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奔東西
取下雒城之後,劉備迅速的兵進成都,同時,他指派謀士簡雍先抵成都遊說劉璋投降,如果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成都,自然比打一場大仗來得更省心省力,對於收攏人心也是極有好處,在外有曹操、高寵兩大強敵的情況下,劉備用來爭霸天下的資本本來就不夠,保全成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唯繫了劉備圖謀出蜀的最後一點希望。
建安七年四月春,劉備兵抵蜀郡,在這個時候,他意外的接到了許靖這一位老朋友的來信,等看罷書信,劉備不禁當着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衆將皆相當的驚異信中寫了什麼會讓劉備如此高興,因爲自從被高寵狠狽不堪的趕出荊州以後,劉備臉上就很少再有這樣開心的笑過。
諸葛亮也異道:“主公因何發笑?”
劉備這才止住笑容,道:“許文休真是空有‘人倫臧否’之名,而無名士之實,比之陳蕃、李膺等清流名士,實在相差太多。”說罷,他將書信遞交給諸葛亮。
諸葛亮簡短的上下看了一會,擡頭笑道:“許靖原本就是一個花瓶,用之以治邦,必誤國誤民,主公何不順勢而爲,以許靖爲幌子,用來招攬那些忠於漢室的人才,至於許多具體要做的事情,就交與屬下等去辦吧!”
劉備聞言大笑道:“軍師這花瓶的比喻實在貼切之至。”
花瓶的妙用在於好看,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主,許靖清議之名天下皆知,殺他會引起天下士子共憤,就算是高寵,在得知了許靖、許邵的劣行之後,也不過是驅趕了事。
其實,劉備和諸葛亮還不知道,願意當這個花瓶的遠不止許靖一人,在成都城內,一場激烈的爭辯正越演越烈,對峙的雙方正是兩個名士:譙周和劉巴。
譙周,字允南,身長八尺,體貌素樸,乃巴西西充國人,其父治《尚書》,兼通諸經及圖緯,是蜀中有名的博學名士。
劉巴字子初,零陵烝陽人氏。性情倔強,爲人清廉,他可比譙周有骨氣的多,在年少時便很有名,當時荊州牧劉表連闢,及舉茂才,他都沒有去,在建安二年高寵寵拿下荊南三郡之後,劉巴不敢歸附跑到了交州士燮那裡,結果過了幾年,士燮也被高寵派兵討平,劉巴無奈只得又逃難似的向西跑到了益州牧劉璋這裡。
“周夜觀乾象,見羣星聚於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況一載之前,小兒謠雲:若要吃新飯,須待先主來。此乃預兆。不可逆天道。”譙周信口雌黃道。
劉璋平素寬仁,對天象變化相當的信奉,聽得譙周的話心中便有些活動,這時只見一個長袖寬袍的文士大步而出,厲聲道:“譙周誤主,請主公斬之!”
劉璋定神看去,正是中散大夫劉巴。
“哼,若是再執迷不化,等到皇叔大軍開到,你們安有命在?”譙周頓足而呼,狀及後悔。
“寧做良臣,不作生鬼!”譙周的無狀讓廳堂上另一人憤然而起,豎目與譙周冷然相對,此人乃是州中從事王累。
“主公,我成都民衆皆以力戰,就算劉備再是厲害,一時也無法攻破城池,我等只要多捱些日子,侯着各郡、縣援兵趕到,定能一舉擒敵。”說話的是州中主薄黃權,曾做過江陽郡吏並參與征討過東州兵叛亂的他在張任、劉循、冷苞、鄧賢、李嚴等武將皆在外征戰後,成了這都城中唯一的武將。
見劉璋尚在猶豫之中,譙周趕緊上前一步,催促道:“主公身系全州百姓之安危,切不可因一時之衝動而致生靈塗炭,那樣的話實在有幹天和呀!”
譙周這一句話着着實實切中劉璋的要害,對於爭奪天下沒有興致的他一心希望的就是讓治下的百姓能安居樂業,但是戰爭,戰端開啓勢必將血流成河。
“唉,我父子在任蜀中二十餘年,已足夠長了,雒城一戰蜀中驍將亡者七八,再戰也只會徒勞民力,此非季玉所願也。”劉璋黯然道。
“主公——!”王累猶要力諫。
劉璋擺手道:“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明日一早你們都穿上官服,一道與我到城外接皇叔劉備入城吧!”
在黃權、劉巴、王累不甘的眼神注視下,劉璋的背影顯得是那樣的孤單而蒼老,雖然他纔不過四十歲的年齡。
作爲一個亂世中的諸侯,劉璋沒有其父趁時而起,亂中取粟的眼力,也沒有爭奪天下、逐鹿中原的野心,他有的只是保境安民、給民養息的寬仁,這一種仁義若是在和平時期,劉璋倒也不失爲一個明君,但是換作亂世,劉璋的所作所爲只能給他帶來‘闇弱’的名聲,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物在環視四周之後,首先就會把目光投向蜀中的這塊最好啃的肥肉。
這一次,皇叔劉備正是那頭伺視想吞下蜀中的猛獸。
州府門外,譙周一臉得意的帶着僕從離去,留下黃權、劉巴、王累三人猶站在原地怔怔發愣,明天劉備就會進城了,他們該怎麼辦?
“公衡、子初,我們再去勸一次主公如何?”王累道。
劉巴嘆聲道:“我看主公心意已決,恐怕再勸也是無用。”
“好——,我陪着一起去。”黃權大聲道。
黃權是巴西閬中人氏,在江陽長任上時,常有客賈從水路自荊襄西行,從他們的口中,黃權熟悉劉備曾經乘着劉表新亡舉兵謀奪州中實權,由此可見,劉備野心勃勃,是絕對不會甘居人下的,可惜,劉璋爲了平定趙韙叛亂,對劉備毫無警覺之心。
內室,已經更衣就寢的劉璋聽到內侍報告黃權、王累、劉巴三人求見,心中不由得大怒,對於三個人堅決請戰的說辭,劉璋不想再聽。
下半夜,在府門內候着半宿的三個人已經疲憊不堪,無奈之下,王累問道:“公衡、子初,你們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黃權道:“二公子劉闡現在南中,我有意連夜遁出城外前往投奔!”
劉巴嘆息一聲,道:“主公誠心要降,我也沒有辦法,公衡有心輔佐少主,這自然是好,可惜巴乃一介文士,到了南中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閉門不出了!”
看着二人灰心喪氣的神情,王累猛一跺腳,大聲道:“子初此言差矣,除了閉門不出,我們難道就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明天,就是去死,我也一定要阻止主公迎降!”說罷,王累氣沖沖義無反顧的昂首大踏步而去。
望着王累漸漸遠去的身影,劉巴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公衡,從事方纔的話着實不吉呀。”
豎日是建安七年四月十二日,成都的天空中烏雲密佈,一場大雨即至,劉璋穿戴整齊,命侍從託着益州牧的封印,準備出北門請降。
當行至城門口時,前面的侍從忽然驚叫起來:有死人——。
“快快挪開就是,別耽誤了大事!”陪同在劉璋身邊的譙周不耐道。
“可是,可是這吊死的人是從事大人!”報告的侍從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州中從事原本有兩個,一個是廣漢人氏鄭度,另一個就是王累,鄭度在諫言劉璋施行清堅壁野政策無果後,卻被罷官回了故里,所以,這裡指的從事只能是王累。
劉璋示意侍從散開,他下得車轎,尋聲擡頭看去,卻見北城門口的木樑上正掛着一個人,這人穿戴一身朝服,頭戴官帽,再看其臉上,慘青色的臉龐上,一對眼珠子不甘的突兀而出,舌頭也是伸出老長,這不是王累是誰。
“還不快把這人解下!”劉璋閉合了一下眼睛,擺了擺手吩咐道。
王累在夜諫劉璋無果之後,選擇了最激進的辦法,他希望能用他的死來改變劉璋的決定,可惜,他不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罷了。
左將軍、皇叔劉備在文武衆將的前呼後擁之下,終於進了成都這一座益州的首府,雖然以前也曾佔據過徐州的治所彭城,但那一次短暫的經歷留給劉備的只是恥辱,他希望這一次會是他人生的新的開始。
對於多年跟隨自己的屬下,劉備這一次沒有吝嗇,在自領益州牧之後,他盡封屬下衆將,就連死去的關羽,也被追諡爲壯繆侯,其餘一干降將,也分別被授予了爵位,比如法正,被授予了蜀郡太守,許靖爲左將軍長史,龐義爲營中司馬,而在聽聞王累事蹟後,劉備更是感動的掉下了眼淚。
在祭天冊封當日,當着蜀中文武面前,劉備連連嘆息道:“此真乃忠臣呀。”
隨後,劉備命人將王累的屍身加以厚葬,並贈其諡號:忠烈侯。以王累從事的身份,死後竟連升數級,加封成侯,這在史書記載中是絕無僅有的,劉備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用死人來收攏民心,以昭示自己厚士待人的正統之風。
不過,這是對歸附的蜀中文武,對於同族的劉璋劉備可沒有什麼客氣,他先是着令將劉璋一族遷出成都,安置到了偏遠的漢嘉郡,然後又將劉璋貶謫到羌胡聚居的廣柔一帶,劉備這樣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防止那些仍然忠於劉璋的勢力打着劉璋的旗號發動叛亂。
就在蜀中烽火連天之際,中原也不安寧。
虎視眈眈河北許久的曹操在建安七年三月末,出動五萬大軍再一次圍攻鄴城,這一次袁譚袁尚兄弟再沒有聯手抗敵的可能了,因爲早在一個月前,袁尚和袁譚之間暴發了一場大戰,結果是袁尚大敗,其封地甘陵、安平、勃海、河間,中山都被袁譚佔領,袁尚只得孤身投奔幽州的二哥袁熙去了,現在進攻袁譚正是最佳的時候。
當然,在北征的同時,曹操也沒有放下防備高寵北上之心,在宛城一線,他繼續以驍將曹仁爲主將,率二萬精兵扼守宛城,而在徐豫一線,大將於禁和樂進各統一萬士兵沿着沂水佈防,以阻止有可能的高寵北進部隊。
與此同時,一直密切關注着巴蜀動向的徐庶也給遠在金陵的高寵送去了最新的情報。
在這幾個月裡,是高寵難得的享受家庭生活快樂的日子,江東民殷府豐,就連天災也避着走了,往年時常發生的春澇今年沒有發生,引水灌溉措施的到位讓開墾荒田的面積有了大幅度的增長,特別是在淮南的九江、廬江兩郡,在袁術時期被荒蕪的田地差不多被新近南遷的流民墾荒完了。
流民——,自高寵統一了江東之後,流民問題就一直是令他最爲頭痛的難題,每一年的春夏之交都會有大批逃荒的難民從北方的徐州、豫州等地逃來,他們遠離故土出來,爲的是討上一口飯吃,維持最基本的生計。
由於要支撐龐大連續的戰事,曹操雖然也實行了屯田政策,但“五五”比例的賦稅分攤方式比起江東剛剛頒佈的“三七”政策來,剝削無疑要重了許多,這也是衆多百姓冒着被殺頭危險逃往南方的原因所在。
在徹底平定了孫氏殘餘勢力之後,高寵的後方已經相當的安定,越漢兩族百姓之間的關係也是相當的和睦,加之這一年多來,高寵儘可能的避免大規模徵用軍屯、民屯青壯勞力作戰,這使得擴大農業生產有了基本的保障,而曹操則剛好相反,因爲要應付來自南北兩方的重壓,他不得已強徵抽調青壯民力充實到隊伍中,以補充損失的兵員,這使得在田地裡幹活的人就只剩下了老弱病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