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異姓大臣和部族開始逃亡,有的邑尹爲了性命,乾脆棄城而走,連人民都帶走了,扔下了一座一座的空城。
可顧伯金冥沒想明白,這麼一來,是便宜了敵人,亂了自己,親者痛,仇者快,商師還沒打來,自己這裡先亂成了一鍋粥,實際上是敵人提供了機會——顧伯金冥還沒被敵人殺死,自己先作死了。
沒多久,天氣就出現了異象,先是氣溫驟降,一場巨大的冰雹落下來,雹子都有雞蛋大個兒,砸毀了房屋,摧折了樹木,砸死了許多牲畜,據說還砸死砸傷了很多路人。
雹子停了,空中的烏雲變成了紅雲,籠罩在空中凝結不散,接着又下了一陣“血雨”,其實就是雨水中帶着紅色泥土,並不是真的血,但是也夠瘮人的。
更讓人緊張的是,也不知道是冰雹砸的還是雨水泡的,顧邑的東城牆竟然塌了大塊,出現了一個一兩丈寬闊大豁口。
金冥聽說了,嚇得夠嗆,急忙讓司徒石圭召集工匠和民衆去修城,同時招來巫師占卜,血雨和冰雹到底預示着什麼災禍。
巫師說:“據先聖所留佔書,大臣擅法,則雨雹;雹下,或毀瓦、碎缶、破車、殺馬牛者,此象說明是人君任用小人,伐其良人。”
另一個巫師說:“君上,根據《天鏡》所言,冤獄迭起,不親而仇,不生而殺,黎民怨憤,是謂‘追非’,厥咎天雨血,是天見其妖,不正者不得久處其位,不出三年,兵戎大起,有亡國誅君之禍。”
金冥聽了,一拍案几:“‘亡國誅君’?看來真是有人想搞我啊?那麼,殺那些人一點都不冤枉,看來還得繼續殺啊。哈……”
司寇斂進諫說:“君上,臣下覺得不能再這麼弄下去了,殺人太多,還都是自己人,國中都亂了……”
“亂?啊,是亂了點兒,但是大亂才能大治,這樣才能把那些有二心、想投奔商人的混蛋清除乾淨,我們才能安穩!”
金冥都有點心理變態了。
那些逃走了族人中,一部分跑去了別國,包括昆吾國;還有一部分,也就是讓金冥最擔心的事情,他們跑去韋邑投奔了商人。
實際上他們本來沒打算投商,而是也想去昆吾等他國,但這部分人裡有遠見者,他們覺得昆吾是和顧國一夥兒的,附近的方國城邑都在二國的轄制之下,跑去了照舊危險,所以不如來個爽利的,直接投奔商人。說白了,完全是被金冥給“逼上梁山”。
金冥聽說了這事兒,驚叫:“啊!昆吾公果然高明啊,我顧國果然有這麼多內奸!繼續查!繼續殺!”
在韋邑的伯府大室裡,商湯坐在正席上,羣臣衆將列坐兩旁,中間的前面跪了二三十個從顧國逃來投奔的官員和家族族長,好多悲悲慼慼的,因爲他們中有不少人的親人在顧國的“大清洗”中被抓或被殺了,向商湯哭訴。
一個逃來的顧國少師哭哭啼啼地說:“君上,您快去救救顧國的羣臣百姓吧,要是去晚了,就都被殺光了!”
商湯捋着鬍子,看看伊尹。
伊尹笑嘻嘻地問了問那些人顧國現在的情況,對商湯說:“君上,別再等了,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好機會,咱們的計劃可以施行了。”
仲虺說:“對,可是施行了,而且得快,越快越好!”
彭祖說:“臣下知道君上要幹什麼,臣下建議向南,然後再沿着濮水向東,繞過昆吾邑。”
“嗯嗯,成祖說得有理。”伊尹立刻表示同意。
商湯一拍案几:“有虔,立刻調兵,行動!”
商湯這邊行動了,商師加上重新整編的韋師,一共九千人,出了韋邑,向東南方向走。
他們這邊一動,昆吾牟盧那邊就知道,探子飛報回來。
“亳子成湯離開韋國了?你們搞清楚了?”牟盧問探子。
探子說:“臣下親眼所見,他們向東南走了。”
“東南?那是回景亳的方向啊,看來成湯是要回商了。哈哈……”
昆吾建說:“君上,要不咱們出兵吧,派一支軍隊去收回韋國,再派一支軍隊去追商師,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嗯,好,是個好主意。立刻去調兵!”牟盧說。
昆吾這邊開始向周邊方國和城邑下命令調兵,要求各軍必須三日內到達帝丘。
可實際上,現在是冬季,而且氣候和往年不同,異常地寒冷,各國的兵馬調動遲緩,五六天才到達。
牟盧下令,讓昆吾建帶三千士兵去追襲商師,自己準備帶五千士兵去奪取韋邑。
昆吾建爲了能迅速追上商師,下令輜重之類一律不許帶,只帶了三日的乾糧,疾速行軍,等到了經過的城邑再補給。
就這麼人不歇腳、馬不停蹄,向西南方急行軍四天,終於找到了商師行軍過後的蹤跡,大喜,讓士兵繼續追,他想趁商師不被,來個突襲,他們戰鬥力強悍,三千人足以把商師打個落花流水。
小司馬失羊說:“司馬大人,長途追擊,不得休息,太累了,天還這麼冷,就是追上,也打不動啊,太危險啦。屬下建議讓士兵休整一天再繼續追,反正商師就在前面,他們回到商還老遠呢。”
昆吾建不同意:“不行,繼續追!等滅了商師,本司馬回去都給你們記功!”
昆吾師追到了路澤旁邊,這裡是一片很大的澤藪,樹木叢生、百草豐茂,大路就從草原上穿行而過,再往南就到濮水了。
昆吾師在路上走着,結果發現兩邊都是一人高的蒿草,因爲是冬季,都是幹黃的,在風中搖曳着。
“司馬大人,這裡太危險,別讓人打了埋伏!”失羊又建議。
“商師已經過去了,他們打什麼埋伏?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來追襲他們……”
話音未落,就聽見後面有動靜,而且一片煙霧從頭上飄過去。
昆吾建在戰車上回頭一看,嚇得靈魂出竅:就見後面的草叢火焰升騰,濃煙四起,乘着北風越燒越旺,濃煙烈火滾滾向軍隊而來。
“啊呀,中計了!”昆吾建大驚:“快、快走!”
往前急行了不到二里地,卻過不去了,面前是一條林間的河流,流入路澤的,看樣子河水還挺深,本來河面上有橋,橋被拆掉了。
“司馬大人,過不去啦……”士兵稟報。
昆吾建回頭一看,就見北風吹着濃煙烈火滾滾而來。
“前隊變後隊,往回走,往上風口走!”昆吾建喊着。
昆吾師倒是訓練有素,立刻後隊變前隊,往後跑。但是他們很快被大火包圍了,許多士兵、車輛被燒着,還有不少被濃煙薰得跌倒在地。
昆吾之師衝過火焰地帶,眼見要跑出草地了,失羊又剎住腳:“司馬大人,不能往回跑!”
“怎麼?”昆吾建用袖子捂着鼻子問。
“火,火是從咱們背後燒起來的,說明商人在咱們後面……”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梆子響,呼地一下,兩邊無數的箭矢飛來,昆吾兵卒頓時慘叫聲迭起。
“殺呀!殺了昆吾建,大家首功一件!”聽見兩邊的喊聲。
接着就看見從兩旁的草叢樹木衝出了商軍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提戈攜盾、舉矛揚斧衝殺過來。
“罷了罷了!上了亳子成湯這個混蛋的當了,他知道我們要來追他!”昆吾建急忙舉戈應戰。
饒是昆吾師訓練有素,可也無法防禦這種偷襲,而且他們被火燒得焦頭爛額,本來就亂了陣腳,和商師一番拼殺,奪路而走。
昆吾建纔看清楚,率領商師打埋伏的,是商師的兩位下大夫義伯和仲伯,商師沒有戰車,全是徒兵。
義伯高喊:“昆吾建,這麼冷的天,你不在家裡烤火,跑這裡來送死,真想不開!俺們君上讓我等專門在這裡等你呢!”
“你們這些奸猾小人,竟然用這種卑鄙手段……”昆吾建的罵聲沒絕,就見無數亂箭又飛過來。
他知道這時候的商師和以前不同了,他們用的箭矢都是金鏃,即青銅箭頭,只要落在身上就要了命了。
“別和他們糾纏,走,快走!到開闊地再收拾他們!”昆吾建喊着,舉盾遮蔽,帶着士兵邊打邊突圍而走,逃出了草原。
回頭一看,草原都燒成了一片火海,但商師也沒追過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昆吾建急忙下令檢點人馬,結果被燒死的、薰死的、射死的、殺死的,少了五六百人!
失羊抹着臉上的汗水和黑灰,問:“司馬大人,還、還追不追?”
“追?追個頭!”昆吾建這時候反而冷靜了:“本來我們準備輕師追襲他們,現在他們有了準備,還打了我們的埋伏,再追,他們有五六千人(實際上是九千),怎麼打?快撤!”
“是是,屬下遵命!”
昆吾建突然又想起什麼來:“不好不好,成湯既然估計到我們要來追襲,還能估計不到我們會去奪韋邑?他一定也有什麼陰謀詭計。”
他急忙招來兩名士兵:“你們立刻駕輕車回去,向君上報告,去攻韋邑千萬小心,成湯一定有詐!”
兩名士兵答應着,駕車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