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雪白紅玉鳳凰一對,浮光六彩錦緞十匹,紫翡翠紅珊瑚珠串一對,金玉雕龍碗一對,月全景披霞織錦一副,絳色玉如意一對,酒香花囊十掛,華光夜明珠一顆,羊脂白玉觀音一像,華國貢品四色珍珠粉六兩,祈國貢品絕色美人銀絲屏風一架,南國貢品瑪瑙水晶冠一對,琉國貢品斷雲天宮剔透滑石冰雕一像,紅寶石花絲鎏金銀簪一對,桃色碧璽方形佩一副,雲鳳雕紋金簪一支,七色鑲寶石銀鐲一對,銀鍍金點翠珊瑚人乘龍鳳呈祥簪一支,東珠藍寶石蓮花雙開釵一支,琺琅描銀紫邊春喜銅鏡一面,合意鴛鴦餅一盤,御膳豆黃芝麻卷一盤,奶汁荷香蓮子糕一盤,翠玉豆糕一盤,妙味千層蒸糕一盤,栩栩如生動物餅一盤,熬乳茶一盅,冰糖核桃露一盅,奶油菠蘿凍品一盅……”
次日早膳剛過,一箇中年模樣的公公便領着一干宮女太監魚貫而入,稱奉皇上口諭,特賞惠芳宮。
元秋扶我下跪接旨。
許多低眉躬身小心翼翼的下人陸陸續續踏入惠芳宮,每人手上都端着令我餘光瞥見分外奇異的新鮮東西,憑眼瞧着就是皇宮珍品。無功不受祿,在宮裡過這比普通人闊綽浪費不知多少倍的日子本已經很知足了,雲珏還如此厚賞與我,哎,又不知在打什麼主意了。
腦子雖然這樣想,但心裡對雲珏挑來的賞賜之物還是很有好感。畢竟全是女人愛極的東西,光聞名字都足以令人心癢難耐。
半個多時辰倏然而逝。
那公公聲洪如鍾,還在不停不歇念着賞單,氣仍飽足。
我一邊暗自佩服他的喉嚨沒有冒煙,一邊想他就此打住,我可受不住了。起初或許新鮮無覺,久了,只想着膝蓋叫苦、跪得難熬。
沒想到在宮中,連領個賞賜都如此辛苦。
我難受之餘,馬上就想到雲珏。他要是看到我對着他的賞賜跪上一個時辰,指不定眯着眼怎麼笑呢。這也必是他故意安排的。不然,他怎麼會平白給我能念上一個時辰之多的賞賜?
“……早夏茶二十兩,碧螺春二十兩,信陽毛尖二十兩,洋河春蘭二十兩,欽此。”
聽到“欽此”二字,不及公公話音全落,我便連忙應聲,“臣妾不勝感激皇上恩典,在此謝恩。”說罷我恭恭敬敬叩了一個頭,元秋連忙把我拉起,尷尬笑笑,低聲側我耳畔道,“娘娘您無須行如此大禮,快起身來。”
我臉上一紅,被元秋扶起,衝那個滿臉堆笑、嗓子依然洪亮的公公稍稍莞爾。
“啊娘娘莫急,老奴差點忘了最後一件賞賜,皇上特意吩咐的,”中年公公忽地頓下,一番摸索,緩緩從衣袖中取出一包以白色繡娟包裹這的方形木盒,秉在雙手手心上,奉遞予我,恭聲道,“皇上特意加賞娘娘,寒冬茶,十兩。”
我怔住,寒冬茶?哪裡來的寒冬茶?那只是我信口胡編的東西而已,怎麼會有?雲珏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竟特意賞賜我子虛烏有的寒冬茶,他當真是閒得無聊了,在我身上找樂子嗎?
帶着一些詫異和疑惑,我從公公手中取下了那個白絹包裹的木盒子,道“有勞公公。”
“老奴分內之事。”那公公熱情的笑着,想了想,又道,“對了,準後孃娘新入宮裡,若有什麼需要,一切吩咐叫人傳達給老奴即可,老奴必會盡心。老奴叫做潘能海,是後宮的太監總管亦是新皇上的日常內侍。”
我點點頭,“那日後便勞煩潘公公了。”
“娘娘太客氣了,”潘能海道,“既然賞賜送到,老奴就先告退覆命了。”
“潘公公請便,元秋,代本宮送潘公公。”我特意拿起腔調,裝模作樣道。
送走了潘能海,我迫不及待的走到堆滿賞賜的房間,憐冬和一干宮女正有條不紊地收拾着賞賜來的物件,見我走來,憐冬一邊歸着物品類別,一邊衝我笑道,“娘娘您好厲害,才入宮幾日,便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顧,真是太有福氣了。”
我一笑
而過,不以爲然,“皇上一時興致而已,算不上什麼眷顧。”
我走至一旁桌前,手裡將那白絹撥開,露出的木盒出乎意料的精緻,泛着微黃的表面雕刻着兩隻栩栩如生的杜鵑鳥兒,尤是羽毛紋理,細緻的彷彿翅膀已經抖擻撲開,馬上就要騰起一般。
我很喜歡這盒子,拿在手上仔細打量了一遍,突然發現了盒底面上還刻了一行小小的字:“請君傾心爲一人,六宮香寒如暖煙。”我默默唸了一遍,覺得這不像是專門用來裝茶葉的盒子東,也不像是雲珏的東西。這上的雕字,筆法秀氣、字跡袖珍,不仔細去看也許不會發現,而句子也像是女子爲了心上人所寫,且正正對應了後宮。
難道這木盒是以前妃子的東西不成?
不對,那不可能出現在雲珏手裡,也不可能被用來給我裝茶葉。
“娘娘。”元秋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她湊到我身旁看了看,笑道,“奴婢也想瞧瞧有名的寒冬茶是什麼樣子的,不如幫娘娘打開看看?”
我默許,元秋輕輕開了木盒,裡面半滿着一些清香味濃郁的綠色細長茶葉。
“這不是……”元秋怔然。
“普通的綠茶而已。”我道,心想雲珏你真是閒透了,我將盒子中的綠茶全部倒在了白色秀娟上,將木盒仔細手下,對元秋道,“你把這些茶分給大家喝吧。”
元秋沒有多問,應聲下去,走了不到幾步卻又退回來道,“娘娘受了大賞,理應去親自謝恩,這是宮裡不成文的規矩,這會兒皇上應該下朝了,娘娘您看,要不要……”
“謝恩?有什麼好謝的?”一想到要面對雲珏我就覺得頭疼,雖然他註定是我的夫君,早晚都要見面,但還是想能避就避,能不見就不見。每次見他都不知道又要有什麼狀況,雲珏好像已經愛上了爲難我似的,見他就是自找折騰。
我墨蓉雖不聰慧可也沒傻到自投羅網,他不來找我我已經感激的想燒香拜佛了,現在還要去特地找他謝恩?
“謝恩可是規矩,娘娘您要是不去,恐會留下話柄,萬一皇上會怪罪,或者傳到太后那裡,對您怕是不太好。元秋之見,娘娘不管怎樣,還是先親自去謝個恩吧,畢竟這些賞賜可是歷代皇后之中算得上厚重的了。”元秋道。
“既然必須謝恩,難道就不能換一種謝恩的方法嗎?”我皺眉,“難道要非見雲珏不可嗎?要不然你去替我謝恩吧。”
“可不敢呢!娘娘若是這樣做就太無禮了。只有皇上派人去妃嬪那裡,哪有妃嬪派人去皇上那裡的道理啊?”
“那,”我想了一想,目光遊移到憐冬剛剛端上桌子的糕點上,“不如我親自做些糕點送到雲珏宮裡,託交給潘能海,這樣既符合禮儀、還顯得別出心裁又可以避過親自去見雲珏,我倒是願意勉爲其難的做一做。”
元秋無奈笑了,嘆聲,“那奴婢帶娘娘去小廚房準備準備吧。”
我低頭看看雙手,一雙白淨纖細的懶人手,終於要動一動了。幸虧小時候娘興致來了硬是逼我學了廚藝,沒想到竟能在宮裡用上了,我不禁覺得有趣,在材料齊全的地方做些口味尚佳的小點心還是難不倒我的,這下,我也算是有一點所長了。
在元秋盡心協力下,我在惠芳宮的小廚房裡搗騰了一下午,擦拭淨雙手,窗外已是鬱藍暗影,日落月半。
我滿意的將花花綠綠幾種糕點齊整的裝好,放入元秋備好的錦花食盒中,剛走到小廚房門口,就見憐冬匆忙的跑來。
我向她身後看了一圈,疑惑,“潘公公呢,你沒有把他請來嗎?”
憐冬喘着氣道,“娘娘,潘公公、潘公公說皇上已經去了消殞房,是由新來的黃公公伴駕,所以、所以來了也不能幫娘娘。”
“你說什麼?雲珏又去了消殞房?”我難以接受,一個皇帝怎麼能天天往那種紙醉金迷的地方消磨時間,他都不處理處理政務嗎?
元秋見狀,上前道
,“娘娘,奴婢看這也是個好機會,您還可以親自去了。”
“你的意思是?”
“在消殞房裡,被傳喚的美人都侯在廳外,非皇上親傳,不能進入內室伴駕。您可以親自去送糕點謝恩。不論皇上做什麼,他此時都必在內室,您大可以以不方便爲由將糕點轉交給黃公公。”元秋會心一笑。
是啊,如此一來,我是親自去謝了恩,但是皇上在消殞房,就算我不親自面聖也不會遭人話柄,而云珏也更無理由責怪我,這倒真是好機會。
我抓緊了手中的錦花食盒,盯着元秋道,“快把你的衣服換給我。”
順着惠芳宮後園小道直直走去,就是消殞房。
消殞房前守着兩個高壯的侍衛,見我走來,不由分說便將手中佩劍作叉攔截在我身前,冷聲喝道,“何人?”
我將頭一低,隨口應道,“我是蓉美人,路不好走,來晚了些。”
“蓉美人?”兩個侍衛相視一眼,狐疑滿面,“沒聽過。看你鬼鬼祟祟,一點不像應詔的美人,現在美人都已經侯在外廳了,你來的也太晚了吧。還是請回吧!”
“那煩請二位幫我通報一下黃公公,我見了黃公公秉知一聲纔好走呀。”我低聲道。
“不行!黃公公御前侍候,哪是你說見就見的!”一位侍衛率先開口,“快走!我二人是奉旨駐守,再不走就將你當做可疑之人先行押置了。”
我嚇得退了兩步,有些不甘心。
“吵嚷什麼?不怕驚擾聖駕!”低沉清冷,穩中帶怒的男聲斷入耳中。方纔還覺得這兩個威武的侍衛聲冷氣正,好一身強人的氣勢,這方聽了這個男聲,才覺得根本是大巫見小巫,他們的氣勢根與這聲音一比,根本算不得什麼。只是這個聲音,略微有些耳熟?
“穆寒大人,這女人很可疑,屬下正當盤問。”
穆寒?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恩?”穆寒的腳步緩緩移來,他的步子很輕,停下時亦不帶聲息,“擡頭。”
我沒敢做聲,更沒有擡頭,我的手緊緊握住了錦花食盒,心跳微微加速起來。
但下一刻,比雲珏更有力的手指迅速地扳起了我的臉。
穆寒悶悶的,卻是要來硬的!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本能地閉了眼鏡。可我的臉被他扳起不到片刻,馬上就離開了穆寒的手指,他像是觸電一般放開了我,陡然間衣襟作響,只聽慌促一聲,“微臣失禮,娘娘恕罪。”
我馬上睜開雙眼,只見穆寒已經跪在我面前,將頭埋下,那兩個在他身後站着的侍衛正不知所措的一臉愕然。
我嚇了一跳,這個穆寒居然認得我嗎?忙低聲連道,“穆寒大人快起來。”
“謝娘娘。”穆寒輕聲,“娘娘這樣悄然到來,屬下們難免誤會……”
“無須解釋,我不怪罪你們。”我道,這纔看清楚了穆寒的樣子:原來是他!雲珏曾叫了侍衛喂藥戲弄於我,原就是穆寒!心裡安下,我道,“穆寒大人,我本是來找皇上的,但眼下許不方便,煩請通融我見下黃公公,一會兒便走。”
“這,”穆寒遲疑了一下,半晌,還是點點頭,“娘娘自己進去吧,皇上還在內室閱奏章,娘娘快些出來。”
我點點頭,通過了穆寒的許準,那兩個本就嚇得不敢出聲的侍衛更沒膽子作攔,紛紛退開給我讓了地方,由我順暢進了消殞房。
消殞房裡燈光微暗,外廳掛有一層薄紗珠簾,珠簾後立一架長廊屏風,繡着百態侍女圖,繞過屏風,聞見的便是濃濃的脂粉香氣。
這裡果然處處透着一股女人氣。
有細碎的談話聲從前方傳來,應該是侯在外面的美人們,我也好奇,想瞧瞧雲珏這個皇帝看入眼中的美人兒模樣到底多美。
一個端着茶盤的宮女迎着我走來,稍稍一頓,“姑娘是?”
“啊,”我笑笑,“我是蓉美人,來得晚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