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還有說的麼?
今天繼續發財,“貪吃小熊”、“山水採田”、“上官擠骨”、“秦風漢魂”,老朋友們,扇子多謝了!
“直娘賊!打仗灑家們出死力,上陣灑家們撒熱血,屍山血海爬了出來,臨了臨了,還被他們敲骨吸髓!”
“就是,他孃的這日子沒法過了,照此下去,誰願意做這送死的丘八?還不如大家一拍兩散,管***什麼平夏、什麼北遼?咱們拼死拿下偌大地方,換來的就是這麼對我們麼?”
一陣吵吵鬧鬧的不平聲,在西北天高雲淡的秋風中擴散開來,人人心中充滿了悲憤和不公。然而這時候是沒人聽他們說話的,只好自己發泄罷了。
開罵的隊伍是原來永興軍路柔遠砦一都人馬,此時正駐紮在地斤澤的一塊小小綠洲上。
平夏已經不存在了,四面八方的宋軍奉命開赴,接收了平夏原來一十二路軍司,所有党項軍被全部打散,分批編入宋軍隊伍,更多的是押解到中原腹地,交給兵部安排。
規矩如此,党項原先五十萬兵馬,除去潑喜郎、撞令郎等,所有騎兵都不能留在原地安置,萬一作亂怎麼辦?最好的辦法就是押到中原,分散在各路軍中,做些餵馬劈柴的營生,須得等到兩三代被漢人同化之後,才能慢慢放鬆下來。
這是目前大宋安置如此龐大軍隊唯一有效的辦法了。
但另一方面,就必須有幾乎最少要相當於原先一半的部隊充實過來,否則這麼大的地盤,如何把守?黑水鎮燕軍司、黑山威福軍司等地。因爲靠近北遼,駐兵尤多。
拿下這塊地盤不是萬事大吉,今後的政治、經濟、文化都需要重新建立制度。比之重新開闢一個州府的難度要多得多。畢竟這裡歷來都是党項地盤,他們的風俗習慣,他們的飲食起居,還有他們的民族信仰,都是需要千方百計重新塑造的。
這一切當然交給文官們去思索。但是目前。一個很大的問題卻擺在了武將們面前。
西北大勝,普天同慶,天子大赦天下,犒賞三軍,聽起來多麼振奮人心。只是這振奮下面,卻又隱藏了多少齷齪的勾當?光賞錢一項。就引來了方纔柔遠砦兵卒的謾罵。因爲聖旨下來,他們聽得清清楚楚,凡參與大軍作戰,深入腹地的軍中,無論是那一等兵,最低按每人十貫錢賞賜,都頭以上賞錢三十貫。以此每一級加五貫遞增。
可是最後拿到他們手裡呢?居然每人只有區區四貫,都頭才十五貫。扣減了一半還多!
這是什麼概念?就以永興軍現有部隊共十五萬禁軍、二十萬廂軍計算,三十五萬人最少就需要三百五十萬貫賞錢,若加上各級遞增,數目至少要翻一倍以上,就是七百萬貫。等同於朝廷一年全國養兵的花費。
趙禎算得上是翻箱倒櫃,逼着王曾、李諮他們把錢湊了個齊齊整整,爲的就是鼓舞士氣。感謝他們爲大宋立下的血汗功勞,感謝他們替百姓掙到了一個太平世界。
可是從國家銀庫開始,各籌錢糧的州府、科道、轉運、押解、驛站、鋪陳等等等等,一路下來,從籌錢那一刻起,就開始跑、冒、滴、漏,然後沿途雁過拔毛。每一級長官要孝敬,每一路關節要打通,每一家衙門要拜上,每一個但凡能插句嘴的小人物都可以從中撈取一點好處。他們有理啊:“憑什麼就你們得賞錢?沒有爺們兒在後面大量供給。沒有爺們兒給你們幹好後勤,你們勝得了麼?別說拿下平夏,就是屍首都未必領得回來。老子們累死累活替你們白乾了?朝廷不賞,難道你們連這點事都不懂麼?
沒辦法,這就是大宋官場的潛規則,就是大宋制度的黑洞。在這裡面,不拿錢的一個都沒有,因爲這種羣體,哪容得下這種異類生存啊?就算有些良心的,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自己不過分,周圍的人也管不了啦!
如此下來,當然連一半都勝不了。
於是那些流血流汗的士兵們,現在又流淚了!
王德用沒辦法,打仗他不含糊,萬馬軍中刀光劍影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可是面對大宋的文官集體貪腐,他噤若寒蟬,一口氣也不敢吭!
韓琦憤怒,但是他沒辦法,因爲他才立了大功,得到朝廷封賞。若是此時出言,馬上就會被吐沫淹得乾乾淨淨。楊文廣、狄青敢說話,可是沒人聽他們說什麼。
反正就是這樣。
不止柔遠砦,金明砦、石蕩砦以及各路永興軍大戰存活下來的老兵們,都感到強烈的不公,這種憤怒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看就要壓不住了。
楊文廣和王英、狄青三人,聽到這種聲音,心裡滴血。王英爲自己老子如此懦弱感到臉紅:“兩位哥哥,小弟對不起你們,在我爹爹面前,橫豎一句話都說不上!”
楊文廣淡淡道:“也須怪不得你爹爹,他已經盡力,若再多言一句,怕是馬上就有大禍臨頭。”
狄青一張俊俏無比的臉,也有些扭曲:“咱們少拿點無所謂,不給都成。可是這麼多死去弟兄的撫卹,傷殘弟兄的安家,還有那些還要繼續賣力的弟兄們,他們可不都寒了心麼?”
“那怎麼辦,你要咬誰,我放你去!”楊文廣怒極而笑道。
“不成,督帥說不了話,咱們找巡察使,他是文官,求他務必直言!”狄青憤怒地說。經過這麼些年的歷練,經過那個遠在京城的哥哥悉心調教,他已經不是當年說一句話都戰戰兢兢的小孩子了。他想到了韓琦!
楊文廣和王英對視一眼,重重地點頭:“只有找他了。那廝好歹也跟咱們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陳說利害,他必能出頭!”如今的韓琦,不再瞧不起兵卒,而是同狄青他們打成一片,情同手足。
“走,找他去!”三人計較已定,立刻起身。勇士永遠都是果斷乾脆的!
三人來到銀州大軍行轅,直奔韓琦帳蓬,連通報都不要,徑直闖入,卻見韓琦正長身站立中央,拿着一封手札在讀,面上還有些許笑容。
“老韓,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笑?”王英瞪眼問道。匆匆數年,連年紀最小的韓琦,現在也變成可以老韓相稱了。
韓琦愣了一下,擡頭見是這幾位,嘴角更加揚起:“呵呵,今天天氣好,又來我這裡打秋風麼?”最近藉着慶功,這三個不知跑來白吃了他多少頓酒菜。
“沒那興致,今日找你就是辦正事,反正你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楊文廣氣粗,直接來橫的,說完也不容韓琦反應,直接就把這兩天賞錢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你也是死人堆裡出來的,知道咱們前線將士的情形,若你都不敢說話,這朝廷就沒法效忠了。咱們兄弟今日便與你割袍斷義!”說完,眼裡竟然涌出淚花來。
韓琦卻不爲他們充沛的感情所動,白眼一翻:“喲呵,誰教的?居然能打悲情牌了!收起來吧兩滴貓尿,老子不吃這一套!”
楊文廣大怒,就要上前同他論理,還是狄青穩重,一把抱住楊文廣,回頭對韓琦道:“你要做你的大官兒,咱們兄弟也不攔着。只求你看在袍澤數年出生入死的份上,也不是替我們三個,是替那些死了的、殘了的,拼了老命的大好男兒們,說一句話!”
聽到“大好男兒”四個字,正是韓琦心裡永遠的痛。他面色終於沉重了一下,復又賊笑道:“靠,你們以爲我不做事麼?告訴你們,正算計此事呢!”說完手裡一揚,那封信晃了一下。
“怎麼說?”三人有些不懂。
韓琦悠悠嘆道:“這一場仗打下來,我問你們,連同王英他爹捆在一起,咱們這些人中,誰才真正當得起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句話?”
三人一呆,忽然同時說道:“樑豐?”“樑家哥哥?”“我大哥?”
當然,他們三個說的就是同一個人!
時空再換到京城,皇宮、垂拱殿,一個小範圍的御前會議。在座的有王曾和四位副相,有代替病重寇準來開會的錢惟演,有薛奎、蔡齊等等。他們都看過了一封奏章,這封奏章對他們的衝擊實在太大,此時都顯得靜悄悄的。
趙禎高高端坐,欽佩萬分,又欣慰萬分嘆道:“如此不世奇功,他硬是一句都沒在朕面前提過。年來飽受非議,廷辯無數,育才無數,甘心坐他的國子監冷板凳。中秋那夜,滿城相賀西北大捷,他身着白衣抱着範希文失聲痛哭!諸位愛卿,這樣的人,你們還有說的麼?”說到最後,卻有了些悽楚之意!
原來,趙禎面前擺放的是一封王德用聯合永興軍帳下十多位高級將領聯名給樑豐請功的奏本。
原來,元昊的命運,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被樑豐訂下了。他親自謀劃部署,反覆推敲,終於訂下消滅元昊的作戰計劃。而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步驟,無不在他算中。這才終於迎來了西北大捷!
沒人說話,在場每一個人都被趙禎最後的語調震動了。的確,樑豐立下的這份功勞,堪稱開疆裂土,如何封賞都不爲過!。)