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人脈複雜,顏既白從前不知,嫁過來後,褚鈺也不許他多見人,甚至一早都請安都給推了,還總是軟磨硬泡地將人帶出將軍府,每每出來,褚鈺便心情大好,滿面春風。
顏既白不說話,褚鈺哼着歌調,兩人誰也不搭理誰,卻莫名和諧。
“哎呦,褚大將軍班師回朝了!”
這半是調侃半是奚落的語氣,褚鈺翻了個白眼,死不情願地對着他的少年好友――京城第一浪子公子然打了個招呼。
“然大爺別來無恙啊!”
“不敢當不敢當。”公子然像模像樣地推脫了兩下,“喜聞褚大爺你近日回了京城,這不,我從外面趕着回來探望,碰巧了唄!”
褚鈺掃了一眼他兩手空蕩蕩,樂呵呵地笑了兩聲,察覺到身後人離開,褚鈺還一偏身,柔聲說道:“不要跑太遠。”
顏既白得了這樣的叮囑,當下愣了愣,隨後點頭。
公子然見他這樣小心,登時好奇,踮腳瞅了瞅,只看到了背影,而且就這樣還被褚鈺瞪了回來。
“別這樣唄,我們又不談什麼要緊的話,沒什麼聽不得的,你瞧你這新婚當夜我就沒來鬧洞房,今日出門好不容易碰見,你也不讓我飽飽眼福。”
褚鈺眉毛跳動了一下,“你當我是死人嗎?”
京城王公子弟雖有豢養男寵之事,但終究登不得檯面,是以褚鈺與顏既白這門婚事並未大動,一紙婚書下來,轎子擡進門,宴請些平輩討個喜就算完事了。
褚鈺少時初見過顏既白便喜歡上了,後隨軍征戰,也沒機緣與他結識,等到了婚嫁的年齡,京中大人雖有不少看好他的,卻也覺得他處境微妙,不宜作爲女婿。
後來邊境穩固,皇帝詔令下來,說要做一門婚事給他,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褚鈺心中跟明鏡似地,自然知道帝王忌憚他,是決計不可能讓他留個一兒半女的再封官加爵了,所以當日他就明確表示了自己的特殊癖好,本以爲這事就翻過去了,誰知十日之後,皇帝竟是指派了一門婚事。
再知道皇帝是將誰許配給他後,褚鈺不可謂不欣喜,可欣喜過後,又是心慌。
他知道顏既白的本事,如若沒有這次意外,顏既白就該入朝爲官,光耀門楣了,可褚鈺卻硬生生地將他拽了下來,甚至不管他喜不喜歡自己。
褚鈺心疼,勢要保他此生平安無憂。
褚鈺找到顏既白時,他正在一個賣糖人的小販那裡給一羣小孩子分糖官人。
這位足不出戶的美人公子大抵是第一次被熊孩子‘圍攻’,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褚鈺冷眼旁觀片刻,最後發現他周圍孩子越來越多,而美人公子也似乎散盡了家財,正一臉窘迫地看着畫糖人的老翁。
如顏既白這般的人,出門帶銀兩的次數便不多,而偶爾帶上,也不過數兩碎銀。
看着這些孩子渴望的眼神,顏既白轉着那幾個糖人,正思量着自個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時,有一雙手便捏着一錠銀子給了那老翁。
褚鈺將顏既白手中的糖人分給了那幾個頑童,得了好吃的,他們道了聲謝就散開了。
“多謝。”
見他這般客氣,褚鈺當下攬住他的肩膀,笑道:“你我之間,也要算得這麼清楚?”
顏既白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腦袋,褚鈺也不勉強他,眉眼一彎,對着那老翁道:“麻煩您畫個這位公子。”
“好,請大將軍與公子稍等片刻。”
老翁眼底都是笑意,他做這玩意兒一輩子了,也勉強稱得上是手法嫺熟。
顏既白本偏着頭,這下也有些好奇地看着老翁。
糖料澆畫,雖眉眼不清,但神韻猶存。
老翁將那糖人給他,憨態可掬,“手藝不好,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顏既白笑得溫和,道:“老人家謙虛了。”
褚鈺見他心情頗爲不錯,道了聲謝,帶着人又跑了。
燈火闌珊,人潮涌動,顏既白護着那糖人半晌不捨得下口,然後……
褚鈺頷首低頭,舔了一口糖人的腦袋,末了,在顏既白的目光下,還坦坦蕩蕩道:“再不吃就化了。”
好唄,本來他是要吃的,這麼被人一舔也下不去口了。
顏既白的臉色難得一陣青一陣白地,褚鈺看着他握在手裡的糖人,挑了挑眉,“你不愛吃甜的?那我來吧。”
褚鈺動作比話快,他忙將那糖人拿了過來,然後又從頭舔到腳。
顏既白:“……”
他五指微微收緊,牙關一咬,登時惱羞成怒,“還給我。”
褚鈺右手擡起,左手抵住他,笑道:“剛纔不是還不想吃的嗎?這會兒怎麼還着急和我搶了,怎麼,又想吃了?”
顏既白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不想。”
“不想,那別浪費我銀子啊。”褚鈺搖頭嘆息,後退幾步,看着他面紅耳赤,咧嘴一笑。
接着舔。
不僅舔,還用舌尖兒探繞一圈,糖人漸漸融化,褚鈺脣瓣上皆是盈盈光澤。
“你不準舔了!”
兩人走到了略微空蕩的地方,顏既白當下動起了手,但他雖然練過一些,又怎能比得上褚鈺這人,不僅糖人沒搶到,還被摸了幾把。
褚鈺倒是摸得心潮盪漾,而顏既白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兩人旁若無人的在街上打鬧,一時間羨煞旁人。
二樓的雅間,木窗被打開了半扇,一男子右手執扇,敲着窗框,眯眼看着兩人。
“你說他與褚鈺還未行房事?”
暗處走出來一人,笑意濃濃,“我那三弟可是個憐香惜玉的料子,半分也沒強迫那人,可能不會讓太子您滿意。”
“無妨,這樣調、教起來纔有樂趣。”窗前的人眼底染上了侵佔的意味,他舌尖微舔下脣,笑容陰邪,“若能與上臥起,定當人神殊絕。”
回了將軍府,顏既白憋着一肚子氣。
那個糖人最後被褚鈺從頭吃到了腳,許是知道惹惱了人,褚鈺今夜連房都沒回。
顏既白,顏既白……
這個名字彷彿魔咒一樣糾纏在人耳側,身體自由下墜,彷彿是他的意念太過於強烈了,那人的面容竟浮現在眼前,成鈺眼一花,意識便開始模糊。
屋子裡點着清雅的香,男子姿態隨意,手執書卷靠坐在雕花搖椅上。
猶如仙靈,不落凡塵。
一陣不合時宜地腳步聲匆忙傳來,小廝彎着腰,上氣不接下氣,“公子,大人他,回來了,正在老夫人那裡說話!”
男子端起的茶還沒來得及抿上一口,聞言便起身,目光閃閃,“他回來了?”
顏既白聲音帶着從未有過的激動,他向前走了幾步,又遲疑不定,站在原地思索。
一旁的小廝上前,見他緊張,垂眼笑道:“公子莫怕,您是將軍唯一的身邊人,思君心切,趕過去見一見還能壞了規矩不是?”
顏既白回頭看着他,五指收緊,最後下定了決心。
從雪閣到褚老夫人住的地方還頗有些遠,一路過去便見下人來來往往地忙活着,剛回來的侍衛 見了他也都恭恭敬敬地頓足行禮。
褚鈺離開將軍府時,顏既白便待在雪閣,足不出戶,因爲是男寵,也不必時時請安。
伺候的人是將軍臨走前指定的,因此不少下人都對這雪閣的主人十分好奇,頷首間也偷偷打量着這位公子。
青絲扶風,天人之姿,可攜月而來,踏月而歸。
怪不得能令一向不進美色的將軍大人刮目相看。
“小公主身份尊貴,不日入門後,你留一個男妾在將軍府豈非羞辱?縱然他當初乃皇上賜婚, 可你今日若說要逐他出府,皇上能不答應了去?”
顏既白頓覺呼吸一滯,他站在門外,身邊小廝扶着他。
門內,褚鈺略帶笑意地聲音傳出:“皇帝當我將軍府是什麼地方?想留人便留,想趕人便趕。”
“鈺兒不得無禮。”夫人地語氣略顯慍怒,繼而又無奈道:“左右你也未曾碰他,若想保他名聲,那就將表面功夫做好些,叫人回府後也能任意嫁娶他人。”
褚鈺輕笑出聲,像是在考慮什麼,屋內半晌沒了聲音。
顏既白手指發顫,脣角略帶苦澀,他心中害怕,便沒膽量再去聽最後的結果。
當年,皇上是逼人下嫁,是他涼薄無情,幾乎拒人於千里之外,褚鈺縱然對他有再大的興趣,這五年來也該淡了,乏了。
他步伐有些虛浮,跌跌撞撞地便磕絆到了人。
啪!
“混賬東西!長眼着沒!”
“使不得使不得。”小廝跪在地上,連忙擋着那人的腳步,慌亂道:“二少爺,這可是顏公子啊!”
“你當本少爺是眼瞎不認識他!”褚楊秋一腳蹬開他,上前一步,鉗制住顏既白的下顎。
那一巴掌用的力氣大,在這人白如玉的面上瞬間留下紅印,觸目驚心。
褚楊秋估計這人都被打的有點兒緩不過氣,腦子空白了,他眼睛眯起,手下動作越發用力。
顏既白吃痛地擡起頭,目光厭惡。
褚楊秋面色瞬間陰沉,右手再次揚起,怒道:“你個小浪蹄子瞪誰呢!”
只可惜他這一巴掌還未下去,手腕便被人一折。
“又是哪個不長眼……”
“小浪蹄子?沒長眼?”
“是,是你。”褚楊秋面色一變,只覺得手腕一陣刺痛,便疼得站不穩,“褚鈺,你幹什麼,我可是你兄長!”
“兄長?”褚鈺眯眼,笑容依舊,“你約莫是忘了,褚家能有今日是誰奪來的,動我的人,活膩歪了吧,韓招,給我把他拖進池子裡曬一天。”
跟在褚鈺身後的人掠出,一身殺氣地將人拖走。
“褚鈺,你膽子真大!信不信我讓母親責罰你,混賬!快放開我,我可是你二哥!”
謾罵聲不絕於耳,褚鈺掏了掏耳朵,翻個白眼,回身便臉色一變,笑得溫柔。
褚鈺突然出面,叫顏既白愣了半晌,直到這時,他才微微俯身,打算行禮。
只是這禮未至,褚鈺已經將他抱起,懷裡的人掙脫了兩下,褚鈺沒理會,幾個起落已經到了雪閣,“以後在將軍府,若有人再敢對你出言不遜,直接杖責,不必多言。好歹你也是這裡的主人,憑白受了委屈豈不荒唐……”
褚鈺將他放在榻上,手指輕輕撩起顏既白耳邊垂下的髮絲,眼底泛起一絲寒光。
褚鈺從衣袖中取出小瓷罐,手指沾着藥膏,小心地塗抹在他臉上。
顏既白頷首望着他,五年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着他,眉目依舊,英氣逼人。
褚鈺手指貼着他光潤的肌膚,目光落在他臉上的紅印時,心越來越冷。
褚楊秋那個殺千刀的,手不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