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我發現了師兄的背上刻有華國的秘密,也瞬時明白了,爲什麼師兄會放棄了追尋那麼久也要復活師姐的心願。
原來華國皇家血脈和巫術者的血脈結合,再利用以冰棺,才能成就這復活之法。
師兄的背上刻着:皇親國戚,與巫者孕育爲胎,胎血浴棺,使死人復活於世。
怪不能師兄放棄了這復活之法,他是寧死也不願對不起師姐。
所以明明知道,只要和我這樣的公主結合,取孕胎的血澆灌冰棺,就可以使人復活,也仍舊選擇了放棄。
看着師兄寂靜的面頰還是一塵未變,我不禁心中又是大動。
他深沉的面容下保藏的愛意,直到如今,還是教我癡迷。
忽然,又有一個念頭入了我的腦海。
師兄背上還有下文,那就是:死者復生,乃忘卻前塵舊事,性情大變,以爲魂變他人。
也就是說,如果復活了的人,有可能會忘記以前的所有事情,重新開始,成爲另外一個人。
我可以復活師兄和師姐,這樣自己曾經的遺憾也就能夠被彌補了……
自從知道了復活之法後,我日夜難安,禍天思能復活我,我就一定也能復活得了師兄和師姐,這樣的想法一直在腦中徘徊,但是我又要到哪裡去找一個巫者,爲他生下孩子呢?
我不能找若氏一族,因爲皇陵巫女必須保持永生貞潔,這件事情不能讓父皇和朝廷知道,而我現在是巫女之身,根本不能離開皇陵。
於是雖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件事就被擱置了好多年。
直到一次祭祀,父皇前來看我,不小心說漏嘴,將禍天思被擒的消息說了出口。我才知道,禍天思作爲禍家後人,理應被處死,父皇念他救我一命,本欲饒他,可不想他已成魔,在民間魅惑害死了許多女子。
禍天思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記憶中那個總是溫淡如水,細膩暖人的天思;那個寧可自己承擔一切,也不想拖累別人的、世界上最傻的人怎麼會入魔呢?
歸根結底,都是因爲我……還是我害了他。
昔日的種種再度涌上心頭,我又是難過又是內疚,瞬時打定了主意。
我告訴父皇,其實處死禍天思並不是最好的方法,而將他囚禁在皇陵爲皇家守墓剛好可以一舉兩得,既讓他永失自由,又可以讓他爲國效力。
但父皇卻擔心以我和禍天思的過去,他會對我癡心不死,我若與他獨守皇陵,會觸犯華國祖規。
爲了打消父皇的疑慮,我將禍氏存留的巫術拿給他看,並言上面有一種咒術,可以讓他與我締結主僕關係,永遠爲我奴役,這樣,他也可以陪我一同守陵。
但其實,上面的內容已經被我加以篡改。
雖然咒術可以將禍天思變爲我的奴僕,受盡束縛,但卻依舊可以擁有自己的意念,但我卻告訴父皇,只要實行此法,他會成爲兵器,再無意識。
在父皇和幾位高官的見證下,我動用禍家禁術,對剛從牢獄帶來、還未甦醒的禍天思,下了咒。並當着父皇的面起誓,此生一定會爲皇陵效忠,不然便會永墮地獄。
這樣,纔算保住了禍天思的性命。
他醒來的時候先是驚恐未定,一看到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我,還以爲是在做夢,但確定之後,便開始發起瘋來,我也始料未及。
我從沒想過,禍天思會變成這幅樣子,從前的他清冷脫俗如世外謫仙,現在的他癲狂鄙陋如邪魔穢物!他瘋狂的屠戮冰棺的死屍,不顧我的阻攔,食血肉,吃人心。
就在禍天思捂住自己已經醜陋不堪的面容,打算衝出皇陵的時候,我喊住了他。
只要我還在皇陵,他就踏不出的。
意識到了自己被施了禁術,他回眸瞪我,那一刻,我從他眼光裡看到的不再是昔日的溫柔,而是一種絕望。
“爲什麼要入魔,爲什麼自甘墮落?”我聲音淒厲的質問他。
他痛苦的抱着頭,蜷縮起來,喃喃道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我眼眶一紅,強忍着不落淚來,然後俯身,輕輕撫上他的肩膀,一點點將他攬入懷中,我感受着他的顫抖,他的無助,他的絕望,然後陪他一同陷入黑暗。
當初是我將他親手推入深淵,現在也該由我來陪他一起走到盡頭。
“不怕了,從今以後,我都會陪着你,只陪着你。”我輕聲說道,話音剛落,禍天思的身子便平靜了下來。
他擡眸,卻不敢看我,只是慌張的與我對視片刻,就將整個臉埋在暗處。
“你怕嚇到我嗎?不會的,我怎麼會怕天思呢?天思是這世上最溫柔善良的人,我永遠都會記得。”我伸出手,將禍天思的臉一點點的轉過來,然後出神的看着他,看着他因爲我而遭受的所有苦痛和詛咒。
不再是恐懼和噁心,而是心痛、疼惜和濃烈的愛意。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不好嗎?你不離開我,我也不會離開你了,人世險惡,宮廷孤寂,只有這裡可以容得下我們一生一世……”
我自顧自的說着,哭着,記不得說了有多少,過了有多久,似乎累了又沉沉睡去,醒來時,天思倚靠在我的肩頭,安靜平和,他臉上的恐慌和無助已經不見,嘴角噙起的,是一抹從未有過的幸福。
那之後,天思開始克服自己入魔的心性,每天都如在師父山谷修行的時候,打坐修習,慢慢的,他也不再吃人血肉,而是和我一同吃朝廷供給的乾糧。
我感覺到從前的天思又回來了,雖然比從前年少的他還多了些沉穩和滄桑,但那眸子裡的澄澈和溫柔卻一分不減。
天思話很少,卻對我很好,對於過去的事情,他隻字未提過,而我也在漸漸的相處中,感受到我們之間的相依,早已如尋常夫妻。
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相濡以沫,也不過如此。
要不是,我再一次的犯下大錯,我們可能也能在皇陵做一世神仙眷侶。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貫徹整個皇陵,就在他要衝出皇陵的那一刻,我畫地爲牢,將他困在了離皇陵不遠的洞。
心臟痛的像是被絞碎般,我決絕的關了皇陵的門,並設下幻術,沉睡於冰棺內,我企圖忘記所有的一切,企圖用永不老去的容顏逃避不可挽回的未來,我想將時間靜止。
可他的叫喊聲,卻一遍一遍,百年來從未間隙的響在我的耳畔……
“世上最毒的毒,是情毒,情毒可以蝕骨。爲了你我不惜蝕骨,體無完膚……但我從未妄想過你會給我解藥!可你卻爲什麼騙我!把我的絕望剝奪給了我希望……爲什麼你寧可讓我萬劫不復也要讓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不死,即便百年過隙,此恨,仍無絕期!”
我陡然手中一鬆,心口狂跳起來,立刻不真不實的睜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處於來時的洞之中。
剛剛碧幽的記憶充斥而入,讓我差點不能自拔,現在鬆開了蕭南雀,才全回過神來。
原來碧幽公主和禍天思之間竟有這樣一段故事……
由於深受碧幽的情緒,我難以立刻釋然,尤其是碧幽記憶中略過的部分,我不解,爲何他們已經可以在皇陵相守,最後禍天思卻會這樣恨着碧幽。
“天思,出來吧。”蕭南雀的聲音響在耳邊,我轉眸看向身邊的人,只見蕭南雀一動不動的站着,雙眸望向一處,是早前的恐怖面容之人。
也是,禍天
思。
禍天思從陰影中爬了出來,低沉的發出聲音,“你怎麼認識我?是她,叫你們來找我?”
“天思,是我。”蕭南雀聲音一沉,語調卻變得很柔和。
我心中一動,知道這是碧幽在借用南雀之口。
“你……”
“這麼多年了,我總算想明白一件事。”蕭南雀輕聲,說着,上前一步,半跪下來,伸手就要去觸摸眼前如一團穢物蜷縮在地上的人,卻被禍天思立刻躲開。
“你是她!你身上有她的味道!”禍天思聲音撕裂般,夾雜着憤怒。
“是我,一百多年了,我從來不敢來見你,但現在,我忽然想明白了。”蕭南雀的聲音緩緩輕道,“我明白你應該離開這裡。”
“你以爲你現在借用一個旁人來和我說這些話,我就能夠原諒你了嗎?真是可笑……我已經恨了你百年,還會在乎你放不放我離開?”禍天思發出一絲陰鷙的笑聲。
“爲什麼,禍天思,你不是很愛碧幽公主的嗎?爲了她你可以犧牲自己,現在爲什麼會這樣恨她?”我忍不住問道。
蕭南雀動也不動的,伸手繼續想要觸碰眼前的人,可卻終是停在空中。
“困住我的自由,防止我落入魔道,願意一生一世陪我,甚至說因爲愛我而想跟我這樣的人結合……其實都是謊話!孩子是無辜的……她卻狠心將其犧牲!我不能不恨,我怎能不恨!你一定沒有被義無反顧相信着的人騙到絕望……我是人,即使入了魔,我也是人,我不得不恨!”禍天思聲聲陰厲。
我被禍天思這積怨已久的恨意震懾,不由退卻,皺眉又道,“在碧幽的記憶中,你並不是這樣一個人,你不恨天下負你,卻爲何要恨最愛的人……”
“愛之深毒入骨,萬劫不復唯有長恨!”禍天思陡然大聲。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口中那個無辜的孩子,又是誰?”我顫聲,凝重的看向蕭南雀。
蕭南雀這纔開口,“還記得一入皇陵就和你提到過的提人頭的小姑娘嗎?”
我分不清是南雀在和我說話,還是碧幽利用着南雀的記憶,只能點了點頭。
“那個小姑娘,是我和天思的孩子。”蕭南雀話一出口,禍天思就一聲長吼,他瘋了般的開始道,“閉嘴閉嘴閉嘴……”
但蕭南雀卻站起身來,看也不看他,向前走去,邊走邊道,“我得知復活之法後,曾有心復活我最心愛的師兄,所以一心想要利用天思。”
“怎麼會,你怎麼會還是不死心呢……”我脫口,明明記憶中的碧幽對復活之法懷着沉重的心情,明明她不是那樣自私至極的人,爲什麼最後,她還是……
我有些不可置信。
“天思深情,爲了我的一己私念,他與我生下陵思,陵思生於皇陵,我爲其取名禍陵思。那時候,天思很信任我,他覺得我是真心待他的,所以心甘情願被我束縛在這皇陵之中。但是很快,陵思一歲的時候,我就時常趁着天思入睡,偷偷將她帶入皇陵冰棺中,想要試圖用其血浴棺、行復活之法。”
“但那時,陵思太小,血量不足,每當聽到她哭,我就不敢下手,所以遲遲沒有實行復活之法。後來,就被天思發現了……”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禍天思大聲道,說着,瘋狂的撲向蕭南雀,但卻被蕭南雀擡手一揚,便制止了行動,他再一罷手,禍天思整個人就被一道無形之力甩到一旁,儘管掙扎,但卻動彈不得。
我立刻明白過來,蕭南雀現在就是碧幽,他有碧幽的力量,碧幽與禍天思結下主僕之咒,她可以輕易束縛和操縱他。
我看着地上掙扎的不成人形的人,心道,禍天思……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