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當時爽，事後火葬場。
宿醉過後，第二天起牀的時候，蘇袖袖覺得就像是有無數個蟲子在自己的腦子裡咬一樣，她扶着頭，感覺有點暈。拿牙粉去刷牙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也在刷牙的李榮浩，他穿着一身常服，眉目如畫，即使是刷牙的樣子也美得跟幅潑墨畫一樣。
她不高興的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
李榮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問道：“頭痛？”
來笑話她是吧。蘇袖袖背過身去刷牙，屁股對他。對她這種幼稚的做法他真是無話可說。將一個瓷瓶拋到了她的手裡道：“我一早去問大夫拿了藥。你吃一顆吧。會好很多。”
蘇袖袖一秒將身子轉了過來，眉開眼笑的：“李榮浩，你這個人就很周到。”
吃完早飯，蘇袖袖跟着輕藍一起去給傷兵們送吃的。本來愉快的心情在看到傷兵的情況後就越來越沉重。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玉虛宮的繁華，長安宮庭的奢侈。如今餓殍滿路，蘇袖袖只覺得觸目驚心。大冷的天，他們身上只有薄薄的麻衣，個個凍得瑟瑟發抖的。看到來送饅頭的兩人，臉上都帶着誠惶誠恐的感激笑容。
蘇袖袖一路發着饅頭，臉色越來越難看。直到發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那裡。她的腦上有大塊的灰姬，看上去髒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補丁落補丁，太瘦了。好像全身上下除了骨頭就只有皮一樣。臉頰凹陷，只有那雙大大的眼睛。
她的手真的伶仃，那手骨還沒有筷子細，蘇袖袖覺得她身上的那衣服就能接她壓垮一樣。她伸過手來接過蘇袖袖遞給她的饅頭。怯怯的道了聲謝。聲音顫抖蕭瑟。
別人接過饅頭都是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唯獨她將饅頭放到了懷裡。看上去非常珍惜。
蘇袖袖以爲她是捨不得吃，便又遞給了她兩個，柔聲道：“吃吧。”
她看着蘇袖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聲音真摯：“大姐姐，你真是一個好人。”
蘇袖袖在那一瞬間只覺得鼻頭一酸，眼眶中忍不住的淚意。這輩子她被許許多多的人誇過，誇過各色各樣的話。唯獨她的誇獎最讓她心酸。她是好人？她若是好人，如今這裡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死人？她心裡有些懷疑，師父曾經教過她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個小姑娘將蘇袖袖給她的兩個大饅頭依舊放到了懷裡，她看着饅頭的眼睛亮晶晶的，肚子也發出了飢餓的軲轆聲，但是依然沒有將饅頭拿出來。蘇袖袖蹲下身子，與她四目相對，低聲的哄她道：“爲什麼不吃呢？”
那個小丫頭嚥了咽口水，奶聲奶氣的道：“我等哥哥一起吃。”
蘇袖袖無力的笑了笑道：“你哥哥呢？”
那小丫頭明亮的眼睛裡好像蒙上了一層塵，她的語氣很低沉：“我哥哥受了重傷，已經昏迷兩天了。大夫說他有可能再也醒不來了。”頓了頓，她又充滿希望的看着蘇袖袖道：“姐姐，你這麼漂亮，一定是月宮裡的神仙。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我只有哥哥一個人了。我不要孤零零的一個人。”
蘇袖袖的眼睛裡已經有淚光在閃了。一個絕望的人生，一雙扶持的手。也許這個小女孩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路人，可是她對於這個小女孩來說卻可能是她人生的希望。
她嚥下了喉頭的酸澀道：“好。我一定盡力救她。”
那個小女孩便帶她穿行過幾個彎，到了一間破廟裡。那破廟已經不知是什麼時候見的了。只見牌匾已經被風吹落，斜掛着，風吹過的時候，倒像是遙遠欲墜一樣。上面的字因爲年代久了已經辨認不出字跡了。
而那破廟裡的茅草上躺在一個人。臉色灰敗。蘇袖袖注意到他的右手手臂被齊根削斷，潦草的包紮着。
她幾步跑上前，將手放在他的鼻息下，幸好還有一口氣。
她將他扶起，內力不要命的往他身上輸。
輕藍跟着跑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看到蘇袖袖的臉色白的像一張紙一樣。她緊張的跑過去拉着蘇袖袖的手道：“夠了，你不要命了。”
蘇袖袖看了她一眼，眼神堅定：“你不要管我。”
習武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內力，得來不易。蘇袖袖這樣一次輸出太多的內力，不僅對於她的修爲有影響，更會傷害到她的身體。只是如果她貿然打斷，只怕蘇袖袖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
直到那個士兵慢悠悠的睜開了眼睛，蘇袖袖才收回了手。她喉頭一腥，一口血就吐了出來。整個人像是無骨一樣暈倒在了茅草上。輕藍擔心的上前扶住她。
那個小女孩見到哥哥醒了，開心的撲了上去大叫着：“哥哥，哥哥，你終於醒了。”
那士兵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回自己生死關頭闖一回，沒想到還能再看到自己的妹妹，他激動的將妹妹摟在懷裡，顫抖着聲音道：“玉兒，玉兒，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那小姑娘從懷裡掏出了白白胖胖饅頭遞給哥哥，邀功似的道：“哥哥吃。要補好身子。”
那士兵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頭道：“哥哥不餓，你自己吃吧。”
那小姑娘很着急的樣子：“哥，你生病了，要補好身子，我不餓，你先吃吧。”
士兵眼裡有淚光閃過：“那我們一起吃。“頓了頓，他又道：”你的饅頭哪裡得到的？“
那姑娘指着蘇袖袖道：”是這個漂亮姐姐給的，也是她救的你。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她救完你以後就暈倒了。”
那士兵掙扎着起來看了眼蘇袖袖，妹妹不懂事，他自然是明白眼前的這個姑娘肯定是用內力給他療傷的。看着她虛弱的身體，他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對着輕藍道：“她沒事吧？”
輕藍的臉蒼白着，眼睛渙散，沒有焦點，扶着蘇袖袖站起來道：“沒有大事。我先扶她回去。”
兩個人活蹦亂跳的走的，回來的時候卻有一個人是昏迷着回來的。
季明成的臉色鐵青，手握成拳，指甲都快陷進肉裡了：“怎麼回事？”
輕藍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給說了。
季明成看着蘇袖袖只覺得自己的心又驚又痛。他一直想着蘇袖袖整天調皮搗蛋，若是她能懂事點就好了。可是當她真的懂事了，他又覺得還是沒心沒肺的她好，至少不會受傷。
看着受傷的她，他恨不得躺在那裡的人能是他。
他立刻讓下人去叫了大夫。
蘇袖袖這次救人當真是元氣大傷，好多天都不能下牀。而且發生了上次的事情後，她整個人看起來悶悶不樂的，一點活力也沒有。李榮浩懷疑她救人的時候不只是把內力輸給了別人，倒像是把生機和活力也輸給了別人一樣。
蘇袖袖看着在牀邊忙來忙去的李榮浩，突然間開口問了一句：“你覺得人活着是要爲自己活呢，還是要爲別人活呢？”
李榮浩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問這麼深奧的問題，這實在不是她這種性格會問的問題。
但是他還是如實的回答道：“爲自己活會比較快樂一點。但是俗世間的人往往都做不到這一點。母親會爲了子母忙前忙後，不覺親苦。妻子會爲了丈夫的吃喝擔憂。”
蘇袖袖長嘆了一口氣道：“我以前一直以爲我可以做到爲自己而活的。但是我現在突然發現我做不到。“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眼睛看不到那些慘事的時候尚且可以裝作不知道的開心快樂。但是就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真的做不到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