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伯金冥,倉皇逃入狐鳴谷,迎面撞上了兒子奚林、叔荊搬來的西周救兵,西周的世子伯鞠親自帶隊來的,他國中有五千人的軍隊,這次帶了三千來增援顧國。
走到狐鳴谷,看到金冥他們逃過來,急忙接住,金冥捂着受傷的肚子,嚎啕大哭,對伯鞠說:“賢侄婿,完了,全完了,顧國被商湯得了去啦。商師還不放過本伯,在後面緊追不捨……”
伯鞠立刻讓叔荊帶金冥先走,他和奚林以及所有的周兵埋伏在狐鳴谷兩邊的林木裡,打了個埋伏,結果射死了慶誧。
伯鞠實際上是個沒什麼文化和智慧的粗人,除了會種地栽莊稼,沒什麼謀略,他聽說岳伯父的國家被商師佔了,把嶽伯父弄得這麼慘,大怒,下令把抓獲的商軍士兵全部斬首,然後把司徒慶誧的人頭也砍下來,送給商湯,讓他知道西周不是好惹的。
顧伯金冥和二百多個臣子、隨從逃到西周國,被伯鞠安頓在周屬的藋邑,金冥本人則被接進了周邑,因爲他受了傷,還病倒了,侄女娪己是伯鞠的夫人,要在周侯府裡照顧伯父。
金冥肚子上被戳了一矛,因爲有兩層皮甲防護了一下子,其實傷得並不嚴重,但是他連驚帶嚇加憋屈窩火,病倒了。
他一直想不通,自己那麼大力地清剿“內奸”,怎麼還有那麼多內奸!越想越窩囊,結果連傷帶病,竟然臥牀不起,而且越來越嚴重,高燒、說胡話、驚叫抽搐。
娪己和兩個堂兄晝夜服侍,各種醫藥、巫祝、祭祀,可金冥還是沒救過來,在病牀上掙扎了一個多月,嗚呼哀哉,死了。
正在夏邑當官的后稷不窋聽說兒子帶人伏擊了商師,還殺了商的司徒慶誧,嚇得魂不附體,向卿士寮告假,坐上車子馬不停蹄地飛跑回西周。
“兒咂兒咂,你也太沒腦子了,你可惹得禍事不小!”不窋見了伯鞠就嚷:“你去救顧沒問題,你伏擊商師也沒問題,甚至殺了慶誧也沒問題,你千不該萬不該還把慶誧的人頭送回去向商湯示威,你這是向老虎扔石頭,打不死老虎卻激怒了它,我西周要被夷爲平地了!”
“父侯,有什麼可怕的?我西周有的是人,軍隊戰鬥力也不弱,怕他怎麼的?”伯鞠不服。
“兒咂,說你沒頭腦你還不服,”不窋拍着案几說:“我西周再強,能比韋國強?能比顧國強?現在你看看,商湯這次北征,一出手,兩個大國就完蛋了,我西周如何頂得住?其實只要你不出手,誰咱也別惹,之後無論天下怎麼變化,咱們還是可以在都廣這塊沃野上守住社稷宗廟,繼續耕耘,繼續生存,現在,你你你……我西周在都廣之野已經生存了五百餘年,現在要完了,全完了……”
不窋一邊說着,一邊渾身哆嗦,眼淚都下來了。
伯鞠仍然不服:“父侯,我覺得你過分擔心了。怕什麼?那裡不是還有昆吾公嗎?東面不是還有西邑夏嗎?他們能坐視不管?”
不窋扯出一張羊皮地圖來在案几上攤開,一指:“孩兒啊,你看看吧,現在,商幾乎把流沙以西、雷澤以南的諸國都征服了,還有淮水上游的一些國家,勢力幾乎和夏相當了;現在又滅了韋、顧,他就象一隻張開巨口的猛獸,你看看,昆吾雖大,但是正好在這巨獸的嘴裡,被商湯吞掉是早晚的事情!昆吾完了,我西周也完了!”
次子司空遙說:“父侯,您的意思是,這裡呆不住了,我們得……遷國?”
“唉唉,現在還不必,等等看,主要看昆吾。”不窋擺擺手說:“只要昆吾還在那裡,商湯就不會來攻擊西周;如果昆吾完蛋了,孩子們,立刻收拾東西帶着國人跑路,這裡萬萬不能繼續呆下去了,否則我西周無噍類矣。”
有周一國,個個膽戰心驚,不知道禍事啥時候就從天上掉下來了。
昆吾牟盧得到顧國被商師偷襲滅亡的消息,他真的震驚了,也開始有點怕了!
他突然發現,本來穩穩當當三足矗立的一隻寶鼎,被商湯一出手就搞掉了兩條腿,現在只剩下自己了,而這條腿根本不可能自己立住。
牟盧立刻召集羣臣商量對策。
羣臣的意見非常一致:只有重新奪回韋國和顧國,才能保證昆吾的安全,否則,夾在商、韋、顧三者之間,早晚要被吃掉,現在商湯的胃口,已經大到沒了邊際!
考慮再三,牟盧決定向西邑夏求援,他派了冢宰蒙塗和司寇利和爲使者,星夜趕往夏邑,去見夏桀,報告這裡的情況,希望夏桀能伸出援手,雙方聯合夾擊商師,重新奪回韋國和顧國。
***
實際上,夏桀現在沒心思管昆吾的事情了,因爲他心目中的“洞天福地”——耹隧,正在抓緊施工,他要求在明年孟春季節必須完工。
根據斯觀和跂踵戎的設計,是在耹谷之中向耹山之內開一條隧道,約長四五里,用磚石砌磊成一個巷道,再在其中開出無數的大大小小的宮室,各個宮室設計規定了各種不同的用途和娛樂項目;在隧道的盡頭處,開出一個巨大的空間,在裡面築砌一座宮殿,名曰長夜宮,宮中有大室、偏殿、寢殿等房間,設計規模宏大而複雜。
因爲耹山裡面沒有水,斯觀就設計了一條隱渠,要從耹山下面挖一條涵洞,直通到歧河,從那裡引水到耹隧。
另外,還要開闢一條從夏邑直通耹山的大路,以方便通行和運輸物資,工程量無疑又加重了。
那時候人們沒有挖掘機、推土機、壓路機、工程車,全靠人工用鏟、臿、鉏、钁、耒、耜這些原始的手工工具開鑿刨挖,畚、筥、筐、籠、箕肩扛手端,壓實則靠人工打夯。
工具仍舊是木石製成,窫劣得要命,因爲那時候沒有用青銅來鑄造農具的(直到戰國時代青銅農具都較少見)。再加上冬季泥土結冰,修路實在是很困難。
所以先後動用了七八萬徭役徒,近萬名工匠,晝夜不停地輪流施工,自然而然,耗費甚巨。
就在開工沒多久,天氣轉冷,還下了雪,寒氣刺骨,工匠徭役還不能停工,在淳維的嚴厲督促下,沒有一刻休息。結果又象上次霍山之役一樣,累死的、凍死的、病死的徒役屍體枕藉。
雖然是冬季,淳維也怕造成瘟疫流行,在耹谷的一側山溝裡設了個焚化場焚燒屍體,火晝夜不絕。
徒役們百思不得其解:夏桀怎麼總喜歡在冬天動土開工呢?
後來,工匠徒役們受不了了,想找人代表去找夏桀申訴,結果沒人願意出頭。上次霍山之役,商人出了頭,被殺死了一堆人,現在誰也不願意去觸這個黴頭。
大家一商量,法不責衆,他們去找九夷的徭役徒首領,建議由九夷出面,其他國家跟從,這樣可能安全點兒。
九夷中畎夷是老大,大家就推舉畎夷的徭役徒首領令叔爲頭領,帶着各國代表去夏邑申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