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公平的,因爲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經過一夜與雁北騎的混戰,曹彰所部已疲憊不堪,因此,他們雖然逐次包圍了淩統部佔據的各個山頭,但卻無力再發起進攻。
援兵爲了決定勝負的最後因素,曹彰能夠指望上的是即將由靈壁開來的曹操中軍,而淩統、張遼呢?他們的援兵又在哪裡?
烏江畔,由淮水駛入的樓船終於靠岸,在高寵的統領下,賀齊、蔣欽的三千水師齊齊登岸,作爲當初北伐軍的後備隊,這三千水師原本擔負的任務是保障南北運輸的通暢,現在,他們的任務則變成了救援。
除了這三千人外,其它的一萬七千名北伐士卒不知下落,諸葛亮、陳登、張遼、淩統、李通這些個將領是生或是死,高寵也已許久得不到可靠的訊息。
“這都是我的失誤——!”高寵在船板上頓足垂胸,然而這又豈能只怪他一個。
從客觀上說,這次北伐完全是狂熱衝動下的產物,江東的民衆在接連的勝利面前,已經失去了往昔敬慕中原的那一份虔誠,在經濟上逐步取得領先之後,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軍事上也證明自己,然而,事實的結果卻剛剛相反,一切都還需要時間。
而在地理上,南方與北方相比,也有很大的不足。由於山嶺的阻隔,荊北一帶高寵軍數萬精銳對於淮北的緊急戰況支援有限,而中原的一往平川卻能讓曹操能從容的從河北、司隸調來兵馬。
在北伐的人數上,除去三千水師駐留壽春後備外,此次隨同諸葛亮直接北上作戰的只有一萬七千人,張遼的雁北騎兵二千四百人,陳登廣陵部七千人,李通的江夏子弟五千人,淩統的宿衛營二千人,加上諸葛亮身邊的隨從參謀、斥候等六百餘衆。這樣的兵力如果單獨的用在突擊上,堪堪足夠,但偏偏主將諸葛亮在佔據了細陽、靈壁、蕭關之後,眼界過於執着在鞏固已佔領土上,一個都不能丟,一個都不能少,不斷的抽調有限的兵力又被分散到這幾處地方,結果等曹操大軍來襲時,一個都守不住,一個都逃不了。
細陽的陳登部由於被抽走了四千精銳到彭城,結果以三千老弱敵曹操數萬精兵,一戰即潰大敗而走,連陳登也失散於亂軍中不知去向。
靈壁李通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在曹操兵圍城池裡,李通手裡能夠動用的兵力只有四千人,比陳登稍稍強一點,而本是攻擊先鋒的雁北騎有一千人被派出去守了蕭關,這樣一來,本來尚有戰鬥力的隊伍因爲建制的混亂而戰力銳減。
諸葛亮這樣做的目的原是爲了分散反對者的力量,通過調動兵力將陳登、李通的權力削弱,從而樹立自己的權威,然而,這般內鬥的結果卻使得北伐部隊大傷元氣。
唯能大棄者,方有大智慧。
這些年來,高寵每每能在看似無望的逆境中奮起,擁有的就是決斷的勇氣,敢於取捨的霸氣和臨危不懼的義氣。
與之相比,諸葛亮的所謂智謀充其量只能是小智慧,每得意處總有一大過,這纔是他在蜀中節節敗退的根本原因。
從主觀上講,高寵的責任是他已隱約猜測到了諸葛亮的計謀,卻沒有對其它將領進行足夠的提醒,以致於北伐軍在決策時諸葛亮一家獨大,陳登、李通等人的反對意見也因爲張遼的支持而變得蒼白無力。
過於自信預先判斷的他沒有想到會發生徐庶遇刺的事件,這一由小人物引發的突然變故讓高寵滯留在金陵一時難以脫身,而這簡接導致了整個北伐行動大權旁落,操之過急。
高寵的失誤、諸葛亮的私心加上司馬懿的詐降計策,失敗就在一點一滴的累積中漸漸形成,現在,能夠挽回敗局的只能靠將士們的英勇了。
“寵帥,斥候探報,西面諸頻山一帶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有可能是突圍出來的隊伍。”蔣欽猛然從一艘斥候船上躍上樓船,高聲叫喊道。
“探聽到是哪一路兵馬嗎?”賀齊急問道。
“曹兵將諸頻山一帶山道完全阻斷,斥候無法進入,所以——!”蔣欽低下了頭,在陸上作戰對於水師來說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方纔有一小隊斥候和曹軍騎兵遭遇,幾乎全部損命。
“公奕、公苗,不管是哪一路兄弟,我們都必須接回來,你們兩個隨我左右,登岸接戰!”高寵一下抖落披在身上的大氅,搶身跳下戰船。
見高寵如此奮不顧身,其餘的將校自然個個不甘落後,每一個人都知道盡快趕到諸頻山增援的重要,早到一刻,就能多挽回一條江東子弟的性命。
靈壁南,距垓下七裡。
曹操的中軍在被困獸猶鬥的李通部拖了一整天后,終於得以甩開拼命阻攔的對手,朝曹彰所處的地方而來。
李通不愧是擅守的大將,一個靈壁城區區不過方圓一里,城中百姓也不過千人,卻在李通的守禦下讓曹操一時進不得,又退不得。
曹操本打算先圍城再慢慢收拾城中的守軍,但就在張遼在垓下激戰的當夜,李通可能預感到了什麼,不反常態頻頻不計損耗的突襲經過的曹軍,讓曹軍的輜重部隊損失巨大,無奈之下,曹操只得下令李典、曹洪兩支主力原地堅守防備李通的攻擊,其它部隊爲防不測,也留待天明之後再行開拔。
就是這一個看似穩妥的決定,讓張遼有了展現他神勇的機會,這也是一個令曹操在以後倍感遺憾的決策。因爲,等到他的大部隊趕到垓下時,這裡已是一片死屍堆積的墳場,而當他立即下令殺至諸頻山時,命運捉弄,高寵卻又比他先到了一步。
“天不佑我,奈何嗚乎?”事後,曹操在退兵途中仰天長嘆。
其實,這又關天何事!如果沒有張遼的不放棄,如果沒有淩統的始終不棄,如果沒有高寵決然增援的信心,如果沒有李通頑強的犧牲自己,戰爭的天平又怎會靠向高寵這一邊。
諸頻山,青山爲戰而變色。
鼓聲陣陣,奪人心志。
高寵騎在烈焰寬厚的馬背上,手中的長矟象一把出鞘將飛的利劍,鋒芒直逼狹隘嶺道間的曹彰騎兵。
“好極了,狹路相逢勇者勝!”高寵的笑聲迴盪在山嶺間,透着無比的自信。
山道作戰,憑持的是單個的武勇,狹窄的道路會讓曹軍騎兵瞬間啓動的速度優勢蕩然無存,決定勝負的就剩下了主將的武藝高低。
“曹操何在,可與高寵一戰!”衝入敵陣的高寵就象一頭噬血的猛虎,首當其衝的曹軍裨將鍾縉第一個成了高寵的矟下之鬼。
鍾縉的武藝在曹軍中只能算是三流貨色,高寵殺了此人,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但是,在高寵矟勢滔滔之下,曹兵已是心膽俱裂。
“寵帥來了!大家快看,是寵帥來了!”站在高處的淩統一眼就發現了來自東面的援兵,突如其來的喜悅讓本已絕望的將士們喜不自禁。
淩統麾下的宿衛營將士本是保護高寵的近衛親兵,這時一個個歡呼着衝下山崗,在兩廂夾擊之下,曹彰的人馬首尾難顧,塞阻在狹谷中動彈不得。
到處是撕殺的戰場,數十個企圖拼死一搏的曹兵放棄了坐騎,抽出戰刀迎了上來。
“死吧,該死的傢伙!”淩統在高喝了一聲後,將他的刀飛擲而出,鋒芒揮出一道弧線,將當先的一名曹軍偏將的頭顱整個被劈成了兩半,噴出的鮮血使得周圍的一灘泥土都抹上了一層紅色。
淩統這一下反擊令困境中的士卒士氣大振,他們跟在淩統的後面,在山腰處、山谷中與曹兵扭殺在一起,鮮血之花在不停的綻放,一具具屍體‘擁抱’着滾落下山。
“我們的援兵怎麼還不到?”曹彰絕望大呼。
臂力過人的他在連續射擊之後,雙臂已拿不動手中的強弓,雖然一夜下來死在他弓弦下的敵軍士卒已有好幾十人,但這又如何?
“媽的,快保護少將軍撤退!”高覽揮槍斷後,搠翻一名衝上來的敵卒,狂呼道。
撤退——,一直乘勝前進的曹軍將士在最得意的時候卻不得不選擇後退,這真是可笑可憐,但是,當死亡的陰影實實在在的籠罩到頭上時,就算是馬鞍上掛滿敵首的士兵也畏縮了。
“公績,是寵帥來了嗎?怎不叫上我。”在淩統身後,響起張遼沙啞的聲音,經過一個多時辰的休息,戰至脫力的張遼終於恢復了些力氣。
“文遠,我們向東去,與寵帥會合。”淩統回首朝着張遼望了一眼,然後齊齊朗聲大笑,這笑聲是如此的爽朗燦爛,在經歷過生死考驗之後,他們之間彼此心意相通,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