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無道這話提醒了在場的各宗派精英。
是啊,正餐之前,來個點心開胃也不錯,反正玉重樓就在酒席上,殺了他順帶攻破極情宮,然後再往懸度山走,也不是不可以。
空聞只想着拿到那門佛道秘法,只要和這不衝突,他就緘口不語。
眼看衆人虎視眈眈看向自己,玉重樓慶幸自己按照薛景純的話做了先期準備,於是微微一笑:“就算殺了重樓,各位也得不到什麼,這又是何苦呢?”
“哼,少裝模作樣,你們宮中積攢數千年的寶物馬上就易主了,我們怎麼算一無所獲?”刑無道冷哼道。
“實不相瞞,母親死後,敝派人心浮動,難以維持。就在數日前,宮中大部分弟子都已經被我遣散,寶物材料什麼的,也是當成了各位姐妹的盤纏。宮中剩下的幾位,恐怕是惦記宮主的位置,這纔沒有離去。”
“什麼?!你……”衆人一臉錯愕的神色,如果此言非虛,那玉重樓現在幾乎是孑然一身。
“既然如此,那殺了此人,衆位沒有意見吧?”刑無道露出了殘忍的神情。
“刑獄主且聽我一言,雖然敝派大部分人力財力也已經不復存在,不過宮中還有幾位母親昔日的姐妹,身家也頗爲豐厚,如果諸位將要攻打懸度山,那在下願意帶領諸位從密道繞過護山大陣進宮,所有財貨任君自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希望諸位在殺上血河宗時,也能讓在下略盡綿薄之力。”玉重樓這話也並非虛言,如果葬送整個極情宮,就能讓血河老祖授首,他也會毫不猶豫照辦,更別說這只是犧牲掉不服他管束的元老一脈。
事實上早在幾天前,薛景純就說服他將宮中秘藏分給忠於他的弟子們,然後讓她們通通離島而去了,如果有東山再起之日,再修書一封,遣人喚來便是。反正爲了控制弟子,極情宮給核心門人修煉的功法只有前面幾層,爲了得到後面的部分,她們也不得不聽命於他。
正在島上做着春秋大夢的幾位,是宮中資歷較深的長老們,她們自覺得玉霓裳橫死後,玉重樓年紀輕,修爲低,理應讓更有實力的自己繼位,便抓住極情宮從未有過的男性宮主這一點,死命造勢,讓玉重樓直至現在還頂着少宮主頭銜。
宮主一位懸而未決,讓人看出內部不和,也是此次招致衆派圍攻的原因之一。
現在,數十個大小門派在極情宮外海域蹲了那麼多天,如果一點好處都沒拿到,也難以平復他們的怨恨。所以,在薛景純的建議下,玉重樓就慷他人之慨,把這些不服他約束的長老們當做飼狼的祭品,反正這羣人和她們黨羽的死活,玉重樓幾乎毫不在意,只要把聽命於他的人保存下來,想要再建的個極情宮,只需要遠走他鄉,再挑選個島嶼罷了。
這確實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玉重樓只需要付出一小撮與自己離心離德的潛在叛亂分子,就可以獲得擊斃自己大仇人的機會;而魔道聯軍也不費吹灰之力,就輕易獲得了部分戰利品,也可以養精蓄銳,留着攻打之後的血河宗。
這時候,殺玉重樓就顯得得不償失了。畢竟有他帶領上島,可以讓自己這邊免受護山陣法的攻擊,降低損失。而且聽他的意思,殺血河老祖的決心可以說是衆人中最積極的一個,這樣的人是多麼好的隊友啊!不要求分東西,打架又喜歡出力,大家只恨不得所有隊友的老孃都被血河老祖殺了纔是。
所以,把玉重樓和虞巽等人也加入到聯軍的提議,幾乎是毫無異議就通過了。
幾天後,夏元熙和玉重樓幾個人,作爲新加入的成員,跟着大部隊浩浩蕩蕩來到了懸度山。
她看了看旁邊的玉重樓,之前他帶領魔道聯軍,將極情宮不服於他號令的長老們滿門屠盡,讓夏元熙見識到了魔門內鬥的殘酷。
當時玉重樓站在最高的燕還閣上,向下看着以往婉約的煙雨樓臺淹沒在火光和哀嚎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據薛景純說,有些人在經歷變故後,一般都能有所明悟,而極情宮雖然一直以來爲他的權勢提供了很多便利,也制約了他的心性。現在沒有了身外之物的束縛,想來玉重樓在修煉上,應該能比作爲少宮主時天天思考着一統西海,這樣爲外物分心的情況走的更長遠。
在夏元熙下方,透過雲層的縫隙,她總算見到了懸度山的景色。
山名既然有個“懸”字,外形自然也是險峰至插雲霄,極高極陡的羣山宛若刀劍森列,筆直指向蒼穹。傳說懸度山當年也是武陵源一般,險峻不失秀麗,可自從封入了血河宗,就草木枯萎,飛禽走獸絕跡。多年的風雨將山石上的土壤洗去,只剩下嶙峋的岩石骨架,縫隙間略有些暗紅的礦石,就像淋漓流下的鮮血一般,顯得鬼氣森森。
“那些紅色礦石是怨氣的結晶,據說有時候凡人小國的武士會奉命偷偷來取,僞裝成紅寶石一類的珠寶,讓佩戴者精神發狂而死。”薛景純見夏元熙盯着山岩看,於是告訴她奇景的來歷。
嘖,怪不得看起來陰森森的。
“數十年不見,這山上的裂縫倒是越來越多,看樣子離整個血河宗重現天日的時機也不遠了吧?”玉重樓眼中恨意一閃而過。
“你怎麼知道?”夏元熙好奇地問。
“當年封印血河宗於懸度山下,最大的陣眼就設在佑聖觀。不過他們在數千年錢封門避禍,陣法威力也減弱了部分。似乎血河宗在懸度山下仿造九幽黃泉,製造了一處血池,以衆生怨力污染封印,這些縫隙中的紅色礦石就是陣法已經腐朽的表現。”薛景純解答了她的疑問。
“哼,見末法將至,就企圖置身事外……難道不曾聽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玉重樓似乎對佑聖觀他們封印不力,跑出了血河老祖這件事十分不滿。
夏元熙暫時不想和這個憤青說話,於是轉而看向正在試圖進入其中聯軍衆人。
左丘伯玉雙目一片眼白,已經看不到湛藍的瞳孔,他適才呼喚出數百個奇形怪狀的魔眼,將心神全部沉入其中,本體就作爲眼睛的接收器,正在漂浮身前的一卷尺牘上揮毫作畫。
在他全力催動之下,每一個魔眼都有洞徹四方的能力,七八十里內,無論風吹草動、飛花落葉都逃不過他的觀察,這數百魔眼疊加,更是讓整個懸度山外層若掌上觀紋一般清晰明瞭。
“成了。”半響,他收回了眼睛,將一幅繁複的畫卷交付於曹崇,看起來神情疲憊之至。
“有勞左丘兄,若是沒有魔眼觀測,小弟的望氣之術只怕還要浪費三四天時間,有了此圖就方便多了。”曹崇向左丘伯玉拱手道。
“哼,閒話少說,一會東西不短了我那份便可。”左丘伯玉不耐煩地回道。
“那是自然。”曹崇笑道,心裡卻是一聲輕蔑“果然是不知禮數的蠻夷之子”。
夏元熙一貫沒什麼耐心,但這次卻把左丘伯玉作畫的全程看了下來,讓薛景純都有幾分驚訝。
“你對亡眼邪主很有興趣?”
“興趣倒說不上,你不覺得很扎眼嗎?”
“哪方面?”
夏元熙在頭頂上比劃出彎彎曲曲的波浪狀:“你看,一個金髮碧眼的歪果仁竟然會畫完成度那麼高的山水畫,在我們那肯定要上《x光大道》之類的真人才藝節目的。”
……雖然這在修士中好像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才能。
薛景純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不過夏元熙寬慰他:“不過師兄你也不用羨慕,以你的顏值,就算什麼都不會,走在路上也會被星探挖角,直接作爲藝人出道了。”
“藝人?”
“是啊,唱歌演戲的偶像,或是模特什麼的。後者簡單,穿上特定衣服走兩圈就可以拿錢了。”
聽起來像是以色侍人,取悅金主的優伶一類……話說回來了,爲什麼他要羨慕?
另一邊,曹崇已經根據那份圖紙,用望氣觀運之術測出了陣法虛實。剩下的,就是決定破陣方法,將封印血河宗的力量減弱,然後大軍進入,把全派上下殺個雞犬不留。
“曹道友,之後該如何行事?”刑無道身後三千披甲銳士已經整裝待命。這是皇極殿的軍道殺陣,每一個高階修士統領的弟子門人都是他的符兵,作戰之時列好陣勢,集中殺意與血氣,集於一人之身,讓統帥能借助成千上萬符兵的力量,發出難以想象的大威力道術。
雖然稍欠靈活,類似凡間的紅衣大炮一樣的存在,不過破陣人選只怕沒人比他更適合。
曹崇想了想,感覺幾處地方難以決斷,於是看向薛景純:“虞兄,你看這當如何是好?”
靈蛇島虞家據說擅長陣法,就趁這個時候刺探虛實吧?反正諒他一個金丹,也提不出多高明的建議。
薛景純謙和一笑:“那就獻醜了。”
說罷,他也不接曹崇手中的圖紙,只是從雲海上向下觀去。
金、水、火、土……已經缺了木嗎?
“赤練,你過來。”他思索片刻,叫上夏元熙,就這麼兩人飄飄落下島去。
“故弄玄虛,就看你擺那麼大架子,一會怎麼收場。”曹崇暗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