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同窗,方纔宋學兄一番高見,在下是佩服不已。 不過人無完人,對於宋學兄言辭間的一些不當之處,在下也是不吐不快啊。”這話雖然聽上去‘挺’平和的,但是綿裡藏針,明確的向宋清揚表明了一個態度,你說的話老子不服!
宋清揚卻是一點也不生氣,今日研究學問的博士們都出馬了,他要是膽敢反對自己的話,那可就是反對聖人之言,博士們豈會讓他得逞。
這道理衆人都明白,誰也不說什麼,一個個瞪大眼睛等着瞧熱鬧。
“話說孔聖人弟子三千,個個學問‘精’湛,深受當時各諸侯國王公敬重,長長設延講經以求強國之路。但是大家都知道,‘春’秋有五霸,戰國有七雄,這幾個諸侯國凌駕其他諸國之上,靠的卻不是聖人之言,而是變法。以秦言之,經過商鞅變法之後,國力一直強於其他諸國,這才一統天下成萬世之功業。”
剛剛說到這裡,就聽得身後有人喝問道:“然暴秦三世而亡,何故也?”沈崇名回頭一看,卻是坐在高拱身邊的一個白鬍子老頭在怒氣衝衝的瞪着自己。
“呵呵,博士稍安勿躁,學生現在只是在講秦國因何而強盛,至於他的滅亡緣由,學生稍後會解釋的。”沈崇名不卑不亢,一個軟釘子奉上立刻就讓準備好好教訓他一番的博士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屑的扭頭看向一旁。
“由此可見,一國一朝之興衰並不能說只取決於聖人之言,重在適時而爲,對待不同的境況,實行不同的政策,唯有如此才能讓一個國家走在別人的前頭,才能永久的興盛下去。”
“沈兄學,祖宗之法不可變。縱觀歷史,宋朝的王安石變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正是因爲他的一意孤行,才致使宋朝天下大‘亂’,法令不通,因此由盛轉衰,最終被北方蠻夷奪走半壁江山,更有二帝北狩的奇恥大辱!”沈崇名剛剛說罷,宋清揚就急不可耐的反駁起來。
“此言差矣,王安石變法可取之處頗多,之所以失敗只是因爲朝中頑固守舊之臣刻意阻撓,這才前功盡棄留下禍根的,倘若當時朝堂上下衆人一心,又豈會有二帝北狩之禍端。”沈崇名不假思索,立刻出言辯駁,這可都是後世之人研究了多少年得出的結論,能有錯嗎?
“哼,上下一心?王安石肚量狹小,利用手中權柄肆意排除異己。這等‘奸’佞之臣司馬光大人又豈會同他同流合污,而‘奸’佞之臣的革新之策又豈會真的爲國爲民?”宋清揚一臉不屑的說道,話音一落立刻引得場上諸監生喝彩不斷,說得好啊,王安石他就是個‘奸’佞之臣!
看到這幅情形,沈崇名不由愕然。然後就明白過來,現在的人都比較迂腐,最最討厭的就是什麼變法了,那王安石當然不會有後世那樣的改革先鋒稱號了。“‘奸’佞之臣,此話何解?”略微一想,沈崇名決定從‘奸’佞之臣下手,只要證實王安石不是‘奸’臣,那他的變革就是對的了。
“呵呵,難道沈學兄方纔沒有聽清楚嗎?那王安石利用手中權柄排除異己,難道不是‘奸’佞之臣的手段嗎?”宋清揚依舊是那副不屑的表情,倘若不是肖鵬程死死拽着師丙正,真怕自己會忍不住上前揍他一頓,***,越看這小子越覺得他欠‘抽’!
“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這如果也是‘奸’臣的話,那天下衆官員沒有一個不是‘奸’臣!”這話一出口,立刻便是譁然一片,這小子膽忒‘肥’了,竟然敢說全天下的官員都是‘奸’臣。
“那敢問沈學兄,照你的說法,那王安石利用權柄排斥異己就不算是‘奸’佞之臣嗎?”說這話的時候,宋清揚眼底隱有一絲得‘色’,看來沈崇名是被自己‘逼’得手忙腳‘亂’了,不然這樣觸犯衆怒的話他這麼會說出口呢。
“排除異己自然不對,但請宋學兄仔細想想,當年王安石大人排擠打壓的都是些什麼人。而他排擠打壓這些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他只是爲了一己‘私’利,那便是‘奸’臣無疑,但他爲的卻是讓變法不再受制,爲的是讓大宋朝早日興盛富強,這樣排擠是值得讚揚的,而不是讓你今天拿來污衊王安石大人是‘奸’佞之臣的罪證!”沈崇名的話鏗鏘有力,一時間說的宋清揚目瞪口呆。
停了半晌,宋清揚才鼓起勇氣耍賴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王安石排除異己不是爲了一己之‘私’?”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王安石大人排除異己是爲了一己之‘私’,敢問宋學兄,你可曾在那本史書上見過這樣的文章?如果有,還請宋學兄例舉出來!”沈崇名看着宋清揚的臉‘色’變了幾變,不由得‘露’出了勝利的笑容,小樣,你丫成天就知道抱着幾本書搖頭晃腦學習你的聖人之言,何時研讀過史書啊,若實再不識趣,今天定要你顏面丟盡!
“這……那依沈學兄所言,只要‘奸’臣戴上爲朝廷效力的帽子,那任他肆意排除異己,豈不是依舊要稱他爲忠貞之臣?”宋清揚看似無力的辯駁卻暗含殺機,當今首輔嚴嵩那可是人盡皆知的‘奸’佞之臣,只是大家都懼怕他的權威不敢說出口。沒想到此次辯論跑到了忠‘奸’之上,活該他沈崇名倒黴!
“大錯特錯,是非公理自在人心,倘若真是‘奸’臣的話任他百般掩飾,也休想瞞天過海。而且,凡是‘奸’臣當道,必是天下民不聊生之時,當年王安石大人推行變法,地方百姓拍手稱讚,這樣的人又有那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污衊他是‘奸’佞之臣?宋學兄,倘若你連這點都不清楚的話,在下奉勸你還是回去多讀讀史書長長見識去吧!”只怪宋清揚的目的隱匿太深,沈崇名也不免着了道,不但如此,更是作繭自縛,愈發的深陷進去。
“呵呵,既然如此,那敢問沈學兄,當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那是不是就可以說我朝吏治清明,沒有‘奸’臣爲禍了?”這話一出口,宋清揚兇相畢‘露’,立刻讓沈崇名陷入進退兩難之地。
前文說過,嚴嵩是‘奸’臣天下人盡皆知。而國子監更是學問聖地,雖然衆監生日日苦讀看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對於朝廷的大局還是一清二楚的。所以被‘逼’到牆角的沈崇名要想保住顏面只能陳述事實,不然從此顏面盡失難以在衆人面前擡頭。這且不算,天下人也都知道裕王一黨和嚴嵩一黨乃生死大敵,這些日子以來更是頻頻在朝堂之上‘交’鋒,倘若沈崇名爲了免遭迫害而不敢陳述事實,必定惹得高拱不悅,以後哪裡還會重用於他,甚至還有可能尋個由頭把他趕出國子監呢!
反過來,一旦沈崇名說出本朝‘奸’臣就是嚴嵩,那他可就要遭到嚴嵩一黨的打擊迫害了。輕則流放千里,重則‘性’命難保,要知道小閣老嚴世蕃可是最最討厭說他壞話的人了。
就算是這次因爲他陳述了事實得到高拱讚揚,但是如今的朝局依舊是嚴嵩一黨佔據優勢,高拱想要護得沈崇名周全也是困難重重,而且很有可能爲了保全大局把沈崇名這可小卒子捨棄掉呢!
剛纔沒明白,但是宋清揚這話一出口沈崇名就在明白不過了,好小子,手段‘挺’高的嘛。
這下可卻是犯難了,一明白怎麼回事,沈崇名就把兩種情況想到了。一番計較得到一個結論,這能說出來了。說出來九死一生,不說出來,十死無生!現在的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嚴嵩高拱隨便一個人也能讓自己很有節奏感的死去,自己現在說了還能得到高拱的讚揚,若是不說,不但高拱會不高興怨恨自己,那老不死的嚴嵩也不會念自己的好啊!
說時遲那時快,這也就短短一瞬間的功夫沈崇名便將利弊權衡清楚,微微一笑,“呵呵,看來宋學兄不但要多讀讀書史,更要時常出‘門’走動了解天下大事啊。也不知道你是哪隻眼睛看到如今天下昇平百姓安居樂業,是不是你讀書已經把腦子度糊塗了,天下人盡皆知的大‘奸’臣嚴氏父子就在朝中爲禍,你卻不知道,莫非宋學兄你和嚴氏父子有什麼瓜葛不成?”
小樣拖老子下水,就算老子這次吃不了兜着走也要讓你小子喝幾口!
被人如此辱沒,宋清揚不由臉‘色’發脹,可是一想想沈崇名接下來的境遇,反而謙虛的說道:“沈兄學教訓的是,我國子監生當以肩負天下爲重任,日後小弟必定會關注朝政熟悉民生的。”
賤,太賤,非常賤。聽着這小子暗含諷刺的話語,沈崇名巴不得上前狂揍他一頓,只是大庭廣衆之下實在是不好大打出手,待擺平了這件煩心事再收拾他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