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學識淵博,這訓話的時候就能體現出來,每每說出一個目的都要引經據典一番,到了最後把一衆熱血膨脹的年輕學子全部‘激’發成了聖人之言的捍衛者,呼喊着斬殺‘奸’臣的口號就衝出了國子監,直撲衙‘門’一條街,因爲那裡除了專‘門’偵辦官員案件的大理寺,更有六部衙‘門’和都察院,以及事先趕到那裡的徐階。
京城雖然繁華,但是學子游街之事卻是百年的難得一見,這一下子出了這麼一檔子上,百姓那裡能不跟着瞧瞧熱鬧,一來二去,原本的幾百人遊行示威,竟然搞成了萬人空巷的局面。
“大人,不好了!”家人慌里慌張的推‘門’而入,立刻惹得正和兩名俏丫鬟**的小胖子嚴世蕃大怒。
“‘混’賬東西,誰讓你進來的?”說着,嚴世蕃抓起身旁的茶杯就砸了過去。
家人也不笨,一瞧屋裡的情形就知道嚴世蕃回來這一招,早已在他拋‘射’茶杯的一瞬間跪倒在地,正好避了過去。
“大人,外面鬧翻天了,國子監一衆監生和近千個老百姓都喊着要殺您呢!”剛一着地,家人就忙不連跌的說了起來,不然下一個杯子自己可是沒法閃躲的。
“什麼,再說一遍?”再次去抓杯子的手一頓,嚴世蕃瞪着眼睛問道。
“外面的人鬧翻天了,都喊着要殺您呢。”這次可是聽清楚了,嚴世蕃一個‘激’靈蹦了起來,大驚失‘色’道:“爲什麼?”
“那些國子監的監生們說您指使順天府的張府丞謀害了仕子沈崇名,這會正向着大理寺趕去呢,看樣子好想要狀告您呢?”家人把自己推測來的結果說了出來,嚴世蕃不由大譁。
那個膽大妄爲的監生被毒死獄中張府丞時候就告知了他,但是因爲屍體焚化他也就沒放在心上,這不就是徐階那個老傢伙的伎倆嘛,想憑藉這麼點事彈劾自己實在是愚蠢之至,區區一條人命自己還是擔的起的。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國子監的學子們會跳出來,這一下原本簡簡單單的事情可就複雜起來,**,哪朝哪代都是朝廷最頭疼的事,而且這次鬧事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夥被朝廷給予厚望的國子監生!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一旦裕王一黨藉機發動攻勢,那自己可是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嚇出一身冷汗,一時沒了計較的嚴世蕃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臥病在‘牀’數月的嚴嵩,這事情已經超脫自己掌控,只能請老頭子出馬善後了。
“快快備……備馬,本官要去探望老大人!”早些年爲了爲所‘欲’爲,嚴世蕃早已住在了自己的府邸,這時想想不禁後悔。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人人掛在嘴邊的道理自己當初怎麼就給忘了呢,不然那裡會有今日之禍。
正當嚴世蕃在途中求爺爺告‘奶’‘奶’盼望着老爺子神識清醒的時候,裹挾着近千百姓的國子監大隊人馬也趕到衙‘門’一條街。
衙‘門’一條街只是俗稱,這條街原來根本不叫這名,但是因爲衆多衙‘門’都聚集在裡,有人便戲稱衙‘門’一條街,久而久之,原來的名字倒是沒人提了。
既然是衙‘門’一條街,那這裡的防衛可謂森嚴,除了尋常的衙‘門’雜役,更有保護五軍都督府的軍隊駐守,爲的就是防止有人鬧事。
這時出現了這麼大的場面,一早便聞訊列隊的二百人馬持槍攔截在了街口。
“奉都督大人軍令,擅闖衙‘門’一條街者殺無赦!”雄赳赳的百戶大人持刀厲聲喝道。
這樣的陣勢大家可是沒見過,原本羣情‘激’憤的的遊行隊伍立刻沉寂下來,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誰敢殺人,站出來讓本官看看!”高拱適時的出現了,早就料到會受到阻攔。
高拱一聲四品官府,再加上一臉威嚴的形象,立刻就把咋咋呼呼的百戶大人唬住,訕訕的收起兵刃上前行禮道:“下官參見大人,敢問大人有何貴幹?”
“哼,本官是國子監祭酒高拱,此番前來是爲我那可憐的學生沈崇名討要公道的,還不快快讓開!”高拱仰着腦袋正眼不帶看百戶大人一下。
區區一個百戶只不過是個六品官,而且還是武階,在人家從四品文官的眼中當真是屁也算不上。所以高拱這般神‘色’,百戶卻不敢有絲毫生氣的表情,還陪着笑臉說道:“大人,您也知道,這個各衙‘門’的大人們都在辦差,這麼多人如此喧鬧,影響不好吧。”
“哼,有何不好?本官就是要讓他們好好聽聽,我大明朝還有沒有公道,若是這裡沒人做主,本官還要去皇宮告御狀呢!”
眼見高拱鐵了心要帶着大隊人馬殺進去,百戶大人哭的心思都有了。這可如何是好,頭上是都督大人的嚴令,面前又是祭酒大人的強勢,這不是爲難自己這個芝麻大的六品官嗎?
正爲難着呢,就聽得背後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方纔前來各衙‘門’視察的次輔徐階。
“何事?”徐階看了看眼前的情形,扭頭對着百戶問道。
“大人,高大人是來告狀的,但是帶着這麼多人,卑職感覺有些不妥就攔了下來。”百戶唯唯諾諾的說道。
徐階點了點頭,對着高拱拱手道:“敢問高大人要狀告何人,有因何事?”
“徐大人,下官要狀告當朝大學士嚴世蕃,告他罔顧國法謀害我國子監生沈崇名‘性’命,還請大人爲下官那可憐的學生做主!”高拱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樣啊。”徐階裝作眉頭一皺,想了想說道:“此事本官不宜‘插’手,高大人自可前往大理寺遞呈狀紙,本官必定督促大理寺官員儘快查明此案,還諸位一個公道。”這雙簧唱得很好,跟隨徐階趕來的大小官員一同點頭。
既然徐閣老都點頭了,百戶大人哪裡還敢抱着都督大人的命令不放,立刻揮手帶着一干士卒撤了回去。
浩浩‘蕩’‘蕩’的人羣行到大理寺前,正堂和院內早已是人滿爲患,多是些附近各衙‘門’的官員,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兩大陣營第一次大‘交’鋒開始了,誰勝誰負決定了日後的政局走向,是自己決定跟着誰走的時候了。
嚴府。身體虛腫的首輔嚴嵩躺在‘牀’上一動不動,要不是微微起伏的被子,和死人沒什麼差別。
“爹,您倒是想想辦法啊,要是再拿不出個章程來,咱們嚴家可就全完了。”看着父親半天了還是這副死樣子,嚴世蕃恨不得上前給他兩拳。
“額,咳咳咳。”伴隨着一陣咳嗽,嚴嵩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滿臉焦急惶恐嚴世蕃,心中不由嘆了口氣,東樓雖然擅於權謀,長於迎奉聖意,但終究沒有經過什麼挫折浮躁了一點,也自大了一點,不然謹慎行事之下又哪有今日的禍事。
“東樓啊,聽爲父一句勸,辭官還鄉吧,不然大禍將至。”嚴嵩顫顫巍巍的說罷,喘着粗氣閉目養神起來。
“爹,這怎麼能行呢?咱們要是辭官還鄉,那您這一輩子的心血可就全完了呀!”嚴世蕃不由大急道,自己還想着嚴氏一‘門’富貴永久呢,怎麼能輕易言敗?
嚴嵩沒有說什麼,只是兩行濁淚表明了他的痛心,兒大不由爹啊,隨他去吧。
其實嚴世蕃也就是口頭說說。自從老子病倒,因爲無法‘侍’奉皇上,皇上和爺倆的關係日漸疏遠,這一點可以從這段時日來自己在朝堂之上連連敗退看得出來。若是以前,只要父親跑到皇上跟前把受的委屈一說,那對手就要倒黴了。
如今可好,眼見自己的實力被裕王一黨慢慢削弱,他老人家不但不聞不問,還隱隱有默許之意,這可如何使得。
這次的事情說小也小,說他大卻也大的厲害,要是皇上依舊是前些日子的態度,自己很有可能被徐階他們給折騰下去,能不能全身而退還是兩說。
老頭子宦海沉浮一輩子,對於黨爭這事就算是躺在‘牀’上也比自己站在朝堂之上明瞭,現在他既然說事不可爲,那絕對就是是不可爲了。這些年來父子兩人積攢了這麼多錢財也夠自己逍遙一輩子了。再者說了,現在皇上也許覺得少了自己這個忠心的奴才沒什麼,但是時間一長,等着徐階等人辦差不利的時候肯定會想起自己的好,說不定到時候一道聖旨傳下,自己還能官復原職!
“爹,瞧您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子,我聽您的還不成嗎?你放一百個心,等您過世了,肯定有兒子爲您披麻戴孝!”說了一句,嚴世蕃起身走出去。
雖然決定要辭官迴歸故里了,但是京城的產業也得處理一下,自己也要好好和裕王徐階之流過幾招,絕對不能讓他們這般輕而易舉的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