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漪抱着軟枕,護着腹部,一手緊緊的抓着窗子,馬車停下來之後,水清漪後頸一痛,便昏了過去。
殘影落霞捆綁住,扔在馬車裡,馭車從僻靜的小巷裡離開。
而原處刀光劍影,待馬車離開的時候,黑衣人撤走。
暗中保護水清漪的人,立即分成兩路,一路繼續追蹤,一路趕着去稟告長孫華錦。
馬車出了城門,一路疾馳。
驟然,馬車停了下來。陳子衝將蒙在臉上的黑布扯了幾下,看着橫檔在眼前,戴着斗笠的人。沉聲道:“來者何人?”
男子裹着黑色的斗篷,頭上戴着斗笠,遮擋住容顏。目光陰冷,宛如毒蛇一般的盯着陳子衝。掩在寬大斗篷裡的彎刀飛射而出,割破了馬匹的脖頸,鮮血噴灑而出,染紅了雪地。
“嘭——”
馬匹側倒在地上,陳子衝左手攔腰將水清漪抱起來,抗在肩膀上,飛身落在一旁繁茂樹葉的枝幹上。
“放下她,饒你不死!”黑衣人說話嗓音嘶啞而怪異,彷彿受過重創所致。
陳子衝聽着他粗嘎的嗓音,冷笑道:“閣下不敢以真名目示人。裝神弄鬼,不知是何處宵小!”心裡卻是焦急不安,他若是右手完好,倒也能從黑衣人手中逃脫,可他右手麻痹依舊沒有任何的知覺。若是黑衣人襲擊他,他也只有拋下水清漪保命。可他好不容易纔得手,怎麼就甘心爲他人做了嫁衣?
黑衣人渾身散發出濃烈的煞氣,桀桀的笑了幾聲,閃電般飛掠而來,手段凌厲,步步緊逼。陳子衝逼得沒有了退路,眼見着黑衣人一掌擊向他的面門,慌忙將水清漪扔了出去,飛身逃竄。
黑衣人已經得手,看着落荒而逃的陳子衝,勾脣一笑,透着濃濃的譏誚。
望着懷中水清漪的睡顏,睡夢中,她眉頭也不曾舒展。
呵呵笑了幾聲,你也覺察到危險,不安了麼?
你放心,落在我的手中,總好得過在陳子衝的手裡。
水清漪幽幽轉醒,看着抱着她的男子。從她的角度,能夠看到他的真面貌。微微怔了怔,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道:“玉哥哥。”
黑衣人背脊一僵,詫異的看着她,陰鷙的眸子裡閃現着複雜的光芒。
“玉哥哥,你怎得會在這?我是衣兒,百衣!”
電光火石間,水清漪驟然想到她調查的資料。眼前在小漁村生活幾年的玉哥哥,他其實是東齊國的皇子。他所有對她的好,都是僞裝!
水清漪意識到這一點,心裡有些怕了!
想到肚子裡的孩子,水清漪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襟,生怕他會鬆手,她墜落下去。
李亦塵回過神來,看着懷中目光畏怯的水清漪。愉悅的一笑,你也會怕麼?唔,有趣!他已經有好幾年不曾見過這樣的水清漪。只是,她方纔的那一聲玉哥哥,值得他深思。
那一聲清脆的叫喊,宛如百靈鳥的歌聲一般悅兒。
至從她嫁給長孫華錦之後,便不再喚他‘玉哥哥’。甚至,將他當仇人一般的對待。
水清漪這一聲呼喊,勾起了李亦塵心底深處的回憶。她沒有與長孫華錦在一起,而且答應嫁給陳子衝。莫不是……心裡的答案躍然而出。
李亦塵心下震驚,更多的卻是驚喜,雙手控制不住的顫抖。壓抑下心底的喜悅,嗓音微微發顫,小心翼翼的說道:“長孫華錦呢?”
水清漪臉色一變,低垂着頭,彷彿不願意提及這個人。
李亦塵目光落在她脣瓣上的傷口,眸光微閃,他是過來人,自然知曉那是什麼。臉陡然一沉,周邊的空氣都冷冽了下來!
水清漪心裡咯噔了一下,看着他的目光,便知他在因何而怒。眼睫顫了顫,緩緩的睜開,裡面佈滿慍怒。憤恨的說道:“昨夜我被人囚禁在夜府……今早逃出來就給人攔截了!”說到夜府的時候,水清漪刻意的停頓了一下,雪白的面龐充血,後面半句話頗有些咬牙切齒。
怎麼會不憤恨?若不是陳子衝將她給劫持過來,豈會碰見李亦塵?
他與長孫華錦有不共戴天之仇,長孫華錦在意她,對她又怎得會有好顏色?
李亦塵目光在她臉上流連,望着她的花容月貌,不禁猜測,夜大人囚禁她莫不是相中了她的姿色,這才輕薄了她?
她眼底的憤恨,不似作假。
“夜錦?”李亦塵心思複雜,他對水清漪不是全然沒有感覺。但是利用與仇恨,早已是將那微小的喜愛給掩埋。如今脫離過去爾虞我詐的環境,兩個人在異國獨處,李亦塵彷彿又回到了在小漁村的生活。當利用之心褪去,那喜愛便雲開霧散,嶄露頭角。
因此,看着水清漪被人輕薄,心裡有些嫉妒。
“嗯。”水清漪頷首。
李亦塵深吸口氣,轉移話題道:“長孫華錦沒有來尋你?”
“他真是莫名其妙,找上門說我是他的妻子,可我明明是陳公子的未婚妻。世風日下,爲了攀附父王的權勢,信口胡謅,敗壞我的名聲,當即便讓人打了出去。”水清漪臉上綻放出一抹妍麗的笑容,眼底有着得意,彷彿做了了不得的事情。
的確了不得,她將長孫華錦視作眼珠子一樣的護着,如今居然會吩咐人將長孫華錦打出去。不過也確認了,她不記得長孫華錦的事情。莫怪他方纔一提,她便不願多說。
“做得好,下回他敢來,你便知會我,我替你收拾他。”
水清漪不以爲然道:“他不敢再來了。”
李亦塵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抱着水清漪到了他的落腳點——皇宮冷宮。
水清漪目光復雜,他藏身在皇宮裡,誰會想得到?偌大的深宮冷院,四周都是高牆,門扉緊鎖。而這裡被荒廢許久,三面建造的宮殿,都是空置了下來。
隨着他走進一間屋子,裡面收拾的算不上乾淨,卻也算是整潔。裡面堆積的雜物全都搬出去,裡面空空蕩蕩,只剩下一桌一椅,臨窗而砌的炕。厚厚的秸稈上鋪墊着一塊皮草。半成新的錦被,摺疊整齊的擺放在上面。
“你來這裡有段時日了吧?”水清漪目光落在窗櫺上的竹風鈴,伸手搖擺了幾下道:“我在小漁村的屋子裡有幾個竹風鈴,都是玉哥哥送給我的。”
李亦塵也陷入了回憶之中,他的確給她做了幾個竹風鈴,這幾個風鈴都是有用處。可以用來辯聽海風,這樣下雨的時候她可以有所準備。
可惜,她離開小漁村的時候,風鈴並未帶走。
“當初我想要帶走一個,可走的太匆忙,那個‘母親’替我收拾了東西。我被嬤嬤帶走,上了馬車問的時候才知風鈴沒有給我帶走。”水清漪蹙緊了眉頭,彷彿有點不悅,又夾雜着一絲的委屈。
李亦塵心裡微動,起身擁着她,將她摟進懷中。
水清漪背脊僵滯,想要推開他,手擡到了胸前,水清漪狠狠的閉上眼睛,握緊拳頭放了下去。她不能推開他,推開了那麼一切都暴露了!
到那個時候,指不定李亦塵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
“你如今是攝政王的嫡長女,而我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你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玉哥哥庇護的小女孩兒了,真是有點令人難過。”李亦塵眼底閃過陰鷙,心裡涌過幾個念頭,想要將她就此據爲己有,又想要將她引誘長孫華錦。
最後,終究是眼前的溫情,抵擋住他心裡對長孫華錦的仇恨。
暫且不急,等水清漪完全的信任他之後,再做其他的打算!
水清漪甕聲甕氣的說道:“縱然現在是富貴的日子了,卻多了許多的陰謀詭計,爾虞我詐。我一點也不喜歡,還是當初在小漁村的好,那裡的百姓心思淳樸,並未沒有這麼多的彎彎繞繞。就好比方纔,若不是有幸遇見了玉哥哥,指不定我成了別人的刀下亡魂了!”水清漪刻意的吹捧着李亦塵,讓他知道她是全身心的依賴他。
李亦塵聽着她嬌憨的語氣,臉上的笑容更盛:“今日你回攝政王府,還是留下來?”
水清漪低垂了頭,爲難的絞着手指:“我想要陪玉哥哥,許久都不曾見到你。可我也怕父王擔心,畢竟我是被人擄走,父王得到消息,恐怕會滿城搜索,到時候就怕連累了你。”
李亦塵聽着水清漪替他打算,心裡的最後一絲懷疑給打消了。“玉哥哥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水清漪擡頭看向李亦塵,眼底有着希翼。片刻,水清漪便又低下了頭,怕眼底深處的厭惡,會被他給察覺。
“玉哥哥,你說。”
“攝政王給你準備了暗衛,玉哥哥想要替換下一個暗衛,這樣便可以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李亦塵情真意切的說道。
水清漪心中冷笑,李亦塵無非是想要尋求一個棲身之處,冷宮的環境終歸是差了太多,與他過往優渥的生活,當真是天差地別。
第二點,留在她的身邊,這樣長孫華錦來尋她的時候,他能夠算計了長孫華錦。畢竟,她現在是極度‘厭惡’長孫華錦的人,自然不會告訴長孫華錦他的死敵李亦塵就在她的身邊,到時候來個出其不意,長孫華錦恐怕難以抵抗。
水清漪擡眸看向李亦塵,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勢在必得,不禁勾脣譏誚的一笑,他倒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只是,他從何處來的自信,她就會如他所願呢?
“玉哥哥,每個暗衛都是父王精心挑選過來的人,每日都要去給父王回稟。你若是取代一個,到時候去報道的時候,豈不是會露陷了?”水清漪憂心忡忡的問道,語氣中有些落寞,彷彿是因爲李亦塵不能夠陪她一起回府。
她的神情取悅了李亦塵,揉了揉她的頭頂,溫和的說道:“不妨事,只要你記得玉哥哥就好。日後想玉哥哥了,便來宮中見玉哥哥,你若不嫌煩,玉哥哥也會常去攝政王府看你,只是你的暗衛……”
“玉哥哥儘管來,你放心就是,他們知你是我的友人,便不會爲難你。”水清漪手心洇出了汗水,她不敢掉以輕心,高度精神的應付李亦塵。只等他鬆口送她回去,到時候她想要如何都行!
李亦塵點了點頭:“也好,那我便……”驀地,李亦塵察覺到外邊有動靜,立即拉着水清漪藏身在斑駁的柱子後,陰冷的目光透過窗櫺看着外頭的動靜。當看到是一條銀環蛇順着窗櫺爬進來的時候,悄然鬆了一口氣。
水清漪察覺到腰間頂着利器,那一瞬他顯然是動了殺氣,恐怕誤以爲是她引過來的人。
“玉……玉哥哥……發……發生何事了?”水清漪磕巴道,後背因緊張而沁出了冷汗。
李亦塵收回匕首,手指無意間觸碰到她的衣襟,一片溼濡。不由的笑了一聲,一如既往的膽小。
“無事,一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罷了。”李亦塵揚手,一枚銀針飛射而出,銀環蛇翻身落了下來,捲曲得掙扎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了。
李亦塵上前,從炕下摸出幾個瓷瓶,撬開銀環蛇的嘴,取出毒液,而後將蛇膽摘除,撞進瓷瓶裡,密封好後塞進了腰間。
水清漪看着這一幕,李亦塵動作利落,看來他不是第一回取蛇毒。
李亦塵處理好,這纔想起什麼,趕忙看向水清漪。便見水清漪不在屋子裡,目光微凜,便看見水清漪從屋外跑了進來。驚訝的說道:“蛇呢?”
李亦塵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拿着的麻布袋,搖了搖頭:“已經扔了。”
水清漪隨手將麻布袋扔了,對李亦塵說道:“玉哥哥,我餓了。”
李亦塵想了想,對水清漪說道:“你在這裡等着,我給你去弄些吃食來。”
水清漪忙不迭的點頭。
李亦塵看了她幾眼,這才離開。
水清漪聽到房樑上有動靜,搖了搖頭,黑影如鬼魅一般的隱去。
半個時辰後,李亦塵從隔壁的屋子走出來,看了一眼水清漪所在的屋子,縱身躍上高牆,朝御膳房而去。
就在這時,黑影落了下來。
“你別動。”水清漪坐在炕上,李亦塵吩咐她不許離開炕半步,恐怕周邊撒了什麼東西。“你去院子裡去抓一些活物來。”
黑影一愣,卻也照做。片刻,便抓着一隻老鼠進來。
水清漪吩咐他將老鼠放在炕下,老鼠立即朝炕衝去,驀地,老鼠塗抹白沫身亡。
黑影看着老鼠的皮毛都焦黑了,便知地上有毒。
水清漪對黑影搖了搖頭,炕離安全的地段有一點距離。況且,就算黑影飛身落在炕上,帶她離開,就怕院子裡還有陷阱。她不能冒險!
李亦塵好不容易對她信任了,這恐怕也是一種考驗,必須要讓李亦塵親自放她離開。否則,下一回遇見,指不定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你回去告知父王,我無礙。”水清漪頓了頓,幽幽的說道:“告知夜大人一聲。”水清漪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扔給黑影:“這個一併給了夜大人。”裡面的東西,不宜讓李亦塵知道。李亦塵若是瞧見小冊子裡面的內容,便是功虧一簣了!
黑影方纔一離開,李亦塵便回來了。看着消失在高牆的黑衣人,目光驟冷。快步進了屋子,瞧着水清漪裹着錦被躺在炕上,眼底的寒霜化去,將食物遞給水清漪。
水清漪抱怨了一句他去的真久,她都快餓扁了。而後漫不經心的說道:“方纔父王的暗衛尋來了,要帶我走,我不願意。就算要走,也要與玉哥哥告別。”
李亦塵一怔,眼底閃過一抹詫異。他預料到那個人是水清漪的人,可沒有想到她會坦然的告訴他。
“玉哥哥,你換個地方罷!父王對我極爲的傷心,若是知曉你擄走我,揹着我對你做出什麼事來。”水清漪沉吟了片刻,將手中的雞腿放了下來:“我的落雪閣很大,空了幾間屋子,你住攝政王府去吧。”
李亦塵思索了良久,搖了搖頭:“你陪我在這裡住幾日,我送你回去。”
“不行!”
水清漪感受到周邊的空氣彷彿隨着她這句話,而冷凝。硬着頭皮道:“再過幾日宮中要舉辦冬至節盛宴,而宴會的佈置卻是交給了我。明日是當初約定進宮的日子,我若沒有出現,恐怕皇后娘娘會刁難我,甚至連累了父王。玉哥哥,你對我那樣的好,不忍心我受到責罰吧?”
李亦塵心中掙扎,放走了水清漪便是要打亂了他的計劃。不放走,水清漪恐怕會記恨他。於長遠來說,極爲的不利。畢竟水清漪是攝政王女兒的身份,對她來說有極大的好處!
“吃完,我送你回去。”李亦塵鬆了口。
水清漪點了點頭,慢條斯理的將雞腿吃完,剩下的一隻遞給李亦塵,示意他吃了。
李亦塵依言,將水清漪送了回去。
水清漪站在落雪閣的庭院裡,看着李亦塵幾個起落消失在白皚皚的雪光中。伸手撫摸着胸膛,那裡有力的跳動着,冰冷的四肢隨着含煙披在肩上的大氅而回暖,有種劫後餘生之感!
“郡主,您可算回來了!落霞姐姐在夜大人那兒,他們在四處尋找您。”含煙一直在門口翹首期盼,驀地看着水清漪憑空出現在庭院裡,眼淚滾落了下來,將事先抱在懷中的大氅披在水清漪的身上。緊緊的抱着水清漪,失聲痛哭。
“落霞沒事?”水清漪看着一撥人疾步而來,推開了含煙,將袖中的帕子遞給她。
含煙連忙擦拭了淚水,怔怔的看着夜大人滿面寒霜,氣勢凜然的站在院外。他身後跟着失魂落魄的落霞,含煙立即上去,將落霞拉拽到一旁。
水清漪見含煙遞了個眼色,目光落在長孫華錦身上。他漆黑的眸子里布滿了寒霜,宛若冰潭。
水清漪看完那本小冊子後,原本不知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面對他,這才悄悄的走了,纔會發生後面令人膽戰心驚的事情!水清漪看着他冷冽的眸子深處的擔憂,心底莫名的心虛,底氣不足的說道:“你來了,謝謝你救了落霞。”
長孫華錦看着眼前若無其事的跟他道謝的女人,手背上的青筋鼓動,狠狠的壓制下心裡想要掐死她的衝動。
她不知他有多擔心麼?
當他循跡找過去的時候,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馬匹,馬車裡只剩下落霞。
而落霞並不知劫持的人是誰,一路尋過去,看到林子裡有打鬥的痕跡。最後將目標鎖定在陳子衝身上,長孫華錦將陳子衝抓住的時候,陳子衝也不知劫持走她的人是誰。
線索中斷!
這短短的幾個時辰,他在煎熬中度過。當宮裡傳來消息的時候,他去了冷宮又撲空。索性,常德傳遞來了消息,將她帶走的那本小冊子給了他,得知她無性命之憂,這才舒了口氣。
卻也命人埋伏在冷宮,他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劫持她!
“那個人是誰!”長孫華錦嗓音寒涼,能夠將她送回來,斷然就是熟知的人。
“李亦塵。”水清漪不敢長孫華錦,他如今的表情,令她不喜,又會有一點委屈。若當真如冊子上所說,他這個時候不該是安慰她?驅散她心裡的不安!而不是像審問犯人一般,口氣嚴厲!
長孫華錦看着她小媳婦模樣,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伸手要揉她的腦袋,看着她躲避瘟疫一般的急促退開,心一沉。便聽到水清漪看着他,對一旁的丫鬟開口道:“含煙,備熱水,我要沐浴。”
水清漪這纔想起她被困在李亦塵用過的炕上,還有被李亦塵與陳子衝抱了,李亦塵也揉了她的腦袋,渾身彷彿爬滿了蝨子一般,難以忍受!
長孫華錦看着她腳步急促的進屋,眸光驟然一冷,便知她失蹤的這段時辰,發生了何事。
“緝捕李亦塵!就地誅殺!”長孫華錦渾身散發出濃烈的煞氣,陰寒的臉上帶着生人勿近的表情。
……
陳府
陳子衝一夜未歸,陳夫人心裡擔憂,有些後悔她不該以死相逼。
“金花,公子他若不出院門,便不會徹夜不歸。他昨日裡可是被我逼急了?”與銀錢相比,陳子衝顯然要重要一些。若是沒有陳子衝,她守着的這偌大的家產,也是吃不消。二房的人得到消息,如今正虎視眈眈。若是陳子衝當真與她斷了母子情,這家產恐怕就會被二房隨意擬定一個名義充公了!
想到此,陳夫人惴惴不安。
看着屋子裡堆滿的箱籠,退回去,簡直就是割她的肉。
金花眼巴巴的看着堆積如山的財寶,這些都不是她的就算送去她也是不捨。更何況是愛財如命的陳夫人?
“公子不會如此,他恐怕是有要事纏身,這才未歸!”金花安撫着陳夫人。
陳夫人嘆了一聲,決定再等一日。
就在這時,管家慌慌張張的走來,臉色發白的說道:“夫人,大公子他……他回來了……”
陳夫人臉一沉:“不會說話?吱吱唔唔的像什麼事兒!有什麼話直接說了,遮遮掩掩作甚?”
管家被陳夫人一通訓斥,臉色脹紅的說道:“夫人,大公子被人綁着扔在門口。他傷得不輕!”
陳夫人面色大變:“衝兒他受傷了,你怎麼不早說?”
陳夫人匆匆的去了陳子衝的院子,陳子衝遍體鱗傷。躺在牀上,面色煞白,陷入了昏睡中。
陳夫人看着這樣的陳子衝,眼淚落了下來,嚎哭道:“衝兒……我的衝兒啊!是誰!是誰把你傷成這樣!”
府醫給陳子衝清理傷口,神色凝重的說道:“恐怕是仇家,下手太狠了一點。這身上的傷痕按理說是鞭傷,但是鞭傷頂多是皮開肉綻,可他的傷口深可見骨,甚至可見齒痕,若老夫沒有猜錯這鞭子上應當有倒刺。幸好發現得及時,遲上幾刻鐘,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陳夫人四肢發冷,仇家?
“衝兒素來與人爲善,他怎麼會與人結仇?”陳夫人立即否認了。
而恰好聞訊來探望陳子衝的安樂菁,聽聞陳夫人的話,忍不住搭腔道:“莫不是攝政王府?伯母,攝政王的權威無人敢挑戰,難不成是您向他索要家產,而後他……”安樂菁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立即住了嘴,訕訕的笑道:“伯母,我只是猜測罷了,往日裡得罪攝政王府的人,都是屍骨無存。”
陳夫人臉色發白,緊緊的捏着手中的錦帕。按照安樂菁的話,那麼他們眼下得罪的也只有攝政王府了。難道真的是攝政王?陳夫人又覺得攝政王不是如此小氣之人,若是他不願意,自己也沒有法子勉強他,好比那株紅珊瑚。
“伯母,您不懂。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在乎顏面。攝政王不在乎那幾個錢,可您這樣逼上門去,他覺得落了他的臉面。”安樂菁斜睨了陳夫人一眼,看着陳夫人將所有的心思全都擺在臉上,眼底晦暗不明的幽光。“我今早聽聞攝政王府動靜頗大,福安郡主徹夜未歸,被人擄走了。”
陳夫人恍然想到昨日裡陳子衝便是聽聞了福安郡主的消息離開,莫不是福安郡主被陳子衝擄走?攝政王府尋到人,這纔對他下了狠手?
陳夫人咬緊後槽牙,呸了一聲,面色扭曲道:“福安那個賤人不過是隻破鞋,若不是投生好,誰會想要娶她?偏生她太將自個當回事,在衝兒面前拿喬。”眼底閃過一抹狠唳,看着陳子衝了無聲息的躺在牀上,陳夫人眸光閃爍,心裡有了主意。
……
翌日
水清漪被擄走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
攝政王府與長孫華錦第一時間壓制,卻又生出了另外一個版本,水清漪私下裡有人有了情郎,遂於陳子衝退親,爲此不惜效仿南門家公子割捨三成家產。可攝政王不同意,爲此水清漪與情郎私奔,徹夜未歸。而供人考究的證據,便是攝政王轟動的找人。
陳子衝顧念舊情,幫忙尋人,卻被攝政王滅口,封住這段醜聞。可惜天不絕人,陳子衝還殘留一口氣,被人所救。
傳言一出,京都爲之轟動。
未料到攝政王如此手段如此不堪,陳公子好心好助,非但不感恩,反而痛下殺手。
水清漪聽到這個消息,眼都不眨一下,小口小口的將手中的燕窩給吃完。看着賴在這裡不走的長孫華錦,厚顏無恥品着她親手做給龍珏的煎茶。
長孫華錦看着她幽怨的目光,指着門外道:“你父王該喝涼茶。”
水清漪冷哼了一聲:“你將陳子衝收拾就收拾了,不忘將禍水東引,陳夫人將這筆賬記在父王頭上!”
長孫華錦淡淡的看了水清漪一眼,那一眼,分明很無辜。
水清漪氣急:“我的名聲本就壞了,再壞也無所謂。可這回卻牽連我父王,你若不解決了,我便將你給推出去。”
長孫華錦見她那模樣,分明是有了主意,她卻將問題扔給了他。輕輕嘆了一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水清漪一怔,白皙如玉的面龐瞬間一片緋紅,心中卻是一陣後怕。她的腹部還未顯形,他抱着她睡了一下,若是敏感的定會知曉那不是豐腴了,而是有孕微隆的腹部。
方纔他這一句是何意?
水清漪眼睫顫了顫,試探的詢問道:“我想吃長命菜做的餃子。”
長孫華錦目光若有似無的掃過她眼前那一盅燕窩,眉頭微蹙,她的食量剛剛好。突然要吃長命菜餃子……長命菜性寒,能夠滑胎。長孫華錦若有所思的看着水清漪,她眼睫顫抖,第一是心虛,第二便是思考。她想吃餃子自然無須思考,便是他那一句話……長孫華錦驀然領悟,那本小冊子,她還未有身孕寫的,因此她並不知道他早已是知曉她懷孕?
而她這話的試探,分明是不想他知曉。
長孫華錦眸子一暗,點了點頭:“再吃便撐了,留着晌午吃。”
水清漪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外面的傳言,你如何看待?”她不相信陳夫人的智商能夠相出這樣一環套一環的詭計,只剩下那點可憐的心計,也想着如何算計財產。
“你等着就好。”長孫華錦看了一眼沙漏,優雅的起身,撫順了寬大拽地的袖擺,信步離開。
水清漪望着他身影,隱沒在紛飛的大雪中,直到看不見了,這才吩咐含煙將簾子垂落下來。銀勺戳了戳碗裡剩下的燕窩,淡淡的詢問道:“我發現的時候便已經有身孕,可對?”
“那個時候太醫說將近兩個月。”含煙如實相告。
水清漪嘴角微彎,透着諷刺。將近兩個月,若不是個傻的,月信推遲,都是可以知曉的。
方纔他回答的時候,分明沉吟了片刻,見她當他不知,也不想要他知,他便也裝作不知。呵!水清漪自嘲的一笑,她總故作高明,誤以爲將他們都矇在鼓裡,玩弄於鼓掌間。可到底誰算計了誰,卻是要到結局才見分曉。
而今日這齣戲,水清漪冷冷一笑,嘴角帶着一抹殘佞。她不曾反擊,一個比一個在她的頭上蹦的歡快,到底是要殺雞儆猴,纔會安寧!
“寬衣!”水清漪推開餐具,起身進了淨室。收惙乾淨後,水清漪乘坐馬車去了陳府。
落霞聽到水清漪的話,吃了一驚:“郡主……”陳公子擄走了郡主,之後又破郡主髒水,她還去陳家作甚?
水清漪沒有說話,只是將攝政王府的旗幟插在馬車上。一路駛去,紅黃相交的旗幟在大雪中飛舞,氣勢如虹。
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馬車上的標誌,紛紛停頓了腳步。看着馬車去的方向,不禁交頭接耳:“這不是攝政王府的馬車?攝政王做出這樣的事來,怎得還敢去陳家?”
“去去去!不過是傳言罷了,攝政王素來寬宏,對待百姓也是極好。先帝徵收賦稅,但是攝政王看着許多百姓上繳賦稅,沒有多少餘糧,食不飽腹後,便給取消了。他若不是磊落之人,哪管百姓死活?這件事情,絕對有蹊蹺。”
“這事可說不準,當初攝政王說不準是爲了收攏人心?走走走,去瞧瞧不就知曉緣由了?”
“也好!大家都一起去瞧個究竟。”青衣男子呼籲,圍觀的百姓全都跟在馬車後,去了陳家。
當看到步下馬車的是水清漪之後,都極爲的詫異。按理說最不該出現的便是水清漪,可她偏巧就出現了!且是大張旗鼓!
看着水清漪裹着潔白勝雪的狐皮,映襯得巴掌大的小臉毫無血色。纖若蒲柳的身子,看着愈發的孱弱。
“郡主眼睛都紅腫了,莫不是委屈哭的?”人羣裡不知是誰,說出這樣一句話。
轉而便有人嗤笑道:“怎得能不哭?她這名聲掃地,即使有攝政王撐腰做靠山,日後也休想要嫁好人家。”
衆人七嘴八舌,水清漪卻是充耳不聞,將帖子遞給門僕。
門僕看了一眼,不敢多說,轉而交給了陳家家主——陳賢。
陳賢看着帖子,沉吟了片刻,便讓人通知二夫人虞氏去門口迎接。
虞氏得到消息,收惙了一番,便讓人打開了正門,迎接水清漪。
門外看熱鬧的百姓,全都在想陳家定會給水清漪排頭吃,將她拒之門外。可瞧見正門打開後,皆是心中一驚。便看見打傘出來的虞氏,便都安靜了下來。
水清漪也極爲的詫異,虞氏敢以最高禮接待她,定是得了陳賢的話。
“你這孩子,這麼大的風雪,你要來不知提前讓人遞來帖子,到的時候便不用等了。”虞氏熱情的接待水清漪。
水清漪上下打量着虞氏,她不似江南的女子,身姿嬌小。虞氏身形高大,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面容姣好,即使年近四十,臉上卻沒有留下歲月的痕跡。眼波流轉間,滿目皆風情。
“這才能盡顯誠意。”水清漪指了指大開的正門,笑道:“這不,夫人也給清兒開了正門,值當。”
虞氏心裡想着水清漪來的這一趟,是想要做什麼。便拉着她的手往裡頭走,隻字不提大房的事兒。“屋裡去坐。”
水清漪卻是主動提及,水眸顧盼流芳,環顧衆人一眼,神色肅靜的說道:“實不相瞞,今日來府裡有一事相求。夫人恐怕對坊間的傳言,耳熟能詳了罷。我本不在意這名聲,可卻牽累到我父王。他爲百姓謀福祉,鞠躬盡瘁,可卻敵不過這些傳言。百姓心中,他如今恐怕成了一個僞君子了!”
驀地,水清漪撩起裙襬,跪在雪地裡:“今日來,我是想求大夫人放我父王一條生路。人言可畏,它宛如尖利的鋒刃,無堅不摧!我的父王也不過是一個尋常人罷了!他如何能夠承受,他心心念唸的子民,如此的謾罵討伐他?這是逼得他自戕以示清白麼?我如今出來聲名,怕了!當真是怕了!我流落街頭,食不飽腹的生活了十幾年,如今好不容易尋回了親人,不想他們因我而受累。”
“這門親事,父王念着陳家大老爺的恩情,便應了陳大夫人的要求,效仿南門家割捨三成家產,賠償陳公子爲了等候我不娶的損失。我之所以同意退了這門親事,實在是我一個姐妹在面前哭訴,陳公子許諾她待他滿二十五歲,我若沒有尋回來,便迎娶她爲妻。可天不從人願,我被父王尋回來了。但是陳公子與她是情投意合。我早已在他國便成婚過,不是陳家公子的良配,便成全了他們。卻未料到這一舉動,倒是落人口實。”
水清漪仰着頭,眸子裡水光氤氳,卻是不肯眨眼,讓淚水流落。
她越是這般倔強隱忍,便愈發的讓人動了惻隱之心。
水清漪這番言論,都是可以考究。她斷然不敢撒謊!更何況,她將自個成婚過的事情也全部交代了出來。雖然坊間有傳過,卻沒有證實。若她當真畏懼了流言,隱藏還來不及呢!如此可見,她當真是爲了不讓攝政王因此事而受到牽連。
何況,攝政王的事情,的確屬實。
虞氏看着水清漪言之鑿鑿,全然是抱着撕破臉的目地的前來,便驚愕了!她原以爲水清漪將帖子遞給老爺,便是想要老爺做和事佬。卻沒料到……她會有如此的行徑。
聽到第二句話的時候,虞氏臉色冷沉。她早就猜到了大嫂那一筆豐厚的財產來路不正,卻沒有想到這個緣由,大嫂年紀越大,愈發的厚顏無恥了!
女方賠償男方的損失費,說出去簡直讓人貽笑大方!
“衝兒遍體鱗傷,可是攝政王鞭笞?”虞氏心裡早就看不慣陳大夫人的做派,何況她背地裡算計着奪回家主之位。如今,看到水清漪這做派,她也樂得成全。
水清漪淚水落了下來,她的身上披了一層厚厚的雪花,烏鴉鴉的長髮也是一片銀白。小臉凍得青紫,淚水落下來,便在臉上弄懂成薄薄的冰霜。
“我昨日裡赴陳公子的約,他給我一封書信與信物,與我談退婚的事宜。我便去了玉漱齋,他……”水清漪欲言又止,彷彿實在難以啓齒,便沒有再說。
衆人的目光落在她拿出來的書信與信物上。
虞氏拿着書信看了一眼道:“的確是衝兒所寫,你們並未談妥?”
“他……他不想退親,意欲輕薄我。我焦急的隨手摸到一個東西紮在他抓着我的手,逃了出來。看着他追了出來,我不敢回府,藏身在王府不遠處,看着他在徘徊。我實在冷的沒有辦法,便又回了玉漱齋。等我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了,掌櫃的拿着我的信送到了王府,我的婢女便來接我,誰知……遇到了歹徒劫持,昏過去的時候胡亂的從他身上扯下一個物件。”
水清漪從袖袋中掏出一枚佩戴在腰間的玉環,衆人的視線全都落在水清漪攤開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