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珏笑意漸起,眼眸彷彿有一層薄薄得阻隔,讓人難以讀懂,“準後準備違逆君心嗎?”
我擡頭看他一眼,被他那抹微微泛冷的笑意弄得不禁冷顫,“嬀……嬀寧不敢。”
我小心翼翼地動了動發麻的手腕。
雲珏垂睫看向我手,冷聲道,“疼了?”
我心裡想,這麼大力你自己試試看啊?嘴上婉聲道,“皇上力氣大,有些。”
雲珏將眸珠一斜,低低聲息忽然竄入我耳,“朕的力氣可以更大得……”
我耳根一癢,下意識將頭一斜,躲過了雲珏的氣息,雲珏卻更加強硬的將我一把拽到他身前,他力氣真的很足,一個趔阻差點讓我撲到他胸膛上,那樣結實而浮華的胸膛,明晃晃讓我眩暈。
“擡起頭,看着朕。”雲珏古怪一笑,竟有萬種千般的邪魅。
這讓我不禁想起年幼時因頑皮在窗口偷看的父親與母親在夜晚嬉戲的畫面:父親也是這樣邪魅的對着母親說耳邊話……將她的手臂緊緊拽着、撫着她的肌膚……然後、然後就是……掀起她的衣裳,擁她進入牀榻暖帳之中…
想到此處,我的臉驟然漲紅不已,腦子裡飛快閃過的一幕幕畫面讓我心跳猛然加快。
“啊。不要……”擡頭又對上了雲珏迷離的眼眸,我忍不住驚慌失措的叫出聲來。
雲珏看到我的樣子怔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明知故問道,“準後你叫什麼?還有……臉色怎麼紅成這樣?”
“我……”
“難不成準後是在想些什麼不合禮法的……羞情之事?”
這話該是我說吧?我心中仿若接響了一記悶雷。
“皇上,嬀寧真的該告退了。”我壓住聲音的顫抖,扯出一絲微笑。
“準後,你的夫君是朕。”雲珏加重聲音,眼裡閃過一絲索然,“按道理,你不是該使出全身解數討好朕嗎,真不知道你在裝什麼矜持?難道你不懂,朕,是不可以拒絕的嗎?”
我扯了扯手腕,雲珏終於將手一鬆,灑脫的甩開了我的手。
我有些氣惱,不自覺瞪他一眼,爲了他隨口而出的話,心裡有些受傷,那之前對他僅有的一點點好感也頓時消無。
真是自大的帝王君,以爲全天下的女人都該順從自己,我墨蓉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本是堂堂一個大家閨秀,向來認爲自己算得中上之姿的女子,若嫁了人,就該被夫君疼在手心上,可現在卻落得這樣一個壓人的夫君還這樣輕薄的看待我,我不能接受。
“你這眼神是什麼?”雲珏注意到我的怒視,有些不悅,嗤鼻道,“對朕不滿嗎?”
“嬀寧不敢……”我將目光移開,冷聲道,“嬀寧只是一介民女,雖不知皇上怎麼看待嬀寧,但嬀寧自己卻將自己看的很貴重,嬀寧自知姿色才情難配皇上,即使一生獨守冷宮也無怨無尤,卻毫沒想過去索要皇上一點點寵眷恩澤,只願心中常祈皇上年年安康便足矣。”
“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雲珏詫異道。
“嬀寧自是清楚。”我低聲。
“一生可是很長的事情,準後把話說得太早,以後莫要後悔了纔好?”
“說出的話,如覆水難收,怎可後悔。”我向來嘴上不愛讓人,心裡卻有點憂慮,一生真的很長,雖然我從未幻想過要有怎樣不平凡的一生,但肯定不是今時今日這般情狀。
“哈哈……”雲珏忽然笑了起來,聲色卻依舊冷的快要結冰,“朕從未被女人拒絕過,今日竟然被朕的準後拒絕了?真是天大的笑話,準後你覺得好笑嗎?”
我默然無聲。
“朕可不可以認爲,準後這是在自請入冷宮呢?想必未經大婚便被打入冷宮的皇后……你嬀氏是第一人吧?哈,也算千古留名了。”雲珏不慍不怒道。
冷宮?我心裡一緊,慌忙看他,他冷冷的將目光掃過我,似乎有種意猶未盡。
“一切全在君心,皇上要如何,民女便是如何。”我望着雲珏高傲不可一世的樣子,一字一頓,硬咬着牙說道。
其實我早已嚇得不輕。冷宮?我難道要將我的一生推給那樣不堪的地方嗎?母親的囑咐再次縈繞在我耳側,話音落去的同時,眼眶的淚水也差點要墜下。
“君心?”雲珏懶懶揚一揚眉,“君心便是要你今夜侍候夫君,準後也自然是要應從的吧?”
“皇上聖明,後宮妃嬪中只有爲後者不得在大婚之日前與皇上有任何逾規之舉,否則當失德重選,民女無德被廢自是無妨,只是皇上聖德不可有損,故此事萬萬不可行之,望君心思收。”我立刻又道。
“呵,逾規能如何?聖德有損又如何?朕連自己都做不了何必虛僞的維持着聖德的面具?”雲珏冷眼輕笑,“朕天性風流,朝野皆知,準後無需多慮。只怕若是因了朕而被廢后,難免會生怨恨之心?”
“聖上恩德,民女豈敢有半點怨心,但求皇上不要遷怒與民女父家。”我低聲道,心裡不禁又沉了沉,雲珏果然厭惡我,他想要廢后之心昭然若揭。
但這也不足爲奇,他理應不喜歡我這樣的女子,既不順他心意又敢威脅於他。
對一個年少氣盛而又剛掌大權的帝王來說,這樣的女子無疑是最容之不下的,留着我,不僅他違規習舞的秘密難以保守,簡陵太后更是會以我來壓制束縛於他,畢竟簡陵太后只是表面生疼愛這個皇帝兒子,骨子裡誰人能知曉她的心思?
“你還真是通情達理啊?”雲珏道。
我聽出他話裡的不悅,不敢出聲。
雲珏隨即不再理我,自顧自伸了伸懶腰,愜愜打了個哈欠。修長而靈活的手指竟然開始隨意的解開自己的錦緞衣衫,一邊解衣身子還一邊向後緩步退去,他高高的身材看上去略有些單薄,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交疊下,顯得竟是格外魅惑。
雲珏隨手一拋,一件外衣已經輕輕伏地。而他退去的方向……正是書桌後隱蔽的寢室?
我心中愕然,脫口道,“皇上,民女……”
“你是臣妾,不是民女。”雲珏打斷我,“夜色已深,準後不想早些與朕一起休息嗎?”
“不,皇上,民女……臣妾還是想先行告退。”我怯聲道。
雲珏淺淺哼聲,“準後請便,只是朕貼身的護衛軍會整夜守着朕的宮門,沒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也不得進出,若準後想強行出去……朕不會攔你。”
不攔?這也叫不攔?分明已經攔了個死。
我小幅度地回頭望了望,目光快速掠過這個偌大的宮殿,空空蕩蕩的文齋殿,彷彿只餘着我腳下投射而出的一個鬼影。
“進來!”雲珏不知何時已經不在我眼前,他的聲音從書桌後的偏僻寢室裡兀地傳來,他冷寂的聲調帶着空曠宮室的迴音,敲打在我的心上。
“不要。”我扯着自己的衣角,低低道。
雲珏霎時沒了聲息。
一陣令人幾乎窒息的靜默後,他又道,“你、當真?”
“當真。”我小聲道,“皇上要廢臣妾準後之位隨意安個名目說與人知便好,大可不必如此費周章,況且臣妾、實屬無意。”
“是無意威脅朕還是無意拒絕朕還是無意與朕共度良宵?”雲珏寒聲道。
“皇上請不要再戲弄臣妾了,臣妾自知有罪。”
“哦,何罪之有?”雲珏淡聲。
“臣妾不該提及‘舞王’二字,着實擾了皇上興致,實在該死。”我脫口道,一心想快些結束今夜的煎熬。
“進來!”雲珏頓了一
下,再度道。
“皇上,恕臣妾不能……”
“那朕出來?”
“不……”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雲珏卻已然敞露着光潔白皙的胸膛,一臉漠然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下意識的低叫了一聲,卻忘了該用手掩面,使得自己雙眸放大的樣子有些呆呆癡癡。在我身前的這個男人,這個坐擁了雲闕王朝大好河山的帝王,此時此刻,正以一番別樣風姿出現在我的視野。
堂堂英氣掩不住刻骨柔媚,俊朗輪廓藏不住驚世邪俏。
雲珏那半開敞的薄薄一層蠶絲睡衣,在胸口處繡着一朵血紅的海棠花。那妖嬌豔麗的色彩襯映着他的臉他的魅他的尊貴,也襯出了他周身傲視凡塵、高高在上的熾烈氣焰。
沒等我回過神來,冰涼的觸覺已經蔓延入我的肌膚。
雲珏以二指輕輕托起了我的下顎,他的手指冰涼的如同寒石。他的眸光依舊澈朗清亮,透着攝人心魂的光,只是太過深邃,卻令人一眼望去似一潭深泉,怎麼也看不懂。
“還真以爲朕對你有意?”
“……宮殿冷悽,兩人共處,皇上以爲不然還有什麼?”我看他看的不禁恍惚了,除了嘴張了張,不經大腦的隨便冒出一句言語,整個人只是仰着頭盯着他的臉,將他從眉毛到脣角仔細的打量,彷彿看癡了似的動也不動。
“朕以爲準後當真放肆!”雲珏嘴角噙起一絲笑意。
我不由自主的面頰發燙,不知爲何看着這樣脾氣古怪難以捉摸的雲珏,我的心竟然也會亂跳。
它完全不由我意念的控制,怦怦然震盪在我胸口。可在平日裡,這樣的男人定會被我所厭惡,現在這是怎麼了,怎麼竟會在他面前臉紅?真是羞臊死人!
“準後雙頰紅緋,看上去倒頗有嬌媚。”雲珏莞爾,“只是這樣美好的容色,皆是由朕而起,朕倒不敢不珍惜了。”
雲珏一句話又說得我胸口悶塞,但臉上燒燙不減反而熱得更加離譜。
“皇上……”
我的手突然被雲珏牢牢扣住,他敞開的衣領隨疾步風揚,那美如白玉的寸寸肌膚就在不足我眼前一拳之處明堂堂的乍現,漾出一層粼粼光影。我剛想作些掙扎,那肌膚所散發的淡淡幽香又讓我不住遲疑了。
手腕被忽然鬆開,雲珏反身,不知是他沒有注意還是我有些怔愣,或是這樣的距離太過咫尺。
進入寢室,雲珏鬆開我手反身,臉龐一下子便貼上了我的鼻尖,而我雖未動彈,卻也是靠上了他的胸膛。
還是那股淡淡的幽香。
我聽見了他緩慢而節律的心跳。
他的胸膛不若他的手指冰涼,相反,溫暖結實的令人不自己的沉醉。僅僅一瞬,我就產生了錯覺。好像這樣的貼近,是我主動靠入這個男人的胸膛,而他也靜靜的由我依偎。
這樣的兩個人,不正就是一對恩愛的夫妻麼?
怦然心動在夜色朦朧,輕輕相擁。
要真是此,我倒也覺得人生美幸。情愫相投不論身何處,最是無言默然便知己。
可惜這終究只是我一番幻覺,因爲下一刻,雲珏悄然的退了一步,又恢復一臉笑意,“準後,你看朕的寢室可好?”
“自然是極好的。”
“朕自小便覺得若能死在夢裡,纔是不枉此生。所謂醉生夢死人生逍遙,快活死可是世上最難求之死。”雲珏翹腿坐在寢室中央的金帳龍榻牀沿。寬敞的衣衫半搭在他若隱若現的小腿上,讓我看得異常羞愧。
明明我是女子,他是男子,爲何我總感覺是在佔他便宜?
“朕的意思準後應是明白。”
“皇上不喜歡臣妾,臣妾自不敢有違聖心,明日臣妾甘願接受辭後詔書。”我小心揣摩着雲珏的話意,道。
雲珏想了想,不由笑出聲。
“準後是聰明人,朕是不喜歡你,但你的拒絕卻是朕不能忍受的,”雲珏半眯起眼睛,“本想着將你這綽約風姿的準後先吃幹抹盡再立名目廢去,但是你偏偏不從,還害得朕費了半天氣力,真是放肆,所以朕現在改變主意了。既然明說,那也無妨,廢后之事不僅麻煩,還留有後患,朕豈知你一個有着朕秘密的大活人能否守口如瓶?”
好一個陰毒小氣的男人,我不過是一介女流,又只是知曉他如此細小的秘密罷了,他便要趕盡殺絕,難道帝王都是這般無情狠心之人嗎?
的確,宮闈之內哪有什麼情由可緣。雲珏便是要我死,也是正常之事,畢竟是我不懂規矩,作繭自縛了,但我實在不甘心就這樣任由他人掌控生死。
入宮之前,我還是一個任意妄爲瀟灑自在的大家閨秀,人人疼寵……誰會想到,入宮不到一日,我竟要成就一個短命非常的皇后?
“皇上此話何意?”
雲珏拂袖,“噹啷”一聲清脆,一個夜明珠大小的圓瓷瓶滾到了我的腳邊。我低頭,有些發懵的凝視着那個硃色之物。
“這是遠殷國上供的‘醉死’,珍貴稀奇,人喝了只如醉酒,暈暈犯困,在醉生夢死中長眠,總共只有七瓶,朕念在你爲一國之母,身份殊貴,特賜你一瓶。你喝了它便會無知無覺的死,並不痛苦,”雲珏笑笑,輕聲又道,“準後逝後朕會大賜封號,讓你風光大葬,並優待你的雙親族親。”
“廢后太過麻煩了嗎?所以乾脆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臣妾在此秘密賜死,好讓簡陵太后無話可說,皇上也能安心穩坐江山。”我顫聲道。
“大膽!你一個小小準後,竟敢對朕如此講話當,豈非不想活了!”雲珏冷冷瞪我一眼,厲聲道,眼裡眸色滿是不屑一顧。
“臣妾已經被皇上賜死,想活又能如何、不想活又能如何?”我緩緩蹲下,將地上的硃色圓物慢慢握入手心,緊緊攥住,仿若要捏碎一般的大力。
雲珏一時無話,揚眉而笑。
那抹笑容狡黠的令人膽寒,悠悠然看淡生死般的不經意還有冷漠。
我心中百味交雜,萬股思緒一時紛涌,讓我越發想不清楚我此刻的想法。是悲是歡,是嘆是怨。
我手指一動,拔掉了硃色圓瓶的口塞,立時聞到一股清涼香幽的味道,那味道的確十分醉人,有些許甜膩的感覺。但是,縱然再甜再香再醉人,也不過是僞裝的毒藥而已。
“真是香氣醉人。”我道。
“味道會更醉人。”雲珏似笑非笑。
我忽然笑了,看一眼雲珏,看着他突然有些怔住,笑的有些輕狂不羈。我將“醉死”的口塞隨手扔了,捏着“醉死”放到脣邊,“如此佳品……”
“臣妾怕是無福消受。”手一斜,瓶內數顆黃色藥丸悉數落到地上,如斷線珠串,迸濺着跳落四處。“噹啷”手一鬆,硃色圓瓶也應聲墜地。
“你想抗旨不成?”雲珏掃一眼我,冷冷笑道,卻絲毫沒有怒色,沉靜冷淡定然自若。
“臣妾要死也要光明正大的死,不想連死都要死的這般無聲無息。”
“那……你是不吃朕的敬酒咯?”雲珏點點頭,手一揚,落在龍榻牀沿上連連敲了三下。
“皇上,臣妾向來重視性命,若是皇上要廢后大可以悉隨君心,但臣妾不甘這樣就死,若皇上真想要臣妾性命,就擬出臣妾罪名發落刑部再定臣妾之罪。”
“好一個有骨氣的準後啊,居然敢教訓朕?”雲珏側身一撈,撿起一顆掉落地上的黃色藥丸,“這樣醇香珍貴的稀品,準後竟是這樣不知憐惜的扔了,好讓朕嘆惋啊。”
“皇上惜珍品勝過惜人命嗎?
如此草率的賜臣妾毒藥未免太損皇上聖明瞭。”我後退一步,腿腳有些顫抖,餘光警惕的看着雲珏。
我自知這句話要是被追究起來已經足夠我死一百次了,但我還是敢說,不禁有些佩服自己。
真不知道原來自己這樣無畏。
“大膽!竟敢對聖上如此不敬!”一聲厲喝從我耳側傳入,但並不是雲珏,而是一個淡紫色勁裝的帶刀男人,男人身材高大,半邊臉面被披散的頭髮所遮擋,只餘一隻右眼深深凹陷,渾濁的眼眸透着些許冷光。
這個男人看上去蕭索而蒼老。
一把劍隨即橫過我肩,冰涼的薄仞舔上我的脖頸,有生死一瞬的恍然失措。
“穆寒,把劍收了。”雲珏淡聲,“再怎麼說你面前的人也是準後,不得無禮。”
“是。”穆寒冷冷答道,緩緩將劍收起並肅然跪下,低聲再道,“屬下誤以爲皇上招臣,原是和準後孃娘一起,望皇上寬恕屬下多事。”
雲珏隨意的揚揚衣袖,一臉詭異而古怪的笑,“你並無誤會,朕方纔確實是招你進來了。”
“這……”穆寒小心翼翼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去,“不知皇上招臣何事?”
我這才瞭然,原來雲珏剛剛敲擊牀邊的動作是在喚人,現在可好,不知道他要怎樣處置我了,這個叫穆寒的男人看上去十分忠誠,且能做聖上的護衛,武功更不用說。
若是雲珏想要讓他悄悄將我滅口,也是很可能的事情,想到此處,我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
“小事。”雲珏眯眼,張開手掌,“朕想讓人服侍準後服下這顆藥丸,穆寒,你來做吧,朕從不喜歡做強迫人的事。”
這還叫不喜歡強迫人?雲珏你知不知道你簡直是惡魔。
看着這副架勢,我心知今日算是倒了大黴。腦子也根本來不及思考,只能愣愣地看着穆寒恭恭敬敬接過藥丸,一邊緩緩起身,一邊朝我看來。
我心裡本已十分驚慌,現在又被穆寒那深邃而冷絕的目光一掃,腿也越發軟了,只是面上還能維持一絲鎮定,口裡卻已經不經意道,“不,不要……”
“這顆藥丸是極有益處的,準後現下臉色蒼白,應該多吃些。”雲珏道,在牀榻斜坐的越發愜意。
“準後孃娘,屬下雖不明白您爲何拒絕皇上好意,竟要屬下來喂藥,”穆寒吞吐了一下,聲色懇實卻毫無感情起伏,平平的音調更顯冷漠,“但屬下不得不冒犯了。”說着,穆寒一把向我擒來。
我下意識躲開,穆寒無意傷我,也就由着我逃到一邊,可無奈我腿是真軟,一步的閃躲,讓我慌忙跌坐在地上。
穆寒趁此間隙,緊步上前,在我眼前像風一般閃過,恍然間,我感到喉嚨一涼,穆寒的手絲毫沒有捱到我,但是卻已經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滑進我的喉口,並且一瞬即化,涼如薄荷。
心裡正是一沉,穆寒低聲又道,“屬下得罪。”
“好了,穆寒,你下去吧。”雲珏道。
“是。”穆寒有些畏縮的看我一眼,便匆匆離去了。
那身影依舊快如陣風,同他來時般毫無聲息。
一下子又是死般的沉寂,空廣的房內只有我幾近崩潰的呼吸聲。我從沒想到死亡會在此時與我如此貼近,也沒想到我比想象中要怕死的多,巨大的無力感將我徹底擊垮,嘴脣想張開、想嘔吐,卻只是也只能微微的顫抖。
什麼都不敢做,彷彿再動彈一下,我就要灰飛煙滅。
脣角僵硬着向上揚了一下。死哪有什麼灑脫?死到臨頭,倒覺得一切都不甚重要了。若我剛剛能懇求一下雲珏,也許……也許能有一絲轉機可以不用死,但就是這樣寶貴的一絲轉機,我卻輕易的放棄了。
明明我並不想死。明明我還有那樣多的眷戀、我是那樣厭惡苦痛傷悲。
現在想來,只覺得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只要活着好像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
我呆了半晌,努力擡起頭來,看向那個害我如此的男人,他此刻只是看笑話一般看着我狼狽的模樣,得意之色全全躍然臉上。
我狠狠得咬脣,理智終於讓我忍下憤怒。
這……畢竟是皇宮。皇宮,是無情的地方,掙扎,只有更慘的下場。
“準後的臉色看起來更不好了。”雲珏慢聲道,從牀上起身,彎腰又撿起一顆藥丸握在手裡。我一動不動盯着他,卻再也不想猜測他心裡想什麼,就算我還有命,雲珏這樣的人我這輩子怕也是無法瞭解。
“皇上打算這樣看着臣妾死在這裡嗎?”我想平靜的說話,喉嚨發出的聲音卻在不住顫抖,“若是無事……臣妾想告退了。”
“真應該多吃幾顆的。”雲珏沒有理會我的話,揚起手,一顆淡黃色的藥丸竟那樣隨意的落入他喉。
我震驚地看着他嚥下藥丸,然後走近我,蹲下身來,俊俏的近乎邪魅的臉上浮出一絲玩味笑意,“味道其實不錯呢,準後有沒有覺得?”
“你……你……”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下意識伸了手撫住他臉,驚訝的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準後竟敢這樣無禮的稱呼朕。”雲珏斜斜的笑起,“虧朕還將朕最寶貝的養生養顏丸賜予了你。”
“養生養顏丸?”我驚呼。
難道……難道這並不是毒藥……那就是說我不會死了?雲珏並沒有真心想殺我?怎麼可能?有死生一線、失而復得之萬幸感,一連串疑問迭起腦中,但我只覺得心中狂喜,什麼也不顧不上,大大鬆了口氣,一把抓住了雲珏的手,抑制不住的笑起來,“皇上、皇上竟是戲弄臣妾?”
雲珏忽然皺眉,像是不解的看着我的手,“怎麼,準後責怪朕?”
“不不不,臣妾是感激,聖恩浩蕩,臣妾欣喜。”我一時語無倫次起來,再顧不及面子。
“原來準後這樣怕死。”雲珏愣了愣,冷聲道,再次甩開了我的手。
我卻見怪不怪了,心裡依然歡喜,“生比死好,臣妾是貪生之人,皇上恩德,必不忘卻。”
雲珏像見了怪物一眼的看我,聲音也漸漸有些遲疑,“朕這樣……這樣的戲弄你,你還如此感激朕?”
我點點頭,“皇上若想臣妾死輕而易舉……是皇上免臣妾一死,臣妾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雲珏稍稍頓了一下,有些笑意,像是喃喃自語,“竟是感激……”
“哼。”雲珏忽然又恢復了輕蔑神色,冷冷道,“朕不過是想試試準後膽量,還以爲準後你有何不同,沒想竟如此不堪一試,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你還不值得我殺。”
生的喜悅沖淡了我對雲珏冷言冷語的厭惡,我道,“臣妾本是平凡女子,只求安生。”
“平凡女子……”雲珏斜睨我一眼,低聲重複。
“那你可知朕爲何如此試你?”雲珏問。
“依臣妾愚見,皇上這樣的試探實是爲了放過臣妾。”我道。
“哦?”
“皇上試探臣妾以爲臣妾是剛毅果決有心計之人,但臣妾卻是貪生怕死的平凡之輩,故無需擔憂。”我小心道,沒敢說的其實雲珏怕是擔心我是簡陵太后的爪牙,新帝登基,簡陵太后還是有大權在握,朝中勢力很大,對雲珏的控制慾求可以料想。
“自作聰明。”雲珏不屑,不過卻緩了神色,“既然你說你只是平凡只求安生,那你再說說打算如何平凡、如何安生?”
“皇上饒過臣妾,臣妾明日便以頑病請辭後位,此生不復入宮。”我淺淺笑道,心裡頓時輕鬆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