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門一腳被人踢開,穆寒單手提劍,徑直闖入,身後跟了一幫威猛的男子。
穆寒看向我和黑衣人,猶豫了一下,冷冷道,“你是誰?闖地牢意欲何爲?”
“我是誰你不必知道。”黑衣人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沉。
他忽然揚手,揚起那個錦盒。
“你偷了我的東西!”穆寒見到錦盒,立刻緊張起來,他勃然怒道,“還給我。”
“不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做什麼?”黑衣人輕輕嗤鼻。
穆寒上前一步,擡起劍來,直對向黑衣人的眉心。
我從穆寒的臉上看到一絲決絕,他眼中冰冷的像是惡魔發狂之前獨有的寂靜。不知怎地,我卻爲黑衣人捏了一把汗。
“我再說一次,還給我。”穆寒冷聲。
黑衣人道,“退開,否則我殺了她。”黑衣人說着,劍鋒朝着我的脖頸逼得近了些,可是我卻明顯能夠感覺他的小心翼翼。
他的確並不想要傷害我。
一陣冷笑豁然傳來,穆寒大聲笑了兩聲,而後表情死寂下來。他面無表情道,“你殺吧。”
我就猜到穆寒會這麼說,他是個一個訓練有素的高手,在宮中少言寡言,隱藏很深,在宮外展露出霸道一面,也是無情。
“那,如果我捏碎兵符你也無所謂了?”黑衣人陡然道,說話之聲彷彿更加波瀾無驚。
我一怔,餘光瞥向了黑衣人,只見他將錦盒單手打開,從中取出兵符,將其餘之物扔落在地,包括裡面一塊女子手帕。
穆寒的神色變了幾分。
黑衣人一手用劍挾我,一手拿着兵符,似乎把玩。他冷聲又道,“我捏碎兵符,還是你退到屋外?”
說着,黑衣人將兵符一捏,我似乎聽到一聲脆響。
“不要!”穆寒急急喊出聲來,一怔,他竭力吼道,“全部退出去!全部!”
身後的人一聽吩咐,立刻涌出屋外。只不過穆寒仍舊雙目緊緊盯在了黑衣人身上,神情防備。
能夠闖進地牢之人,必然身手極好。
我想,穆寒應該也未必有把握打得過這個人。
“你也出去。”黑衣人低聲,徐徐又道。
穆寒遲疑,並沒有立刻聽從黑衣人的話,而是用目光緊緊鎖住他的手。
“我捏了。”黑衣人輕聲。
穆寒聞聲,狠狠冷哼一聲,轉身,利落的出了屋子。
而就在穆寒轉身的一剎,黑衣人將我向旁側一推,我連同着小棋都猝不及防倒在了一邊,只見黑衣人從衣兜中掏出什麼東西向着屋外一扔——
一聲轟然巨響綻開,屋子一時間天搖地晃,彷彿要崩塌一般。
待我再次看向屋外,只見一片火光直沿着屋外而去,濃煙滾滾,而並沒有往屋裡蔓延。
黑衣人趁着此時,一躍而上房頂,撞開了房上的瓦礫。
碎瓦斷落下來,如雨一般,我連忙緊緊抱住了小棋。
“想跑?”就在我以爲黑衣人成功逃出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嫦蓿。
我心裡一驚,連忙放開了小棋,衝出屋外,屋外的火只是燃了片刻,就化作了黑煙霧氣,我捂住口鼻,迎着黑煙走出。只見那些和穆寒在一起的男子們也都捂住嘴,四散開來。
不過出乎我的意料,這個黑衣人並沒有下狠手,對於這些圍追堵截的侍從,也沒有置於死地之意。
反倒是穆寒,竟然早就布好了局,像是早就料到黑衣人會有這一出一般,竟和嫦蓿一起圍堵在房頂。
我有些緊張的看向房頂,黑衣人被穆寒和嫦蓿前後圍攻。
“不怕我捏碎兵符?”黑衣人冷哼一聲。
嫦蓿詭異一笑,迎着風大聲,“我不怕,我只是奉命來抓你。”
“你將兵符給我,我可以放你走。”穆寒忽然道。
黑衣人道,“先讓這個女人下去,你也離開。”
嫦蓿冷笑一聲,“小哥看我美嗎?可是我很討厭被男人叫做女人呢……”嫦蓿說着,忽然將撫摸着長髮的手移開,一道似劍非劍的利刃直飛向黑衣人,黑衣人一躲,另一邊穆寒提劍又來。
二人猝不及防夾擊起來,黑衣人顯然佔了下風。
我心裡提着,倒是寧可兵符被黑衣人拿走,也不希望兵符落入穆寒手中。
“啊!”一聲痛吟,只見黑衣人左臂被穆寒一劍洞穿,他將他逼至屋頂一角,擡起手,就要去奪黑衣人手中的兵符。
一聲碎響陡然傳來,雖不是很大,可是在衆都能聽得分明。
“你幹什麼!”穆寒冷聲。
黑衣人咳嗽了兩聲,冷冷道,“你敢搶,我就敢捏碎兵符。”
“你……”
“退後。”黑衣人靜靜聲道。
穆寒遲疑一下,見黑衣人揚手緊緊捏住兵符,不由的將劍一抽,倒退了兩步。
黑衣人踉蹌跪倒在屋頂,捂着左肩,似乎疼痛,可是手中仍然緊緊攥住了兵符。
“你放下兵符,否則你會死。”嫦蓿輕聲,緩緩對黑衣人道。
黑衣人冷哼一聲,看向穆寒。
陡然,他竟將手中的兵符一揚,朝着穆寒的後方狠狠丟擲過去!
他竟然將兵符扔了!我心裡也覺得不可思議,更別說穆寒,他沒有料到眼前人竟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立刻,隨着兵符躍下屋頂。
而此時黑衣人轉身就要逃,嫦蓿上前一步與他廝打起來。黑衣人受了傷,明顯不敵嫦蓿,可是他又猝不及防朝着嫦蓿丟出了剛剛在屋內他曾用來掩人耳目的東西,一擊而下,升起帶火的黑煙,嫦蓿只是遮掩了片刻,再看,那個黑衣人已經不見了。
我目睹了整個過程,心中爲黑衣人倍感驚險,不過好在他逃了。
嫦
蓿見此也沒有去追,而是躍下屋頂,趕去穆寒身側。
畢竟兵符已經追回來了,追黑衣人也不急。
“假的!”陡然,穆寒大喝一聲,重重將兵符摔在地上,怒視着屋頂的方向。
我一怔,不由暗自鬆了一口氣。這個黑衣人還真是出其不意,早早就備好了假兵符,那麼這次他是有備而來?
可是,他怎麼知道兵符在我這裡?難道說他一直在暗中觀察着宅子裡的一舉一動嗎?
這個人還口口聲聲不傷害我……
穆寒一怒,轉身帶着一衆人就走,嫦蓿則是冷眼旁觀着這一切。
“十三,你沒事吧!”我剛想轉身回房,只聽豔婷從後叫住了我。轉身,豔婷迎着我慌張的跑來,一把握住我的手。
我搖了搖頭,還未從剛剛的事情之中完全回神。
“剛纔穆寒不讓我跟過來,說這裡有刺客。怎麼樣,沒有傷着你吧?”豔婷十分緊張我,從她懇切關心的眸中我看不出其他的意味,她彷彿只是擔心我。
我怔了怔,纔將她的手拿過來,小心的寫了幾個字。
“什麼?”豔婷倒抽了一口冷氣,睜大雙眸看我。
我皺眉,點了點頭。將黑衣人搶走了兵符的事情告訴了豔婷。
豔婷惶然一會兒,才苦笑一下,“這下子好了,沒我們的事兒了。”
“喲,姐妹情深哪。”一旁的嫦蓿看見了豔婷這般對我,不由冷笑一下,施施然走來。
我低眉。
豔婷見到嫦蓿,許是前幾日被她“殺貓”之事還堵心着,樣子並不好看。隔了一會兒,才道,“畢竟剛剛刺客挾持了十三,我總得看看有沒有傷着什麼的吧?”
一想到傷口,我才感覺到痛,擡起胳膊來,臂膀上那一道血痕觸目驚心。
“你真傷到啦?”豔婷一見,立刻將我的手臂扶住,皺眉心疼,“那個刺客真不要臉,對女人都下狠手。”
“我倒覺得這刺客真是慈悲,不劃脖子不劃臉的,只是手臂輕輕割破個皮。”嫦蓿銳利的掃視着我,突然笑道。
她的話一下擊中了我的心。
原來如此。原來黑衣人真的是在護我,他就是怕我被懷疑,所以特地來搶我的兵符,不惜自己冒險,所以他纔會刻意弄傷我,刻意的挾持我。否則,我現在早就被懷疑了。
這個黑衣人究竟是誰?
“嫦蓿姐,你不怕疼,人家可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小姑娘,就是破個指頭都疼,別說劃開這麼大一個口子了。”豔婷很不悅道。
嫦蓿輕聲哼了一哼,走到我身側,看着我的傷口,徐徐道,“這麼多人心疼的傷口,可一定得快些癒合纔好。”
我擡眸,直看向嫦蓿那氤氳着絲絲幽藍的鬼魅眸子。
她嬌豔的脣角一揚,莞爾一笑。
“嫦蓿姐,我要去給十三包紮一下傷口,先走了。”豔婷似乎很不喜歡嫦蓿這樣玩味的語氣,她將我拖至身後,隔開了我和嫦蓿。
嫦蓿盯了我一會兒,轉而對着豔婷的背影道,“豔婷,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很適合你啊。”
豔婷一怔,似乎沒有聽明白嫦蓿的意思,誤以爲她在諷刺自己,冷冷看了嫦蓿一眼,“大夫人說的是,這宅子裡的人,不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嗎?”
說罷,她毅然決然拉着我就走。
我倒是覺得有些心驚,嫦蓿那似乎能看穿人心的眼光實在可怕,還有她說話的陰森意味。
她這樣跟豔婷說話,莫不是在說我吧?
幸虧豔婷現在還和她心存芥蒂,不明白她暗中話意,否則懷疑我也是早晚之事。
豔婷將我帶入房中,悉心的爲我上藥,包紮好了傷口。
她的樣子十分專注,一點也沒有對待婢女的感覺,想不到豔婷竟然是這樣一個純質的姑娘,我心裡隱隱動容。
“疼吧,是不是很害怕?”豔婷一邊收拾藥盒,一邊輕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
“別逞強了,你都是爲了我。”豔婷嘆息一聲,面上露出愧疚之色,“都是我,都是我太任性,害的穆大哥把兵符那樣的東西都丟了,穆大哥最聽老夫人的話,這下子老夫人不高興了,他肯定有苦頭吃。”
穆寒聽命於那個老夫人?我暗自心道,看來穆寒和這個黨羽的關係還挺深的,如果雲珏在這裡,不知道他是否清楚。
“你餓不餓?我給你拿些吃的吧?”豔婷說着,起身就從身邊拿出一個食盒,打開來,取出一盤點心給我。
我含着笑意看向豔婷,豔婷也是一笑。
“這食盒本來是要給地牢的人送去的,可是他每天能吃一兩口都是我費勁喂的,也不知道老夫人怎麼想的,每天還要給他準備這麼豐盛的吃食。沒關係的,你就吃一盤點心,不會有人發現的。”
我一怔,擡眸看住豔婷。
“你先吃着,我去給地牢的人送飯,很快就回來。外面有點亂,你哪兒也不能去,就在這裡待着吧。”豔婷細心的囑咐我一聲,收拾好食盒,起身就要走。
我一聽她要去,連忙站起身來,露出一臉追隨的神情。
豔婷愣了愣嗎,“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我拼命點點頭。
“不行。”豔婷斷聲,“讓你再我房中逗留已經是違背了老夫人的命令,再要帶你去地牢,被人知道了,我會受罰的。”
我一急,拉過豔婷的手,寫了幾句。
我說,我或許可以幫她勸人吃飯。
豔婷不由一笑,“你呀,我知道你把我當朋友想對我好,可是你一個啞巴,怎麼勸人吃飯呀?”
可我拉着豔婷的手,就是不鬆。
“行了,你就別去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的。”豔婷聲道。
我搖搖頭,又抓過
她的手,寫到:你不信任我?
我真是沒有法子了,眼下這麼好的機會,如果我再不抓住去那木架之後看一看,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況且,我剛剛爲豔婷擔待了這麼嚴重之事,她總歸對我該信任許多了。
豔婷果然猶豫了,“這……這,我不是不信任你啊,是我不能啊……”
我見此,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傷口,劇痛襲向心口,痛得我眼淚止不住的流下。
“哎哎,你別哭,別哭。”豔婷爲難的看着我,“你就這麼想跟我去啊?”
我點點頭,拉過豔婷的手:我想跟你一起。
半晌,豔婷終於嘆下一口氣來,無可奈何的看着我,“罷了罷了,誰叫你替我差點都沒命了呢?還撒嬌……不過,只此一次。”
見豔婷竟然應允,我喜不自禁破涕爲笑。
豔婷揚脣,高傲瞥我一眼,故意拿聲拿調道,“小十三,快給本宮拿上食盒吧。”
我低頭,恭敬的福一個禮,拉過食盒,轉身匆匆跟着豔婷朝着木架去了。
雲珏,我就要見到你了。
一想到這個,我禁不住內心洶涌起來。
然而我知道我必須鎮靜一些,我深吸一口氣,漸漸平復了躁動不安的心情。
木架打開,那之後的黑漆漆的通口接着一條窄窄的樓梯。
下了樓梯之後,木架的門自動闔上,整個地下沒有光,處處一片黑暗。
這條地道有些潮溼的氣味,摸黑走了幾步,只聽嚓然一聲,整條路都明亮了起來,兩側的燭燈自動被點燃了。
我詫異的看着這裡,兩側都是石室,用機關才能打開。
透過石室看,看不出裡面究竟有沒有關着什麼人,不過卻能知道,被關在裡面的人一定是不見天日,十分煎熬。
天,雲珏就被關在這樣的地方嗎?我心裡一痛。
隨着豔婷走到了通道盡頭,一拐,拐在一間石室門口。我緊緊的看住豔婷,只見她從手上取下一個鐲子,扣在了石門中央一個小圓環上。石門一震,陡然開了一條縫隙,只能通行一個人。
豔婷率先進去了。
我一怔,竟然有些害怕,害怕看到那個人。
“咳咳……”一聲低咳從石室裡面傳來,我手中一抖,險些要將食盒打翻。
那個聲音不會有錯,因爲我記得清楚,刻在腦中。所以,即便輕微的一個呼吸我都能感知,那是雲珏的聲音,真的,是他!
“愣着幹什麼,快進來啊。”豔婷回身對我招手。
我低下頭,含着眼裡的淚,邁步走進了石室。
石室中一股帶着血腥的臭味撲面而來,應該是血混合了汗水的味道。我不敢去看這裡,更不敢擡頭,但是感覺到了這間石室的窄小和封閉,也感覺到了在其中被困之人的微弱氣息。
“喂,暴躁狂,我今天可是帶了好妹妹一起來,你最好配合點吃飯,否則……”豔婷聲音洪亮,還沒等我走近她,就一通說道。
一陣令我心酸的冷笑忽然綻開。
是雲珏,他還是那般笑得狂傲至極,似乎一點也沒有明白自己的處境。
他啞聲,清清嗓子,“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羞澀了?不是每天都恨不能見我嗎?今天怎還帶着別人一起來,難道是怕我不理你,你會心裡受傷?”
一點都沒變。我心裡暗暗一笑,還是那樣喜歡胡亂調侃。
“你休要胡說!”豔婷怒道,旋即“啪”的一個耳光生生打響。
我一驚,連忙擡眸看向眼前的兩人,可這一看,我覺得心都要碎了。
眼前的人消瘦的臉都凹下去了,頭髮也亂糟糟的披散在脖頸臉側,而身上的白衣染着血污,那些胸膛上破碎的衣口,就是傷口。
傷口上的血痕雖然乾涸了,但是傷疤看上去太過疼痛,就像是要了命一般,看着就怕。
雲珏,雲珏現在只有一雙美俊的眸子還是亮的,那裡面不屈不從,依舊保持着當初和我一起的那種凌人氣勢,傲慢,狂妄,還有些玩味。
只不過我現在看不出當時的那種狡黠,那像狐狸一樣的狡黠哪裡去了!
雲珏你不是狐狸一樣的精明嗎?那爲什麼你會變成階下囚,會被人這樣對待,你還絕食,你還跟自己過不去,把自己餓成這樣……
雲珏依舊發出一絲冷笑。
“十三,把飯盒打開。”豔婷對我吩咐。
我想要趕緊打開飯盒,可是卻發現身子竟然動彈不了了。
“蒙着臉的婢女還真少見。”雲珏悠悠說道,聽着聲音完全感覺不出來他現在這樣虛弱的樣子。
我擡眸,狠狠的看向雲珏,我真想出聲……可是惱恨,我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我還是想讓他不要再說話了,不要浪費力氣,不要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雲珏的目光彷彿對上了我的眸子,一怔,他臉上的笑意有些發僵。
我的眸子裡有淚光,我抑制不住,水汽已經模糊了視野,如果再看他一眼,我一定會掉下淚來。
想必雲珏也看到了我莫名其妙的眼淚,所以正在詫異。
我連忙垂眸,不敢再去看他,生怕被豔婷發現我的情緒異樣。
“你管的真多,看來不吃飯也不影響你廢話。”豔婷毫不留情的對雲珏道。
雲珏嗤鼻,“不知道是不是醜八怪,才配你這樣的女潑婦。”
“你說誰是潑婦!”豔婷擡手,似乎習慣似的就要打雲珏。
我心中一惱,再也忍不住了,放下食盒,立刻就抓住了豔婷的手。
豔婷一怔,我回眸看向冷眼的雲珏,眉頭微微一蹙,沒忍住掉落了一滴淚。
“你……”雲珏的聲音微微作啞,但是他的眼光卻閃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