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身份?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沒有幾天,又淅淅地下起來。一早微雨引來雙燕,喜歡得鳳鸞隔窗喊蘭枝:“快別攆它,讓它在廊下面做窩。”

蘭枝站在廚房前門,抿着嘴兒笑:“廊下並沒有舊窩,它怎麼會留?”周士元也在房外,見女兒穿一件水綠色繡花的衫子出來張望:“怎麼並沒有窩?”

周士元對着她笑,再道:“鳳鸞,中午我和忠伯去得遠不回來,你和母親吃飯吧,不用等我。”顧氏聽到,在廚房裡探出身子:“這雨助莊稼長,二哥帶着人去忙,我要去陪二嫂,幫着她做點兒事。鳳鸞,”

鳳鸞已知其意,忙道:“我們自己吃,不用管我們。”飯後,周士元和顧氏一個往外,一個往後面去找姚氏,只有鳳鸞和蘭枝、桂枝在家裡。

院門緊閉,三個人在房裡各有事情。鳳鸞在炕上盤膝,算的是每天鋪子裡賣得好的東西總帳。頭一天的,全是第二天來算。

蘭枝在炕前椅子上坐着,她和桂枝跟着鳳鸞學會不少字,她在算胭脂水粉,桂枝在算雜物東西。

“咚咚”,有人敲響大門。主僕三個人都詫異:“是誰?”鳳鸞面有警惕,蘭枝和桂枝本能地去抄東西。

炕上有掃帚,是掃炕用的,蘭枝抄在手中;桂枝沒有東西拿,順手拿起的是撣子。“咚咚,”外面繼續傳來敲門聲,鳳鸞手撫胸口定定心,對丫頭們強裝鎮定:“去開門!”

蘭枝手握掃帚到大門後,從門縫裡看清外面的人,蘭枝大驚失色,小步跑回去告訴鳳鸞:“還是那個人。”

大門外面站的人也姓顧,是鳳鸞的本家,名叫顧不清。生得人物萎瑣,是個有名的二漢。

不少人喜歡當單身女性,單身女性最容易吸引這些下流人。

顧不清是去年回來,他平時左邊去右邊去,沒有正經事情。無意中見到鳳鸞一回,有事無事就纏上來,因爲他還沒有娶妻。

鳳鸞聽到是他,沉着臉想對策。父母親不在家,家中只有三個姑娘在,不能開門。纔想到這裡,見顧不清竟然敢大喊:“表妹,是我呀,我是你表哥啊。”

蘭枝和桂枝一起咬牙,氣漲紅面龐,齊聲對鳳鸞道:“再不回他,他會在門外一直喊下去。鄰居們聽到,姑娘的名聲……。”

要說名聲二字,鳳鸞以前待嫁時並沒有這麼在乎。在臨城土生土長,鄰居們雖然也有不好的人,不過是拌個嘴說個難聽話。一般的二漢,不吃窩邊草,免得對方罵到家裡去不好看。

在這裡住着就不一樣,雖然有舅舅們和親戚們在,本村裡的閒漢有見過鳳鸞的,不打好心思的人不少。

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鳳鸞自從郭家出來,對這句話瞭解很深刻。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在受人欺負;回到舅舅身邊,也擋不住這些不要臉的閒漢們。

他們無事走東竄西,見到便宜就拿一把,見到美貌女子就勾搭一下,勾搭不成也不在乎,勾搭多了,總有說得動的上鉤。

這種人,最是沒有脊樑骨!但,卻是得罪不得,攆不走死纏的人。

鳳鸞心裡這樣轉悠着,桂枝道:“不如去請孫將軍……”鳳鸞苦笑不讓她說下去,孫將軍經過這兩天,快成爲鳳鸞的心病一大塊。

院門外“咚咚”聲響繼續敲着,顧不清是看到周士元和周忠出去,周家只有母女在,他並不怕女人。就是周士元回來質問,顧不清只要涎着臉說一句看親戚,或是借東西,周士元也拿他沒辦法。

這些心思,也是鳳鸞的心思。她低頭正想主意,顧氏在姚氏家聽到,從二哥顧玉樓大門出來,趕到自己大門外,生氣地道:“你有啥事兒?”

顧不清皮頭皮臉一臉是笑:“表姑在家呢,我想打聽個事兒,”顧氏罵道:“打聽事兒喊什麼表妹,我們家男人不在,你亂敲的什麼門!”

“看錶姑說的,男人不在,就不要親戚上門?”顧不清嬉皮笑臉:“難怪表妹偌大年紀嫁不出去,咱們不是有錢人家,鬧什麼酸款兒子?”

顧氏倒吸一口涼氣,倒被他噎住。顧不清繼續笑得沒臉沒皮:“表姑,我爲表妹上心,所以特地來打聽,表妹的親事要尋個什麼樣的人,依我看,親上加親的更好,表妹再挑上兩年,越發沒有人肯要,難道當老姑婆!”

“你家纔有老姑婆!”顧氏快要破口大罵,姚氏趕過來攙住她,對顧不清揚着臉笑:“你上心的好,不過你表妹的親事今年不提,回去吧。”

顧不清嘴裡還要說着話才走開,姚氏和顧氏進來,小聲交待她:“無賴不能惹他,他打小兒不是好東西。爲什麼出去呆幾年,是相中村東頭家的閨女,半夜爬人家牆頭,和人家打起來,這才嚇跑出去幾年,咱們老實生意人家,惹不起他。”

顧氏氣得手腳冰涼,姚氏還要說她:“外甥女兒的親事,不是我說你,怎麼還不定下來,不要再挑,是個本分老實人就行。”

“不是我挑,是鳳鸞她……她還不肯成親。”顧氏吞吞吐吐也有爲難,姚氏嘆氣,還是指責顧氏:“她當過將軍夫人,看不中差的人,你們就由着她!這樣不行,得對她說,人家已經不要她,要是還要,難道不來找,我們在這裡住着幾年,沒見郭家一個人。狠狠的對外甥女兒說,讓她嫁人!有個男人頂門立戶,就沒有這些閒人敢上門。”

兩個人說着去了,鳳鸞在房中在和丫頭們說話。蘭枝和桂枝一個口氣,囁嚅地道:“去找孫將軍吧,去年那兩個,不是孫將軍打發的。”

鳳鸞脣角邊苦笑更多,抱膝幽幽嘆一口氣:“不能亂找。”蘭枝欺身子炕沿上坐下,先不知道怎麼說,話到嘴邊忍不住,一下子迸出來:“有什麼,他不是有求必應。”

“蘭枝,唉……。你不明白。”鳳鸞解釋不清男女有別,只能再嘆氣。桂枝轉着眼珠子,歡快地道:“那我去和孫將軍說,姑娘裝不知道可好。”

“咳咳,我怎麼能裝不知道?”鳳鸞差一點兒被口水嗆到,桂枝嘟着嘴:“那怎麼辦?門前常有這樣的人轉,姑娘的名聲就受損。名聲受損,就找不到好婆家。”

鳳鸞笑得幽幽:“我還能找到好婆家嗎?”她仰面對着房頂噓唏。知道親戚們背後說自己挑,可是自回來這二年,親戚們給尋的全不是好人。

不是二婚頭家裡有孩子,就是年過四十沒娶妻的鰥夫。人物蠢笨不說,還個個帶着鳳鸞已失貞節,他們肯要就施恩的架勢。

紀氏對着鄰居們欲蓋彌彰,竭力說鳳鸞不是當將軍夫人的那個外甥女兒,可是鄰居們也不傻,顧家這一房只有一個妹妹顧氏,顧氏只生了一個女兒,人人都知道鳳鸞是當過將軍夫人,現在被拋棄的人。

要不是被拋棄,怎麼會落到回老家來住?

鳳鸞生得好,那將軍他捨得不染指?因此爲鳳鸞找的,全不是正經好人。

此時鳳鸞泛上憂愁,蘭枝和桂枝隨着她憂愁。鳳鸞抹去兩點淚水,柔聲道:“咱們不理他,興許他以後不再來。”

“要是他以後還來呢?”桂枝委委屈屈:“姑娘說這話不是一次了,從咱們來到這裡住,就有這樣不三不四的人來,要是外三四的人也罷了,卻是本家的親戚,這些人,臉面全不要。”

鳳鸞反過來安慰桂枝:“你不要惱,他們鄉下人,不看重臉面。”桂枝幽幽怨怨擡起眼睛,懇求道:“去和孫將軍說說,把他抓起來打一頓再不敢來。孫將軍多好,姑娘的事兒他全上心。”

鳳鸞心驚肉跳,無奈實話實說:“去找孫將軍,更加沒有名聲。”

“咚咚,”外面又傳來敲門聲,蘭枝脾氣上來,跳起來手握着掃炕的掃帚大怒:“我去問他!”幾步走出房門到大門後,用力拉開門閂,叉腰怒目道:“滾!”

敲門的是一個年青男人,他愕然不已:“什麼!”在他身後停着一個轎子,轎簾子高打,半露出一個年青婦人,聽到這句話,年青婦人生氣地道:“這是什麼話!林俊,好好問問她!”

轎子裡的婦人是林氏,敲門的是林俊。林俊摸着頭嘿嘿回身:“姑,咱們有話好說。”林氏知道他不敢說,帶氣下轎,帶着隨身的兩個丫頭怒氣洶洶過來,喝問蘭枝:“你是什麼人,這樣亂說話!”

蘭枝張口結舌,小聲地問:“您找哪一位?”林氏的丫頭喝斥道:“孫季輔將軍夫人,來見你家的那位姑娘。”

後面姑娘二字,音拖得長長的不帶好聲氣。林俊在旁邊着急,林氏一定要見周姑娘,逼着林俊過來。林俊又怕孫季輔知道會責備,心如貓抓一樣過來,這一會兒見火藥味兒足,最先害怕的是耳報神林俊。

聽說是孫夫人,蘭枝不敢怠慢,忙道:“您請候着,我去通報。”林氏對着她匆匆去的背影冷笑幾聲,帶着丫頭們自顧自走進來。見林俊還在門外猶豫,回身罵他:“跟着!”

“姑,我說你有話好好說,”林俊戰戰兢兢跟在林氏左右,小聲打着圓場:“這院子可是人家的,您一會兒不要打……”

林氏正瞅着小院雖小,卻花木蔥鬱不舒服,林俊這話好似火上澆油,林氏怒道:“人家的院子?指不定誰出的錢。”她不無惱怒瞪着林俊:“小六子,你出息了,你忘了沒有我,你哪能混上朝廷的皇糧吃,你這個沒良心的……”

懷中取出帕子正拭淚,耳邊聽到溫柔地問安聲:“見過孫夫人。”只這一聲很提氣,宛轉悅耳如春日黃鶯,林氏馬上沒了眼淚,放下掩面的帕子,帶着用心來看請安的這個人。

果然水靈靈!林氏第一眼,惹出來她的無數心酸。

見廊上拜倒一個姑娘,雖然俯身低頭看不見臉兒,只見她窈窕身姿,林氏第二波淚水快要出來。

林俊見林氏只傷心不說話,忙代她喊一聲:“周姑娘起來。”腦瓜子上立即捱了林氏一巴掌,林氏咬着牙低聲罵:“下流東西,往日白疼了你。”

“姑,你說話要事事想到我姑父,我姑父一發脾氣,”林俊附耳小聲提醒着。林氏心中多少有震懾,心不甘情不願的嗯一聲。

來看周氏已經站起微笑迎客,她白淨面龐杏仁兒眼,眼皮子似雙似不雙,似鳳眼不似鳳眼,透着精神。

紅脣血色足,有如含着櫻桃;眼波兒黑又亮,卻不帶着妖媚。這一點兒上,和林氏想得不太一樣。

紅廊碧瓦下垂身子站着,家常一件水綠色繡荷花出水的羅衫,卻襯得身段兒偏偏就與別人不同。

哪裡不同,卻說不好。是身段兒更嫋娜,還是形容兒更柔順,反正看得林氏醋意沖天,酸氣滿懷,自慚形穢直到心窩子裡。

外面的姑娘,竟然這樣勾人魂魄,林氏心裡酸到眼窩子裡,淚水在眼眶裡滴溜溜轉,眼看着要掉下來,林俊在旁邊正色道:“周姑娘,我家夫人特地來問候,你的鋪子有沒有被打搶?”

林氏馬上不哭,淚水硬憋回去,變成狠瞪自己的表侄。林俊裝看不到,面上嚴肅地好似見皇上。

鳳鸞鬧不明白她們來意,還是客氣地道謝:“有勞夫人牽掛,”再舉手相請:“請房中待茶。”

小雨猶在淅淅,林氏生氣地不想動,這小院清雅,指不定是自己家的,不!應該就是自己家的。想想孫季輔這般有心,給自己的外室弄這樣小院清地,林氏就氣得只想外面站着。

林俊推她一把,林氏擡手又給他腦袋上一巴掌,林俊摸着頭苦笑,姑父外面有人,怎麼捱打的是自己?

他不敢有怨言,侍候着林氏進去,怕她說錯了話要帶累自己多挨孫季輔的打,林俊也跟進去,不用人讓在林氏下首坐下來。

房中炕上,鳳鸞和林氏分賓主坐下,蘭枝送上茶,見清香噴鼻,林氏酸酸地道:“姑娘,你這裡茶比我平時用得還好,姑娘,你可真是好福氣。”

她一口一個姑娘的諷刺着,鳳鸞怎麼能聽出來,她只微笑,林俊接上話:“這是周姑娘自己買的。”

林氏要翻臉:“大人說話,有你什麼事兒?”林俊被熱茶嗆到,漲紅臉咳了兩聲,纔可憐地看看林氏,弱聲道:“周姑娘是民女,我是大人吧?”

“你小呢,小孩子不要說話,”在林氏心裡,已經認定鳳鸞是孫季輔的外室,雖不中也不遠。想周姑娘生得這麼好,她不會嫁尋常鄉下人,選中孫季輔是必然的事情。要是孫季輔的外室,當然是林俊的長輩。

把林俊嘴堵上,林氏再來同鳳鸞套話:“你可有人家?”她眼珠子嗖嗖盯着鳳鸞,只等着她面上變色,說出什麼來。

鳳鸞聽過兩年的閒話,很是心平氣和:“並沒有許人家,”她很是奇怪,哪有陌生夫人上門問這些,心中猛地一省,忽然變了臉色,與林氏眼睛對上,林氏是傷心中帶着氣惱,鳳鸞是驚嚇中帶着恐懼。

她想起來以前的她,爲郭樸到處尋人。這位孫夫人,莫不也是如此這般?

兩個人眼睛對上眼睛,林氏壓抑着性子開口道:“不是我纔來看你,是你也沒有拜見我不是?我見到你,就知道是個好姑娘,聽說你還有父母,要養父母走這一步我可以體諒,但是你總外面呆着算怎麼回事兒?”

鳳鸞傻傻地問:“您是怎麼個意思?”林氏生氣地手撫着胸口:“你倒來問我!我一聽到,就氣得心口疼,一天要吃幾錢銀子的藥,讓你笑話,肯定不如你月月花費大。”

“您,到底要說什麼?”鳳鸞再次打斷林氏,林氏氣再也忍不住,手“啪”地重重一拍小炕桌,鳳鸞嚇得一哆嗦,林氏站起來怒目於她:“你想和我分兩邊兒大,這萬萬不能!”

鳳鸞目瞪口呆中,林氏緩一緩氣,對着她的驚懼冷笑一下:“你不要裝了,我親自來接你,也來對你說一說,我是個和氣的人,平時家常說話不論俗理兒,可是當着人,你就得守妾室的規矩!”

“孫夫人!”鳳鸞怒聲站了起來,她過於生氣,“啪”地一聲,手掌也在小炕桌重重一擊,把林氏也嚇了一個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鳳鸞。

鳳鸞生氣地道:“你我初次相見,竟敢如此胡說!”她手中袍袖一拂,轉身往房中去,喝道:“送客!”

“你!……。”林氏硬是氣得坐直了,嘴脣顫抖着好一會兒,下半句才說出來:“太大膽了!”

她喊丫頭們:“給我……”

下一個字“砸”,還沒有說出來,一直到現在發呆發愣的林俊醒過神兒來,大聲攔下林氏的話:“姑,人家說送客,”林氏氣得手指着他正要罵,林俊再大聲說一句:“姑父那裡有事要我去辦!”

提到孫季輔纔算是震住林氏,林俊三把兩把過來,把林氏弄出來上了轎子,直到出村口,林俊馬上擦一把冷汗,長吁一口氣,不由自主吐聲:“嚇死我了!”

林氏打開轎簾,鄙夷地道:“我的好侄兒,早知道你是這個膽子,不如換你兄弟來,也許更孝敬我。”

“姑,你說的什麼話,”林俊還要埋怨她:“出門時你說買東西要我跟着,不想出城到這裡來,到這裡來你見一見就算了,你說的全是什麼!”

林氏大罵他:“我怎麼有你這樣的侄子,胳膊肘兒往外拐,”她大哭起來:“我好命苦,老的相中小妖精,小的也一樣迷頭迷腦。”

林俊被哭得煩煩的,又不能打馬離去,氣得一個人揪着馬鞭子出氣。

她們出村口沒有多久,鳳鸞命蘭枝和桂枝套車,出村往孫季輔的軍營去。

鳳鸞在車裡氣得臉白白的,一個人揪着帕子出氣,蘭枝怯生生陪她:“真的要去見孫將軍?”鳳鸞嗓音都變了色,不是好腔調地道:“嗯!”再恨恨來上一句:“找他去理論!”

蘭枝還是怯怯:“要我說,姑娘去說是應該的,只是好好的說。”她低下眉眼:“到底是個將軍。”

這將軍二字更扎痛鳳鸞,她把帕子用力揪着,“哧”撕開一條口子。桂枝趕車還在問:“怎麼了?”她邊趕着馬邊道:“姑娘你別生氣,等見到孫將軍如實地對他說,姑娘你不當小!”

上次里正來,要走到晚上纔到。鳳鸞她們有車,桂枝還不太會趕,等看到軍營旗幟時,天邊晚霞四起,流黃泛紅溢於雲間,也是近黃昏。

鳳鸞氣得來到天晚,要夜路回去也忘了,或許就算想起來,她也一定要來分說清楚。換一個二愣子將軍,鳳鸞還敢過來嗎?

孫將軍是個粗聲大氣的人,但對鳳鸞還是捏着不少,這纔有鳳鸞跑來指責他。

門口士兵見一個女子趕車而來,大聲喝問:“不許再進,作什麼的!”桂枝大聲回答:“周姑娘要見孫將軍!”

士兵們嘻嘻笑起來,這真是稀奇,趕快往裡傳。孫季輔聽到嚇了一跳,他馬上就大步出來,以爲鳳鸞出了什麼要緊事。

鳳鸞在車裡正在心裡罵,將軍?了不起嗎!欺男霸女的將軍,一樣要罵,一樣要……她揚起自己白玉一樣的手掌,再想想孫季輔的臉龐,想着想着,面前就成了郭樸在,鳳鸞恨聲道:“打,一定打他!”

“姑娘給!”蘭枝遞一個短棍過來,鳳鸞駭然,失笑道:“要這個作什麼?”蘭枝盛氣又回來:

“我先是怕姑娘惹事兒,但既然來了,咱們可不能吃虧。”她把短棍再送一送:“姑娘拿着好說話。”

鳳鸞拿着短棍在手,再往外看士兵們手上的刀劍,再看看短棍,這貌似不能相比。再看一眼軍營中,壞了,夕陽中大步走來孫季輔將軍。

他來的這麼快,甚至看得出來匆匆,鳳鸞大驚失色,果然他有起心思,不然何至於自己一句話,他就趕快來見。

這個人這麼閒,就沒有別的事兒?鳳鸞怒從心中起,恨向膽邊生,膽子忽然大起來,喝命蘭枝和桂枝:“下車,和他理論去!”

主僕三個人手持短棍下車,孫季輔嚇了一跳,急忙過來問:“出了什麼事情?”暮色深淺染在他衣上,襯出他眉眼中全是擔心和關切。

他濃眉黑而又重,很有將軍的威嚴;鼻子直挺面龐算粗,手按在腰間劍把上,鳳鸞的盛氣一下子少許多。

短棍和寶劍相比,鳳鸞再見到他眼中的關切,忽然只有一個感覺,這個人是個正直的人。事到臨頭有這感覺出來,鳳鸞心中疑惑,這個人怎麼看不像淫邪的人。

像錢大寶,顧不清,那色迷迷的感覺,孫將軍從來沒有過。

“怎麼回事!”孫季輔火了,再看不到有男人跟着,他更要來火:“誰趕車來的?”一嗓子吼得桂枝也沒了脾氣,陪笑道:“是我,我趕得好呢,沒顛到我們姑娘。”

孫季輔大步走到車前,伸手抓起車簾見裡面再沒別人,又圍着車轉了一圈,確定真的是幾個姑娘沒有陪伴趕車來的,他回身怒目,眼珠子快要瞪出來:“太不像話!”大步趟回鳳鸞身前幾步站定,隔開距離教訓她:“你還有點兒規矩沒有,你有什麼話,不能喊我去!”

守門的士兵們笑得前仰後合,見孫季輔眼睛瞪過來,趕快重新站直。

孫季輔瞪過他們,心裡氣纔好過些,劈頭蓋臉把鳳鸞一頓教訓:“尋常看你是個好的,今天太不應該!天大的事情,也要守禮!你可知道你的親事要緊,讓人知道你無事亂走動,你還怎麼嫁好人家!”

依孫將軍來看,郭樸收房,還是有可能。

鳳鸞叫起來:“我不嫁將軍!”孫季輔又罵:“將軍有什麼不好,將軍軍功升官快俸祿高,你會嫁將軍,你看不起將軍?”

“這一輩子,決不嫁將軍!”鳳鸞激動了,手中短棍一直伸到孫季輔鼻子尖上,孫季輔愕然往外退兩步,聽鳳鸞大罵:“對我說規矩守禮,你守禮嗎?”她不爭氣地浮上淚水,泣道:“這世上最沒廉恥的,就是將軍二字!凡是當將軍的,都不是好人!三心二意,拋妻棄妻,見利忘義,看到富貴就……”

孫季輔耐心聽着,見她不說,提醒道:“下面呢?”鳳鸞擦過淚水,痛斥道:“無情無義無仁無孝無……什麼都沒有!”

她眸子燃燒着怒火,好一會兒孫季輔才明白是對自己而發。他糊塗了:“你在說我?”鳳鸞怒火中燒:“說天下所有當將軍的,凡是將軍,都不是好人,寧遠……。”她緊閉上嘴,裝出來若無其事,怒火熊熊的脾氣改成輕描淡寫,語調輕得好似春風撫了一把:“將軍從來不好。”

孫季輔不放過她,逼問道:“寧遠什麼,寧遠將軍?他怎麼不好,我又怎麼不好?”他慢慢上前一步,鳳鸞感到震懾,手中短棍又伸上來,差一點兒打中孫季輔的鼻子:“別過來!”

“別過來!”又有蘭枝和桂枝也伸出手中短棍。

孫季輔冷冷看着,忽然手一伸,閃電似的抓住三根短棍用力一拔,“啊呀,”三個嬌聲驚呼過,主僕三人手中短棍脫身,險些一頭撞出去。

好不容易站直,見孫將軍悠閒自在,手摸着鼻子道:“好險,差一點兒打中我。”在他身後,士兵們伸頭探腦壞笑不止。

晚霞更紅暈,卻不如鳳鸞面上紅,她吃吃着明白力氣上的不足,再就是這才覺得害羞。孫季輔悠悠地道:“知道丟人了,說,我怎麼不好,寧遠將軍又怎麼不好?”

“不是寧遠將軍,”鳳鸞先把郭樸撇開,孫季輔微微一笑:“那我呢?”他亮亮手中三根短棍:“你帶着這個,是來打我?”

對着他好笑的眼光,鳳鸞慢慢的,點了一點頭。孫季輔哈哈大笑,有膽大的,沒有這麼不長眼睛的。他把短棍指到鳳鸞鼻子上:“今天你說實話也罷了,不說實話有去無回。”

小兒手臂粗的短棍,鳳鸞到現在算是好好打量清楚,上面幾道紋路都看到,就在她眼睛以下鼻子以上,她背上冷汗下來,但還是毅然說出來:“我不嫁將軍!”

“胡說,爲什麼不嫁!”孫季輔支起耳朵,鳳鸞瞪了他一眼,道:“鋪子上的事,我自己會管,不用孫將軍費心,以前費心,我不擔情。將軍,你有妻子,請你自重!”

孫季輔身子一晃,站穩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手指着自己鼻子:“你說我?”鳳鸞冷冷道:“孫夫人今天來看我,說了一通的話,我恭喜你有賢惠的妻子,可是將軍,我不賢惠,不願做小,你就是許我平妻,我也不會答應!”

孫將軍總算明白過來,他要氣不氣地罵一聲:“找事兒的賤人!”鳳鸞敢怒不敢言瞪着他,孫季輔一笑:“我不是罵你,”鳳鸞眼睛裡全是冰刀雪劍,齊唰唰扎過來,恨聲道:“我不嫁將軍,哪一個將軍都不嫁,當將軍的全是兩面三刀的東西!遇到新人就不要舊人,不要也對我好好的說,居然……”

在最關鍵的時候,鳳鸞哭起來。孫季輔急得快抓耳撓腮,就差來求鳳鸞。

最後一絲紅日落入大地,月光白沙沙灑下來,把鳳鸞的傷心照得一清二楚。孫季輔再一次尋思,周氏是有真傷心事,他還是極耐心的候着。

好不容易鳳鸞哭完,擡起面龐來眼睛微腫,泣道:“請你放過我,我只想清清白白伴着父母過,求你……。”她跪了下來。

孫季輔頗爲狼狽,伸手要來扶,一想男女有別,別過身子錯開這禮不受,嘴裡慌亂地道:“有話好說,你起來再說。”

鳳鸞不起來,在草地上叩頭道:“求你放過我,我不願意嫁將軍,”她又一次泣不成聲。蘭枝和桂枝也跪下來叩頭:“求您放過我們姑娘,我們姑娘此生唯不嫁將軍。”

孫將軍機靈的問道:“要是那將軍對你是真心?”鳳鸞哭得神思昏昏:“怎麼會,他變了心!”孫季輔再試探地問:“要是他沒變心呢?”

鳳鸞一驚仰起面龐,見孫將軍面上全是關切,她心思瞬間回到自身,起身警惕地道:“你說什麼?”孫季輔微微笑:“你說的又是誰?”

“我說的是你!”鳳鸞懷中拔出剪刀一把,直直對着自己胸前:“孫將軍,你一定相逼,我就死給你看。”

月光淡而又淡,卻帶着無邊的明亮。鳳鸞的眼神兒孫季輔看得清楚,是凜然不可侵犯,還有幾分決然!

剪刀是雪亮刀刃,閃着冰冷的寒光。孫季輔抖動肩頭忽然一笑,這一瞬間他明白爲什麼鳳鸞要離郭樸而去,周氏看似柔順,其實很有性子。

他忍不住長嘆,是什麼樣的誤會,讓這兩個人分開!可以明白的是周氏心裡沒有別人,她剛纔哭到不能自己:“誓不願嫁將軍!”

孫季輔覺得肩頭擔子很重,郭樸來過兩封信,字裡行間還是一個意思,他還心戀周氏。周氏並無他人很好,只是這誤會是怎生來得?

鳳鸞直直看着他,不敢有喘息兒的空閒。孫將軍負手仰天想心事,喃喃道:“怎麼辦?”鳳鸞先沒聽清,好不容易聽清楚以後,忍不住回道:“你別逼迫我,就一切好辦。”

孫將軍這才注意到鳳鸞還在眼前,手還舉着剪刀在自己胸前一寸遠。兩個丫頭跪在她身邊,目瞪口呆看着這一切。

“舉累了吧?”孫季輔很是輕鬆地問,鳳鸞見他不着急不動怒,反而傻了眼睛,把剪刀貼近自己衣服,鳳鸞再次發狠:“你發誓!不然我就……。”

似笑非笑的孫將軍慢慢悠悠:“你怎麼樣?”鳳鸞語塞,到想起來時只有一句話:“我和你同歸於盡!”

“是嗎?”孫季輔再次皮笑肉不笑過,眸子有神且沉下臉,鳳鸞手一哆嗦差一點兒扎到自己的,趕快再拿穩剪刀怒目:“當然!”

孫季輔淡淡地道:“那我不得不教訓於你,”說到最後一個字,上前一步快如閃電,動步時袖子垂下。好在這隻手不是箭袖,還能垂下袖子。

人只一步到了鳳鸞面前,鳳鸞驚呼一聲,絕望地對着剪刀看,再悲呼一聲:“父親母親,女兒去了。”

“姑娘!”蘭枝和桂枝嚇呆了,剛纔以爲這是鳳鸞的點子,沒有想到她來真的。鳳鸞要來真的,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到剪刀戳下,她閉一閉眼,手上一陣劇痛,被孫季輔袖中一掌砍中再不能握,剪刀往地上落,直往鳳鸞的腳上扎去。

孫將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功夫此時盡顯出來,擡腳一踢,剪刀劃一道弧線飛出去,筆直紮在草地上,身後傳來喝彩聲:“好,將軍好功夫!”

軍營門口伸出不少腦袋來,有軍官有士兵,就是沒有林俊。林俊還在陪林夫人,今天晚上不在。

當兵日子多枯燥,見到這樣熱鬧,不僅喝彩,再接着鼓掌:“啪啪。”再大聲喝彩:“好啊,再來一次!”

孫季輔先是想發火,再就忍不住要笑:“這能再來一次嗎!”這火,他來對鳳鸞發。鳳鸞被他一掌砍中手,痛得摔坐地上左有蘭枝右有桂枝,正在嚶嚶哭泣,邊哭邊罵上了:“當將軍,全不是好人。”

“你認識的將軍不是好人,我是好人!”孫季輔不回話,他挺冤枉。爲朋友容易嗎?還要捱罵,還要受冤枉,此話不回,實在難過。

鳳鸞停下淚,愕然看着他,機靈聰明全在這一時出來,她含淚道:“那你爲什麼?”話語停要這裡,是鳳鸞腦子突然不轉圈。

孫夫人上門認自己爲妾室,孫將軍可是半個字也沒說。這事……。孫季輔淡淡的語聲傳來:“我說周姑娘,天晚了地上溼寒,你還要坐多久?”

擡頭見明月東山而上,孫季輔也要罵:“我還沒吃晚飯呢,被你鬧騰的!”鳳鸞一氣回話:“我也沒吃晚飯,是哪一個鬧騰的!”

“你說話憑良心,這是我的軍營門口,我又沒去你家!”孫季輔說過,鳳鸞馬上回他話:“你夫人去了!”

孫季輔又驚奇一下,這是繼鳳鸞說出她不嫁自己後的又一次驚奇,他隨即明白過來,一個人站在草地上忍無可忍地笑:“呵呵,女人,原來,呵呵,女人,”

“女人怎麼了!”鳳鸞站起來惱怒萬分,孫季輔後退兩步,重新沉下臉:“周氏,男女授受不親。”

鳳鸞喜歡了,她先如一滴春水入池塘,再細想他這話,簡直就是春水奔流入池塘。鳳鸞的心來時是寒冰萬丈,現在是春意漸融。帶着樂陶陶,鳳鸞巴結地道:“你不喜歡我對不對?”

孫季輔明顯聽到身後的兵在“嗤嗤”笑,要依着他的心,他很想給鳳鸞幾句,可是不行,這一位是朋友妻,朋友妻不能戲。

他也沒有回身喝斥當兵的,孫季輔是有意當着別人的面會周氏,以後說得清道得明,不會被人誤會瓜田李下。

可是不攆這些兵,他們就笑個沒完。孫季輔沒好氣:“天晚了,我讓人給你安排住處,住一夜明天回去吧,不要鬧騰!”

“是你鬧騰,是您夫人鬧騰!”鳳鸞迅速還他話,在說到孫夫人時才用敬語。孫季輔琢磨着,總不是味兒,自己幾時得罪過她?不是一直樣樣看顧樣樣待得好!

不再理鳳鸞,孫季輔回身喝命人:“點一百人出來!”再陰沉着臉來看鳳鸞主僕,月光下沉沉無表情的面容,讓鳳鸞主僕三個人依在一處,都心驚膽戰。

“上車!”孫季輔大吼一聲,桂枝嚇得推着鳳鸞就走,蘭枝在後面幫忙,主僕三個人逃也似到車上,鳳鸞才伸頭看,並且抗議地道:“你不要跟來!”

孫季輔又吼一聲:“我不送你,怕夜路里沒有狼吃了你!”鳳鸞受驚嚇身子一縮,頭還留在車簾外,堅持地道:“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能跟來!”

“馮校尉!”孫季輔這一次吼的是自己的副手,馮校尉帶着一百兵剛到,小跑着上前筆直身子:“有!”

孫季輔重重哼一聲:“對周姑娘說說,你品行好嗎?”馮校尉小跑到鳳鸞車前,筆直了身子大聲回道:“回周姑娘,校尉馮君,八歲習武,專管不平之事,專打不平之人,路上從不拾遺,不飲盜泉之水……”

他滔滔不絕還要說,孫季輔喝斷他:“行了!”再回身看點的一百兵:“兄弟們,你們有品行嗎?”

一百人開口大聲,已有地動山搖之勢:“有!”還有一個兵落了單要逞能,最後尖聲一句:“從不亂看女人!”

“哈哈哈哈哈……”軍營裡笑翻了天,鳳鸞臉漲得通紅全坐入車內,直到上路還羞得不敢擡頭。

一百個人上馬跟隨,靜夜裡蹄聲不小,鳳鸞耳邊全是馬蹄聲。她不禁又想到郭樸,帶着人打仗,也似這般威風?

桂枝慌手慌腳,她趕車一般,旁邊全是鐵騎,她趕着車一會兒往東歪:“哎哎,避開。”一會兒往西歪:“哎哎讓開。”

這和來的路上,寬闊大道上全是自己不一樣。就偶然有別人,也比較少。

孫季輔受不了:“小姑娘,你會不會趕車?”桂枝滿面通紅:“不,不太會。”孫季輔對着車裡怒視,就出來也帶個會趕車的!他決定把這一筆寫給郭樸,讓郭樸回來後多打周氏一頓,郭大少信裡,都要加上這一句:“我每每淚痕溼,就想着抽她一頓才解氣。”

這下子不錯,送他一個打人的理由。

以孫將軍正男人的心思,不會明白鳳鸞害怕當小,害怕被人逼親的心情。

孫季輔一揮手:“來個人換上去。”馮校尉對桂枝一笑:“你到車裡去。”桂枝不肯交馬鞭子:“我能行。”

不耐煩的是孫將軍,他爲避嫌才帶這麼多兵出來,就行走路上也離車有距離。他打馬上前貼近車頭,左手抓住桂枝肩頭,右手抓起車簾,在桂枝的“啊啊啊”聲響中,把桂枝塞入車中。

鳳鸞坐在近車簾處,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避開,桂枝還是摔到她身上,主僕一起“哎喲”,孫將軍一個人在車外面樂,讓你跑來找笑話,給你一個教訓。

這笑話還真不小,這麼多兵的嘴要堵上,想來不容易。

這筆帳,全要記在郭樸身上!

馬車未停,馮校尉跳到車上揚起手中馬鞭:“得兒駕,”輕鬆熟練的趕起馬車來,桂枝見到,對他佩服之極,車外又傳來孫將軍的笑謔聲:“周姑娘,你看着點兒路,要是走得不對,你可要及時地說,不然,又要誤會我送錯路。你有笑話罷了,不要再往我身上扯。”

鳳鸞乾瞪眼,半天不想回他話。先時不敢睡,後來馬車搖搖,鳳鸞還是睡着了。

來到用了足一天,回去時趕車人熟練,近四更的時候來到顧家村。一百來人的動靜,遠遠把打更全驚動,近前來見是孫將軍,又急急來請安。

孫季輔覺得可以交差,他爲避嫌並不進村,讓馮校尉下車,喊醒鳳鸞隔窗告訴她:“打更的人送你到家。”

鳳鸞還沒有迷乎過來,聽到急風似的馬蹄聲,這一行人遠去隱入黑暗中。

有孫將軍的話,打更的人小心着意地把鳳鸞送回家,周士元出來接着問:“去了哪裡,我們都急死了,已經報官!”鳳鸞面紅耳赤說不出來,推睡要去睡覺,打更的人多事,請了一個安,諂媚道:“周老爺,姑娘不日要有喜事,我這裡先恭喜了。”

鳳鸞逃回房中才明白過來不對,孫將軍帶着兵送自己回來讓人看到,明天可怎麼做人?她頓時清醒,盤算着他不應該送?自己夜路回來也不敢。

他一個人悄悄兒地送,至少他今天表現得對自己又無情意。這樣也不行,讓人知道更不好。

月亮高掛半空,鳳鸞陷入新的憂愁。一個心思是孫將軍帶兵送來,這些兵全可以作證自己和他清白很白。

一個心思是孫將軍帶兵送來,這說明他鄭重?天吶,這可怎麼辦?

送過鳳鸞的孫季輔直接帶兵回城,他不管不顧敲開城門,害得守城的人直打聽:“出了什麼事,有什麼要緊事?”

到了家中才四更,人睡得正香的時候。孫季輔先審門房:“夫人今天去了哪裡?”審了一圈明白得差不多,暴躁喝道:“喊林俊那小子來!”他袖着馬鞭子不丟,大步往房中來。

林氏這一夜沒有好睡,哭到半夜纔剛睡沉。兩個丫頭伴着,也睡得正香,房門被擂響,孫季輔大聲“咕咚”着門:“開門開門,老子回來了你們還睡!”

房中點亮燈,丫頭們打開門,不解地探問:“老爺今天回來得晚?”孫季輔劈面就罵:“回來早晚是你問的,”再喝一聲:“滾!”

林氏在牀上淚落滾滾,這外面聽了什麼話氣勢洶洶而回。不用問,是那水靈靈底氣足的人上了話。

她白天回來,一想到鳳鸞最後那拂袖說:“送客!”林氏就覺得周氏倒像正室,自己頗似小妾。

當外室的底氣比正室足,只能猜測是孫季輔撐足她的腰。

當時回來不是不生氣,生氣過不是不擔心周氏要對孫季輔搬話,孫季輔要回來發脾氣,可今天這氣勢兇如鬥牛,林氏氣到手痠足軟,有心出來作一解釋,只是一步也動不了,只在牀上淚流不止。

這以後,還能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正在抹淚水,外面有林俊的聲音,還懵懂着:“姑父,你找我?”接下來“啪”一聲響,再有林俊呼痛聲,這是在家裡,他很委屈:“姑父,你作什麼打我,”林俊此時也明白幾分,放聲高呼:“姑,快來救我。”

孫季輔拎着馬鞭子再揍他,林俊也不笨,拔腿就在屋裡到處躲:“哎喲,姑,你快出來。哎喲,”

到林氏顫巍巍出來,見到的是林俊被堵在椅子後面,藉着椅子爲屏障左擋右躲,外加鬼叫:“姑,快來救我。”

林氏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喝着孫季輔:“住手!”她淚如雨下,過去攔住孫季輔,嘶聲道:“你爲什麼打他!”

“啪”地又一聲脆響,孫季輔擡手給林氏一巴掌,這事全也她有關。林氏手捂着臉委屈莫明,林俊不幹了,從椅子後面跳出來護住林氏,怒目孫季輔:“別打我姑!”林俊生氣的嚷起來:“姑父,你外面有人,也不能回家打我姑!”

孫季輔擡腿一腳踹倒他,按他身上又是幾鞭子,罵道:“老子丟足了人,全是你小子嘴風不緊!看我揍你,揍不好你!”

林氏上前來拉,孫季輔擡手又是一巴掌,打得林氏身子歪斜摔在地上,直愣愣對着孫季輔淚流:“你,竟然這樣狠心,”她氣急攻心下,以袖掩面嘶聲呼道:“我就是一死,也不出你孫家的門。”

她奔着房門柱子,筆直撞了過去。孫季輔一把拉開她,林俊跳起來要打孫季輔,他也急紅了眼:“姑父我和你拼了,你寵妾滅妻,我要到御史臺去告你!”

孫季輔本來不生氣,打林俊是因爲他亂搬弄,打林氏是她亂猜疑,現在他動了氣,一手拎着失魂落魄的林氏,另一隻手馬鞭子舞得飛快,邊打邊罵:“我打死你小子,你翅膀硬了,敢跟我較勁!看打死你!”

林俊赤手空拳,又不是孫季輔的對手,捱了幾鞭子後又躲到椅子後面去,見鞭子從椅子縫裡飛來,林俊只能大聲求饒:“有話咱們好說,我還喊你姑父呢。”

孫季輔打累了,氣得站在原地大喘氣兒。林氏還在他手上,掙脫過來哭哭啼啼:“我是爲你好,我是去接她進門,她不來,倒硬氣得不行。你變了,你忘了你當年來提親事,你忘了成親時你說過什麼,你嫌我沒有兒女,把我掐死吧。”

見侄子面上有傷,林氏對着自己丈夫一頭撞過去:“我不活了,你殺了我吧。”

林俊用力抱住林氏,大聲憤怒地道:“不,姑你不能死,你不死,外面的永遠是小!”他怒目而視孫季輔,大聲指責他:“姑父,我跟你出來這幾年,以前你多好,自從來到這裡遇到周氏,你就……”

眼見鞭子又飛來,林俊丟下林氏跑到房外,在院子裡不服氣,大聲道:“姑你別死,你等着,我去告去!”

孫季輔倒慢悠悠坐下來,他打累了,正好坐着歇口氣兒,對外面的林俊揮揮手:“小子你快去,怕你不是老子!”

一家三人對峙着,林俊在外面只是喊,並不敢真去;林氏默默流淚,心中黑暗一片;孫季輔坐着歇過來,揚鞭對林俊罵:“你快去,不去老子抽着你去!”

“姑父,有話咱們好好說,就爲一個外來的女子,你回來打我打我姑不是道理。你平時教我立身做人,您這算立身?”林俊說到最後,客氣話又軟。

孫季輔罵道:“老子打你搬是非,滾,滾去告狀,要是找不到老子的小妾,我一劍劈了你。”林氏哭起來:“這是事實,怎麼是是非?你平時總說官聲,我怕人背後說你不好,我想着去提她進門,這難道還不好?”

“你放屁!”孫季輔還是罵,罵過自己一個人都說不出來什麼。見星月明朗,林俊在院子裡委屈,林氏在房門處哭得不停,孫季輔招招手:“都進來,聽我告訴你,周氏,不是我的小妾。”

林俊聽到這一句相信了,林氏還不肯信,孫季輔嘆氣:“丫頭出去,我和你們慢慢說。”林俊走近,嘴裡還在說:“姑父,你可不能再打我。”孫季輔一瞪眼:“你小子捱得太少,以前太不捨得打你。”

林俊一溜煙兒又跑走,瞅着孫季輔沒說話,又慢慢蹭回來。

孫季輔真是累了,把馬鞭子扔地上,手指着書桌懶洋洋:“取我放信的小匣子來。”上鎖四角銅角的小箱子,是孫季輔放重要書信的地方。

鑰匙在他手上,打開來取出郭樸的信,孫季輔遞給林俊:“你自己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一共就兩封信,林俊手捧着讀完,面上有了笑容,恭恭敬敬地把信送回,帶着一頭一臉的傷還要巴結孫季輔:“姑父,原來你是清白的。”

“老子不清白,難道你清白!”孫季輔一拍桌子又要吼,林氏嚇了一跳,林俊往後跳開,再殷勤地對林氏道:“姑,我姑父外面沒人。”

林氏糊塗地先看自己丈夫,他從回來就一肚子的脾氣;再看自己的侄子,認認真真地再說一遍:“姑,那不是我姑父的人。”

“那爲什麼你要照顧她?”林氏軟了半截兒來問自己丈夫,孫季輔手一擡,指着林俊:“說!”林俊摸着面上的傷嘻嘻:“還是姑父您來說,我只知道這是寧遠將軍的人。”

孫季輔沒好氣道:“是郭樸老婆!”

林氏和看過信的林俊全張大嘴,姑侄一起來問:“這是怎麼回事?”孫季輔翻眼瞅這一對姑侄,林氏陪上笑,林俊更有笑,孫季輔才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活似一齣子戲,不知道有什麼誤會,這周氏在成親前離開家中,外面呆了半年纔回來,回來也不去尋郭家,今天對着我起誓,決不嫁給將軍,唉,我也糊塗着呢。”

林氏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果然說不嫁將軍,哎呀,這可怎麼好,那寧遠將軍還想着她呢吧,是吧,不然老爺怎麼會管這事兒,難怪照顧她,原來是同僚,果然照顧得對,趕明兒我也看看她去。”

孫季輔皺着眉歪着嘴,林氏說到最後對他一笑,殷殷上來陪禮:“全是我猜錯了,”再罵林俊:“小六子,你就是個不成材的,怎麼亂說話。”

林俊摸着自己的臉,再小聲提醒林氏:“姑,你才捱過打。”林氏拂袖於他,嗔怪道:“我知道,要你來說,你呀,快來給你姑父陪個不是。”

“我可是捱了一頓打,”林俊才說出來,林氏瞪眼睛:“你害得你姑我哭了好幾夜,”林俊嘀咕道:“那你可以不信。”林氏舉手過來也要打他:“成了精了,都是你害的我!”她想想覺得臉紅,再來見孫季輔:“老爺,周姑娘今天那送客的樣子你沒有見,我回來路上尋思着,這麼一個人,怎麼會給你當小,原來呀,果然不是。”

她站在燭下,面上兩巴掌的紅痕更明顯,孫季輔給她撫着面頰,道:“送客的樣子我沒有見?她今天拎着剪刀逼着我說不娶她的樣子,你更沒有見。”

林氏面上一點兒疼也沒有,她喜歡得道:“是真的,真是個好姑娘,”然後很擔心:“我今天一準兒得罪她了,這可怎麼辦?”

“這事兒好辦,左右不過她是朋友妻,以後郭將軍回來,她能怎麼樣?”孫季輔斜眼妻子:“最重要的是她心中有什麼結,今天本來要說出來,差那麼一點兒又不說了,要弄明白這個,我才能當她是朋友妻,在這以前,還不是。”

林氏太希望周氏鳳鸞是朋友妻,不然那麼水靈,她總是擔心。對着孫季輔把話細細問過,林氏出了一個主意:“戲文上莊子三戲妻,又說秋胡戲羅氏女,又說……。”

“與我何干!”孫季輔又要瞪眼,林氏笑嘻嘻道:“老爺你別急,今天她以爲你要娶她,這不是真心話差一點兒要出來,要是再讓她這樣以爲,這真心話會不會再說第二回?”

孫季輔手擺得跟撥浪鼓,嘴裡道:“不行不行不行。”

第六章,上門叫罵第九十六章,返鄉第五十八章,緊身小襖門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九章,少年壯志如煙滅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八十八章,雙雙中計第三十二章,來歷不明的強盜第十九章,告密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四十二章,不是婚契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一百零五章,自正清名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二十二章,毛家的親事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一百一十章,舊人引出舊事來第五十六章,誰是你妹妹第九十九章,身份?第十一章 ,鋪子對堵面堵心第二十章,審家賊第九十四章,離去第一百零四章,這一對纏綿的夫妻第十四章 章,大快人心!第七十六章,事發第八十八章,雙雙中計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三十八章,官非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三十五章,挑唆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四十一章,鳳鸞的條件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三章,再遇叵測人第五十五章,洞房花燭夜的驚險第五十一章,多謝你願意嫁第六十七章,成人圖畫第七章,飛雪天連天下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八十章,我們是夫妻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十三章,三奶奶小有能耐第二十三章,念想第六十九章,關愛第六十一章,啊啊啊 ......那姐姐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九十三章,不得不說的話第三十六章,盼頭第十六章 章,捶殺了她!第十二章,算計郭家的錢第三章,打聽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四十四章,幫忙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四十七章,三家親事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十五章, 苦命算計銀子的人第六十章,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二十章,審家賊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七十七章,好心眼兒的鳳鸞第二十五章,醫生的地位第二十八章,極品爹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九十二章,說服不成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六十九章,關愛第七十八章,話越說越錯第一百章,賽諸葛孫夫人的主意第二十章,審家賊第七十四章,曹氏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三十五章,挑唆第八十章,我們是夫妻第九十二章,說服不成第九十九章,身份?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三十四章,郭樸的怪脾氣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九十三章,不得不說的話第五十六章,誰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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