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廬陵部的習俗,公主的招親大會就放在廬陵部用於祭禮的神壇之上,這是爲了新人在成婚時祭拜祖先的方便,神壇的入口,由士卒把守着,每一個進入神壇的賓客在這裡解下兵器,由守衛登記好,待婚禮結束時發還,這是越族人對自已先人敬重的一種方式,同時,這些守衛還但負着防止閒雜人員闖入破壞的任務。
我身穿越族武士的甲衣,手持利刃,在神壇四周巡邏,順便打量着每一個進入神壇的賓客,並暗暗記住他們的相貌,在神壇的四個門我都安排了人手,加上廬陵部的守衛,慕沙這請君入甕的計謀如此周密,連我也不禁暗暗佩服。
這時,身旁一名越族青年羨慕道:“我們廬陵部的公主可是全百越最漂亮美麗的女子了,我要是有福氣娶到她就好了!”
站在他一側的同伴接道:“呸,你不長眼看看臺上,那都是百越各部落的首領和公子,你是什麼身份,敢跟他們爭搶,不要命了?”
被這麼一說,那青年頓時泄了氣,低聲道:“是呀,幾乎所有的部落都來了!我那話只不過是說說而已,公主在我心中就象聖女一般,我哪敢有絲毫不敬的心思。”
午時,賀喜的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我朝神壇之上看去,只見滿滿的擠着有幾十個人,在後臺有十幾張案桌,分別端坐着越族各部的首領,在他們的身後站立着的是年輕一點的越族勇士,估計是子侄輩的,遠遠的瞧見他們個個神情據傲,想是平日子指氣頤使慣了,這次來的目的也主要是爲了迎娶公主吧。
正在我四下張望時,忽然間神壇上下鼓樂齊鳴,聲震於耳,越族特有的樂器竹笙吹起,笙音悠揚,飄向空中,一場盛大而又隆重的婚宴正在舉行中,在神壇後面的閨房內,美貌的廬陵部公主,今日婚禮的主角已裝扮齊整,等候着不知哪個幸運的男子來眷顧她的一生。
而這個人是誰,卻是誰已不知道。
是你,是我,也許是他。
都有可能。
神壇之上,坐在正中的頭髮花白的廬陵部長者終於站了起來,今天他是主人,待會兒要舉行的是他的女兒的婚禮,只見他使了一個讓樂隊停下來的手勢,然後道:“各位首領和子侄能來此捧場,使我廬陵部蓬蓽生輝,作爲部落首領,我深感榮幸,今天是十月二十八日,祖先護佑的吉祥日子,也是我廬陵部大喜的日子,更是越族上下大喜的日子,乘着大敗漢人的喜訊,我廬陵部在此擺下擂臺,舉行比試招親,勝者即可迎娶越族最美麗的公主。”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壇上壇下人羣中已是歡呼聲一片,一身着越族服飾,頭戴鳳冠,頸間掛着銀圈的蒙面少女移步上臺,柳腰輕盈、頭釵初動,遮不住萬種風情,臉雖蒙着看不清,卻更有一種欲遮還羞的朦朧感。
看來這公主的魅力當真不同反響,我不禁也起了想親眼一睹芳容的好奇心。
公主走到神壇邊,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柱香,點上禱告,我看看她彎腰跪拜的動作,忽然間憑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這身影怎麼有點眼熟,難道說我認識公主?
不過這哪裡有可能,世上擁有美妙身段的女子多了,我使勁搖了搖頭,努力驅走這些個不切實際的枉想,轉眼大戰即在眼前,我得專心致志一點才行。
神壇上這時已打成一片,激戰正酣,越族民風剽悍,所謂的招親其實就是比誰的武技最高,站在壇上的這幾十個勇士中,哪個能最終抱得美人歸,就要看自已的本事如何了。
按越人的習俗,是不禁止已婚之人再納妾的,這與漢人一樣。因此,這一羣躍躍欲上的色鬼中,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公子,更有五六十歲的花甲老者。
半個時辰之內,已有數人上來比試,互有勝負,勝得人興高采烈,敗得人垂頭喪氣。
剩下的沒比過的人漸漸不多了,最後站在臺上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的魁悟漢子,一旁那多嘴的青年一見是他,便不住的搖頭嘆息,我一問方知此人乃是西昌部的首領——雷動,這傢伙可是越族的第一勇士,力大無窮,雙手掄將起來着實是厲害,方纔上去的三、四個挑戰的都被他摔下了擂臺。
這雷動名聲不是很好,是典型的好色之徒,家裡已有妻室八人,今番要是再娶進公主,正好湊齊九個人。
西昌部是百越諸部中實力較強的一支,上次與我正面對峙,並讓我吃了暗虧的就是這個部落,瞧這雷動的身手倒也不弱,看來確是個勁敵,扎手的很。
這麼好的公主,眼看着要落到餓狼的手裡,臺下衆人都搖頭嘆息。
雷動連喊了幾聲,見再無人上臺挑戰,大笑一聲道:“前些日漢人高寵引兵來犯,被我雷動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而逃,今日我雷動要藉着天神的佑護,一統越族各部,率領健兒北上豫章,向漢人搶回本屬於我們的地方。”
雷動滔滔不絕,在壇上趾高氣揚,言語間大有踏平中原之意。
我聽得熱血賁張,雷動真是大言不慚,上次他死守城池,只是逼得我找不着對手,又由於慕沙的建議才撤兵的,怎到了他的嘴裡就成了狼狽而逃了,雷動還在臺上胡吹他是如何的神勇,說什麼一合就將我打着吐血不止,其實我們倆根本就沒照過面,又哪裡來的單挑?
我怒喝道:“雷動休要張狂,待我來會你?”
說罷,一縱身跳上擂臺,雷動見有人應戰,大喝道:“來者何人?”
等到上得神壇,我心裡便有些個後悔,這縱身上壇緣於一時衝動,實在沒考慮後果,要是暴露了今天的計劃就糟了。
幸好這時廬陵部首領朝我使了個眼色,看來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他答道:“這是我族中的勇士。”
雷動聞言,朝我輕蔑一笑,不屑道:“可是看我搶了你心愛的女子,心中不忿,如此我就給你個機會,你要是有種打贏了我,公主歸你。”
我道:“你以爲我勝不了你嗎?”
雷動大笑,反問道:“你以爲你打得過我嗎?”
我沉聲道:“輕敵者必敗!”
雷動一拳打了過來,喝道:“多說無益,今天就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嚐嚐越族第一勇士的鐵拳!”
待交上手,我才知道雷動能穩坐越族第一勇士的位子,確實有些本事,他的拳沉且重,揮動起來虎虎生風,雖然比不了漢人招式花哨,但每一式都是實打實的來,拳拳不離你的要害之處,讓你不得不防。
十餘合內,我二人鬥了個不分勝負,我心中暗自驚訝。不過從雷動臉上的神情中,我相信雷動一定比我更是吃驚,在前面的哪些個對手中,能夠在雷動手上走上五合的也沒幾個,而我一個守衛擂臺的部落小卒,竟能與他鬥上十合而不敗。
十合之後,已不是我不敗,而是雷動在苦苦支撐,因爲我已經開始摸透了他的招式,論起對敵的經驗、身法的靈活,拳法的變化和頭腦的應對,雷動比不上我,雷動的拳實,我以虛相對,雷動的身形重滯,我以輕靈相抗,當雷動久攻不下,開始心浮氣燥時,我的勝機終於來了。
我冷眼瞧去,見雷動的腳步有些踉蹌,我知道他這一輪猛攻快到極盡了,我步步後退,被雷動的拳風逼到了神壇邊上,再後退一步就會掉下去了,雷動大喜,使盡全力揮出一拳,向我的胸口打來,我見此情景心中暗喜,方纔的這一系列示弱都是我布好的陷井,雷動若是全力猛攻,就中了我的圈套。
滑步,側身,閃躲,掄拳,這幾個動作我一氣呵成,雷動猛衝之下剎不住身形,背上又被我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拳,頓時象飛起來一樣朝着臺下而去,少許壇下便傳來碰的一聲重物着地的聲音。
聽聲音,我就知道雷動這一下摔得不輕,估計肋骨斷了好幾根。
神壇上下這時一陣大亂,廬陵部無名少年打敗越族第一勇士雷動的消息甚至比公主下嫁都來得鬨動,衆人都爭搶着擠上前來,想看看究竟是怎麼的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我卻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事,因爲這時我看到了一個人從後臺朝我走了過來。
這個人就是廬陵公主。
她腳步輕盈,裸露的腰肢纖細而有活力,透着誘惑的氣息,使我不敢凝視。
她伸手,摘去臉上的面紗。
紗巾飄落過後。
是一張美麗絕倫的俏臉。
壇下寂靜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卻大驚,怪不得我先前瞧着眼熟,這廬陵公主竟然是他(她)!
換回本來面目的慕沙比女扮男裝時更加漂亮,精美亮麗的銀飾點綴着她雪白的肌膚,少女的頸間酥胸微露,折射出玉質般無暇的光芒來,我的臉倏地紅得象熟透了的蘋果,我的心“碰碰碰”跳得厲害。
慕沙見我神情,“噗”的笑了一聲。
什麼是傾國傾城,這就是。
什麼是百媚衆生,這纔是。
與陸緹相比,慕沙顯然更加成熟,渾身透出一種柔媚入骨的韻味來,這是慕沙給人最深刻的感覺。
慕沙是個女人,而陸緹卻只能算少女。
我的呼吸粗重,手腳更是不知該往何處放,因爲慕沙正移步向我而來。
慕沙邊走邊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負我,夫君?”
我愕然,同越族聯姻我以前想都沒想過,即便新娘是慕沙這樣的大美人,而且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在裡面,我必須好好思量才行。
從當日結識慕沙迄今,難道說我的一舉一動皆在慕沙的掌控之中,要是這樣,這個女人也太可怕了點,我爭辯道:“我適才只是氣不過那雷動的信口雌黃而已,可絕無敢冒犯公主的意思?”
慕沙展顏笑道:“就算冒犯了也無妨,只要我喜歡,另外,按我們越族的習俗,比武招親中無論是誰,只要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就理所當然應該成爲駙馬。”
“可是我不是你們越族人?”我小聲道,以防被壇下的人聽到漏了底細。
慕沙卻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嗎?”
我着急道:“可是我不喜歡你啊!”
我的話坦白之極,如此拒絕一個美麗的女子實在殘酷,慕沙卻毫不生氣,自信的說道:“喜歡不喜歡其實並不重要,我只知道你需要我,你一定會娶我,而且以後就一定會喜歡我。”
說這話時慕沙神采飛揚,雙眸凝動,如繁星一樣跳動的火焰。
那火熾熱而強烈,正灼燒着我。
要把我熔化。
慕沙轉過身去,大聲道:“你們想知道這個勝了雷動的勇士是誰嗎?”
壇下人羣發出一陣歡呼,西昌部這些年四處征戰,小部落稍爲不從,便爲其所攻,使得旁邊的部落人人自危,而雷動本人又極是殘暴,對這些敢於挑戰他的部族手段兇殘,毫不留情,以致於召怨甚多,衆人聽到雷動被打敗的消息,都感到象除去一塊心病似的,如釋重負。
慕沙手指我道:“他就是高寵!”
壇下一陣譁然,高寵是誰?大家都知道,不用慕沙再多說了,對於我此時來廬陵,越族人顯然是竟料不到的。
其實,我也知道這一次的舉動實在莽撞,若是劉曄在豫章的話,一定會極力勸阻我的。
但是,如果我不敢來的話,豈不是白白失去討平山越的一次大好機會,與孫策相比,他可以化上幾年時間慢條篩理的征伐越族,而我卻不能。
雷動已經被人扶上了神壇,躺在一旁,此時聽見慕沙的話,掙扎起身喝道:“慕沙你勾結漢賊,意欲何爲?”
慕沙臉色一整,厲聲道:“上溯遠古開天,人出同宗,衆皆平等,何來越漢之分,嶺南自有郡縣治理以來,越漢聚居,如同一家,又何來賊逆之說,今嶺南諸部中,越中有漢,漢中有越,是越是漢哪裡又分得清楚。不瞞諸位首領,慕沙之母即爲漢人,今雷動辱罵漢賊,慕沙聞之,實覺如罵我之先人,我等祖先俱已埋骨地下,卻仍不得安寧,慕沙心中激憤,言語有失不能自持處,望諸位首領兄弟體諒。”
其時越漢之間互相擄掠,漢人要掠奪越族人充作苦力、軍卒,反之越族也一樣,漢人婦女也多有被越族擄掠去的,慕沙這幾句話正是切中要害,方纔還嚷嚷着要與我不共戴天的聲音漸漸息了下去。
仔細探究起來,在越族各部中,純正越族血脈的族人恐怕是沒幾個了。
雷動見周圍無人響應,朝我死死的盯了一眼,恨恨然道:“汝等不聽我言,他日若後悔時,可別怪我雷動沒提醒你們!”
說罷,便欲下壇離去。
我知若放了雷動回去,必惹事端,今日之事已劍在弦上,不容得我再作婦人之仁,便舉起右手,大喝道:“雷動,你以爲你還走得了嗎?”
四下裡防範的士卒見我號令,早已持刀劍擁了上來,將雷動一行團團圍住,在包圍圈外面,是廬陵部的守衛,他們顯然是事先得到了指令,只是把守住四個大門,沒有跟着圍過來。這樣,無形中就形成了三層包圍圈,最裡面是雷動等幾個不肯歸附我企圖逃跑的部落首領,在中間是我所領的一百餘名精銳士卒,在最外層是廬陵部的大批守衛。
雙方僵持片刻,雷動終於按耐不住,一聲斷喝欲強行突圍,我正要下令阻擊。忽然間,他身後一人從靴底拔出一把暗藏的匕首,正刺雷動的背部,雷動顯然未曾料到身邊有人會暗算於他,加上受了傷後行動不便,一個閃躲不及,即便刺翻在地。
雷動費力的轉過身,朝着暗算他的人道:“費棧,你這小人……。”話未說完,便已氣絕身亡。
這雷動雖然殘暴,倒也是條硬漢,如此死法,實在是死不瞑目。
那持匕首之人將雷動的屍身推dao,擦去匕首上的血跡,道:“舊城部費棧願意棄暗投明,緊隨廬陵部之後,與高太守合作!”
這費棧生得短小身材,臉色陰暗,眼睛暴突,與身材高大粗壯的雷動正好相反,若不是方纔擊殺雷動的舉動,這人其貌不揚根本引不起我的注意。
我道:“慕沙公主所言在理,漢越本爲一家,今你我交戰,如兄弟相殘,骨肉撕殺,無有益處,若越族諸部能歸附於我,以我爲主,則嶺南置郡後我當尊重越族之禮儀、各部之利益,倡導由越人治越,郡守及一些重要官職由諸部推薦,由越人擔當,軍隊乃由越人統領,我只派人負責農桑屯田、水利交通等具體事務,諸位以爲如何?”
諸部首領聞我之言,紛紛交頭接耳,神情興奮,其時丹揚、會稽諸郡山越遭孫策攻襲,越族宗帥中驍勇如尤突等部皆損失慘重,抵抗不附的結果其實只有一個,滅部亡族,這一點各部首領心裡都很清楚,與孫策血腥鎮壓相比,現在我提的條件可說是優惠之極,不容得他們不循。
況且,最大的部落西昌部由於雷動被殺,已近潰散解體,而廬陵部與舊城部已先歸附,在權衡利弊之下,其餘諸部終於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