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伯蜀回到城頭,讓挑起白旗,然後喊話,請求和談,並指名道姓,讓幹辛來談,因爲這孫子收受有施氏的賄賂,總是好說話一點。
夏桀一聽要和談,本來不想答應,幹辛急忙說:“君上,您的目的,不過就是要美女妺喜,他們和談正好,讓他們把美女交出來,總比雙方死傷慘重好。”
夏桀看看太師耕和左師扁,太師耕說:“臣下覺得右相大人說得有理,應該和談。”
左師扁也說:“其實我們來的目的,不過是想把君上的元妃奪回來,滅了有施氏也於事無補,還是和談的好。”
“臣下也贊成右師、左師兩位大人的意見,不過這需要君上聖裁!”司馬觸龍還不忘溜鬚。
“那麼,就先停止攻城。”夏桀半躺在大輦上揮揮金槌:“幹辛,你就去當使者,去和他們談,交出美女還則罷了,否則,予一人攻進城去,殺個雞犬不留。”
於是,幹辛就乘着輕車,帶着僕從來到城下,施伯蜀讓開了城門,放他進來。自己不去見他,讓三老之一的葛天生去接待,住進驛館——一個有通鋪、有單間的草房子旅館,設宴款待。
葛天生埋怨幹辛說:“右相大人,您做事兒也忒不地道,拿了俺們的財物,說不讓君上知道妺喜的,您怎麼……”
“唉唉,不是我,我是講道德、守信用的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怎麼會作這種事兒?”幹辛急忙先把自己洗白:“都是趙樑說的,當然,妺喜女公子芳名遠播,君上早晚也會知道的。”
“我說,君上已經弄了無數的美女,還差我們這一個啊?煩勞您老給君上那裡說說情,就別打俺們女公子的主意了。”
幹辛說:“施伯根本就不知道,君上來求取妹喜,實際上是要立她作元妃的,就是王后啊,可不是隨便玩玩。”
“真的?”葛天生心裡一喜,心裡想,女公子要是能當了夏後元妃,不比嫁給有男氏一個子爵小國好上一億倍?就說:“哎媽,你們怎麼不早說?”
“早說?你們根本就沒讓左相大人進城,怎麼說?”
“啊,這個……倒是……”葛天生說:“右相大人,您在這裡暫時委屈一下,老夫這就去見施伯,給他說明情況。”
葛天生跑到伯爵府邸,見施伯蜀,說明了情況,和幾位長老一起勸,認爲這是大好事,既能避免有施氏被滅,還能出個王后,那是多大的榮耀。
施伯蜀爲難,因爲當初他和父親反對這事兒,還把老婆季姜臭罵了一頓,現在又轉了軸子,說要把女兒嫁給夏桀,怎麼好開口?
葛天生看出來了,說:“君上,您別爲難,夫人那裡老朽去說。”
跑到後面見了姜氏,對她說明情況。
姜氏倒是很通道理,嘆口氣:“其實,這事兒吧,妾身也有責任的。現在夏後帶着王師殺來了,不同意還有什麼辦法。”
“是是,夫人英明。只是不知道女公子那裡會怎麼樣……”
“大人,這事情,妾身去說說吧。”
姜氏到了妺喜的閨房裡,一看,妺喜正在照着陶鑑擦口紅。
施伯蜀和姜氏生了三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已經出嫁,現在只有這麼一個老疙瘩女兒,拿着當寶貝,謹遵“女兒要富養”的古訓,百般地嬌慣,結果,就養成了妹喜的大小姐脾氣:任姓,小心眼、脾氣大,嫉妒心強,自我爲中心,想幹什麼幹什麼,沒人管得了。除了自己,別的什麼都不在乎。
那個時候就有《女訓》和《女誡》,據說是黃帝的醜老婆嫫母所制定。
嫫母奇醜無比,一般認爲魌頭就是照着她的樣子作的,的確嚇人。可她卻德行高尚,而且武藝高強,協助黃帝伐滅了蚩尤,受到人們的尊重。
她奉黃帝之命作了《女德》,制定了女子應該遵循的道德規範,經過虞、夏兩朝的補充整理,分成兩篇,一篇是《女訓》,主要講女子應該做什麼、如何做;一篇是《女誡》,主要是講女子不應該做什麼、如何避免犯錯。
《女訓》《女誡》是各國貴族拿來教育女兒的經典教材,可以把女兒教育成德才兼備、有修養、有氣質的淑女。
可是這玩意兒在妺喜這裡沒用,她最煩這個,誰要跟她講這些她就急,打跑了好幾位妿娒(女教師)。
唯一的愛好就是跟着樂師、歌師和舞巫們學樂器、唱歌、跳舞。
別看她對別的不感興趣,可是對音樂舞蹈竟然非常癡迷,學習也很認真努力,不怕苦、不怕累,精益求精,很有成績,自然也很有藝術氣質。
同時也跟着武士們學習劍術,把舞蹈和劍術結合起來,創制了一種比較特別的“劍舞”,閒着沒事兒就在院子裡練習。
她還曾經鬧着要去東崑崙庠或嵩山女學上學,把施伯夫婦嚇得不輕,堅決拒絕。
東崑崙庠是東夏最有名的庠序,是訓練武士的地方,許多東夏方國的貴族子女都在那裡上學,畢業了就是能征慣戰的勇士,夏桀就是那裡的畢業生。
而西方的嵩山女學是崧高庠的一個分校,更邪性,專門收女學員,據說是訓練女武士、女刺客的地方,那裡畢業的女弟子都是武藝高強的殺人專家,自己的寶貝女兒斷斷不能學那玩意兒。
不讓去學武士,妺喜也沒消停,她喜歡女扮男裝,穿上男人的衣服,戴上男人的帽子,腰裡掛着劍,出去和男孩子一樣惹是生非,《列女傳》裡就說她“女子行丈夫心,佩劍帶冠”,就是這意思,經常把城裡、府邸裡鬧得雞飛狗跳的,不僅羣臣們怕她,就連父母兄弟都怕,不知道哪天她會作出什麼事兒來。
姜氏問:“女兒啊,你知道這天我們遭到的禍事嗎?”
妹喜說:“知道,王師殺來了,我聽到了戰鼓聲,還看到飛進城來的泥球和泥塑動物。”
“你不害怕嗎?”
“不怕,有我爹呢。這都是男人們的事兒,老媽,咱們跟着摻和啥?只要吃飽睡好,美容養顏,跳跳廣場舞、練練瑜伽健健身,落個好身材,嫁個好男人,知足了。”
“那麼,你不問問王師是爲什麼打過來的?”
“爲什麼?”
“爲了孩兒你啊。”
“哦,夏王要把我弄進宮去玩玩?那可不行,我可不是那些平民家的女孩兒,好歹我是伯爵的女兒。”
姜氏嘆口氣:“孩咂,我和你爹呢,生了你們姊妹仨,你是老小,巴望你能嫁個老實可靠的人家,可沒想到,母親一念之差,惹來這等禍患。夏後派人來下聘禮要聘娶你,你父親不同意,就惹來這等塌天大禍。這次幹辛大人來當使者,說夏後是想娶你去當元妃呢,你覺得……”
妹喜騰地站起來:“當元妃啊?爲什麼不去?我父親答應了嗎?”
“唉唉,你父親和我當然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只是想問問你……”
“那就答應。兒身父母所生、所養,不能報效父母的恩情,還給國家惹來禍患,以後我還怎麼嫁人?不得被人說我是災星、妖精?當元妃有什麼不好,很多女人想當還當不上呢。我同意了。”
姜氏大喜,她本來擔心夏桀惡名在外,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跟他,萬一女兒不同意,上吊跳井墜樓喝敵敵畏,那可實在是不好辦的。現在見她答應得這麼痛快,自然一身輕鬆。
姜氏出來,告訴了葛天生,葛天生急忙跑去回稟了施伯蜀,施伯蜀也大喜。立刻召見幹辛,讓他回去告訴夏桀,來下聘禮,把女兒嫁走。同時派另一位長老雍和當使者,帶着玉璧幣帛和牛羊酒食去見夏桀,等於賠罪加犒勞王師。
夏桀先聽了幹辛的彙報,聽說有施氏服了,而且同意貢獻美女,心裡已經高興了,就命令雍和進見。
雍和年歲老大,認罪態度端正,又善於辭令,先一番謝罪,又把夏桀從頭到尾着實頌揚了一番,夏桀頓時滿心地高興了,接受了有施氏的東西,還重賞了雍和。
自然了,夏桀仍然派趙樑、曲逆爲使者,重新下了聘禮,即刻迎娶妹喜。
夏桀猴急地想見見這位大美女,也是自己未來的元妃。
姜氏很不滿:“怎麼這麼急?好歹也得祭神、祭祖、占卜、打卦、算八字、選黃道吉日、下請帖……”
趙樑說:“夫人,君上沒那耐性,惹毛了他,再好的黃道吉日也變成黑道凶日了。”
沒柰何,施伯蜀、姜氏馬上在族中尋找媵人,也就是和妺喜一起出嫁的姊妹和臣僕,找了兩個媵,一個叫叔嬉,一個叫季嬉,是一對親姊妹,是妺喜的同姓姊妹,都比妺喜小點兒。另外就是小臣央、小臣狸等一些陪嫁的媵臣僕妾——不管怎麼說,女兒要嫁給夏後,施伯蜀一萬個不情願,也得弄得像個樣子,否則自己臉上更不好看。
姜氏帶着一幫子女人,把妺喜打扮起來,連叔嬉、季嬉一起扶上花車,一幫媵臣僕妾跟着,吹吹打打,沿途放爆竹——這是真正的爆竹,就是把曬乾了的竹子放在火裡燒,竹節裡面的空氣受熱膨脹炸裂,噼啪作響,據說可以去兇辟邪。
施伯蜀、姜氏帶着衆人,哭哭啼啼送出城外,然後打道回府。
衆人見伯爵和夫人進了府邸,立刻歡呼起來:“耶——!”
在王師的中軍大帳裡,夏桀見到了妺喜,頓時兩眼發直,魂飛天外:我滴媽!真的好漂亮啊!面如桃花,杏眼含春,朱脣輕啓,音柔婉轉。兩個媵妻叔嬉、季嬉也漂亮。
妺喜看看在正席上端坐的夏桀,高大英俊,雄壯威武,相貌堂堂,不由地心中大喜:都說夏桀暴虐兇殘,可沒想到是個大帥哥啊,啊哈,簡直帥呆了,太好啦!
“罪臣之女妺喜,參加君上!”妺喜上前參拜。
夏桀頓時身子酥了半邊:“美人……哦不,愛妃請起!哈哈,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來呀,傳令,免了有施氏的罪,賞給施伯大貝百朋,黃金百鋝,外加車輛和牛羊馬匹。”
“多謝君上恩賞!”妺喜再次行禮。
夏桀立刻說:“整頓牀榻,我與愛妃……”
沒想到,妺喜很有性格,心想:幹啥?想先上項目後審批啊?那是違法的。我可是要當元妃的人,怎麼能這麼搞?
立刻很嚴肅地用文言文發表了一番聲明:“君王聖恩,垂澤有施,及於臣妾。既不斬刈,得辱君目,以山野腐草,蒙甘霖雨露,幸孰大焉!望處以宜所,使得稍睬微命,長侍君王之側,雖爲承滫受溺之婢,亦幸矣!奈何過施恩寵,驟不循軌?恐令臣妾反不能爲生。願君王命駕,先成夫婦之禮,使臣妾得脫簪執斝,跪侍席下,以周旋君後飲樂,此妾分內之事也。”
大概的意思就是您既然想娶我,就得給我合適的名分,得按照規矩來,明媒正娶,我纔會安心地侍奉您,先上項目後審批可不行。
夏桀一聽,哇!有性格啊,口才不錯,文言文過硬,比那些裝×的狗屁不通文言文滿分作文還好,不愧是當元妃的料,真的和那些姬妾美女不同。行,我喜歡!立刻答應了。
傳令,拔營起寨,急急忙忙回夏邑,去辦婚禮;同時根據妺喜的要求,派出使者到有施氏宣佈詔令:免除有施氏的徭役和貢賦,算是給有施氏的獎賞。
葛天生高興地對施伯蜀說:“君上,這下行了,您成了國仗,不用出徭役和貢賦了,這可是女公子給咱們帶來的好處啊!”
雍和也說:“是啊,日子終於太平了、自由了……”
“自由?”施伯蜀指着夏邑的方向說:“有那裡,你們指望自由?自由就是這個樣子?”
“啊,君上,那您認爲自由是啥樣兒?”
“我想有說‘不’的權力,可有嗎?一直都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還特麼自由呢!”
施伯蜀越想越窩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