說什麼?”鳳鸞見到她,汪氏見到鳳鸞,血都往面上涌,汪氏這樣有心計的人,當然要成熟一些,理智一些,血涌得比鳳鸞慢些。

鳳鸞是腦子裡嗡地一聲,全是早上汪氏欺負自己的場面,她面色紫漲,不忿地道:“我不能和她說話嗎?我說了,你要如何!”

汪氏這樣主意多的人,對於和人針尖對麥芒是不行的,而且主意多的人,不屑於不願意和人針尖對麥芒。這樣子,多沒有技術含量。她愣住,一下子回不了話。

再加上郭樸就在隔壁,汪氏又是閉門思過的,真的頂上,她今天不敢。

鳳鸞得意洋洋得勝回來,到房裡氣得渾身打顫,這以後,哪裡有好日子過!跟這樣姑娘的人,都是一樣的丫頭,蘭枝和桂枝圍着鳳鸞給她撫背,給她倒茶,一句一句攛着:“和她幹一場,讓她知道厲害就行了!”

桂枝有義氣:“我拼着一場打,打不死我還有下回!”蘭枝是豪情:“零零碎碎也是折磨,不如痛快來一回。”這話正和鳳鸞心意,她豎起一根手指在面龐旁,看似不像諸葛亮,也似小周瑜:“噓,聽我的,你們準備照料我,我想好了,不就是挨一場,我得把她也拉下水。”鳳鸞笑得孩子氣:“小時候我捱過一次,不怎麼疼。”

蘭枝和桂枝堅決不肯,主僕在這裡爭着:“我來我來,”郭家的兩個丫頭趕快分一個去回郭樸:“不知道周氏少夫人要做什麼?”那架勢,好似要捅破天。

郭樸只有無奈的:“知道了,”好好好,居然有找捱打的,還是鳳鸞又有鬼主意,郭樸心想,我等着!

下午鳳鸞眉開眼笑進來,坐在牀前陪郭樸,一面針指一面自己偷偷在笑。郭樸睡不着,有幾次打量鳳鸞的竊笑,賊眉賊眼加兮兮,郭樸每看一眼,快要陪着笑出來。

看樣子,有什麼好主意。以鳳鸞這樣憨的性子,被逼急了,或許有神來一筆。郭樸沉住氣,反正這兩個人不消停,看樣子不爭不休。

“嘻,”鳳鸞正幻想到自己大敗汪氏,一聲笑不由自主逸出來,郭樸可以問問了:“揹着我中午偷吃了什麼,笑得這樣開心。”

鳳鸞笑眯眯:“纔沒有,和平時一樣的飲食。”郭樸隨口問道:“吃得習慣?”鳳鸞笑盈盈點一點頭:“習慣。”

“有沒有你不愛吃的,有沒有你特意愛吃的,”郭樸故意道:“對了,你愛吃的是糖人兒,”鳳鸞漲紅臉抗議:“公子讓我說我才說,怎麼變成我愛吃糖人兒。”

郭樸又道:“原來你不愛吃糖人兒,就只拿那個糖人兒當個寶。”鳳鸞面色漲得更紅,郭樸很愛看,鳳鸞再抗議:“我沒有當個寶,我想起來了,就是爲那個糖人兒,人家來搶我的,他又嚇跑了。”

“這樣的人,你還放在心上,”郭樸樂得不行,鳳鸞嘟囔着:“那時候,怎麼知道有你, 人家告訴了你,你用來取笑人。”她今天正在氣頭上,火氣比較旺,一生氣,站起來把椅子搬個過兒,背對着郭樸坐下來。

郭樸發現鳳鸞不憨,一點兒也不憨,她這一會兒,很是伶牙俐齒。

她想對汪氏做什麼,郭樸很是期待。等了一會兒,對着那背影上不時抽動的小腦袋喊她:“坐過來和我說話。”

是生氣背過臉去的鳳鸞回頭一張笑靨:“說什麼?”郭樸好奇的不能等:“你想什麼要笑,對我說說。”

鳳鸞笑嘻嘻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出來:“沒想什麼。”郭樸心癢難搔,讓他去打一場埋伏戰,都不會有這樣不能等待,他誘惑地道:“對我說說,我幫你出主意。”鳳鸞繼續笑嘻嘻,外加搖頭:“沒有什麼。”

“笨丫頭,現在不說,要說我也不聽。”郭樸再威脅,鳳鸞只是嘻嘻一張笑臉外加搖她的頭,郭樸忿忿:“哼!”無可消磨時光,喊長平重新進來念書聽。

古書都有韻味,長平又少年還沒有變音,念出來聲音清脆,朗朗可聽。鳳鸞聽不懂,可是起勁兒聽,聽上三句皺一皺眉,再聽上五句又顰一顰眉,轉眼又羨慕郭樸和長平,會念書,聽說會中舉,聽說會打仗。

她自覺主動地把椅子轉回來,長平也弄不明白周氏少夫人揹着做正着做是什麼意思,他只念他的。鳳鸞開始心癢難搔,好不容易等長平唸完,郭樸休息的時候,她格外討好格外巴結,帶着嫣然的雪白麪龐嘻嘻過來:“公子,聽說你會趕考?”

“有會趕考這句話嗎?要趕考你也可以去,”郭樸逗她,鳳鸞不知道,大喜道:“真的嗎?我也可以試試。”婦人有趕考的嗎?鳳鸞再一想不對呀。

郭樸忍住笑:“當然可以去趕考,至少那龍門內要不要你,我就不知道了。”鳳鸞恍然:“哦,原來你又欺負我了。”

她還是很好奇,又帶着巴結和討好問郭樸:“聽說你會打仗?”郭樸道:“我會宰人!”鳳鸞沒聽進去:“和宰雞一樣?”

“是宰人!和宰雞一樣!”郭樸再重複一遍,滿意地看到鳳鸞一激靈,湊到面前來的腦袋往後面縮一縮。

鳳鸞再接再勵地來討好:“字難不難認?”郭樸斜眼睨她,明明鳳鸞在眼神正對面,他也斜眼來上幾下:“你想學認字?”

“我就不能學?”鳳鸞噘嘴,一扭身子:“我聽長平念得好似唱小曲兒,幾時我會了,自己悶的時候念一念解悶。”

郭樸哈哈笑起來,長平唸書好似小曲兒,長平和臨安聽到笑聲一起來偷聽,郭樸的聲音傳來:“這奴才該打,讓他念書,念成小曲子。”

鳳鸞大驚,來爲長平求情:“我聽着是這樣的,我以後不說他念書好聽。”郭樸這一會兒很難侍候:“念得沒有韻味,要他作什麼!”

鳳鸞左右爲難站在牀前,一臉的爲難,全身的爲難,整一個兒很爲難。郭樸瞅着她,還有什麼話要說。

鳳鸞急中生智,迸出來一句:“原來這是念書,原來是我想錯了,”她一本正經:“是我沒聽過人唱小曲子,我弄錯了。”

郭樸還想再笑,只是背上又疼得難過,他不忍再和鳳鸞玩笑,鳳鸞陪着自己倒挺有趣,只是這丫頭性子上來也一般,何必再惹她。

他咬牙忍痛,不願意鳳鸞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牙縫裡迸出來幾個字:“出去!”呆憨憨的鳳鸞出來,見到長平和臨安誠心討教:“我說錯了話,公子又不喜歡了。”

長平和臨安忍笑忍得也苦,聽到郭樸房中呻吟着喚人,纔不做解釋一起衝進去。很快有一個衝出來去找褚敬齋,這動靜把汪氏也驚動而來。關心郭樸,就不用再閉門,她走了過來,手上拿着幾張紙。

與鳳鸞對着瞪瞪眼,鳳鸞眼睛被汪氏手上幾張紙吸引,這上面寫的,肯定是生意經。汪氏手指輕晃着幾張紙,往房中看,再炫耀地道:“我寫了好些主意給公子看,偏偏公子又不舒服,三妹,”

汪氏這一句“三妹”也是從牙縫裡擠了纔出來,她現在喊的也不那麼順暢,她對鳳鸞冷笑:“是你又惹公子生氣了?”

鳳鸞手指在袖子裡握了又握,想想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只冷笑:“沒有,啊……”還沒有啊完,褚敬齋進來,把周氏少夫人的下半句啊,給打斷在嗓子裡。

第一百零五章,自正清名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九十四章,離去第六十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十九章,有情的小鴛鴦第五十四章,出嫁第三章,打聽第三十三章,胡說第四十七章,三家親事第三十七章,傷害第四十五章,出來第十六章,毛掌櫃的擔心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五十七章,爭寵第八十三章,誰走露消息?第四章,郭府宴客第一百零一章,思念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七十五章,忽來病發第五十二章, 訂親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十六章 章,捶殺了她!第三十三章,胡說第十五章 ,章棒打扼殺的小鴛鴦第七十一章,說服第六十一章,啊啊啊 ......那姐姐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九十四章,離去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一百零一章,思念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十章,第二計第十一章,夫妻商議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七十四章,曹氏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二十六章,據說郭公子是聰明的第三十七章,傷害第一章,上門借銀第九十九章,身份?第十六章,毛掌櫃的擔心第八十九章,遂走汪氏第八十章,我們是夫妻第三十三章,胡說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一章,京中多避諱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四章,爲兒子娶三個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六十六章,紅豆生房中第七十二章,看你一表斯文第八十九章,遂走汪氏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九十七章,大帥神機妙算第一百零七章,郭家長女多唸書第五十三章,該問的要問清楚第五十一章,多謝你願意嫁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八十八章,雙雙中計第二十章,結局一第十七章,郭樸的陰陽怪氣第七十二章,看你一表斯文第三十八章,官非第七十七章,好心眼兒的鳳鸞第三章,再遇叵測人第九十五章,又一次燈下黑第六十一章,啊啊啊 ......那姐姐第二章,偷偷的相看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十三章,三奶奶小有能耐第九十七章,大帥神機妙算第二十一章,熱鬧第八十章,我們是夫妻第五十二章, 訂親第一百零六章,妙計懲不軌徒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第二十二章,毛家的親事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二十六章,據說郭公子是聰明的第八十三章,誰走露消息?第四十六章,原來如此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五章,提親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五十四章,出嫁第二十三章,念想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九十二章,說服不成第九章,一心只求私房錢,鸞鳳鸞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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