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己有個老爸,夏天縱鼻子有些發酸。
但除了告訴自己身世,接下的聲音卻很簡單:“孩子,要修煉功夫,就要首開靈竅,你眉心靈竅由你媽媽和我強行拓成。但你要記住,修煉之基,不在靈竅,而在肉體。因此,去找皇都陸氏車馬行的小陸,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跑得比他更快。”
夏天縱想哭,爸爸你直接給我一套絕世武功或者給我一隻金手指,行不行?比快跑麼?是長跑短跑還是跨欄跑障礙跑?
好在自己現在就在皇都。夏天縱一打聽,陸氏車馬行很有名,但小陸是誰,卻沒有一個人知道。
陸氏車馬行,看名字就知道,掌櫃的姓陸。
陸大爺生的兒子叫小陸,小陸生的兒子又叫小陸。因爲有很多小陸,所以到底該找哪一個,夏天縱很頭疼。
好在陸氏車馬行真的很有名,夏天縱很容易就找到陸氏車馬行的位置。
車馬行以馱運貨物,送人捎信爲主。過年走親戚的貴族士大夫,也經常招喚車馬行的車轎。
夏天縱幹完活再跑到車馬行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很久了。但車馬行門口,來來往往的車轎仍是絡繹不絕。這都是皇都顯貴富人夜生活很豐富的緣故。
夏天縱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父親就是一個高富帥,在生活常識方面,實是缺乏得很,只說是小陸,怎麼找?
夏天縱胡思亂想,實在是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
“小子,你看了這麼久,看出什麼名堂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
夏天縱歪過腦袋,看到身邊不知何時站着一個落魄的大叔。大叔嘴裡叼着一根長長的樹枝,雙手攏在袖口裡,鬍子拉碴,一邊盯着車馬行的門口,一邊問夏天縱。
夏天縱答道:“在找一個人。”
“男人?女人?大人?小人?”
“一個叫小陸的人。”
“我也叫小陸,你是不是找我?”
“很希望我找的人就是你啊,我找一個跑得很快的人。”
落魄大叔眼睛一亮:“我就跑得很快啊。那一年,我去看公孫家的小姐,她家的惡狗追出來,你猜怎麼着?哈哈,那些狗硬是沒追到我。這可是我最得意的事了。”
“你是這陸氏車馬行的人?”
“算是吧。我每天都蹲在這裡,對面那大門啊,跟我最親了。”
“那,大叔,裡面的人你都認識嗎?”
“認識認識,昨天陸大老爺還賞我一杯酒喝呢。”
“咳,那個,大叔,車馬行裡是不是有一個跑得很快的,也叫小陸的人呢?”
“有啊,有啊。”落魄大叔看着夏天縱充滿期望的小臉,接着道:“掃地的小陸,從前院跑到後院,只要一眨眼;擔水的小陸,從城外到這裡,只要兩盞茶的時間;餵馬的小陸……”
“大叔,哪一個是跑得最快的人呢?”
“這個,什麼叫最快?”
“呃。”夏天縱噎住。沒有最快,只有更快。凡事都是你跟我,我跟他,他跟你的比較,有比較纔有最。
“沒有最快,只有更快?”
“哈哈,哄你大叔玩呢。讓大叔看看你能不能跑得更快。”落魄大叔說話間突然翻臉,擡手取下叼着的枝條,嗖地抽在夏天縱手背上。
夏天縱嗷地痛呼一聲,一蹦老遠,抽眼看時,手背上已經好大一道血痕。
“你這神經病大叔!”夏天縱大怒:“我又沒惹你!”
落魄大叔伸出舌頭,舔着帶血的枝條,還細細品了一下,然後擡眼看着夏天縱,眼裡充滿着無窮的興奮。
夏天縱激泠泠地打了一個寒顫。這鬼大叔,不但神經病,還很變態,十足的虐人狂。
夏天縱擡腿就跑,但嗖地一聲,小腿上又被猛抽了一記。
夏天縱負痛,蹦跳着狂奔,但落魄大叔嘿嘿的猥瑣笑聲如在耳邊,不過十數息時間,兩腿不知道被抽了幾十次。
那枝條先時看着不起眼,這時抽在腿上,真他媽的痛啊!夏天縱破口大罵,痛得眼淚都下來了。
夏天縱呲牙咧嘴,罵罵咧咧地回到對面有家小酒樓。摸到伙房,點了一盞牛油燈,再弄些柴火,燒了一鍋熱水,想捂捂疼痛的地方。
等水燒好,兩腿的痛似乎好了些。夏天縱脫下褲子,只見兩腿上滿是腫痕,一道一道的,慘不忍睹。
“尼瑪,就當上輩子欠孫子的,這次被孫子打了。”夏天縱怒火又上來了。怒了的人,就算不能報仇,罵幾句還是辦得到的。
夏天縱找了個木盆,也不管是盛飯的還是裝菜的,調好熱水,先將腳浸了進去。
“嘶——”夏天縱痛得再咧嘴。
無緣無故捱了一頓打,換誰都得憤怒。
前世有人說哪個啥,天下沒有無緣的愛,也沒有無故的恨。那變態的大叔,爲什麼要打我。
呃,對啊,天下沒有無故的恨,一個素不相識的大叔,爲什麼要抽打自己?夏天縱一愣,怔怔地看着腿上的傷痕。
慢慢的,慢慢的,夏天縱的嘴角開始向上彎起。
嘴角向上彎起,那是笑。夏天縱看着腿上的傷痕,分佈得極有規律,每塊肌肉上被抽了三下,肌肉之間的間隙也被抽了一下。夏天縱看着那些傷痕,就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兩腿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筋是怎麼長的。
夏天縱閉着眼,開始回想當時腿上挨抽的順序。夏天縱又一次體會到當了這許多年白癡的好處。白癡的好處在於簡單,越是簡單越是純淨,越是純淨越是能吸納更多的事情。夏天縱現在就慢慢地回憶起了當時挨抽的順序。
這一想,夏天縱就發現當時每被抽一下,自己就跑得更快了一些。上天,你真是眷顧自己啊,這麼容易就讓自己找到了要找的人。
夏天縱睜開眼,再看着自己腿上血跡斑斑的傷痕,心說,我還感謝上天,怎麼這麼彆扭啊。
第二天,夏天縱在做完酒樓活計後,一路飛奔到陸氏車馬行,一邊看着進進出出地車轎,一邊等着落魄大叔的出現。
大叔仍是昨天的樣子,嘴裡叼着一根長長的枝條,兩手攏在袖子裡,鬍子拉碴的走了過來。
“大叔,大叔。”夏天縱歡快地跑了過去。
大叔打了一個酒嗝,問道:“你是誰?”
“我啊,是我啊,昨天晚上那個。”昨晚抽得自己那個慘啊,這就忘了?
大叔搔搔頭:“昨天?昨天陸老太爺賞了我一杯酒,我在喝酒啊,沒見着你。”
夏天縱急了,扯起褲管:“你看你看,昨天你抽的,你抽的。”
大叔更迷惑了:“我抽你了嗎?我爲什麼抽你啊?”
唉,裝傻也不是這樣的裝法啊。夏天縱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大叔,別裝了,你就是跑得最快的小陸。”
“小陸,你找小陸啊?跑得最快?你說說什麼是跑得最快?”提到小陸,大叔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夏天縱大喜,對對,就這狀態。
“沒有最快……,呃,不是,最快就是別人追不上你。”
“哈,哄你大叔呢。”落魄大叔終於回到了昨晚的狀態,扯下枝條,呼地抽了過來。
夏天縱手背又多了一條血痕。大叔又舔着枝條,然後揮舞着枝條又抽了過來。
夏天縱又手忙腳亂,嗷嗷叫着跑了一通。
我說,大叔你抽出點新意來行不行啊?
沒新意,抽得跟昨天一模一樣。不一樣的,是夏天縱沒有再跑開,反而折了回來。
折回來的時候,大叔又恢復了老樣子,叼着枝條,攏着袖子,晃悠在陸氏車馬行的對面。
夏天縱淚奔,現在他敢肯定,要是他繼續問下去,準得又是找抽。
這大叔明顯就是一個得了健忘症的人,他只記得一件事,誰找他問跑得最快的小陸,他就抽誰。
“大叔?”
“嗯。”
“你在做什麼呢?”
“我等人啊。”
“等誰?”
“等小陸。”
“哪個小陸?”
“死了的小陸。小陸死啦,死啦……”
……
好吧,咱繼續問:“大叔你等多久了?”
“等一天了,昨天陸老太爺賞我喝了一杯酒,我就一直在等他。”
這,也好吧。繼續問:“大叔,您等小陸做什麼?”
大叔想了好久,突然開心笑道:“小陸告訴我,來找小陸的人,全都抽他,抽不着的,要把玉片送他。”
夏天縱再次大喜,終於搞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要找的小陸已經不在了,但小陸找了面前這個健忘症的大叔,一直在等着自己。
這個大叔,有時病得厲害,像今天,有時要好一些,像昨天。
那麼,明天,繼續——找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