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餐露宿本是行軍時的一項基本功課,但主動與被動之間終究是存着很大差異的。LU5小說網被人抄了老家絕對是最難以接受的一種被動形式。
儘管雅各布自己也是打算在離開後焚燒城堡以絕後患的,但那把火得自己放才能顯出灑脫與自己優雅的殘忍——就像卡列尼將軍一樣。現在城堡裡那把火顯然與自己無關,這簡直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不僅抽在他的臉上,也抽在整個艾尼迪亞帝事集團的臉上。
那裡有五十名守軍。
現在雅各布可以確定,這些該死的僱傭兵並不是撤退,他們甚至都不是單純的僱傭兵。沒有那一支僱傭兵會冒着生命危險和人員損失去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這不是搶劫,這是示威。
現在擺在雅各布面前的局勢突然嚴峻了起來。一支不知逃往何處的異教徒軍隊——他已經不再以傭兵團相稱了,一兩天後就要經過這條道路的輜重車隊,還有以後源源不斷到來的後勤保障……
雅各布常常認爲自己被將軍們低估了,但現在他有些懷念過去那無所事事的時光,那些抱怨着沒有仗打,整日虔誠祈禱的時光。
不知不覺中,形勢悄然逆轉。
“去下一個城堡”他咬牙命令道。
他想起了留在那座城堡裡的攻城器械,它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被組裝就已經化爲灰飛……
灰飛?
雅各布突然覺得心臟一緊,喉嚨發乾,隱然有些暈眩的感覺。他停住了腳步,連呼吸都有了短暫的停頓。
如果對方把那些攻城器械帶走……
雅各布的頭越發疼了起來。
薩弗蘭堡是自由軍攻下的三個城堡中最有反抗精神的一個城堡。他們在過去的時間裡一直在加固城防,於耕種之餘操練自己,然後在自由軍的信使傳達了薩基爾堡的慘劇之後轟然散去。
很多人都更傾向於相信自己。薩弗蘭堡的人分掉了兵器,分掉了食物,在城堡裡設下了簡陋的陷阱,然後一部分自行逃離,一部分跟隨信使投奔了自由軍。只有五個老的已經不怎麼能走遠路的老人留了下來,準備給侵略者最後一擊。
這種表現是有原因的。薩弗蘭堡在四十年前曾經目睹過一次降而復叛的下場,那一次,狂熱忠於此地前任主人的士兵和農兵不分情節嚴重與否,統統被吊死在了城頭。當然了,當薩弗蘭子爵帶着支持自己的侯爵的援軍回來之後,給了那些勇士隆重的葬禮,但死了就是死了,即使光榮,這些草民也不希望發生在自己頭上。
當雅各布率軍壓到薩弗蘭堡城下的時候,城門如同往常一樣大開着,但一個人也沒有。城堡安靜地可怕,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那樣大張着嘴巴,閉着眼等待有無知的旅人跳進這粗糙的陷阱。
有沒有陷阱,都得探一探。第九中隊當仁不讓地被指派了這個危險的任務。
大部分設置在城堡裡的陷阱很粗糙,並且不致命。有些甚至更像是惡作劇。門的上方放置的尿桶,塗抹在屋子牆上的糞便,插在牀板下面只露出個尖的木棍……當然也有在門上邊隔石頭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九中隊的損失稍微有些慘重,傷多死少,但這絕對是大大影響心情的。唯一的收穫是五個老頭子的腦袋,但這也付出了一名士兵的代價——那傢伙見一間屋子裡只有五個白髮蒼蒼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於是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被一支弩矢射穿了肚子。
“把城堡給我……”雅各布出離憤怒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次的行動會如此的不順。想到同僚將在前線建功立業,爲偉大的艾尼迪亞攻陷敵人的國都,自己卻只能在這個鬼地方被一羣至今不知道長什麼樣的敵人戲耍,雅各布有些抓狂了。
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就像當年他被那隻精靈追擊地幾近崩潰的時候一樣。那時候雅各佈告訴自己,生氣是沒有用的,最關鍵的是幹掉那個討厭的精靈;現在他告訴自己,最關鍵的是保證後勤補給的安全。
如果輜重車隊被襲擊,讓前線的戰士吃不飽飯,那自己可能連回後方當個衛戍軍官的機會都沒有了。就地處決也是有可能的
莫非要護衛輜重隊直到他們安全通過麼?雅各布很不甘心,而且這多少會使自己淪爲基層官兵的笑柄——後勤固然重要,但在西線戰場,用一支前線戰鬥部隊去護送行走在後方的輜重隊,這絕對是第一次。
或許就連輜重隊的那些士兵與軍官都不會歡迎自己。他們會覺得自己在藐視他們。對於這些根本就沒能被派上前線的士兵來說,雅各布儘管不很得意,但也已經是值得嫉妒一下的對象了。
好吧,偉大的艾尼迪亞教導人們不要嫉妒自己的兄弟,但教導和完全遵守是兩回事。即使是狂信徒也不敢說自己能完全遵守至高的真神的所有教導。
“集合隊伍。”雖然有所顧慮,但雅各布不敢耽擱,“沿着大路向東行進,接應即將到來的輜重車隊”
這個決定避免了他們在上牀睡覺時候可能出現的進一步非戰鬥減員。
且不說有些焦頭爛額的艾尼迪亞軍,將視線轉向佔據主動的自由軍。當自由軍以小隊爲單位散開的時候,喬尼給他們的命令是“自由出擊,以保存自己與保護本地居民爲目的,並在敵我差距懸殊的情況下優先保護自己。”當然,喬尼知道會有人無視自己的最後一句叮囑,不過那不重要——這或許能爲自己的隊伍賺來一些名聲。
打散了隊伍之後,喬尼並不指望還能重新聚攏起來,也不想這麼幹。對於奧賽丁戰士來說,散開來的作戰或許更能展示他們的強悍。不過必要的措施還是要有的——安迪的那種會散發穩定紅色煙柱的藥劑再次立功。
當真是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喬尼這一隊無疑是收穫最豐厚的。在精靈射手的幫助下,他們很輕鬆地就從那些因爲精神面貌不佳而被留下來看家的艾尼迪亞軍士兵手裡奪取了城堡,繳獲了一架還沒來得及被銷燬的攻城弩炮。這玩意兒對於游擊隊來說略微有些沉重,但有安迪在,倒也不是太大的問題。
“從來沒有一個高貴的魔法師是被人這麼使喚的”安迪一邊往自己的儲物袋裡裝體積較小的弩炮零件一邊抱怨,“你要是真想強攻什麼城堡,你完全可以讓我嘗試着去用狂亂術模擬一些破壞力巨大的法術嘛”
這個提議因爲故障率太高而被喬尼堅決地否定了。
有了弩炮,喬尼的野心一下子膨脹了起來。就像是繳獲了山炮的八路敢打縣城,繳獲了弩炮的喬尼也敢帶着自己的人去硬攻城堡了。
經過長途跋涉,他們來到了上一次攻破的兩座城堡邊上的那一座地理條件優越的城堡。這座城堡挨着大道,牢牢控制住昔日繁忙的商路。道路上還有昔日稅卡的遺蹟,不過已經十分破敗了。有些是人工的痕跡,有些是自然的偉力。顯然,艾尼迪亞人並不需要對商路進行如此強烈的壓榨。
爲了保護自己控制的村民,同時也是爲了防止手裡的人口被外來的勢力擄走,城堡的守軍在發現喬尼一行人的第一時間就拉響了警鐘,將還在田間地頭勞作的村民粗暴地趕進了城堡,撥了專人看押。然後就將城堡大門緊閉,再無動靜,只有城頭上持弩的哨兵警惕地看着敵人。
但就是不出來。
這讓喬尼十分鬱悶——他原本指望能誘敵出擊然後搞點什麼小動作的。最不濟,也能讓安迪釋放個油膩術然後收割上一批生命。
“他們就不怕我們是真正的強盜,然後把這些沒有人的村子給劫了麼?”喬尼鬱悶地對蘭斯洛特說。
“糧食可以存儲在城堡裡,而那些村民想來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蘭斯洛特搖搖頭,“我們最多把這些房子給燒了,但那樣的話反倒能讓艾尼迪亞人的形象變得相對更高大一些。”
也讓自由軍的形象一落千丈。
“強攻?”喬尼打量了一下因爲靠近主幹道而特意加固加高過的城牆,搖搖頭,“這塊骨頭有點硬。”
雖然這座城堡原來的主人是靠商隊的過路稅吃飯,但下屬的村莊也不少,總有四座之多。要控制這麼一座城堡,裡面的士兵怎麼也不會少於兩百人,甚至還可能更多。
“啊,有了。”喬尼一拍腦袋,“安迪,你有鏟子沒有?”
拿這個問題去問法師和罵街也沒什麼差別了,但安迪還真有。
“你要幹什麼?”安迪皺着眉頭問道。他的包裡有兩把鏟子,是當年在極北的雪地裡修行的時候當作應急工具來用的。
“挖坑。”喬尼伸出手,手指勾了勾:“我不信他們不出來。”
游擊隊的工作不光是用槍殺人。扒鐵路,剪電話線,埋地雷……這都是他們的工作。
簡而言之,喬尼帶着他的士兵,開始在平整的大道上挖坑了。
矮人本就是擅長挖掘的種族。即使是鍛造的手藝不行,他們也善於挖坑,這是一種前半生的生活方式。很快,兩個深坑就挖好了。人跳下去固然是沒事,但馬車摔下去就別想上來了。
按理說,這種程度的道路破壞並不足以引起城堡守軍的重視。馬車又不是火車,一節鐵軌不見了就要翻車。輜重車隊完全可以繞道,或者乾脆讓護送的士兵重新把坑填上。但有些責任是一定要追究的。自由軍現在的行爲,和在別人門衛室外邊撒尿的性質倒也沒多大區別,保安總是要倒黴的。
但保安不想倒黴,所以他們出兵了。
一兩個坑不要緊,但現在看起來,對方似乎是打算挖很多個坑。這個問題就有些大條了。
遠處城堡的大門緩緩打開,一支兩百人左右的隊伍從裡面出來,排成隊列,然後向只有不到三十個人的喬尼這邊壓了過來。他們氣勢洶洶,全副武裝,頗有一副必勝的架勢。
“射手自由射擊。”喬尼下令道,“剩下的人繼續挖。”
在挖的也就兩個矮人而已。他們的耐力很好,力氣也不小。一會兒的功夫,這一段的大道就算是徹底廢掉了。人還能走,馬車這種大傢伙是肯定沒法過了。
現在,艾尼迪亞軍隊差不多快到了。
“撤退”喬尼厚顏無恥地高喊,然後率先向着敵人的反方向跑去。
這是實現安排過的,所以衆人都毫無心理壓力。他們跟在喬尼後面,加速向一旁有些稀疏的樹林跑去。艾尼迪亞軍先是追了一會兒,見實在追不上,便將腳步停在了被破壞的道路邊上,不再向前。
這些坑得填啊。
填坑比挖坑要容易一些,就是耗時有些長,而且很難重新平整到之前的模樣。一百多個艾尼迪亞士兵在長官的命令下磨磨蹭蹭地用自己的雙手開始撥土。當然,警戒的哨兵還是有的。他們警惕地觀察着四周,生怕剛纔的襲擊者再次折返回來。
那羣異教徒的箭術實在是有些過於高明瞭。只不過是三輪射擊,他們就失去了十八個同伴。然後對方又在艾尼迪亞人射出弩矢前的那一霎那果斷撤退,連還擊都沒有辦法還擊。
喬尼當然是會回來的。弩炮已經組裝好了,第一枚石彈便找準了位置,在人堆裡犁出了一條血肉通道。第二枚石彈則在混亂的人羣中犁出了另一條血肉通道。
血肉橫飛的場景就不用多加描述了。
敵人始終沒有露面。在第三枚石彈飛出來的那一刻,城堡的指揮官非常明智地下達了撤退的指令。這個指令有些晚了,因爲有半數的士兵早就自行撤退了。
狼狽,徹底的狼狽不堪。
遊擊作戰本就是種惱人的戰術,如果讓一羣素質堪比特種兵的人來進行這種活動,那就更加可怕了。
同樣的一幕在很多地方上演。當雅各布率軍抵達沿途的第一座城堡的時候,他發現,事態已經脫離自己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