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方榕一進病房,就看到小蔣正在和她的母親相擁而泣,另一邊的牀上,掛着吊針的林曉菡和自己離開的時候差不多,還在那裡昏睡。
“榕哥!”小蔣這次聽到了他開門的聲音,抹着眼淚的叫聲喊住了他剛要轉身出去的身影。
“方榕,你來了,過來坐吧。”蔣母轉頭一看是她,臉上有些不自在。
“阿姨,您坐您坐,我站着就行。”其實方榕心頭也有些不自在,不然他剛剛就不會想悄悄出去避開了。不過現在一看蔣母並沒有再糾纏的意思,他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顧忌,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以前見面怎麼樣,現在自然還是怎麼樣的應對。
“榕哥,聽媽說昨晚你那出怪事了,你沒事吧?剛可把我給擔心死了。”早就注意到了母親和方榕之間剛開始那一霎那的不自在,可半躺着的小蔣聰明的就當沒看到,提都不提。
“我沒事。昨晚出了醫院我就去了韓家寨,今早剛回來。昨晚發生的事我也剛在警局聽說了,是很奇怪,不過幸好沒有人真受傷。對了,昨晚你和小林還好吧?”
“我倒一切正常,不過小林昨晚上還是在發高燒,清醒一會昏迷一會的折騰了一晚上,昏迷的時候還在不停的說夢話,又哭又叫的很嚇人。還好到了早上燒退下去,這才睡踏實了。”
小蔣說着說着,眼淚又不由自主的滾出來了。她知道小林現在發燒生病是被書店的事給嚇的,當初剛進醫院,她只不過因爲心裡被拘留的消息掛着,再加上生性好強,自己又需要人照顧,所以才全憑一口氣撐着沒有倒下。
可等到方榕下了山沒用幾天就花錢把事做成了私了,小姑娘心頭最大的負擔一去,她整個人一鬆弛下來,人就病倒了。她昏迷中驚恐的喊叫和哭鬧別人看不見,可小蔣她卻一句不拉的都聽到了。
所以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就下來了,其實在內心裡,她也不知道現在是在爲小林哭還是在爲自己哭,總之心裡委屈的很,就是想哭。
“小蓮不哭了,不哭了。你再哭媽也要跟着哭了,嗚嗚……”扭過頭捂着嘴,小蔣母親也低聲哭了起來。
方榕站在病牀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裡更是難受的厲害。想抽菸,可這又是醫院,想說話,一時間又找不到話說。只能鐵青着臉,默默的等着她們哭完。
過了一小會,好不容易等她們母女倆抽噎着基本停住哭聲了,方榕這才無意識的搓了搓雙手,走到小蔣牀前猛的鞠了躬:“阿姨,小蔣,對不起,全是因爲我的錯讓你們受委屈了。對不起!”方榕說完,又彎腰想要鞠躬,卻被小蔣母親一把拉住了:“方榕,阿姨知道這事不怪你,是有小人在背後搗鬼,你不要這樣,你在這樣阿姨就沒臉坐在這裡了。前幾天的事…”
“阿姨放心,這次的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一定,我保證!”方榕搶着打斷了蔣母想說的話,他可不想當着小蔣面讓蔣母說出那天發生的事來,對他來說,那點委屈算不了什麼。
“榕哥,你不是要走麼?”
在病牀山抹淚的小蔣這會終於能透過氣了,剛纔她看到方榕那麼自責的鞠躬,心裡一急,就被一口氣憋住了。等她喘過這口氣,卻聽到方榕說後面的話,一下子,她把前面想說什麼全都忘記了,只顧着惦記方榕剛纔這話裡的意思,怎麼感覺着榕哥好像是不走了?
“現在我想通了,反正走到那裡都是一樣,我決定不走了!”方榕站直身子,眼望着小蔣,低聲但又堅決的說道。
“榕哥你說的是真的?真的?”小蔣驚喜的只想蹦起來,只不過她的身體眼下不允許她做這樣的猛烈舉動,所以只好緊緊的用手攥住自己蓋着的被子,鑽的好緊好緊。
“傻丫頭,榕哥什麼時候騙過你?”方榕輕輕的笑着,心裡有種溫暖的東西在流動。
“媽,你剛不是說回去還有事嗎?現在榕哥來替班了,你先回去吧,晚上我想吃炸醬麪,你記得多做點,把榕哥的那份也給做上啊。”
這一刻小蔣忽然覺得母親待在身邊有點礙眼,於是想都沒多想就張口開始趕人。話說完了才猛然發現自己在幹什麼,臉騰的一下紅了起來。使勁往被子裡縮了縮身子,再也不敢向方榕那邊看上一眼。
母女連心,何況蔣母也曾年輕過,那會不明白自家姑娘的心事,愛憐的瞅了已經紅了臉不敢擡眼的女兒,這才笑着望向方榕,眼神中一片丈母孃看女婿的欣慰:“那方榕你陪她們一會,我先回去做飯了。”
方榕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苦笑不已。
此時的他儘管因連番的刺激和羅發榮、趙三他們的說服,又加上也想通了現在的自己走到那裡都是個過客的道理,所以這才終於下了以後換衣個活法,就在聊城陪趙三羅發榮他們在商海里闖一番事業的決心。可他對個人的感情問題卻還跟本沒有考慮,因爲至今在他心裡,還是和趙三一樣,認爲這種沒有將來的人自己不能,也不應該去涉足感情,免得害人害己。
再者,在他眼裡,小蔣一直是個活潑的小妹妹,對她從沒有過男女之間的感覺。可是眼下這種情勢,他又如何能解釋的清?
“好的,阿姨我送你出去。”所以方榕只能點頭笑笑,將小蔣母親送出了病房門口,最後纔在蔣母的勸進聲裡,微微提高了嗓門說道:“阿姨晚飯不用準備我的了,我晚上還有事約了人,您走好。”
等他一回到病房,不但小蔣的紅臉已經基本恢復了常色,而且她還微微帶着不開心的樣子垂下自己的眼簾,不肯看方榕。
方榕心下暗歎,就當沒看到。走到她牀頭的凳子上坐下,這才笑着說道:“還有個好消息想不想聽?”
“什麼好消息?”小蔣飛快的擡了下頭望了他一眼,又把眼簾垂了下去,聲音也透着一股子懶洋洋的味道。
“韓家寨那邊已經探察到底下地下四百米處有水了,不但有水,而且聽吳工說水量還非常的大,很可能是地下暗河形成的地下湖。現在吳工他們正憋着勁,在白天晚上的忙着加班開井呢,再過不了幾天,韓家寨的水荒就能完全得到解決,你說這是不是個好消息?”
“果然是個好消息,恭喜你啊榕哥,你爲他們辦成了一件大好事!”小蔣聽了儘管心下多少還有點彆扭,不過還真的爲方榕和韓家寨感到開心。
“恭喜我什麼啊,應該感謝吳工他們,要不是他們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加緊幹,這水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現呢。“方榕說起這個,一下子便精神了。
“耶?榕哥,你今天好像和昨天不一樣了,好像變了個人似得,精神多了。”小蔣看着他有些興奮的臉,忽然發現眼前的方榕好像有些地方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哈,是麼?或許是因爲想通了吧。”方榕淡淡的笑了笑,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像和昨晚不太一樣了,起碼心情就覺得輕鬆多了,再也不像前些天那樣,始終陰沉沉的臉自己都覺得壓抑。
“嗯,現在的榕哥纔像我想象中真正的榕哥。”小蔣仔細的盯着方榕看了半晌,又很忽然的冒出了這麼一句。
方榕也被她還有些孩子氣的話逗樂了:“榕哥什麼時候都是榕哥,不會變的。對了小蔣,榕哥想交給你個重擔讓你挑起來,你敢不敢接?”方榕笑着笑着,忽然心中靈光一閃,張口問道。
“有什麼不敢挑的?榕哥你說就是!”小蔣果然還是潑辣性格,並沒有因爲這次的被打受辱而有什麼根本上的變化。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咱們可說好了不許反悔哦,你現在還有機會選擇。”方榕的眼中閃着小蔣從沒見過的一絲異光,這讓她即覺得方榕有些狡猾,又讓她覺得此時的方榕才最吸引自己,稍稍沉吟了一下,她賭了!
“我要在聊城開六到八家書店,店名全部都使用咱們三泰的牌子,我想讓你當這幾家書店的總經理,你敢不敢?”微笑着緩緩說出自己的第一個打算後,方榕雙眼中第一次冒出了讓小蔣有些驚心的寒光。
這時,她眼中的方榕給她的感覺好像有些決絕,也有些陰狠或者說是猙獰,不過這也讓小蔣忽然覺得自己榕哥身上平添了一種堅毅霸道的男人味,這也讓她有些更加的喜歡。不過再想想還要繼續開書店,她還是不由自己的在心裡打了個寒戰。
“怎麼,小蔣怕了?”方榕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態,又笑了起來。 шшш ◆тт kan ◆C O
“誰說怕了,當就當!不過我當了總經理,那榕哥你當什麼啊?”
小蔣心裡一咬牙,那跌倒了就從那爬起來,就是要還開書店,不但要開,還要開的更大,看看那些背後搗鬼的人還能作些什麼!她也卯上了。
“我還有別的事要做,這次榕哥不但要擴大書店,也還要插足其他的商業領域,好好做番事情讓背後搞鬼的那些小人們瞧瞧,我方容豈是那麼容易打到的!”方榕說着說着,臉上再次流露出了那種讓小蔣又有些害怕,又覺得喜歡的霸道神色來。
“榕哥,榕哥。”就在這個時候,那邊牀上傳來了小林微弱的叫聲。方榕趕緊轉身過去看,卻發現原來是林曉菡在昏睡的中的夢囈。
看着躺倒在病牀上的她那張被白色的被褥映襯的更加蒼白的臉和臉頰上那兩抹異樣豔麗的紅暈,方榕的心在再次注意到閉着眼睛的她那酷似葉楓的面部輪廓時,忽然的刺痛了起來,一時間痛的他雙眼都開始有點模糊了。
朦朧中,病牀上躺着的小林漸漸變成了葉楓,看上去是那麼的憔悴和柔弱,一時間,方榕的整個身體就在這突如其來的異樣感覺中顫抖着不能停止。
“榕哥,榕哥你怎麼了?榕哥!”身後小蔣適時的叫聲拉回了方榕恍惚的神思,有些虛脫般的把臉埋進雙手狠狠的抹了一把,方榕這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和顫抖的身子,轉頭澀聲說道:“我沒事,只是剛纔忽然覺得有些冷。”
說完,方榕又轉身輕輕的提林曉菡掖了掖被子,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這才放下心來。
一聲不響的靜靜看着此時顯得異樣溫柔的方榕爲小林做着這些事情,小蔣心中此時競是一片難以言說的平靜,無悲無喜的平靜中,她心裡浮上來的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在榕哥心裡,此時被他這麼溫柔對待着的人,應該是那個楓姐吧?”
方榕回到房間,發現羅發榮還沒回來,於是便又開始動手打掃起房間裡的碎玻璃片來。
前面從警局出來,應爲方榕要急着去看小蔣她們,而羅發榮也有要緊事要辦,所以兩人只是趕緊把熔到一起的門和門鎖給換了,破電視扔了後,就出了門。
“榕哥,你回來了?哇,昨晚鬧的這麼厲害?幸好你不在,運氣,運氣!”嘴裡唸叨,身穿汗衫短褲的黃毛就在方榕正準備去倒第三簸箕垃圾的時候推門走了進來。
“哈,來得正好,來黃毛,去把着垃圾倒了。”方榕一看是他,也沒客氣,開始直接抓的苦工。
“行行,榕哥你放下去抽菸,剩下的我來幹就是,很快的。”黃毛也機靈,明白方榕越和他不客氣,就是越拿他當自己人,當下扔了菸頭,快手快腳的端着簸箕忙和了起來。
兩人動手到底要比一個人快,原本方榕準備要化一個小時來打掃的房間不到四十分鐘就打掃完了。
“來,抽根菸歇會,等下陪我去買臺電視,一個人不好擡上來。”坐在沙發上,方榕遞過去一根菸。
正在點菸的黃毛驚訝的坐直了身子,望着方榕說道:“哈,那不簡單?榕哥打個電話過去,電器行那邊就會送上來,不用咱們自己去擡的。”
方榕一聽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這兩年躲在書店裡,連這些細節的變化都有些忽略了,拿自己原先設想的那些都還適合整個社會麼?
正在琢磨的時候,就聽門外傳來羅發榮的聲音:“小方開門,快開門。”
“你手腳倒快,我還剛說要去買它呢。”黃毛打開門,方榕就見羅發榮手捧一個盒子,帶着一個扛電視的人走了進來。
“回來的路上順手買的,我怕你給忘了。給,還有這個。黃毛趕緊忙他一下,小心。”羅發榮嘴裡大呼小叫的指揮着,順手把自己拿着的那個盒子給了方榕。方榕接過來一看,是部全新的手機,就連SIM卡都給買好了。
“呵,羅頭你還想的真周到。”方榕嘴裡笑着,心下感動,剛剛因爲黃毛的提醒而忽然泛起的那點顧慮此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反正還有羅發榮這個老江湖在,自己想不周到的他自然會吭聲,怕什麼!
不過羅發榮的周到還真讓方榕着實體會了一把,電視放好,他自己都沒顧上喘口氣,就又硬拽着方榕、拉着黃毛直奔聊城最大的服裝城而去,說是要爲以後的方大老闆好好挑幾套衣服裝點一下門面。
等到從服裝城出來,天色已近黃昏。走在下班人流中的方榕手中多了五個紙帶,兩個紙盒子,羅發榮也提了好幾個袋子嚷嚷着要方榕回去就把他那些就衣服全都丟到垃圾堆裡去。
這一下不但方榕買了不少衣服,就連跟着去的黃毛也沾光多了兩套西裝和一雙皮鞋,除了愁眉苦臉的方榕外,其餘兩人可都鬧了個興高采烈。
“咿?方榕怎麼了?”
說說笑笑的拐過什字,回到明珠樓下,羅發榮忽然發現方榕面色微微一變站住不走了。
“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想歇歇再走。”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方榕嘴裡說着話,眯成一道縫的兩眼擡頭望着樓上,似乎在觀察着什麼。
“榕哥我來幫你提吧,我年輕,有的是力氣。”黃毛不明所以,過來就想幫方榕提東西。
不過此時左顧右盼不見有什麼異樣的羅發榮心中卻已經在打鼓,“開玩笑!自己都還沒累,他會累?別又是……”
“哈,黃毛,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又有力氣了。走,咱們看誰先上樓。”
就在羅發榮心中打鼓,緊張的臉色都有些變了的時候,方榕忽然又用輕鬆的語調說着話動了。
暗鬆了口氣的羅發榮趕忙跟進,眼瞅着面前的黃毛和方榕迅速鑽入樓洞的身影,他不禁在心裡埋怨起方榕來,“一驚一咋的想要嚇死人啊,真是的。”
嘴裡小聲嘟囔着,以爲沒事了的他,卻沒發現快步上樓的方榕眼眸深處隱藏起來的那抹冰冷。
丁若癡剛從外面一踏進賓館的大堂,就注意到有一雙絕非常人的目光找上了自己。
他不動聲色看似隨意的一眼掃去,正看到微笑着從大堂角落的沙發上站起的楊冰。心裡微微一愣,可臉上卻露出驚喜的微笑,轉身快步往楊冰迎去:“楊冰老弟?!”語氣中充滿這他鄉遇故知的欣喜。
“丁兄你好!小弟已經等你好久了。”楊冰也微笑着快步迎上,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呵呵,老弟來得好快,身上的傷沒事了?”握手時,微笑着的丁若癡口中的低語卻變味了。
“丁兄也不慢啊,昨晚跑得那麼快!哈哈。剛纔明珠樓那邊回來吧?”同樣一臉微笑的楊冰也毫不退縮的打着哈哈,低聲揭着對方的老底。
“走走,上去陪老哥我喝一杯,我這次正好帶了一瓶好酒。”丁若癡聽了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在那一瞬微微一寒,隨即又好似若無其事的熱情了起來。
“有好酒?那我就一定要去喝一杯了,丁兄請!”笑容不變的楊冰也很配合的跟着他往樓上走去。
“丁天師怎麼會有空跑到聊城這種偏遠的小地方?”一進丁若癡的房間關上門,楊冰口中的稱呼就變了,語氣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哈,那老弟你又爲何會來到這裡?”伸手虛引,請楊冰過去坐的丁若癡卻不答反問,同時還忙着準備換拖鞋。
“我來自有我的原因,天師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呵呵,我來也有我的原因,老弟你也就不要多問了。來,喝水。”
古銅色的臉上帶着笑容,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丁若癡伸手送過一隻茶杯,拿起几上的茶壺,就要給楊冰倒水。
“這裡已經夠亂了,天師又何必再來趟這混水?謝謝!”楊冰嘴裡說着,伸手拿過茶杯接水。
“呵呵,這裡要是不亂,恐怕也不用老弟出面了。可昨晚那主老弟自度能獨立對付麼?”說着話,丁若癡舉壺倒水。
“可我還是覺得天師不要插手的好,不然怕是最後不容易脫手,四海集團的錢並不好賺啊,丁兄!”楊冰臉上的笑容斂去,握着茶杯的手穩若磐石,閃着精光的雙眼只管誠懇的盯着丁若癡的臉,視若無睹的任由杯中的水慢慢高過杯口,玄之又玄的在一無所有的空中緩緩升起,沒讓一滴水落地。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修道人不管世俗事,我只爲邪門而來,老弟又何必苦苦相逼?像上次一樣,多個盟友不好麼?”
大名鼎鼎的茅山天師說話間,繼續握壺倒水的手也不見絲毫顫抖,逐漸凝重起來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抹真誠的堅持。
此時,小小的電水壺中水已見低,可水嘴中依舊不停有滾燙的水流出,不停的倒在楊冰手中茶杯的上方,一點一點的迅速加高着懸空凝住的水面,空氣中無形的茶杯彷佛也在隨着水面不停的升高,依舊沒讓任何一滴開水落地。
“既然天師堅持,那小弟也就不強求了。不過醜話說前頭,如果期間或者事後有什麼得罪,天師不要後悔就是!”說着話,楊冰手中杯子裡的水迅速化爲一股熱氣升騰而起,轉眼散入空氣中不見。與此同時,彷佛早知道他要如此的丁若癡手中的水壺也輕輕一動,停住了倒水。
“不打擾天師休息了,告辭!”楊冰面色一沉,將空杯放回茶几,站起了身子。
“好說,好說。老弟走好,我就不遠送了。”放下茶壺,似笑非笑的丁若癡也跟着站起了身子,不過眼眸深處已經有一抹怒意升起。
“我呸,敢來威脅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麼東西!”等楊冰出去門一關上,丁若癡剛剛勉強壓下的怒火就全面的爆發在了臉上,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的非常猙獰。
身爲這一代茅山正宗的嫡傳弟子,常州金陽觀赫赫有名的護法天師,這些年來,不管走到那裡,知道點底細的行內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禮待有加,還從沒人敢像楊冰這樣一點面子都不給的直接來威脅他。
要不是還對楊冰的特殊身份有顧忌,當時在暗中叫勁佔中佔了上風的他會立刻就和楊冰翻臉,好好教訓教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小子。
可他還是忍住了,儘管心裡氣的要死,怒潮像惡浪一般的涌起,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爲他還要留着全部精力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不過在去做這些事之前,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辦,那就是打電話向請他來的人要求成倍的加錢。
因爲現在的聊城,自己將要面對的這些已經遠遠超出了當時自己答應來看看時的條件,起碼他要是提前知道楊冰也在聊城,他就會再多跟事主要上五十萬。
而現在,在經過昨晚那事之後,他決定除非四海那邊肯再加上兩百萬,不然他就立馬拍屁股走人,不再沾手這邊的任何事。
因爲他可不是那種爲了區區五十萬,而肯把命也搭上的淺薄之徒。
六七月的天說變就變,就在暮色漸濃天色將晚的時分,聊城的上空卻響起了隱隱的雷聲。不過轉眼之間,沉悶的雷聲便驅趕着滿天的烏雲,迅速的讓聊城提前進入了漆黑的夜晚,隨即天上就開始下起了一陣暴雨。
“糟糕,我等下還約了招商局的官員喝酒,這鬼天氣變的真不是時候。小方你這邊有傘麼?”揭開窗簾,望着窗外暴雨如注的景象,羅發榮叫了起來。
“羅頭你約的是幾點?”方榕一聽也有些着急,現在的羅發榮可承擔着不輕的任務,這種事可耽擱不得。
“八點!”羅發榮擡眼望了手上的金錶一眼,眼看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到了,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那還有半個小時,這種雷陣雨一會就能停,等下雨停了正好黃毛陪你過去,不要急。”方榕伸手拉過黃毛的手,看了眼他手上的電子錶後說道。
“但願會停,這鬼天氣。”羅發榮一聽就知道方榕猜到自己埋怨背後的真實意思了,所以也嘟囔着安了點心。
以前的他可做事時,可不會怕淋點雨,就是外面下冰雹,有事要做的時候他都會毫無顧忌的衝出去。可自從被那降頭師一嚇之後,白天還好,一到晚上他就提心吊膽的不敢出去,更別說這種惡劣天氣下的夜晚了。
不過現在自己身負重任,而且事關巨大的經濟利益,所以他儘管心裡害怕,他知道自己肯定還是按時去。嘴上的牢騷和擔心無非是希望方榕能陪自己過去而已。
現在這點心思既然被方榕看穿,而且也有黃毛可以相陪,他也就稍微安了點心。因爲方榕當初再三給他保證過,和韓老再韓家寨一斗之後,那降頭師近期絕對沒有能力再次對自己的展開襲擊。所以他心中儘管還不無顧忌,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信任,信任方榕不會拿他的老命開玩笑,特別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
也就過了十分鐘,被窗外的暴雨聲停住了,於是羅發榮就在黃毛的陪同下,在方榕點着頭的微笑裡,惴惴不安的走了。
他們一走,方榕便立刻關了電視,將屋內可能礙手礙腳的東西都收拾了起來,隨即開窗關燈,換好衣服後,靜靜的坐在了沙發上。
時間一點一點的就在靜悄悄的暗夜裡慢慢流逝,敞開的窗戶外,漆黑的夜色中雷雨時停時起,短短的兩個多小時內下下停停的竟反覆六次,最後纔在一聲刺破天幕的霹靂聲中再次轉爲長時間的瓢潑大雨。
這伴隨着霹靂閃電的肆虐的大雨整整下了近一個小時,這才又隨着滾滾而逝的雷聲和霹靂緩緩停住。
枯等了半夜的方榕傾聽着樓前樓後潑水般聲音,扭頭望窗外望去,如墨一般漆黑的夜空此時竟微微的有些發亮,天際那邊的盡頭,一大片詭異的桔紅色雲幕中夾雜着青藍色的斑痕,就那麼散發着一種朦朦的光影,掀起了這黑沉沉天幕的一角,看上去要怎麼詭異就怎麼詭異。
“莫非不來了麼?”出神的望着這罕見的天色,枯等了半宿的方榕此時也覺得納悶了起來。
今天買完衣服回來的時候,在上前的一瞬,他忽然奇怪的有了被人窺探着的感覺,而且引起他這種感覺的地方還不止一處。
在他的感應中,一強一弱的兩道感覺中,強的一處是從從自己所住的樓上傳來的,幾乎就在被對方窺探到自己的時候,他自己就有了感應,而那道弱的感覺則是在他全神感應那道強的窺探的時候,才反覺是從樓對面馬路中間的人流中傳來的。
這當下就讓他警惕了起來。
按照方榕自己的感應,這一弱一強兩個窺探者都不是普通人,因爲能讓他距離這麼近纔有感應,而且找不到具體窺探者的人也絕對不可能是普通人。但這兩個人卻又絕對不是楊冰,對於這一點方榕在感應到的同時就發覺了。
但是眼下的聊城,除了楊冰,方榕還猜不出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能給昨晚突變過的自己帶來這種讓本能感覺到不安的窺探和壓力。所以他當時也警惕了起來。
不過因爲知道不是楊冰,而且跟楊冰一起來的那些人方榕也曾在警局門口都見過,知道除了楊冰,再沒有別人具有那種能裡,所以他在警惕的同時,也放下了提懸的心,不過在放下心的同時,轉過念頭的他也不免開始有淡淡的怒氣在心頭升起。
他自問在聊城除了和劉英奇動過手外,並沒有跟其他任何修行者發生過沖突,但現在除了自己頗有顧忌的楊冰之外,竟又有修行者跑來窺探,難道現在的自己就真的那麼好欺負麼?
正因爲心裡有了這個想法,所以怒上心頭的他當時並沒有做出任何其他的反應,即沒刻意像面對楊冰那樣的收斂氣機,也沒像一般發覺這類窺探者的修行人一樣予以還擊,就那麼笑鬧着和黃毛他們上了樓。
樓上自然看不到窺探者的蹤跡,早在方榕決定任由他們窺探,自己照樣上樓的腳步邁開的瞬間,那兩道窺探着的感覺就已經消失不見。但是方榕知道這兩個窺探者十有八九當天夜裡可能還會再來,畢竟有了黑夜的遮掩,修行出來的那些東西纔會更具有隱匿和威力。這點方榕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知道了,因爲當年他自己每每發作的時候,也會把發作的時間儘可能的選在夜裡。
可他沒想了幾乎枯等了半夜,還是沒見有任何動靜,所以自己也不免懷疑起自己的推斷和感覺來。
就在他剛想起身關窗的時候,異變突起。
先是窗外涼爽的風速開始明顯加劇,盤旋着嗚咽着在開着的窗戶前形成一個逐漸深陷的宛若黑洞一般的漩渦,洞口慢慢的擴大,越來越急的風旋中夾雜着的溼氣此時競像被什麼東西蒸發或者甩幹了一般,幻化成朦朦的霧氣,使整個漩渦就像一個有形的張着大口的怪物一般,緩緩的將整個窗外的夜空吞下。
窗前,除了愈來愈見深邃的無底漩渦之外,再也看不見任何的東西,耳畔,高速旋風帶出的尖利嘯聲也在渦洞堵上窗外的夜空之後忽然的齊齊消失,剛還有若百鬼夜哭的淒厲和飄渺立時就被一陣可怖的死寂所包圍。
巨大的渦洞在周圍繚繞在風中的霧氣映襯下越來越深,盤旋的風和霧的轉速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深到一定程度,快到一定程度,那漩渦中央就像有一股再也不能抵擋的吸力一刻不停的吸引着方榕堅若磐石的神識,不過奇怪的是此刻方榕身在的房中,並沒有任何東西被吸進去,儘管它們從漩渦初成之時起,就開始了不停的震動和搖擺,但至今都沒發出一絲聲響,也沒一件物品離開原地。
房屋的中央,距離深不可測的漩渦不到三米的地方,一身黑衣的方榕拉開馬步,雙腳牢牢的踏在地上,雙手虛空環抱如球,整個身形就像一座永不動搖的大山,穩穩的挺立在那裡,胸口隱隱有璀璨的赤色光華流轉,越來越多的透衣而出。
他鐵鑄一般動也不動的臉上,除了有細密的汗珠緩緩滲出外,圓睜的雙眸之中瞳孔微微張開,森冷如電而又幽深莫名的寒光牢牢鎖住漩渦的中心一瞬不離。一時間,這窗內窗外的一切就好像凝固住了一般,陷入了死寂。
就在這時,一抹淡到可有可無的暗綠色輕煙就在方榕身後不遠處的門前空地上憑空幻顯,無聲無息的輕煙就像一縷來自九幽的孤魂,就那麼飄渺而又虛幻的往上冉冉升起三尺,隨即就像一線掠空而過的電光,猛地就往方榕背心處射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方榕不動如山的身影猛地往地下一僕,忽然之間就從原地爆起了一蓬赤紅色的奪目光影。
暗綠色的淡芒如電,爆起的光影如球,“蓬!”一聲相撞的悶響中,淡芒光影就相撞在了漩渦入口處,隨即又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卻被掩蓋在一聲驚天動地的霹靂雷聲中不復聽聞,只是隨着那聲巨響,方榕房間內的書桌,書架等物應聲散架,無數的書本也在那聲悶響中化爲紛飛的紙屑,被那忽然應聲四散的狂風捲飛了出去,飄飄揚揚中四處飛去。
沒過幾分鐘,聊城的天空又再次被瓢潑的大雨佔據。滾滾雷聲中,利劍似的青藍色霹靂再次不停的劃破沉沉的天幕,一閃一閃的映照出方榕房間內的一片狼藉。也照出房間內已經沒有了方榕這個人。
大雨如注,密如急箭的大片雨滴敲打在隨風亂晃的窗戶玻璃上,發出噗噗的聲響。一陣狂風吹過,猛烈撞擊下的窗戶玻璃就在一聲清脆的“哐啷!”聲裡碎了好幾塊落到了樓下,可在這大雨滂沱的深夜,這聲響並沒有引起誰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