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爲何知道這件事。”
成鈺看着月見身上氣息悠悠轉變,冷冽的眼神死死抓着角落處的人,他的步子移了過去。
陳清酒垂眸,氣定神閒,不鹹不淡地道了句:“因爲,童擇已經是個死人了。”
月見的臉色一下慘白,她後退幾步,銀牙咬着,好半晌,才氣若遊絲道:“你說的不錯,他是死了。”
成鈺抿脣,使勁回想今日見過的那個公子哥,只聽月見說道:“四年前,童擇去往江南遊玩,卻在歸途中被一羣暴匪殺害,我廢了百年修爲纔將他從奈何橋上拉了回來,瞞天過海,改了他命數。”
所以靈魂不滅,□□無情。
成鈺眨眨眼,發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可今日這般,他似乎不識你?”
名字都沒能叫出來,也就是說兩人形同陌路,按說這月見活了千年妖齡,應該不至於。
成鈺問這句話時,一旁的陳清酒也默默看向了她。
月見坐着,忽然露出一抹釋然地笑意,淡淡說道:“他是有家室的人。”
成鈺一瞬間明白了月見是何意思,他心底無端而生出一絲悲憤,一字一頓道:“你爲了他逆轉輪迴,承接報應,他卻娶了別的女人?”
月見道:“分合終有定,是我不願強求。”
“放着自己喜歡的人去喜歡別人,這真的能做到嗎?”
“爲什麼做不到?我只是希望他好而已,有道是,人妖殊途。”她沉默良久,最後只是平平板板說了句‘殊途’。
成鈺聽着不舒服,皺眉道:“既然你這麼喜歡他,爲何不與他生生世世糾纏在一起,你是妖,自然可以守到他的輪迴,若我心愛的人僅僅因爲人妖殊途便不與我永生永世的在一起,我心裡肯定是不舒服的。”
身旁一聲脆響,兩人同時偏頭,只見陳清酒面色淡漠地掰開了樹枝,而後挑了挑枝葉。
“我也想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月見說話時,脣齒旁總帶着一抹溫暖的笑意,這讓人輕易地忽略了她心底的悲傷,“我也曾找過他的輪迴,與他結爲夫妻,但卻敗壞了他的命數,他是人,該遵循法度入六道輪迴,還清前世今生的債。你說的對,我明明可以糾纏他生生世世,爲何又選擇放棄?”
“我曾有個朋友告訴我,今生所慕,未必再是前世人。我原先不信,可後來有一日,卻意外地發現,沒了我的存在,他依舊會很開心。”月見笑裡融着甜,半晌才輕描淡寫道:“他成親了,大婚那日,他笑得很是開心,那笑容……很久以前是隻屬於我一人的,那時的我才幡然大悟,以往的我只是強行扯着一根姻緣線在我們兩人之間,我刻意地遇見他,刻意地讓他喜歡上我然後娶我,卻忘了,輪迴轉世的他本該是喜歡上另一個人的。”
“我也可以叫他恢復記憶,可那時的他究竟該對誰負責?凡人最愛做什麼生生世世的約定,這是世間最不靠譜的事情了,人死後,奈何橋邊,一碗孟婆湯下嚥,前塵往事便忘的乾乾淨淨,下一世便要還清旁人的債,他每一世都可能娶別的女子爲妻。”
她不願用前世的感情去束縛所愛之人的今生,便灑脫放手,最初的一世姻緣,對她來說便是極好的。
月見這般說着,眼底有些紅,她揉了揉眼睛,最後起身,面無表情,“既然你們執意要查,我攔不得,請隨意,但若牽扯到童擇,我會讓你們生不如死。”
成鈺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有些憤憤不平地想,若是他能自己知道前世的戀人,定是鐐銬重鎖也得將人拴在身邊。
他靠着陳清酒坐下,神色有些古怪,“哥哥是如何得知那童擇是個死人的?”
分明半分靈力也沒有,難不成是靠鼻尖嗅出來的。
“骨念之,力。”
“啥?”陳清酒說的含糊,磕磕絆絆,成鈺聽不清楚,煩躁地揉了揉腦袋,自個嘟囔:“明明剛纔說話還好好的。”
成鈺不知道,陳清酒今日說的話已經到了極限,趁着成鈺起身的一剎那,他手指輕按喉間,眼色微暗。
遠處有一衆奴婢過來,成鈺做賊心虛,下意識往柱子後一躲,正尋思着往哪裡逃,那些人突然東倒西歪,毫無徵兆便倒在了地上,成鈺回頭看了眼陳清酒,便上前探了探幾人的鼻息。
“還活着。”
他拭着用靈力在這附近掃了一圈,什麼陰邪也沒有發現,成鈺暗暗覺得奇怪,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實在堪不明白。
嘭!
一聲悶響,成鈺警惕地看向了暗處,只見那假山附近倒了一個人,光景有些暗,他覺得有些熟悉,還沒起身,陳清酒已經先他一步靠近了那人。
成鈺登時汗毛倒豎,一個激靈跟了過去,陳清酒蹲下身子,右手輕拍男子面頰。
那動作,叫成鈺瞧着分外親暱。
“景沐月,沐月……”
成鈺湊近看了看,方纔還覺得有些熟悉,聽自家兄長喚出名字,他這纔想起這位大若墟首徒。
連喚了幾聲都不見迴應,陳清酒低嘆一聲,隨後跪坐在他身側,右手食指同中指點在景沐月眉心,成鈺在一旁抓了抓他灰撲撲的衣袖,“哥哥?”
陳清酒左手擡起,在脣上做了個禁言的動作,低聲道:“我去一個地方,你留着,若有旁人,來,不多慮,帶我走便是。”
他說話有些吃力,額角也滲出了密汗,見到成鈺點頭才闔眼凝神。
那身體瞬間像是沒有靈魂一樣倒了下去,成鈺將他扶好,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面色說不出的詭異。
哥哥與這個景沐月……看樣子關係匪淺啊。
陳清酒毫無準備地跌入了另一個世界中的童府。
冒冒失失進來,靈魂還承受不住,晃晃悠悠了幾下便倒在了地上,陳清酒歪頭看着黑壓壓的童府,抿脣不語。
影壁之後有着重物挪動的聲響,陳清酒揉了揉刺痛的腕間,隨即起身――好在他已經習慣了這種醒來就天翻地覆的感覺,因此這時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起身行走。
繞過影壁,左邊抄手遊廊的外側蹲着一小樣石獅子,而此刻,正有一個素衣女子在費力搬動着它。
陳清酒好歹也是卦師,一眼就看到那地方乃是童府風水所在,當下無所畏懼地走了過去,按住那女子的肩膀,告誡道:“石獅移換,妖邪便鎮不住了。”
女子動作一滯,隨後反手握着了他的手腕,她的身體冰冷的如墜地窖,女子偏頭,看清來人時,直接呆愣。
“是你?”
“我們,見過?”
女子鬆開了他,起身有些譏諷地笑道:“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算命先生。”
陳清酒自認爲記性不怎麼好,可面前這女子不過隨隨便便一個提醒,他卻想了起來。
幾年前,也是這座城,他曾爲一名女子算過卦。
“請卦的是我阿姐童暮谷,我是童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