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阿姨看到許可欣從臥室裡蹣跚的走出來進了旁邊的客用臥室後才鬆了口氣,回去休息。
時間很快就到了產檢的那一天,但非常不巧的是,馬萬里昨天晚上突然得了痢疾,到早上時已經拉得整個人都昏迷了,不得不送醫急救。許可欣似乎也忘了產檢的事,還是晚上回家後,阿姨提醒她纔想起來的。
“我都忘了……”許可欣今天一天哭了不少,此時聲音有些沙啞,鼻頭髮紅,臉色卻很蒼白。
阿姨看她走得不穩當,伸手扶着說:“太太,今天吃了什麼沒有?沒吃廚房裡有新熬的粥,給您盛一碗吧?再就點小菜,軟軟和和的,晚上才能休息好。”
許可欣搖搖頭,上樓了。阿姨只得回到廚房收拾飯菜,兩個小保姆聽到動靜趕緊出來,今天大部分的飯菜都沒人吃,這些當然就都歸她們了,像早上拿出來的龍蝦鮑魚,中午就都做了拿出去送人了。雖然大晚上吃東西不好,兩人還是有點興奮。阿姨把那一砂鍋鮑魚粥盛出來說,“咱們三個分了吧。這邊的包子饅頭,你們去問問外面的人吃不吃?”
小保姆趕緊把蒸好的包子和小饅頭都撿出來,放在大盆裡端出去,還有一些炒好的菜也都端給外面的司機們,他們肯定也沒吃呢。
然後她們三個就在廚房裡吃起來。一個小保姆問:“您看,老爺要緊不要緊?”
阿姨說:“拉肚子而已,老爺身體好着呢,不會有事。”
其中一個小保姆聽了就嘆氣,“……那是不是明天就回來了?”
阿姨搖頭:“應該要在醫院住上幾天養一養,明天我做點東西送過去。”老爺現在沒病都要偶爾養養小病,好不容易有了病,肯定要當大病養。
兩個小保姆立刻高興起來,激動的分配明天的工作,你擦窗戶我擦地板,你洗青菜我洗魚,上午洗衣服下午修剪草坪花圃。
三人吃完,把碗筷子收拾好,再把明天要做的東西先拿出來分好。小保姆一邊把盤子放進消毒櫃,一邊小聲問阿姨:“明天太太去不去?”
阿姨頓了下,說:“太太今天累着了,她又有孩子,明天我一早去送飯,就讓太太多睡一會兒吧。”
小保姆鬆了口氣。有時親眼看着有人受苦而你又幫不了她時,真是折磨。所以她們都在暗地裡幫着太太儘量避着老爺。
而房間裡的許可欣卻僵硬的坐在牀上,沒有開燈。她的手裡握着一個小巧的香水瓶,裡面金色的液體還剩下一半。她握得很緊。
等聽到樓下的聲音消失,整幢小樓一片寂靜後,她輕輕打開香水瓶,抖着手把裡面的液體嚥了下去。
阿姨早上悄悄上了二樓,推開臥室的門,想看看許可欣是不是還在睡。結果她進了裡間,頓時嚇了一大跳。
裡間臥室特別亂!牀上的枕頭、被子、牀單都揉成了一團,幾乎都掉到了牀下。牀頭櫃上的東西也是東倒西歪的,浴室的門開着,裡面的燈亮着,從浴室有明顯的水漬延伸到臥室裡,還有赤腳踩出的印子等等。
可是人不見了!
阿姨找了一圈,從浴室到更衣室再到陽臺,還拉開窗簾看後面有沒有藏人,最後在牀底下把許可欣找着了!
“太太!”她嚇得大叫。
許可欣縮成一團,整個人都是僵硬的,萬幸人還活着。
阿姨把許可欣從牀底下拖出來,手忙腳亂的給她蓋上被子,再跑到樓下喊小保姆上來幫她一起把許可欣給抱到牀上。
許可欣一直沒醒,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怎麼樣了。
小保姆嚇呆了,只會問:“阿姨,怎麼辦?怎麼辦?報警嗎?”
阿姨打了她一巴掌:“瞎說什麼?!”
小保姆:“太太不是自殺了吧?!”
“胡說什麼!太太是病了!生病了!我去叫醫生來!”
醫生來了以後,做了簡單的檢查後搖了搖頭說,“要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行,目前看不出來。”
阿姨緊張的問:“有生命危險嗎?”
醫生說:“不好說啊。”他纔不會一口咬定說是什麼呢。
阿姨在馬家的時間很長了,連馬文才都是她從小照顧的,很有些主人翁精神。她問醫生:“是……吃藥了嗎?”
醫生警覺極了,表情死板僵硬的說:“沒有檢查過,我沒辦法下結論。”
阿姨是真怕許可欣服藥自殺了!平時馬萬里怎麼對許可欣她都是知道的,那是沒事也要折騰一番,有事更是加倍折騰。現在馬萬里進醫院了,回來還不知道要怎麼整人呢,許可欣一時害怕自殺也很有可能。
但這種事不能說出去啊!
許可欣被送上車去了醫院,阿姨讓小保姆跟上照顧,她帶着熬好的湯去見馬萬里了。
馬萬里的精神還可以,今天已經可以自主進食了,就是拉得太厲害,人現在還有些虛,他臉色臘黃,瘦得像曬過頭的黃瓜,臉上、脖子上的皮都皺巴了。看到阿姨進來,他客氣的點點頭,溫和道:“還麻煩你過來,真不好意思。”
阿姨以前也認爲馬萬里是個特別有修養的人,直到她知道他騷擾小保姆,以前一樓他們這些工人住的房間都是沒有鎖的,爲的就是要時刻準備着服務大家,後來她就故意丟了個金項鍊,說東西丟了要裝鎖,於是一樓所有的工人房間都裝上了鎖。
她那時也沒想太多,就以爲是男人色心重。直到馬萬里突然離婚,又突然跟許可欣結婚,又那樣的折磨人,她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
……這人一變,就跟脫畫皮似的,讓人完全想不到。
所以她現在不管馬萬里對她多尊重,她都特別小心。
阿姨連忙說:“沒事,沒事。你怎麼樣了?能吃東西嗎?我煮了湯。”
馬萬里特別客氣的問旁邊的年輕醫生,“家人送來的湯,可以喝嗎?”
阿姨把保溫罐打開,讓醫生看說,“自己家煮的。”
醫生說:“沒事沒事,可以自己喝,別吃裡面的東西,喝點湯還是可以的。”
阿姨就給馬萬里盛了一碗,又把房間裡的放的水果洗洗切切請醫生和護士吃,她把果盤放在外面客廳裡,把人都給引到外面後,她走到馬萬里身邊小聲說:“太太昨晚上在家裡暈倒了,今天也送到醫院了。”
馬萬里厭煩道:“怎麼這麼麻煩?情況怎麼樣?醫生是怎麼說的?”
阿姨:“醫生……說要檢查之後才能說。”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馬萬里。
馬萬里一開始沒想到許可欣自殺這個可能,就以爲是她嬌氣,昨天在醫院裡陪了一天也沒怎麼累着她,晚上還讓她回去了,竟然能累暈過去,肯定是裝的!但在阿姨隱含擔憂、驚慌、恐懼的眼神裡,他也想到了。
一下子,他就冷靜下來了。
自殺嗎……
他不是不知道他對許可欣做了過分的事,但他們是夫妻,他已經酬以妻位,這在他看來就足夠買下許可欣和她一家的性命了,從此後,她藉着他登上了另一個世界,能站在他身邊,以馬萬里夫人的名義。
那麼,不管遭遇到什麼,她都不該抱怨。
所以在以爲許可欣自殺時,他只覺得煩。
真麻煩啊。
他對阿姨說:“去看一看,如果不嚴重就讓她回家休養吧,醫院裡病人多,她現在還懷着孩子,染上病氣就不好了。”
許可欣和馬萬里雖然在一家醫院,卻是兩個不同的院區。阿姨出來後就想,如果許可欣沒事,這就接她回去。
她再同情許可欣,也知道什麼是輕,什麼是重。何況婚是許可欣結的,她早知道老爺是什麼人,還願意跟他,願意結婚,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阿姨硬起心腸,走到許可欣這邊的急救中心,經過檢查,許可欣被認爲是中毒,她服用了一種工業上使用的礦物染料,具有一定的毒性和腐蝕性。
“那能出院嗎?”阿姨聽不懂,現在許可欣在病房,人還沒醒,她沒法跟她說話。
醫生翻了個大白眼,“行啊,想出院就出吧,晚上你再給送回來,直接送太平間就行,不用往我這邊送了!”一邊嘀咕,“胃和腸子都燒掉一層皮了,血糊拉的,還回家呢!”
不能出院了。
阿姨聽到也替許可欣鬆了口氣,一邊說:“我們家太太有孩子的。”
這個急診醫生是被從內科叫來的,一時也沒人告訴他躺在那裡的大美人是誰的家屬,聽到“太太”這個稱呼還做了個鬼臉,“已經知道了,進來就照了片子,怕她瞎吞東西。孩子沒事。”
阿姨這回是真鬆了口氣,她打電話叫小保姆帶上東西過來,馬萬里那邊有人照顧,許可欣這邊就只有她們了。
小保姆來了聽說許可欣真有可能是服毒倒抽一口冷氣,又聽說孩子這樣都沒事,也是隻念老天保佑,她和阿姨兩人換着班在這裡陪牀。
深夜,急救中心這邊還是人潮涌動,而另一幢樓的住院大樓裡,卻安靜極了。
許可欣睜開眼睛,她臉上還有一塊撞出來的青腫,小保姆驚喜的小聲說:“太太,你醒了?沒事了,你還難受嗎?疼嗎?醫生說如果疼可以按這個鈕就自動打麻藥了。”
許可欣溫柔的笑了笑,伸手捂住肚子。
小保姆說:“孩子沒事。”
許可欣的表情裂了。
怎麼會沒事?!
這個毒都快把她疼死了!她硬撐着沒有喊人,怎麼會沒事?!
她殺自己也不行,殺孩子也不行,難道真的只能……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