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兩紋銀的薪資,詹姆士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現在的他急需銀子,如果有了足夠的銀子,他就可以在城外購買一處大大的院子種植葡萄,唯有這樣,才能釀製出最純正的冰雪葡萄酒。現在這些葡萄酒之所以無人問津,那是因爲它們只能算得上是尋常的葡萄酒而已。
看着詹姆士一口答應下來,歐陽明德留下一張白條心滿意足的離開。在京城布匹界,他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出‘門’帶錢實在是有損身份。
詹姆士也不見怪,這麼些年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識人之法,那就是進出帶着僕人乘坐小轎的絕對是有錢人,自己這三瓜兩棗人家根本就不會放在眼中,怎麼可能會騙取自己的錢財呢。
就這樣,詹姆士畫師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整日早出晚歸,揹着自己簡陋的畫夾跟隨者歐陽敬之進出於各大宅院之中。
其中有苦又有甜,雖然有人將詹姆士的畫作奉爲神來之筆,但是更多的人卻對此嗤之以鼻,批評說這樣的畫作雖然看着‘逼’真,但是少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神韻。
談到神韻,這可就有些爲難詹姆士了,這畫畫只是他的業餘愛好,要不是生活所迫也不會拿出來丟人現眼,讓他畫出包含神韻的畫作,實在是有些高看他了。
一來二去,原本抱着極大希望的歐陽明德也厭煩了,一個月之後終於不再帶着詹姆士四處溜達給人作畫、至於先前講好的二百兩薪資,那就更不要說了。要知道歐陽大掌櫃可是出了名的糖公‘雞’,想要從他的口袋中掏銀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纔是。
自己迫切需要的二百兩銀子沒了蹤影不說,還搭進去呢數百斤葡萄酒,這可讓詹姆士上火了。幾次去找歐陽明德討要銀子沒有結果之後,在鄰居的提點下詹姆士一紙訴狀將歐陽明德告到了順天府衙‘門’。
結果就不多說了,從此之後詹姆士借酒澆愁,一時間竟然覺得天下雖大卻沒了自己的立足之地,而將冰雪葡萄酒名揚天下的夢想,也埋藏在了心底。
醉意朦朧的詹姆士擡起頭,看着;來人是自己的王姓鄰居,笑問道:“王相公,是什麼好消息啊,竟然你這樣大呼小叫。”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小弟剛剛聽到消息,附近不少織戶準備明日一早集體到衙‘門’狀告連雲布莊。”王相公難掩臉上喜‘色’,打心底了爲詹姆士感到高興。
要說詹姆士人緣不錯,雖然自己也是窮的叮噹響,但是每年釀製了葡萄酒都會非常豪爽的送給附近鄰居品嚐,偶爾有了什麼好吃的,也會將附近的孩子們聚攏過來嚐嚐鮮。
好人有好報,所謂投桃報李,他這樣對待鄰居,鄰居們也時常在他釀製葡萄酒的時候來幫幫忙,偶爾改善伙食也會請他到家中常常大明朝的酒水是什麼味道。你來我往,每當醉酒歸來頭昏腦脹躺在船上的時候,詹姆士心中就會有了一種歸屬感。
現在一聽王相公說了這消息,詹姆士搖晃兩下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王相公了,不過這件事咱們還是算了吧,就算是再多的人去衙‘門’狀告歐陽明德,也是白費功夫。”
說着,詹姆士深深嘆了口氣。以前自己一直覺得斯德哥爾摩是這個世界上最最糟糕的城市,其他地方一定沒有那麼多道德敗壞仗勢欺人的‘混’蛋,但是在大明朝的所見所聞卻推翻了以前的想法,原來只要是有人類的地方就一定有好壞之分。好人各不相同,但是壞人卻是毫無差別,倒是那麼的惹人憎恨。
知道他對這事有些灰心喪氣了,王相公耐着‘性’子說道:“這次可是不同,據小弟聽聞,之所以有這麼多的織戶準備一同狀告連雲布莊,是因爲晌午的時候衙‘門’派人打過招呼,看着情形,只怕是連雲布莊惹了不該惹得人,這才找來禍端。”
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大明百姓,比起詹姆士這個外鄉人來,王相公對於各種情況都要了解得多。要知道這京城達官貴人云集,雖然連雲布莊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是惹不起的哪種角‘色’,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捏死他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
詹姆士眼前一亮,醉意頓時情形三分,但還是有些不信道:“真有這樣的事?”
“這還有假,趕緊拿來紙筆,小弟再爲你寫一封狀紙,免得明天用到。”王相公好人做到底,直接擼起袖子準備揮毫潑墨。
“好好好,我這就出‘門’借一套筆墨紙硯。”看着王相公這副樣子,詹姆士雖然依舊有些,但也不好拒絕了他的好意,說着話就溜出‘門’去。
第二天一早,在王相公的帶領下剛剛過了五更天兩人便趕到了順天府衙‘門’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景‘色’,詹姆士雖非大明朝的人,但也看出了今天這事不同尋常。
府衙裡的彥大人也是起了個大早,穿戴整齊捧着一杯茶靜靜的坐在書房之中聚集着殺氣。昨天一晚他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所謂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自己現在對付歐陽敬之這個老傢伙也是這樣。如果這次一旦沒有把他趕出朝堂,等着他緩過氣了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以報今日這一劍之仇,一旦那樣,遭殃的可就是自己了。
而且這次的事情還是沈崇名沈大人的意思,要是自己將這件事辦得妥妥當當,不但他會滿意,只怕連和歐陽敬之有舊怨的高閣老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畢竟自己做了他不能做的事情,他豈會讓自己白白辛苦一趟?就算是現在不會對自己有什麼表示,萬一來日自己遇到什麼麻煩,他也會爲自己周旋一二的,這可是一筆一場划算的買賣。
“大人,歐陽掌櫃後‘門’求見。”捕頭在‘門’外說道。自打昨天開始,這已經是歐陽明德第三次求見府尹大人了,只可惜府尹大人一直找藉口避而不見。
“不見,就說本官還未洗漱,如果有事明日本官再去找他討教。”彥大人嘴角掛着一絲冷笑,說出的話卻是那般的無情,早已忘了自己這兩年一直和歐陽敬之稱兄道弟的事情。
聽到‘門’前衙役的回覆,一夜之間蒼老不少的歐陽明德木然的點了點頭,失魂落魄的向一邊走去。他知道,這次自己真的是完了,就算是連雲布莊和自家老爺這次渡過劫難,自己也沒有什麼出路了。惹出了這麼大的‘亂’子,老爺不要了自己這條老命都算是輕的了。
“威――武――”高亢的聲音響起,一臉威嚴的彥大人‘精’神抖擻的走進了正堂,滿臉殺伐之氣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昨晚連夜更換的匾額之下,正氣長存!
驚堂木一拍,彥大人厲聲喝道:“帶原告!”隨着這一聲響,滿臉‘激’動的肖二少連聲說着抱歉擠出了人羣,高舉狀紙走進了正堂。“學生肖鵬程狀告連雲布莊仗勢欺人,隨意掉包貨物藉口剋扣貨銀!”
肖二少之所以‘激’動,只是因爲看到了衙‘門’外大家談起連雲布莊是那羣情‘激’憤的景‘色’。看來連雲布莊是爲禍京城日久,不然也不會出現今天這麼大的場面。像這種道德敗壞商部以及人,早就應該接受懲罰了。今天的自己就是那個敢於對惡勢力宣戰的俠士,手中這卷狀紙將化作一把所向無敵的正義之劍將連雲布莊,歐陽明德,歐陽敬之全部斬於劍下!
狀紙呈上,彥大人不用看也知道依舊是昨日的那張狀紙。裝模作樣的看了兩眼,滿臉怒氣的‘抽’出一支令箭拋在堂下,喝道:“傳被告連雲布莊大掌櫃歐陽明德過堂聽審!”
捕頭彎腰撿起令箭轉身快步而去,圍堵在衙‘門’前的百姓們不約而同的讓開了一條道路。這麼一會工夫,大家已經完全認定了官府這次不是虛張聲勢,而是真心要懲治作惡多端的連雲布莊。
只見捕頭剛剛一走,就有不少人高舉狀紙向正堂擁擠而去,嘴裡高聲喊着‘請大人做主’。
往日總是威風凜凜手持殺威‘棒’阻攔百姓的差役們早已得到了嚴大人的吩咐,對於這種狀況視而不見,任由百姓衝進了正堂。
順天府作爲天下第一大府,這正堂着實不小,平日裡審案的時候顯得異常空曠。但是今天前來衙‘門’準備狀告連雲布莊逃回辛苦錢的百姓可是不少,現在進來不到三成,整個正堂卻已經是人滿爲患,嚴大人面前的桌案上狀紙已經摞出了近半尺。
被告連雲布莊大掌櫃歐陽明德在一刻鐘後便到了。他知道今天是在劫難逃,所以被差役告知彥大人沒有洗漱婉拒了他的求見之後,便失魂落魄的去了順天府不遠處的一個賣餛飩的小攤。捕快帶着兩名手下差役剛剛捧着令箭沒走多遠便發現了他,歐陽明德知道他們此行是幹什麼,沒有說話直接站起身來向着不遠處的衙‘門’走去。
“明德啊,你我雖是主僕,但更甚是兄弟。這次的事情你也知道,沈崇名之所以搞出這麼大的陣勢,只怕是出於高拱的授意。高拱這人心‘胸’狹窄,只怕這次不會輕易的放過我們歐陽家,老爺我個人生死榮辱是小,但是禍及家人,想必也不是你願意看到的。明德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回想起昨晚歐陽敬之的這番話,緩步走向衙‘門’的歐陽明德嘴角多出一絲冷笑。既然你都說出這樣的話了,我歐陽明德一個做下人的又能如何應答,只能‘挺’身而出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保全你了。
不過連雲布莊所犯下的罪行,除了我歐陽明德一點過錯,其餘多數都是你歐陽敬之的主意,憑什麼到頭來所有的罪責都要我歐陽明德,不,是李明德來承擔。難道這也是一個從小賣身爲奴的奴才份內的事情嗎?
剛纔在小攤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歐陽明德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遠非自己所能扛得起,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歐陽敬之招供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