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城外莊院。
古老與姜老兩人,執棋對弈,蒼嶺南隨侍一旁。
姜老手拈棋子,遲遲不能落子。古老得意地笑道:“寫字我寫不過你,可下棋麼,哈哈,你就要向我學習了。”
姜老摸摸額下白鬚,應道:“搶得一先,便得意成這樣,這就是你們數家的毛病,沉不住氣。”
“你們書家,跟禮家一樣,就愛教訓個人。快快,落子落子。”
“我落子了哦,你不要後悔。”姜老落子,落到了連環劫上。
“現在就打劫,太早了吧?”古老呵呵一笑:“打劫我最不怕了,放眼天下,打劫就沒人……,咦,有問題……”
“呵呵,你再會計算,也得去計算才行啊。這一劫,你壓根就沒去算吧?”
“全天下也就你最狡猾,這不合時機啊,不合時機。”
“找時機不是數家的天性麼?我看你是老了吧?”
“呵呵,唉,真是老了啊——”,古老一推棋坪:“這也就是應應景兒,誰還真的絞盡腦汁去計算啊?”
姜老也放下棋子,蒼嶺南趕緊撤了棋坪,換了茶具過來,開始端坐煮茶。
“書院那邊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折騰唄。”
“呵呵,說說看。”
“都是極品。御院的公輸遲,天天跟馬睡在一起,全身臭得,迎風五十里;樂院的小姑娘,已經被奉爲了院花,追她的人,可以裝備一個師了,惹得西申宗子姬飲河,非要到書院來當一個普通的老師;數院的那個,冷得像冰一樣,除了學數,對老師也是不理不睬的;不過,這些都還能接受,最極品的是禮院的沈烈,每天都要被姬長風揍一頓,哈哈。”
“不應該呀,他出身高貴,對禮之一道,有什麼不知道的麼?”
“受刺激太大了,現在凡是大周皇朝的規矩,他都反抗。”
“呵呵,有姬長風收拾他,早晚會好的。還有呢?”
“還有?就要數謝晉了吧,也不錯,進境很快。”
“哦,還有呢?”
“沒有了。”
姜老微微一知,端起一杯茶來,滋溜一下喝進肚裡,果真不再問。
“咳,就知道你會捏着端着。是想問夏天縱吧?”
“有一點。”
“想問就問,還是這麼不乾脆。夏天縱那小子吧,給了他一個全科旁聽生的資格,可他到現在,一次課也沒去聽過。”
“哦?”姜老來了興趣,放下茶杯,將身子向前俯了一下。
“那小子一頭扎進了藏書樓,一看就是三個月,把樓裡的書全看完了。”
“藏書樓裡的書是少了些,不過三個月就看完,只能說是淺嘗輒止。”
“嘿嘿”,古老神秘一笑:“你不知道吧,那小子看書,從來不看第二遍。”
“那看完書呢,他幹什麼去了?”
“幹什麼?當然是看書啊。”
“你該不會……”
“二層樓又不是什麼神聖的地方,不過是幾個老頭子敝帚自珍的東西罷了,給他看看,又不損失什麼。”
姜老站了起來,轉了兩圈:“我也沒其它的意思,只是怕他看多了,看多了會適得其反。”
“看他的造化吧。”
看守藏書樓的,是一個乾巴老頭。夏天縱跟着乾巴老頭,又踏上了二層樓。
“衛爺爺,這二層樓裡的書,我也看得差不多了,這裡是不是還有三層樓啊?”
衛老頭笑道:“三層樓自然是有的,只怕你看不懂啊。”
“看得懂就沒什麼意思了,再說實在看不懂的話,我可以先記下來啊。”
衛老頭乾瘦的眼中,精光微不可察地一閃,然後又恢復了正常,幫着打開了二層樓的窗戶。
藏書樓裡的光,亮了一些,夏天縱走到第三排,隨手抽出一本薄薄的絹書,走到窗邊坐下。
書名:《無限知命》
無限知命?這與現在的修行理念大相徑庭啊!現在的修行理念,都是追求境界的提升,從周天境、元罡境、破知命而入先天,先天之後,有造化境、玄妙境,玄妙境之後,需悟生死關,悟破生死方入天啓境,天啓之後,理解自然奧秒,神通與普通修士不同,據說有通天徹地之能。
但生死關太難領悟,絕大多數修士,都停留在玄妙境,是以玄妙境,又被分爲玄妙上境、中境、下境。
但分等級,其實只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所有修士,都在追求境界的提升。
無限知命是什麼意思?
夏天縱來了興趣,趕緊打開薄書,書上寫道:“餘垂垂朽矣,雖破通天境又如何?大限之際,縱想平生,是欲速則不達矣。”
這句感慨之後,是對修行功法的推敲,總的意思是說,知命之境,實是最重要的境界,沒有之一。知命,知人命、地命、天命,只有知道這些後,纔可以突破到先天境界。雖然,要知天地人之命,實非凡人所能,但是,只要無限知命,便有可能觸摸到那道門坎。
絹書的最後,是一套古怪的功法,這套功法,可以無限精煉體內元力,將境界始終保持在知命境界。
夏天縱將前面的理論反覆看了好幾遍,但對書上所附的功法,只看了一遍。
乾巴老頭湊了過來,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書有意思?”
“有點意思。”
“功法有意思?”
“功法沒意思,寫書的人才有點意思。”
夏天縱將書放回書架,不再看書,跟乾巴老頭打了一個招呼,走出了藏書樓。
“有意思,有意思。十年前我在古淮水見到你時,還是一個小屁孩吧?一晃眼,都長這麼大了。唉,老羅。”衛老頭喃喃自語,將書收拾整齊,走出二層樓,伸手在牆壁上拍了幾下,二層樓的門隱入牆中,消失不見。
“又在感嘆啊?我就見不得你們幾個,沒事就嘆兩下。”隨着有些揶揄的聲音,姜老走了進來。
“哈哈,姓姜的,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什麼風都行,只要不是你的鬼風。”
“你放心,我孫女兒來了,哪裡捨得把這破書院吹得鬼氣森森的?”
“怎麼,見過了?”
“我一個糟老頭子,最怕見小姑娘了,不見。”
“小水也還不錯,教教小孩子還是可以的。”
“那就行了,小孩子最主要的就是開開心心過一輩子,不要搞得那麼累。”
“只怕不能如你意啊,小孩子長大了,總是會有故事發生的。”
“那個再說吧。你老身子骨金貴,說吧,來我這破樓幹什麼?”
“我這做老師的,總要來檢查一下學生的作業。”
夏天縱走出藏書樓,就遇到了楚河。
楚河看起來有些憔悴,揹負一個長匣,站在春風裡:“過年時本來想來找你的,只是師父看得緊。”
“你這是玩哪樣?搞得悲情浪子的一樣。”
“來找你訴苦的啊!數院自從來了那個瘋丫頭,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師父什麼都拿她來跟我比……”
“喲,喲喲,再說快哭了。我們數院第一天才呢?就這麼脆弱?”
“脆弱你個頭”,楚河展顏一笑,抖擻了一下,恢復了昔日的模樣:“聽說你這個全科旁聽生,連一堂課也沒有聽過,就窩在藏書樓了。”
“是啊,藏書樓是個好地方。只是,書太少了。不說我,你揹着長匣,這是要到哪裡去?”
“還能去哪裡?閉關去唄。就是來告訴你一下,省得你想我。”
“恭喜哇,閉關出來,又該有突破了。對了,你說的瘋丫頭是?誰是瘋丫頭?”
楚河的眉毛皺了起來:“還有誰啊,還不是跟你一起來的秦卿。”
那丫頭是有點瘋,敢吸人血的。夏天縱笑笑,接着把話題扯開,講了幾個笑話,將楚河逗得眉開眼笑了,兩人方纔作別。
夏天縱回到武當車馬行,抱着禿尾巴狗吃完飯,拍頭狗頭道:“在城裡也怪悶的,你要不要出城去玩玩?我反正要閉關幾天,就當給你放假了。”
禿尾巴狗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夏天縱,心說你哪天管過我啊?然後跳了下來,果真向城外走去。
“沒良心的死狗,招呼都不打一個,還斜着眼睛瞅我一眼。”夏天縱衝着禿尾巴狗吼了兩聲,回過頭來對麻九笑道:“九,後院我獨霸幾天,別讓其他人進來打擾。”
麻九趕緊應了,自去收拾後院。夏天縱又對青皮熊道:“熊大哥,抄下的書,都送回太和山了吧?”
“全都送回去了,已經有消息過來,說冷姑娘看了你的書,大有所得,近日已經閉關,極有可能一次突破到先天境界。”
“不會吧?冷師姐進境這麼快?”
“冷姑娘除了練功就是煉藥,進境自然很快。聽說她煉成了破境丹,所以才閉關的。”
煉製成功破境丹了麼?煉破境丹的主藥材——骨苓,還是自己從西荒大裂谷帶回來的。夏天縱想起在西荒大裂谷裡遇到妖狼獸潮的事情,想起死在妖狼爪下的師兄弟,心頭又開始發酸。
“請馬上派人回太和山,告訴冷師姐,先不要衝擊先天境,等我閉關出來,再解釋原因。”
什麼?不衝擊先天境?青皮熊微微一愣,然後轉身出去,須臾帶回一人來。
“小桂,飛馬回太和山,告訴阿伊犁師兄,務必阻止冷師姐衝擊先天境。這是山主的意思,隨後山主自有解釋。”
“明白!”
小桂響亮答了一聲,出門而去,片刻之後,馬蹄聲響起,出城而去了。
“招的一個新人,小桂,挺靈活的,辦事妥當。”青皮熊解釋道。
“看上去很乾練,不錯,多培養人才。”
“山主,我們收養的三十名孤兒,已經到了丹陽夏家,由夏平和飛雪親自教導,練的就是夏家獨門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