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桀拔營起寨,準備繼續沿河巡視。
女姣卻說:“君上,賤妾知道您想在附近作一個離宮,不過是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其實沒必要那麼費事。”
“啊,是啊,怎麼?你有什麼建議?”夏桀盯着女姣。
女姣笑笑,一指稍遠處的一大塊高地:“那裡叫洛原,是有洛氏的地方,那裡地勢高,開闊、顯明,站在那上面,就可以看到河、洛交匯處的壯麗景色,而且東邊就是有洛氏,西邊隔着河就是河伯國,供給不是問題,君上爲什麼不考慮一下呢?”
“是嗎?”夏桀手搭涼棚往洛原看看,覺得女姣說得不錯:“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是個地理專家。哈,好好,就在這裡搞。”
就派人找來洛伯喬,下了王命,想在這裡作個離宮。同時又照會河國,讓他們輔助。
河國本來叫河伯國,據說是河伯馮夷的封國,在該國東北方向有個與河和西海相同的深淵,稱爲“從極之淵”,也叫“忠極之淵”,據科學測量有三百仞深,傳說河伯馮夷的宮殿就在這個深淵的底下,在深淵的南邊有一座巨大的宗廟,那就是河伯國人祭祀他們的祖先河伯馮夷的地方。現在河伯國的河伯叫千,就是河伯千。
河伯國和商人的關係密切,也可以說是關係非同一般。因爲當年商人的先王王亥的時候,商人還是一支遊牧民族,他們逐水草而居,到處放牧牛羊。來到黃河下游,經常穿梭在河國和有易國之間放牧,後來定居在有易國,在那裡安身、放牧。
有易國的人眼紅商人的樸牛肥羊,就誘惑王亥的弟弟王恆。
王恆本來就和哥哥王亥有矛盾,而且有野心,一心想當商人的頭領,就和有易人合作,當了“帶路黨”,引領有易人對商人的營地發動了突襲,殺死了王亥,把掠奪來的牛羊給分了,之後王恆就當了商人的王。
可是商人很大一部分不服,其中主要就是王亥的屬衆,堅決不肯聽從王恆的指揮,甚至發生了衝突。
王恆見勢頭不好,就帶着一部分商人離開,到了一個班山的地方,從此一去不返。
留下的商人就擁立了王亥的兒子微,因爲他死後致祭時用的日名是“甲”,而且他也是最早一位被追授日名的王,所以稱“上甲”,史稱上甲微。
上甲微即位後,一心想替父親王亥報仇。可商人因爲被分裂的緣故,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力量和有易抗衡。
上甲微考慮再三,就把商族的徽識“中”(一種類似白旄的旗幟,是部族的象徵,其作用類似權杖或玉璽)抵押給河伯,向他借兵。
河伯本來就和商人的關係不錯,就同意了,借給上甲微軍隊,上甲微攻入有易,一番瘋狂屠殺,把有易的君臣都殺了,等於把該國給滅了,商人因此重新振興起來。
河伯又覺得上甲微做得過頭,把有易的殘餘人員收攏起來,又幫助他們建了個國,就是《山海經》中的“困民國”。
基於這層關係,所以商人一直祭祀河伯,直到殷商時期的殷墟卜辭裡還是如此。
洛伯喬、河伯千正想巴結夏桀找不到理由,大喜,立刻同意,發動全國人民,開始爲夏桀大造宮室,在風景最優美的河洛交匯處作了一個很大的離宮,叫“洛宮”,規模宏大,裝修豪華,夏桀、妺喜非常高興。
可這下子可苦了有洛氏的百姓,被搜刮得厲害,還得出工出力,無暇農作,而且爲了節省開支,徒役待遇極差,衣食都難以供給,還要做極苦的建築工作,結果連累、帶病加工傷,死了數百。
夏桀、妺喜來的時候,得管吃管住,還得管最好的,夏人的軍隊和有洛氏還出動軍隊,在有洛和附近的方國挨門挨戶的收繳財物,有的都弄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有洛氏和附近的國家頓時怨聲載道,有的甚至開始逃亡。
在洛宮裡混了一陣,又開始覺得無聊,想新的娛樂方式。
這天,夏桀和妺喜、女嬌又洛宮裡在舉行盛大的宴會,美酒滿杯,珍饈羅列,唱歌跳舞,表演雜耍。夏桀抱着妺喜,喝得醉眼朦朧的。
夏桀對衆人說:“予一人有吃不完的肉,喝不完的酒,這種享樂,就是天神也沒法比吧?”
衆人都稱是。
跂踵戎說:“君上,天神們的享樂可比這個厲害。牛羊總有吃完的時候,可天神們吃的視肉就沒有窮盡。”
“那是什麼?”夏桀瞪大了眼睛。
“君上,崑崙虛、狄山、平丘這些神異的地方,有一種神奇的動物,叫視肉,形狀就象牛肝一樣,遍體長着眼睛,切一塊下來做成菜餚,就美味無比。這種視肉被切了,就會自動恢復,重新長出來,永遠切不完,天神們就用它們來下酒。”
“哦,天神們去哪裡喝酒?”
“去終北國啊,”跂踵戎說:“臣下以前漫遊的時候,到過一個很遠的地方,在北海的北邊,距離這裡不知道有多少萬里,有個國家,叫做終北,天神們經常到那裡聚會、宴飲。”
“哦?爲什麼天神要去那裡?”夏桀朦朧着醉眼問。
“君上,那個終北國中有座神山,叫做‘胡領’,形狀像個酒罈子,山頂就有個環形的穴口,叫‘滋穴’,有水涌出,名叫‘神瀵’,這是一種天然美酒,氣味比蘭椒還要芳香,比醪醴還要甘美。神瀵分成四個支流,分別注到山下,形成‘酒池’。那裡的人男女雜遊,不媒不聘;緣水而居,不耕不稼;土氣溫適,不織不衣;百年而死,不夭不病。渴了、餓了、累了就喝神瀵,立刻就會精力充沛;可喝多了也會大醉,得十多天才會清醒。如果在神瀵中沐浴,就會使肌膚柔滑滋潤,香氣十多天都不會消散。所以天神們就去那裡宴會。”
“啊呀,還有這麼好的地方啊?”妺喜大喜:“不僅能充飢買醉,還能美容養顏。我們快去吧……”
跂踵戎說:“去不了啊元妃,想當年我高祖大禹治水的時候,迷了路,在神靈的指引下才到了那裡的。臣下也是一次出遊的時候,偶然遇到了奇肱國人的飛車,是他們用飛車帶着臣下飛了大半年,度過廣闊的北海纔到,我們陸行,車馬到不了的。”
妺喜頓時泄了氣:“嘁!那不白費,你說這些有什麼用。”
“哎,等等,”斯觀眼珠一轉:“我們沒有神瀵、視肉,可以自己造啊。”
“造?造什麼?”夏桀看着斯觀:“你能弄來神瀵?”
“不不,臣下不能,但是,我們有的是酒,有的是肉,我們可以自己造個酒池,再造個肉林,讓衆人直接在酒池、肉林裡飲酒、吃喝、享樂,豈不要超過天神們?對君上來說,也是新的玩法啊!”
夏桀頓時來了興趣,大喜,一拍案几:“愛卿之計甚妙,好,就這麼辦!回夏邑,我們去造酒池、肉林。”
回到西邑夏,夏桀就在朝堂上召集衆臣,告訴他們,他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宴會,要和各國搞好關係,促進商業發展和經濟交流,共商協作大計,同時全民娛樂,以見盛世輝煌、天下康安。這次宴會初步定名爲“池林盛宴”,第一步工作,就是要修建酒池和肉林。
相國關龍逢和大尹皇圖一聽,天啦,這簡直就是作死的節奏,別的不說,光這個耗費就足以驚人,造個洛宮已經讓諸國怨聲載道,再造酒池肉林,其不得引得諸國造反?那日子還咋過?
“君上,此事斷斷不可爲啊!”皇圖首先表示反對:“酒池、肉林,乃奢侈享樂之物,於家於國無益,且耗費巨大;現在我有夏國民,十之七八還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苦扒苦掙,全年收入的財物尚不足當一鋝金,有的甚至衣食難繼,孩子上不起學,青壯住不起房,老人看不起病,因爲生活窘困,流落街頭的有,賣身爲奴的有,逃亡他國的有,爲盜爲匪的有,輕生自殺的有,遠遠談不上富足啊!我王室不出錢財輔危助困、賑貧濟窮、發展經濟,反而搞這等奢華娛樂項目,豈不爲天下人所側目、所憎恨?前次作洛宮已經導致民怨了,再搞這等工程,恐起民變。”
關龍逢又從理論上予以勸諫:“君上,聖王施政,發佈命令、舉行活動、使用民力和財物,都是有益於國家、具有實用價值纔去做的。所以使用財物不浪費,民衆能不勞苦,他帶來的利益就多了。而作酒池、肉林,純粹是爲了享樂淫逸,沒有實際用途,且耗費浩繁,損害國家財政,必定使百姓勞乏,還要加重稅收賦斂,這樣百姓就會因財用不足而凍餓死,這種情況,自君上即位以來,已經不可勝數。如果因此引起諸國背叛,我有夏可就危險了。希望君上收回成命,免得落下個昏君之名。”
夏桀最討厭在他面前說“暴王”、“昏君”什麼的,聽關龍逢這麼一說,頓時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予一人是堂堂天命在身的下土之君後,富有天下,享樂點有什麼不可?這麼大一個國家,連這麼個小工程都搞不了,那還混什麼?那些黎民庶衆,拿錢財供奉王室是他們的職責,我王室就該享受供奉,否則就是他們無能無用,該殺該死,他們的貧富死活和予一人何干?”
“君上所言極是!大尹、相國是在危言聳聽。”右相干辛說:“據臣下調查,在君上的英明領導下,我煌煌有夏,經濟發展天下第一,國無飢寒,野無凍餒,人民富足,生活康樂,哪裡有什麼窘困貧窮?”
“君上,右相大人所言屬實。”左相趙樑也搶上前說:“據臣下掌握的數據,我有夏黎民庶衆平均每人每年的收入都在二千鋝以上,比我朝中的上大夫一年的薪俸都多,手裡有的是錢財,怎麼可能不足一鋝?各位到我有夏諸邑走走,哪裡不是豐裕飽足、歌舞昇平?”
“嗯,愛卿說得有理。”夏桀很滿意地點頭:“予一人下去巡省考察的時候,地方官吏們帶予一人看到的就是如此,感覺黎民庶衆都很富裕。”
“對呀對呀,”大夫武能言說:“君上,他們的確都很富,有錢人極多。比如干辛大人的小舅子狄產尚,趙樑大人的連襟間觴,曲逆大人的二姨夫圖豪,元妃的遠房哥哥施兼、施札、外甥宬保墒,都是無名無分的普通平民,卻都是身價億鋝、富可敵國,他們家的年人均收入,連看門狗算在內都在萬鋝以上,其他那些黎民百姓雖然比他們略差一點,也差不多少,二千鋝何足道哉?拿出點來供奉王室,有何不可?”
“你、你們簡直就是一派胡言!”皇圖氣急:“幹辛、趙樑、武能言,爾等如此瞪着兩眼說瞎話,不怕遭天譴嗎?”
關龍逢也罵道:“此等奸佞,蠱惑君上,將使我有夏覆亡,君上也會落得個昏君暴王的千古罵名!”
“老匹夫敢爾!”夏桀暴跳如雷: “你們敢說予一人是昏君暴王,簡直膽大包天!來人,把這兩個老傢伙給我拖出去!”
關龍逢、皇圖還是苦諫,被撲上來的武士連拉帶拽,拖出去了。
衆臣許多本來也都想反對來着,可現在一看,連兩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都這樣了,其中還有一個是夏桀的親叔叔,都掂量掂量自己,知道不夠分量,誰也不敢再表示反對,只能唯唯諾諾:“哎,嗯,好,君上英明,總是正確的,搞唄……”
夏桀大喜,立刻下令,讓斯觀、跂踵戎負責設計,幹辛、趙樑等人輔助,立刻選地方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