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雲清音便和華萼公子辭別北暮派。寒沐渢雖然心中悵然,卻並未流露半分。只說應當略盡地主之儀,於是和魚知樂一起,將二人送到了山腳下。
寒沐渢本想順道去探望百毒怪物,誰知華萼卻立刻興味盎然地說道:“百毒怪物?聽起來倒是很有趣。本公子最喜歡結識有趣之人,又豈能錯過?”
寒沐渢心憂前輩的安危,但是又不好拒絕朋友之意,正在思忖之際,魚知樂對他說道:“沐渢,華萼公子的德行,天下皆贊。他絕不會出賣朋友,反而會鼎力相助。所以不如帶他同往,說不定他能勸服章大人,令他重現往日意氣。”
聽到魚知樂對自己讚譽有加,華萼只是含笑搖頭。但是當他聽到後面那句話,不由得微微一驚,連忙問道:“章大人?魚大人你說的莫非是——”
魚知樂心情複雜地說道:“正是曄國當年的右卿章百業。”
華萼心下愕然,嘆息說道:“當年的右卿,如今的怪物……世事難料,竟會如此……”
魚知樂道:“那日我忽然在這山腳下見到他,一時之間也並未認出他就是右卿。直到他叫出我的名字,我還是難以相信。如今他這幅光景,真是令人痛心!我之所以願意對你如實相告,就是盼着你能夠勸說他,願他重新振作。”
華萼道:“大人請放心,我定當竭盡所能。”
魚知樂道:“素聞公子以德服人,善於遊說,若是公子能夠勸服右卿,當真是功德無量!”
華萼道:“大人謬讚,華萼不過是略盡綿力。”
說話間,魚知樂引着三人往山腳小屋走去。
雲清音和寒沐渢見兩人論及政事,特意放慢了腳步。然而,思及昨夜之事,總不免心結難解。是以兩人仍然是一路無話,沉默而行。
遠遠地看見一座小茅屋,華萼和魚知樂心中不由得都是酸楚難言。當年風光榮華的右卿,怎會淪落至此!
走近屋子,推開草門,迎面一種腐惡之氣撲面而來。此時百毒怪物正在伸舌捕食,猛然見到他們,大驚失色。又慌又惱,怒喝一聲:“無禮小輩!”
華萼雖然從未見過這位右卿,但是卻一直聽聞他的英名。沒想到如今他竟會淪落成這幅模樣,心中悽楚又如何能解!
他快步走上前,躬身說道:“晚輩見過章大人!”
百毒怪物並不看他,而是怒視着魚知樂說道:“枉我顧念着當年同僚一場的情義,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你。沒想到你竟然背信棄義,這麼快就帶人前來擾我清修!”
魚知樂道:“章大人,你誤會了。我不過是——”
怕他爲難,華萼說道:“章大人,是晚輩執意前來,魚大人不過是受我所迫。晚輩赤心拳拳,絕無加害之心!”
百毒怪物冷哼道:“這個世上,又有誰的話能夠相信!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朝廷之人。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清楚當年的叛亂之痛,全都是因爲先皇太過輕信小人!”
華萼道:“不錯。當年曄國慘遭叛亂之時,我不過是一個尚在襁褓的嬰孩,雖然並未親歷戰亂之痛,但是家父卻從小諄諄教誨,叮囑我萬萬不可輕信他人,亦不可忘記國仇家恨。所以我憑着區區之力,輔助當朝聖君步步成王,所倚仗的,也不過是聖上自己的力量。皇上英明聖德,自然能夠分清魚龍。我正是奉了皇上的聖命,特意來此恭迎章大人回朝輔政!”
百毒怪物冷笑道:“你倒是能言善辯,若非是我早已經歷生死之劫,恐怕就真的爲你所迷惑了。你爲了替當今聖上收攬人才,竟然不畏我百毒怪物的戾氣,倒也足見你一片忠心。既然如此,我就不與你爲難。只不過此事休要再提,否則別怪我滅絕人性!記住——曄國的右卿章百業早已經死去,隨着曄國的滅亡而灰飛煙滅!”
華萼見他神色狠絕,雖然難藏亡國之痛,但是滿身的戾氣着實叫人望而生畏。他知道此時無論怎樣勸說,他都不會放下戒備。說得越多反而越無意,甚至會適得其反。不如給他時間平復心境,也算是對這位右卿的尊重。
於是他不再多說,從懷裡拿出一支金箭,畢恭畢敬地放在桌子上說道:“章大人,這是我華萼樓的召集令。日後章大人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可用它遣使華萼樓部屬。”
章百業斜睨着那支金箭,冷哼着不置可否。
華萼躬身說道:“晚輩這就告辭。若無肯許,絕不打擾!”
說完,他轉過身,對雲清音點了點頭。
雲清音正準備跟他一同離開,忽然聽到百毒怪物那陰沉的聲音:“兩位就要長辭,身爲主人,雖然寒舍破陋,但也總該儘儘地主之誼。兩位不如在此喝杯清茶,以後怕是沒機會了!”
華萼並未深想,只當是右卿仍不失謙謙風度。而云清音卻隱隱覺得不妥,卻也只能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