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光榮的斯坦因納侯爵幼子,古維爾薩帝國貴族精神的推崇者,身體力行的實踐者,奧芬巴赫.斯坦因納,此時面臨了一個……好像很奇怪的問題。
“你是決定就待在奧賽丁,任由那些苦命的人們繼續他們痛苦的生活,還是跟我來,盡你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你所能幫助的,去解救你所能解救的?”喬尼乘着奧芬巴赫思維有些混亂,繼續誘惑道,“而且你還能通過這些高尚的行動去接近你貴族的夢想,將已經漸漸逝去的高貴品質重新帶回人間,併發揚光大,讓整個大陸的人都能看到,你,奧芬巴赫.斯坦因納,一個活着的古老騎士,一個高貴的人,一個……”
“等一下!”奧芬巴赫被喬尼說的有些頭暈,連忙大喝一聲止住了對方的話語,“讓我安靜地想一想。”
喬尼聳聳肩,退到一旁。
過了許久,奧芬巴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打量着喬尼道:“剛纔那個問題我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但這不重要。你確實比我聰明一點。我可以加入你的傭兵團。”
喬尼點點頭,但沒有說話。他注意到奧芬巴赫說的是“可以”。
“但是。”果然,“我是副團長。”
喬尼想了想,覺得這也沒什麼,於是點了點頭。
“還有,你傭兵團的名字想好了沒有?旗幟確定了沒有?”
喬尼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但還是很誠實地搖搖頭。
“黑日傭兵團,用我紋章上的狼頭,加一個黑色的太陽,就這樣。”奧芬巴赫斬釘截鐵道,“答應了這個,我就跟你走。”
黑日傭兵團,狼頭,黑太陽……喬尼翻起白眼望着天空想了一會兒,看着奧芬巴赫,有些無奈地說:“不行啊?”
“怎麼不行?”
喬尼嘆了口氣,又咳嗽兩聲清清喉嚨,這才用苦口婆心般地語氣說道:“首先,黑日就不行。你不知道現在維爾薩第二帝國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吧?”
奧芬巴赫搖頭。
“作爲一個信仰自由……或者說混亂的國度,太陽神教會在維爾薩還是挺有勢力的。雖然除了南方以外他們都沒有什麼太大的發展,但太陽神教會的聖武士可是隨着傭兵的腳步遍佈整個帝國啊。”喬尼給奧芬巴赫分析着局勢,“你說,我們舉着一面畫着黑色太陽的旗幟,跟別人介紹說自己是黑日傭兵團的傭兵,要是讓太陽神的那些聖武士撞見,會發生什麼事情?”
奧芬巴赫倒是豪爽,一拍自己腰間的流星錘道:“打死他們就是了。”
真是暴力啊……喬尼在心裡嘆口氣,嘴上卻不動聲色:“然後會有更多的聖武士來找你報仇。”
“都幹掉!”奧芬巴赫豪爽依舊。
喬尼不答應了。他用一種非常鄙夷的眼神看住奧芬巴赫:“你是要跟我去維爾薩殺聖武士還是去當傭兵的?”
“當傭兵。”
“那你如果這樣幹,除了殺聖武士還能有時間幹別的嗎?”喬尼很想拍奧芬巴赫的腦袋,“你想,我們在城外很辛苦地殺了,比如說一窩怪物,筋疲力盡地回到城裡,正巧碰上了上一次殺的幾個聖武士的幾個同伴和來尋找他們的牧師,你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奧芬巴赫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有些鬱悶:“你說的有道理。”
“所以黑日什麼的,你就不要想了。”喬尼拍拍奧芬巴赫的肩膀,以示安慰,“不如叫‘自由之翼’吧!”
也就是自由的翅膀,不過喬尼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應該可以理解其中的美好含義。
“自由之翼?這個名字……”奧芬巴赫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啊,我說過,命名權要給我的啊!”
“這是個問題啊。”喬尼點點頭,“作爲奧丁的子民,我們要秉承他對於自由的教導。你說,奧芬巴赫,自由好不好?”
“當然好了。”奧芬巴赫毫不猶豫,“只要稍微瞭解點歷史,就知道自由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東西。”
“作爲一個高貴的貴族,你是不是應該將這種美好的東西布撒人間?”
“這我不知道……”奧芬巴赫回憶了一下,“貴族精神裡沒這條啊,但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那我們作爲自由的翅膀,將這種美好的東西儘可能傳遍整個大陸,用我們最大的努力去改造這個世界……”喬尼畫了一張非常大且美味的餅,然後他把問題交到了奧芬巴赫的手裡,“當然,你纔是擁有傭兵團起名字的權力的人,你覺得我們叫什麼好?”
奧芬巴赫皺皺眉頭,似有不甘地說:“就叫自由之翼吧……”
“這就對了!”喬尼用力拍了一下奧芬巴赫的肩膀,讓這強壯的漢子不由地縮了一下肩膀,“接下來就是這面旗幟的問題。”
奧芬巴赫的警惕心在之前的兩次交鋒中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喂,你連這個也要跟我爭?”
“不,我只是說說我的想法。”喬尼無辜地聳肩攤手,“作爲未來的團長,也作爲你的朋友,我提點建議不過分吧?你不能剝奪我說話的權力,對不對?”
……
“對。”奧芬巴赫終究找不到反對的理由。
“這面旗幟。”喬尼用手比劃了一個長方形,“要有我們傭兵團的特色。”
奧芬巴赫看着喬尼,沒有說話。
於是喬尼接着說道:“狼頭代表你,巨劍代表奧丁,奧丁代表正義,所以……”
喬尼蹲下身子,拔出腿上的短刃,猶豫了一下,重新插了回去,然後連着鞘一塊扯了下來,用刀柄在地上畫起了簡單的示意圖。
“這是旗幟。”喬尼勾出一個方塊,“這是奧丁的巨劍,這是你的狼頭,奧丁的劍上帶上翅膀。”
畫完,喬尼站起身,和奧芬巴赫一同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過了很久。
“我覺得我們可以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喬尼環顧四周,然後若無其事地用腳抹去地上的塗鴉。
“我堅持我的觀點,可以把黑太陽去掉。”奧芬巴赫堅持己見。
“不不不,我們以後再討論吧,傭兵團的人還沒叫齊呢。”喬尼將短刃重新綁回自己的大腿,然後慢慢向後退,“以後再討論,我還有訓練沒完成呢。”
在走開一段距離之後,喬尼開始輕聲安慰自己:“我覺得這是筆的問題,對,一定是筆的問題。”
他假裝自己忘記了高中的美術成績,還有初中的,還有小學的,還有……
“這是畫筆的問題,刀柄太硬,不順手。”喬尼再次對自己強調道。
---------
因爲是一對一的決鬥模式,所以這場奧賽丁人與野蠻人的最後一場戰鬥將會持續很久。軍隊是絕對不能撤退的,誰知道野蠻人會不會臨時起意要頑抗到底,所以後勤還得繼續。爲了儘快結束後方供給的壓力,決鬥很快就開始了。
就在第二天。
首先是陣前的磋商。凱利斯作爲聯盟領袖,在一衆親兵的護衛下來到戰場中央。在他對面,是同樣護衛規格的伊威達。
在確定了自己所瞭解的一切關於決鬥的事情屬實之後,凱利斯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上場順序如何呢?伊威達.海因裡希將軍?”
“你們先上。”伊威達回答,“然後是你們的那些北方部落——是這樣的吧?那位叫阿邁尼的信使說你們將由你和北方部落的酋長們爭奪新生國度的王座。”
“不錯。”凱利斯臉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陰沉,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但我不同意這樣的順序,這對我們不公平。”
“你是害怕奧賽丁的戰士在和你打完之後無力再與他們戰鬥,從而讓他們獲得更大的勝利嗎?”伊威達笑呵呵地說,“不用擔心,我們有足夠多的戰士,而且我們也有足夠的牧師。”
牧師並不充足,但應付這種決鬥還是沒有問題的。
凱利斯的臉色如常,心中卻是噁心不已。北方部落早有反心,這他還算有些準備,只是沒想到早在談判的時候那隻老狐狸便已經埋好了陷阱。更噁心的是,奧賽丁人分明在用武力威脅自己,自己卻毫無辦法。
比起死在一名奧賽丁牧師劍下的父親,凱利斯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更加幸運還是不幸。或許更加幸運吧,父親雖然不用忍受奧賽丁人面對面的威脅之詞,但他死時被攪碎了內臟,而且他最終也沒有成爲阿祖格爾子民的王。
王!
想到這裡,凱利斯臉上有了笑容。他看着伊威達的眼睛:“你們一定會支持決鬥中產生的王,並且幫助他免於受到其他部落的傷害的,是吧?”
伊威達揮手止住了侍衛們想要拔劍的舉動,無視了凱利斯的無禮,平靜地點頭道:“是的,即使野蠻人的王在決鬥中喪失了他所有的戰士,奧賽丁人也不會允許其他的部落侵犯他的權威。同時,我們不會乘着那名首領失去所有戰士的機會,試圖侵犯野蠻人的權利。”
“你能發誓嗎?”凱利斯並沒有因爲伊威達的話而有所鬆動,依舊緊緊地盯着對方的雙眼。
“可以。”伊威達沒有躲閃對方的實現,一臉平靜,“我,海因裡希公爵長子,海因裡希家族合法繼承人,奧丁的虔誠信徒,伊威達.海因裡希,在此以我的家名和我的信仰起誓,我將支持任何在奧賽丁與野蠻人雙方決鬥中遵守規則而勝出的部落首領,保護他免於受到敵對部落的傷害,同時不會對他進行任何權力上的侵犯。”
“很好。”凱利斯垂下眼簾,似乎在表示一種臣服,“讓我們開始吧。”
按理說,決鬥其實是可以加快的。這片至今還能感覺到隱約血腥氣味的土地上,曾經容納過上萬人同時混戰。如果將參加決鬥的人散開,只一天,估計就能完全解決戰鬥。然後該成王的成王,該回家的回家——只有北方部落要悲劇,他們根本不能在凱利斯成王之前就完成自己的計劃。
問題在於,這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決鬥。
“一共二十個場地,每場都有我們的牧師和對方的薩滿在一旁監督。”喬尼坐在帳篷外的火堆邊,對同樣無所事事的奧芬巴赫和威廉——主要是威廉——解說着這場大決鬥的操作流程,“勝利了可以繼續打,傷了有牧師可以給你治療,致命傷的話……”
“就死了?”威廉插嘴道。
“不,千夫長和百夫長可以享受牧師的復活術。”喬尼想起了自己在那個黑心的戰士公會裡考七級的經歷,還有史蒂芬的解釋,“不過人不能死透了。”
“那不就是治療術麼。”威廉撇撇嘴,“人根本就沒死。”
“不治療你就死了。”喬尼沒好氣地說,“治了纔沒死,那就是幫你復活了。”
“那野蠻人那裡,不是也能這麼幹麼?”威廉覺得有點不對,“我覺得上面的意思應該是消耗野蠻人的實力啊。”
一直低頭沉思的奧芬巴赫聞言擡頭看了一眼威廉,眼神中透着好奇和驚異。
“威廉.布朗,我招到的第一個團員,挺聰明的吧。”喬尼對奧芬巴赫介紹道,然後回答威廉的問題,“薩滿要是有那能耐,史蒂芬先生當年怎麼可能殺得死那個酋長。”
“但是,輕傷他們總會治療吧?”威廉不解,“要是放在奧賽丁,那些薩滿其實就是那個神的牧師啊。”
喬尼搖頭搖手指:“野蠻人輕傷是不會下場的——只要不死,他們不知道認輸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哦,不對,他們什麼字都不會寫……總之他們不死是不會離場的。”
說完,喬尼看了看奧芬巴赫,奇道:“我說,你在幹嘛呢?”
奧芬巴赫擡頭看看喬尼,又低頭看着地面:“我在想,傭兵團的旗幟要畫成什麼樣。”
說着,奧芬巴赫從火堆邊上拉出一根木柴,在地上滾去火焰,又蹭掉火星,在地上畫了個長方形:“這是旗幟。”
喬尼看着地面,威廉看着地面,奧芬巴赫也看着地面。
過了一會兒。
“大概結構是這樣的。”奧芬巴赫終於還是放棄了畫圖的打算,僅僅是用枯柴指着旗幟解說道,“中間這一大塊,是我盾牌上的那個狼頭。”
說着,拿出盾牌給二人看看。
“不錯,還行,然後呢?”喬尼問道。
“沒了。”奧芬巴赫說着,看到喬尼的臉色,又補充了一句,“但我覺得還應該有些什麼。”
“所以?”喬尼看着他。
“我覺得應該把我的紋章放上去。”
奧芬巴赫的紋章就是斯坦因納家族的紋章,只有那個狼頭是作爲非繼承人的他自己加上去的,以示與本家的區別。面對紋章,左半邊是金色爲底色的鷹,頭戴王冠,爪握權杖,右半邊上半部分以紅色爲底色,中間是金色的太陽——這當然不是向太陽神示好的意思,僅僅是這個古老的家族在更早以前對陽光的崇拜。至於右半邊下半部分,是白色的底色,中間是血紅色的仰天長嘯的狼。喬尼看不出這是冬狼還是自己曾經殺過的那種野狼,總之,就是隻狼。
喬尼看看奧芬巴赫盾牌上的紋章,有看看地上的那個方塊,嘴脣蠕動兩下,欲言又止。
不行,絕對不行!喬尼在心中吶喊,同時大腦開始告訴運轉。
一定要打消他的念頭。喬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