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過了鴨綠江,朝廷大軍橫掃朝鮮北部倭寇,耗時一月有餘殲敵八萬之多。 這麼長時間的征戰,各部將士均是人困馬乏。
趁着李舜臣的先遣隊前去探查南部倭寇佈置的空當,沈崇名下令大軍在南浦城修整半月,同時命人多處尋找正在各地籌措軍糧的李福童。既然是修整,這肯定是要好好犒勞衆將士的,這種事情身爲地主的李福童責無旁貸。
在自己的地盤,李福童的消息可是極爲靈通的。朝廷大軍大獲全勝的消息沒用多久便傳到了他的耳中,所以還沒等着沈崇名派出的人手找到他,他便主動送上‘門’來。不但如此,事先答應的糧草也一併送來。
正如沈崇名當日說的那樣,朝鮮多山,雖然歷經倭寇的殘酷搜刮,但是民間怎麼可能一點存糧都沒有呢?此前李福童之所一拖再拖,卻是生怕沈崇名重蹈了李成樑的覆轍,那樣的話,他李福童可就是‘雞’飛蛋打了。
可是眼下朝廷大軍不費吹灰之力便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殲滅近十萬兇殘的倭寇。這樣的戰績在李福童看來,卻是戰神下凡也不見得能做到的。所以立時對沈崇名信心倍增,想着有他在將倭寇驅逐出朝鮮國境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李福童自然是痛痛快快的將糧草聚齊爲沈崇名送了過來。
不過當看到帳中李舜臣的身影時,李福童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神情也變得不自然起來。雖然沒有見過李舜臣,但是如此糜爛的局勢之下能有一名身着朝鮮官服的人堂而皇之的坐在沈崇名身邊,整個朝鮮國除了李舜臣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雖然以前他堂堂一國宰相根本不知道李舜臣這個小人物到底是誰,可是眼下李舜臣的聲望在朝鮮國百姓當中如日中天,他如何又能裝聾作啞當做不知道?
此前李舜臣三番五次請求他爲全羅道水軍解決糧草的事情,李福童都是毫不猶豫的回絕了。他之所以這樣做,雖然看似是爲了確保答應沈從名的軍糧的數量,可實際上卻是在故意削減李舜臣的實力。
如果任由李舜臣的實力和影響力擴大下去,到時就算是去趕走了倭寇,朝鮮國內也休想平靜了。王上的王位不敢多說,自己的宰相之位肯定是難以保住的,一定有很多人推舉李舜臣來接替自己的宰相之位。到時他憑藉着這次爲國之戰積累下來的聲望,讓自己這個百姓眼中搜刮糧食的‘奸’佞之臣如何能是對手。
不過李福童雖然敢在糧草的問題上爲難李舜臣,但也得找藉口掩蓋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然要是這事傳出去,各地百姓還不得把自己生吞了了啊。
而且對於現在的李舜臣他也是畏懼三分,畢竟他手握萬餘兵馬,這可是當下實力最強勁的一支朝鮮國的軍隊了。所以這次運送軍糧來討好沈崇名的當口碰到李舜臣,立刻使得他慌了神。一旦先前的事惹得李舜臣嫉恨,豈會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心中想着對策,李福童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執禮甚恭的對着趾高氣昂坐在首位的沈崇名施禮道:“下官李福童,拜見上差沈大人。”
“呵呵,李大人一路勞頓,快快免禮就座吧。”當着李舜臣的面,沈崇名錶現的也是非常客氣。畢竟兩人現在還是一家人,自己不給李福童面子,也是在打李舜臣的臉面不是。
李福童滿臉堆笑的直起腰來,這纔好似剛剛看到李舜臣一般,異常親切的招呼道:“哎呀,李節度使,多日未見近來可好?”
李舜臣嘴角一挑,皮笑‘肉’不笑的起身道:“宰相大人,下官李舜臣有禮了。”雖然一副客氣的神情,卻分明是拒李福童於千里之外的意思。
李福童一陣尷尬,雖然心中忿恨不已,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乾笑着坐了下來。
“李大人,上次您答應本官的糧草,可曾籌備齊了?”沈崇名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直接問出了當前李福童最爲忌諱的話題。
好在李福童也是官場的老油條,不假思索便有了對策,一臉爲難的說道:“沈大人,下官幸不辱命,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籌集到了這批糧草。不過如此一來,李節度使的軍糧,可就爲難了,還請沈大人您通融一下,能否從這批糧草中調撥一批充作我朝鮮軍的軍糧,待日後下官再想辦法給您補上。”
這樣的好人沈崇名怎麼可能讓給他當,當即擺手笑道:“這件事不勞李大人費心,節度使大人的軍糧,本官日前已經爲他解決了,至於日後的,本官也答應無償送予他了。若是你不好湊集他們的軍餉,朝廷也會酌情爲節度使大人解決的。”
漂亮的話猶如一記大巴掌狠狠地‘抽’在了李福童臉上,眼睛一瞥看着李舜臣的臉上諷刺的表情,李福童恨不得把腦袋伸到胯襠裡藏起來。
效果達到,沈崇名也不想再羞辱李福童,不然着了痕跡,說不定李舜臣會看穿自己心中想法。
“李大人,過幾天朝廷大軍就要繼續向朝鮮南部‘挺’進。您身爲朝鮮國宰相,對這裡情況甚爲了解,本官希望您能不辭辛勞先大軍一步進入倭寇控制的地方,集合忠義之士配合朝廷大軍的行動,雙管齊下,驅走倭寇恭迎李王爺回國便指日可待了。”
冠冕堂皇的話,說的李福童根本沒有推脫的餘地,只能裝作非常樂意的起身說道:“沈大人放心,明日一早下官便動身前往爲朝廷大軍打前站。”
見他答應下來,沈崇名一邊點頭一邊將目光投向了這些天來很少開口的王杲。
“王指揮使,既然糧草運來了,那就勞煩你帳下兄弟,清點一下給各部人馬分發下去吧。一名士卒五斗米,剩下的暫且存帳。”
忽然被點到名的王杲一怔,急忙起身有些惶恐的說道:“沈大人,這不合適吧。”
沈崇名呵呵一笑,“都是朝廷的人馬,這有什麼不合適的。還有,你們建州三衛的人馬也是一樣,每名士卒五斗米的配額。”
聽了這話,王杲和覺昌安心中一時五味陳雜,莫非當初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這一點一時半會兒是想不通的,王杲躬身領命出了大帳。可惜大家都在琢磨這件事,根本沒人看到沈崇名眼中劃過的一絲得意。
看着面前白‘花’‘花’的大米,金黃金黃的小麥,王杲忍不住嘆了口氣,至於爲何要嘆氣,他也說不清楚。
“兄長,你說這沈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想法,難道他是打算收買咱們永遠效忠他們漢人?”覺昌安緊鎖着眉頭問道。心中惦記着這事,天‘色’已黑覺昌安便來找王杲商討此事。
王杲微微的搖了搖頭,道:“爲兄也不清楚,這個沈大人實在是難以琢磨啊。現在想來,還是李成樑這人好對付啊。”
覺昌安可勁的撓頭,有些惆悵道:“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咱們拿捏不準他的意思,日後行事可就爲難了啊。”
二人之間一時沉默,良久之後王杲長出一口氣說道:“不想這些煩心事了,萬事咱們還是小心爲妙的好。”
覺昌安點了點頭,有些無奈的說道:“眼下也只能這樣了,畢竟漢人善計謀,論起手段,咱們還真不是他們這些人的對手。”
“好了,不提這茬,你沒覺得這些糧食都是上等的好糧嗎?個個粒大飽滿,爲兄活了這麼多年,也是沒見過幾回啊。”看着面前的白米和小麥,王杲滿是羨慕的說道。
覺昌安也甚是感慨,點頭道:“是啊,沒想到朝鮮國多山,倒也是盛產糧食,若是咱們有這樣的一塊地盤,底氣可就足了啊。”
聽他這麼一說,王杲不由砰然心動,未加思索便悄聲說道:“賢弟,你說要是咱們這次執意留下朝鮮,朝廷會不會同意啊?依爲兄看,咱們對陣的倭寇也不過如此,那朝鮮國的兵馬豈不是更加羸弱不堪了,雖然咱們人馬不多,但是佔領一塊富庶的地方還是綽綽有餘的。到時咱們有了糧食,復興大金國的願望不就爲時不遠了嗎?”
王杲這話就像是一盞明燈,立刻照亮了覺昌安心中原本已經漆黑下來的前進之路。
不過他行事謹慎,沉思一陣搖頭說道:“只怕有些爲難啊。畢竟朝廷這次出兵就是爲了幫助朝鮮王復國,又怎會同意咱們留下來侵佔朝鮮王的領地呢?”
王杲點了點頭,但還是咬牙說道:“這麼好的機會,咱們可不能輕易放過,不試上一試爲兄實在是心有不甘啊。”
覺昌安不再說話,王杲說的在理,這麼好的機會又怎能輕易放棄。一旦朝廷真的不做理會,那眼下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而且對付朝鮮國的兵馬,總好過對付朝廷的邊軍啊。邊軍的戰力這般強大,自己根本就沒有信心取勝。
與此同時,沈崇名也躲在二蛋哥的臥室裡和他小聲商討着這件事。雖然知道二蛋哥的長着一副豬腦子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可總要好過一個自言自語不是。
“二蛋,你說這麼多的糧食擺在眼前,王杲和覺昌安會不會動心啊?”沈崇名有些擔心的問道。自己的計劃成與不成,就要看這些糧食對建州三衛的‘誘’‘惑’力了。
“大人,按照你的說法,這糧食對於‘女’真人來說就如同黃金對於咱們。如果是屬下面對如此多的黃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會搶奪下來的。哎呀,到那時安安穩穩的做個富家翁,家中良田千頃廣廈萬間,嬌妻美妾成羣,那才叫過日子呢。”躺在‘牀’上的二蛋哥一臉嚮往的說道。
沈崇名滿頭黑線,這廝的豬腦子裡怎麼盡盤算這事了,如此廢材,自己還怎麼重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